诗文库 正文
临灭偈(题拟) 五代十国初 · 契此
押职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弥勒真弥勒,分(《布袋和尚传》作「化」)身千百亿。
时时示时(《布袋和尚传》作「世」、《鸡肋编》卷中作「识世」)人,时人终(《鸡肋编》作「总」、《五灯会元》作「自」、《布袋和尚传》作「俱」)不识。
按:以上诸首均见《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七、《五灯会元》卷二、《卐续藏》本《明州定应大师布袋和尚传》(元人昙噩作)。
偈 其一 五代十国初 · 契此
押歌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是非憎爱世偏多,子细思量奈我何。
宽却肚肠须(《布袋和尚传》、《明州岳林寺志》作「皮常」)忍辱,豁开心地任从他(《明州岳林寺志》作「放开笑口暗消磨」,《布袋和尚传》「笑口」作「泆日」,似误)。
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
若能了此心头事(《布袋和尚传》、《明州岳林寺志》作「能使此心无絓碍」),自然证得六波罗。
偈 其二 五代十国初 · 契此
押队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
展(《布袋和尚传》作「打」)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
偈 其三 五代十国初 · 契此
押漾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吾有三宝堂,里空(《明州岳林寺志》作「有」)无色相。
不高亦不低,无遮亦无障。
学者体不如,求者难得样。
智慧(《布袋和尚传》作「者」)解安排,千中(《布袋和尚传》、《明州岳林寺志》作「古」)无一匠。
四门四果生,十方尽供养。
偈 其四 五代十国初 · 契此
押职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
无一滴灰泥(《布袋和尚传》作「无一块泥土」),无一点彩色。
人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
体相本自然,清净非拂拭(《布袋和尚传》作「常皎洁」)。
虽然是一躯,分身千百亿。
按:以上四首均见《五灯会元》卷二、《明州定应大师布袋和尚传》、《明州岳林寺志》(清戴明琮撰)卷三。
偈 其十四 五代十国初 · 契此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碧水映孤峰,寒潭迎皎月。
尔我不知宗,须弥足底越。
汝水若还清,汝身被水溺。
汝柴若还燥,汝身被火燎。
燎溺病同途,大梦原未觉。
汝能鞭起悬,空灵觉心反。
覆看渠非深,奥神光独耀。
性真常现成,公案方知道。
便能稳坐毗卢,顶上吹清调(以上十一首,均见《卐续藏经》本《明州定应大师布袋和尚传》附元释广如撰《布袋和尚后序》。除「圆觉灵明超太虚」、「关非内外绝中央」、「汝水若还清」三首外的八首,又见于《明州岳林寺志》卷三。)。
宗镜录序 后周 · 释延寿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二十二、全宋文卷一三、《全唐文》卷九二二
伏以真源湛寂,觉海澄清,绝名相之端,无能所之迹。最初不觉,忽起动心,成业识之由,为觉明之咎。因明起照,见分俄兴;随照立麈,相分安布。如镜现像,顿起根身。次则随想,而世界成差;后即因智,而憎爱不等。从此遗真失性,执相徇名,积滞著之情尘,结相续之识浪。锁真觉于梦夜,沈迷三界之中;瞽智眼于昏衢,匍匐九居之内。遂乃縻业系之苦,丧解脱之门。于无身中受身,向无趣中立趣。约依处则分二十五有,论正报则具十二类生。皆从情想根由,遂致依正差别。向不迁境上,虚受轮回;于无脱法中,自生系缚。如春蚕作茧,似秋蛾赴灯。以二见妄想之丝,缠苦聚之业质;用无明贪爱之翼,扑生死之火轮。用谷响言音,论四生妍丑;以妄想心镜,现三有形仪。然后违顺想风,动摇觉海;贪痴爱水,资润苦芽。一向徇尘,罔知反本。发狂乱之知见,翳于自心;立幻化之色声,认为他法。从此一微涉境,渐成戛汉之高峰;滴水兴波,终起吞舟之巨浪。迩后将欲反初复本,约根利钝不同。于一真如界中,开三乘五性。或见空而證果,或了缘而入真。或三祇熏鍊,渐具行门;或一念圆修,顿成佛道。斯则剋證有异,一性非殊,因成凡圣之名,似分真俗之相。若欲穷微洞本,究旨通宗,则根本性离,毕竟寂灭。绝升沈之异,无缚脱之殊。既无在世之人,亦无灭度之者。二际平等,一道清虚,识智俱空,名体咸寂,迥无所有,唯一真心。达之名见道之人,昧之号生死之始。复有邪根外种,小智权机,不了生死之病原,罔知人我之见本。唯欲厌喧斥动,破相析尘,虽云静味冥空,不知埋真拒觉。如不辩眼中之赤眚,但灭灯上之重光;罔穷识内之幻身,空避日中之虚影。斯则劳形役思,丧力捐功,不异足水助冰,投薪益火。岂知重光在眚,虚影随身,除病眼而重光自消,息幻质而虚影当灭。若能回光就己,反境观心,佛眼明而业影空,法身现而尘迹绝。以自觉之智刃,剖开缠内之心珠;用一念之慧锋,斩断尘中之见网。此穷心之旨,达识之诠,言约义丰,文质理诣。揭疑关于正智之户,薙妄草于真觉之原,愈人髓之沈痾,截盘根之固执。则物我遇智火之焰,融唯心之炉;名相临慧日之光,释一真之海。斯乃内證之法,岂在文诠,知解莫穷,见闻不及。今为未见者演无见之妙见,未闻者入不闻之圆闻,未知者说无知之真知,未解者成无解之大解。所冀因指见月,得兔忘罤,抱一冥宗,舍诠检理。了万物由我,明妙觉在身。可谓搜抉玄根,磨砻理窟,剔禅宗之骨髓,标教网之纪纲。馀惑微瑕,应手圆净;玄宗妙旨,举意全彰。能摧七慢之山,永塞六衰之路。尘劳外道,尽赴指呼;生死魔军,全消影响。现自在力,阐大威光。示真宝珠,利用无尽;倾秘密藏,周济何穷。可谓香中爇其牛头,宝中探其骊颔,华中采其灵瑞,照中耀其神光,食中啜其乳糜,水中饮其甘露,药中服其九转,主中遇其圣王。故得法性山高,顿落群峰之峻;醍醐海阔,横吞众派之波。似夕魄之腾辉,夺小乘之星宿;如朝阳之孕彩,破外道之昏蒙。犹贫法财之人值大宝聚,若渴甘露之者遇清凉池。为众生所敬之天,作菩萨真慈之父。抱膏肓之疾,逢善见之药王;迷险难之途,偶明达之良导。久居闇室,忽临宝炬之光明;常处裸形,顿受天衣之妙服。不求而自得,无功而顿成。故知无量国中,难闻名字;尘沙劫内,罕遇传持。以如上之因缘,目为心镜,现一道而清虚可鉴,辟群邪而毫发不容,妙体无私,圆光匪外。无边义海,咸归顾眄之中;万像形容,尽入照临之内。斯乃曹溪一味之旨,诸祖同传;鹄林不二之宗,群经共述。可谓万善之渊府,众哲之玄源,一字之宝王,群灵之元祖。遂使离心之境,文理俱虚;即识之尘,诠量有据。一心之海印,揩定圆宗;八识之智灯,照开邪闇。实谓含生灵府,万法义宗,转变无方,卷舒自在,应缘现迹,任物成名。诸佛体之号三菩提,菩萨修之称六度行;海慧变之为水,龙女献之为珠;天女散之为无著华,善友求之为如意宝;缘觉悟之为十二缘起,声闻證之为四谛入空;外道取之为邪见河,异生执之作生死海。论体则妙符至理,约事则深契正缘。然虽标法界之总门,须辩一乘之别旨。种种性相之义,在大觉以圆通;重重即入之门,唯种智而妙达。但以根羸靡鉴,学寡难周,不知性相二门,是自心之体用。若具用而失恒常之体,如无水有波;若得体而阙妙用之门,似无波有水。且未有无波之水,曾无不湿之波。以波彻水源,水穷波末,如性穷相表,相达性原。须知体用相成,性相互显。今则细明总别,广辩异同,研一法之根元,搜诸缘之本末,则可称宗镜,以鉴幽微。无一法以逃形,则千差而普会。遂则编罗广义,撮略要文,铺舒于百卷之中,卷摄在一心之内。能使难思教海,指掌而念念圆明;无尽真宗,目睹而心心契合。若神珠在手,永息驰求;犹觉树垂阴,全消影响。获真宝于春池之内,拾砾浑非;得本头于古镜之前,狂心顿歇。可以深挑见刺,永截疑根。不运一毫之功,全开宝藏;匪用刹那之力,顿获玄珠。名为一乘大寂灭场,真阿兰若正修行处。此是如来自到境界,诸佛本住法门。是以普劝后贤,细垂玄览,遂得智穷性海,学洞真源。此识此心,唯尊唯胜。此识者,十方诸佛之所證;此心者,一代时教之所诠。唯尊者,教理行果之所归;唯胜者,信解證入之所趣。诸贤依之,而解释论起千章;众圣体之,以弘宣谈成四辩。所以掇奇提异,研精洞微,独举宏纲,大张正网。捞摝五乘机地,升腾第一义天。广證此宗,利益无尽。遂得正法久住,摧外道之邪林;能令广济含生,塞小乘之乱辙。则无邪不正,有伪皆空。由自利故,发智德之原;由利他故,立恩德之事。成智德故,则慈起无缘之化;成恩德故,则悲含同体之心。以同体故,则心起无心;以无缘故,则化成大化。心起无心故,则何乐而不与;化成大化故,则何苦而不收!何乐而不与,则利钝齐观;何苦而不收,则怨亲普救。遂使三草二木,咸归一地之荣;邪种焦芽,同沾一雨之润。斯乃尽善尽美,无比无俦,可谓括尽因门,搜穷果海。故得创发菩提之士,初求般若之人,了知成佛之端由,顿圆无滞;明识归家之道路,直进何疑。或离此别修,随他妄解,如搆角取乳,缘木求鱼,徒历三祇,终无一得。若依此旨,信受弘持,如快舸随流,无诸阻滞;又遇便风之势,更加橹棹之功。则疾届宝城,忽登觉岸,可谓资粮易办,道果先成。被迦叶上行之衣,坐释迦法空之座,登弥勒毗卢之阁,入普贤法界之身。能令客作贱人,全领长者之家业;忽使沈空小果,顿受如来之记名。未有一门匪通斯道,必无一法不契此宗。过去觉王,因兹成佛;未来大士,仗此證真。则何一法门而不开,何一义理而不现?无一色非三摩钵地,无一声非陀罗尼门。尝一味而尽变醍醐,闻一香而皆入法界。风柯月渚,并可传心;烟岛云林,咸提妙旨。步步蹈金色之界,念念嗅薝卜之香。掬沧海而已得百川,到须弥而皆同一色。焕兮开观象之目,尽复自宗;寂尔导求珠之心,俱还本法。遂使邪山落仞,苦海收波,智楫以之安流,妙峰以之高出。今详祖佛大意,经论正宗,削去繁文,唯搜要旨,假申问答,广引證明。举一心为宗,照万法如镜。编联古制之深义,撮略宝藏之圆诠。同此显扬,称之曰《录》,分为百卷,大约三章:先立正宗,以为归趣;次申问答,用去疑情;后引真诠,成其圆信。以兹妙善,普施含灵,同报佛恩,其传斯旨耳。
按:《宗镜录》卷首,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本。
见苏子瞻所作小诗因寄 北宋 · 刘攽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千里相思无见期,喜闻乐府短长诗。
灵均此秘未曾睹,郢客探高空自欺。
不怪少年为狡狯,定应师法授微辞。
吴娃齐女声如玉,遥想明眸嚬黛时。
上少傅相公启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姑溪居士文集》卷一五
伏审惟天降命,随世效珍。克协令辰,肇登至宝。眷言国器,通禀睿谟。遂膺诞告之荣,兼迈声华之宠。非他人之可得,盖此义之与俱。是岂苟然者哉,定应卓尔故也。窃以荆人之璞,夐出古今;秦相之书,实侈图画。尤为旷世之遇,独高传国之称。曾未若地贡而时乘之,天作而圣名者。昔未尝睹,斯能有闻。审昭锡于时钟,置灵承于显佑。适丁元日,方丕刱之增严;临受端朝,拥寰区之交忭。信乃非常之盛事,久为不朽之宏规。洪惟六艺之宗,迥超一旦之选。果阶幽赞,首被畴庸。殆无官可以为酬,姑易地稍兹序拜。叨光有素,伸庆宜先。仅能踊跃于锄梨之间,不获俯伛于宾客之后。门庭在望,诚意则通。恭惟少傅相公以天下第一之材,参域中寡二之举。经纶康济,莫非行可之逢;缉熙光明,率皆自得之学。每奏则如水赴壑,凡用则犹陶转钧。可谓腹心之亲,何止羽翼而已。粤自荐令名于上帝,奠懿册于方丘。合宫奏功,路寝侈旧。尽前人之所覃思,恢历代之所靡遑。以至总覈便御之储,发挥太上之秘。遂致天人交格,用能教化廓新。竟符河洛之祥,益隆庙社之镇。馀才兼暨,小物必勤。炳如耳目之传,杰出诗书之载。然画九州者禹也,尧享其成;而播百谷则弃焉,舜因以重。君臣相遇之如是,道德不谋而自同。但知叹颂于无穷,讵复形容而可究?暄融已届,参侍尚遥。永介寿祺,愈康贤业。
答监司启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姑溪居士文集》卷一五
窃伏海滨,闻暴公子之名惟旧;不愿侯爵,识韩荆州之面为难。异时旄节之来临,适幸里闾之托芘。方行台之便道,偶南亩之告工。阻陪父老之迎,倍结蓬茅之恨。继图申款,获奉误加。敢虞名姓之疏,辄与齿牙之录。退惟忝冒,进有依承。某人表瑞特钟,为时间出。所过则化,每举则优。独高众允以安脩,常觉化人之患少。固当垂绅正笏,都俞轩陛之崇;孰谓掌漕即戎,展转江湖之外。定应有待,少俟奏成。将幕府之暂开,已锋车之促驾。雍容法从,䌷绎庙谟。尽将未究之奇,申锡无疆之祉。侧闻去旆,行就过家。有可望之程而复此差池,怀危得之逢而何当慰浣。情斯愈固,心弗谓遐。某例窘漂浮,适从逃避。愿承宾客之后,辄拘道路之难。犹意俯存,曲垂矜亮。其为恋慕,实异等伦。火老金柔,山悠川远。更希保重,以大光明。
与蔡侍郎宽夫手简 其四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一、《姑溪居士文集》卷一八
不腆之役已满任,前期辄再请,犹未报可。迟暮窃禄,腼颜何控?然夤缘觊幸,粗宽待哺者之责尔。召用未间,尚冀周旋。胜践之馀,连蹇不类,定应果慰此志否?向风增吝。
与龚平国手简 其十四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三、《姑溪居士文集》卷二三、《永乐大典》卷一一三六九
一见洒然,徐辄自愧。业已束装,而盛意几成虚委,不惟忽忽不满。盖欲辍行则不可,遂操袂则非所安。胸次抢攘,殆不知所为控。晦叔处文字,犹未敢就请,实未有此暇尔。以一力周遍无穷事,加之老日支离,良自感叹。此欲精意作书,亦尔掣肘,少待则虑后时,定应促膝,乃克详谛。
与友人手简 其五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五、《姑溪居士文集》卷二六、《永乐大典》卷一一三六九
鄜延之别三十年矣,一时人物显晦存亡,炳然如昨日事。眷言英特,自当超出时誉,为朝廷立不世之功,绍续元昆。俯循弊帚之微,实借风彩。里舍摧颓,姑日复一日,苟玩时景。势地相悬绝,定应未死之日,犹及瞻望已否?
与赵德麟手简 其一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五、《姑溪居士文集》卷二七、《永乐大典》卷一一三六九
伏审艺学昭显,恩命殊特,耸动宗藩,超映士类。素叨厚眷,闻报不胜欣跂。圣上雍睦族姓,敦尚风教,以粹美明博之储,适契甚盛之际,定应建旄树纛,疏恩大国,使河间、东平不独见称于前世也。尚冀老境未衰,得从执笔者之后,歌咏休明,铺写伟观。临纸倍深驰仰。
与吴思道手简 其四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七、《姑溪居士文集》卷三○
别后多在道路,故书问无从可致。还家见储子椿,则闻动止,亦审书问常往来,每荷存记。便欲申叙,两经除席,哀苦无况,加之在处疲曳,稍休方觉,如在醉梦间,因而不逮,想见亮也。比来诗句必愈工,尝作小词否?不妨传寄,使颓惰得以击节振起也。故都春物渐侈,登览之胜,不与他处等,定应不乏追随吟啸之适。陋邦老病,无异冻蝇,身世所值乃尔,故人当为我一叹也。
与吴禹功主簿手简 其八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七、《姑溪居士文集》卷三○
比价还,便作书,适在纷扰中,叙意疏略,颇蒙俯察已否?忽忽遂涉暑候,早图登门,今则难于道路,定应未迁召间,能复见待乎?钦跂钦跂。专介枉教,如对燕晤。恭审日来侍奉起居佳胜。佩服延挹,弥激向慕,其感不待言者。才高位下,前人所难,孰谓枳棘终能安鸾凤之栖耶?瞻望轩展,可量依向。
与杨晦叔明叔兄弟手简 其七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八、《姑溪居士文集》卷三二
衰陋沦落,实得钦承于弛担之初;回旋淹久,所以惇隆资藉,日盛一日。晚节出处岨峿,迹虽如是,而拳拳不少间断。然相从则当无旷日,既别则音驿继修。此常情之所必致,其如理有适会,事无偏吝,故吾党元不在形骸之内。是以论世尚友,非崎岖尺寸之窘可据。窃计畴昔,傥能见委而不腆弊志,亦幸粗伸于今日也。尔来家居,不异老蚕,渐图缠结,以投作茧。顾一报缘中,其得亦已多。惟溺惑者不谋其正,而务进取,是役定应究竟之谓何邪?何时促膝握手,以快击节?向风倍深依仰。
与友人往还手简 其五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姑溪居士后集》卷一八
天气殊可畏,如物萦罩,每承遣贶,真发吾覆,欣佩可知。伏审晚来起居佳胜。来韵益工,未易击节,鼯技亦穷矣,遂欲稍归地分也,一笑一笑。然蹈海纵帆,亦将有「去将何之」之返,如何?白醪钦荷。定应芜湖去此远近,恨缩地无术也。客去方能作答,愧不时遣。
孔君亮郎中新葺阙里西园弃官而归 北宋 · 苏辙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宦情牢落苦思归,君侧无人留子思。
手种松筠须灌溉,亲修寝庙忆烝祠。
定应此去添桃李,还似(明蜀本作使)旧茔无棘茨。
他日东游访遗烈,因公导我谒先师。
护法论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以仁义忠信为道耶,则孔子固有仁义忠信矣;以长生久视为道耶,则曰「夕死可矣」,是果求闻何道哉?岂非大觉慈尊识心见性无上菩提之道也?不然,则列子何以谓「孔子曰:『丘闻西方有大圣人,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列子学孔子者也,而遽述此说,信不诬矣。孔子,圣人也,尚尊其道。而今之学孔子者,未读百十卷之书,先以排佛为急务者,何也?岂独孔子尊其道哉,至于上下神祇,无不宗奉。矧兹凡夫,辄恣毁斥,自昧己灵,可不哀欤!韩愈曰:「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盖为史者采摭人之实迹,尚有刑祸,况无故轻薄,以毁大圣人哉?且兹人也,无量劫来,沈沦诸趣,乘少善力,而得此身,寿夭特未定也,纵及耳顺、从心之年,亦暂寄人间耳。以善根微劣,不能亲炙究竟其道,须臾老之将至。为虚生浪死之人,自可悲痛;何暇更纵无明业识,造端倡始,诱引后世阐提之党,背觉合尘,同入恶道?罪萃厥身,可不慎哉!且佛何求于世,但以慈悲广大,愿力深重,哀见一切众生,往来六道,受种种苦,无有已时。故从兜率天宫,示现净饭国王之家,为第一太子,道德文武,端严殊特,于圣人中,而所未有。于弱冠之年,弃金轮宝位,出家修道,成等正觉,为天人师。随机演说三乘五教,末后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嘱摩诃迦叶,为教外别传,更相传授,接上根辈。故我本朝太宗皇帝之序《金刚般若》也,则曰:「叹不修之业薄,伤强执之愚迷,非下士之所知,岂浅识之能究」。大哉圣人之言,深可信服。一从佛法东播之后,大藏教乘,无处不有,故余尝谓欲排其教,则当尽读其书,深求其理,摭其不合吾儒者,与学佛之尤者折疑辨惑,而后排之可也。今不通其理而妄排之,则是斥鴳笑鹍鹏,朝菌轻松柏耳。欧阳修曰「佛者善施无验不实之事」,盖亦未之思耳。尝原人之造妄者,岂其心哉?诚以赒急饥寒,茍免患难而已,佛者舍其至贵极富,为道忘身,非饥寒之急?无患难可免,其施妄也,何所图哉?若以造妄垂裕其徒,凡夫尚知「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而佛岂不知耶?古今世人,有稍挟欺绐者,必为众人所弃,况有识之贤者乎?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俾其佛教,绵亘千古,周匝十方,天龙神鬼无不倾心,菩萨罗汉更相弘化?试此论之,有诈妄心者,求信于卑凡下愚,尚不可得,况能摄伏于具神通之圣人哉?经云:「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诳语者」。又云「诸佛如来无妄语者」。信哉斯言,明如皎日!孟子曰:「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余则曰:「诵佛之言,行佛之行,是佛而已矣,何慊乎哉」!佛祖修行,入道蹊径,其捷如此,而人反以为难,深可闵悼。撮其枢要,戒、定、慧而已。若能持戒,决定不落三涂;若能定力,决定功超六欲;若能定慧圆明,则达佛知见,入大乘位矣,何难之有哉?《诗》云:「德輶如毛,民鲜克学之」。其是之谓乎!韩愈与大颠论议,往复数千言,卒为大颠一问曰:「公自揣量学问知识,能如晋之佛图澄乎?能如姚秦之罗什乎?能如萧梁之宝志乎」?愈曰:「吾于斯人,则不如矣」。大颠曰:「公不如彼明矣。而彼之所从事者,子以为非,何也」?愈不能加答,其天下之公言乎!佛岂妨人世务哉?《金刚般若》云:「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维摩经偈》云:「经书咒禁术,工巧诸伎艺。尽现行此事,饶益诸群生」。《法华经》云:「资生业等,皆顺正法」。傅大士、庞道元岂无妻子哉?若也身处尘劳,心常清净,则便能转识为智。犹如握土成金,一切烦恼,皆是菩提,一切世法,无非佛法。若能如是,则为在家菩萨、了事凡夫矣,岂不伟哉?欧阳修曰「佛为中国大患」,何言之甚欤,岂不尔思!凡有害于人者,奚不为人所厌而天诛哉?安能深根固蒂于天下也?桀、纣为中国天子,害迹一彰,而天下后世共怨之。况佛远方上古之人也,但载空言,传于此土,人天向化,若偃风之草,茍非大善大慧,大利益,大因缘,以感格人天之心者,畴克尔耶?「一切重罪,皆可忏悔;谤佛法罪,不可忏悔」。诚哉是言也!谤佛法则是自昧其心耳,其心自昧,则犹破瓦不复完,灰烬不重木矣,可忏悔哉?佛言「唯有流通佛法,是报佛恩」。今之浮图,虽千百中无一能髣髴古人者,岂佛法之罪也,其人之罪。虽然如是,礼非玉帛而不表,乐非钟鼓而不传,非藉其徒,以守其法,则佛法殆将泯绝无闻矣,续佛寿命何赖焉?滥其形服者,诛之自有鬼神矣,警之自有果报矣,威之自有刑宪矣,律之自有规矩矣,吾辈何与焉?然则是言也,余至于此,卒存二说。苏子瞻尝谓余曰:「释氏之徒,诸佛教法所系,不可以庶俗待之。或有事至庭下,则吾徒当以付嘱流通为念,与之阔略可也」。又曾逢原作郡时,释氏有讼者,阅实其罪,必罚无赦,或有勉之者,则曰:「佛法委在国王大臣,若不罚一戒百,则恶者滋多。当今之世,欲整齐之,舍我辈其谁乎」?余考二公之言,则逢原所得多矣。其有不善者,诚可恶也,岂不念皇恩度牒,不与征役者,人主之惠哉?岂不念古语有云「一子出家,九族生天」哉?岂不念辞亲弃俗当为何事哉?岂不念光阴易往而道业难成哉?岂不念道眼未明而四恩难报哉?岂不念行业不修而滥膺恭敬哉?岂不念道非我修而谁修哉?岂不念正法将坠而魔法增炽哉?盖昔无著遇文殊时,已有凡圣同居、龙蛇混杂之说,况今去圣逾远,求其纯一也,不亦难乎?然念大法所寄,譬犹披沙拣金,裒石攻玉,纵于十斛之沙得粒金,一山之石得寸玉,尚可以为世珍宝也。非特学佛之徒为然。孔子之时,已分君子儒、小人儒矣,况兹后世服儒服者,岂皆孔、孟、颜、闵者哉?虽曰学者求为君子,安能保其皆为君子耶?历观自古巨盗奸臣,强叛猾逆,率多高才博学之士,岂先王圣教之罪欤?岂经史之不善欤?由此喻之,末法像教之僧,败群不律者,势所未免也。韩愈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曾有也。自黄帝已下、文武已上,举皆不下百岁,后世事佛渐谨,年代尤促」。陋哉,愈之自欺也!愈岂不闻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舜与文王,皆圣人也,为法于天下后世,安可夷其人、废其法乎?况佛以净饭国王,为南赡部洲之中,而非夷也。若以上古未尝有而不可行,则蚩尤、瞽瞍生于上古,周公、仲尼生于后世,岂可舍衰周之圣贤,而取上古之凶顽哉?而又上古野处穴居,茹毛饮血,而上楝下宇、钻燧改火之法起于后世者,皆不足用也。若谓上古寿考,而后世事佛渐谨,而年代尤促者,窃铃掩耳之论也。愈岂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事乎?岂不知孔鲤、颜渊、冉伯牛之夭乎?又《书·无逸》曰:「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彼时此方未闻佛法之名。自汉明佛法至此之后,二祖大师百单七岁,安国师百二十八岁,赵州和尚七百二十甲子,岂佛法之咎也?又曰「如彼言可凭,则臣家族合至灰灭」,此亦自蔽之甚也。佛者大慈大悲,大喜大舍,自他无间,冤亲等观。如提婆达多,种种侵害于佛,而终怜之,受记作佛。而后世若求喜怒祸福以为灵,则是邀祭祀之小小鬼神矣,安得谓之大慈悲之父乎?世间度量之人,尚能遇物有容,犯而不校,况心包太虚、量廓沙界之圣人哉?信与不信,何加损焉!佛者如大医王,善施法药,有疾者信而服之,其疾必瘳;其不信者,盖自弃耳,岂医王之咎哉!夏虫不可语冰霜,井蛙不可语东海,吾于韩愈见之矣。若谓事佛促寿,则毁佛者合当永寿,后世之人,排佛者故多矣。士庶不足道也,如唐武宗会昌五年八月下旬废教,至六年三月初,才及半年而崩者,此又何也?如唐李白、杜甫、卢仝、李翱之辈,韩愈亦自知其不及矣,然诸子亦未尝排佛,亦不失高名也。众人之情,莫不好同而恶异,是此而非彼。且世之所悦者,纷华适意之事,释之所习者,简静息心之法,此其所以相违于世也。诸有智者,当察其理之所胜,道之所在,又安可不原彼此之是非乎?林下之人,食息禅燕,所守规模,皆佛祖法式,古今依而行之,举皆證圣成道,每见讥于世者,不合俗流故也。佛之为法,甚公而至广,又岂止缁衣祝发者得私为哉?故唐相裴公美序《华严法界观》云:「世尊初成正觉,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證得』。于是称法界性,说《华严经》,佛之随机接引,故多开遮权变,不可执一求也」。欧阳永叔曰:「无佛之世,诗书雅颂之声,其民蒙福如此」。永叔好同恶异之心,是则是矣,然不能通方远虑,何其隘哉!若必以结绳之政施之于今,可乎?殊不知天下之理,物希则贵。若使世人举皆为儒,则孰不期荣?孰不谋禄?期谋者众,则争竞起;争竞起,则妒忌生;妒忌生,则褒贬胜;褒贬胜,则雠怨作;雠怨作,则挤陷多;挤陷多,则不肖之心无所不至矣。不肖之心无所不至,则为儒亦不足为贵矣。非特儒者为不足贵也,士风如此,则求天下之治也亦难矣。佛以其法,付嘱国王大臣,不敢自专也,欲使其后世之徒,无威势以自尊,隆道德以为尊,无爵禄以自活,依教法以求活。乞食于众者,使其折伏憍慢,下心于一切众生。又《维摩经》:「佛令迦叶前往问疾,迦叶忆念昔于贫里,而行乞食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唯大迦叶,有慈悲心,而不能普舍豪富,从贫乞也』」。肇法师注云:「迦叶以贫人,昔不植福,故生贫里。若今不积善,后复弥甚。慜其长苦故,多就乞食」。又曰:「见来求者,为善师想」。什法师注云:「本无施意,因彼来求,发我施心,则为我师,故为善师想也」。不畜妻子者,使其事简累轻,道业易成也;易其形服者,使其远离尘垢,而时以自警也。惜乎窃食其门者,志愿衰劣,不能企及古人,良可叹也。且导民善世,莫盛乎教;穷理尽性,莫极乎道。彼依教行道,求至乎涅槃者,以此报恩德,以此资君亲,不亦至乎?故后世圣君,为之建寺宇,置田园,不忘付嘱,使其安心行道,随方设化,名出四民之外,身处六和之中。其戒净,则福荫人天;其心真,则道同佛祖。原其所自之恩,皆吾君之赐也。茍能以禅律精修,于天地无愧,表率一切众生,小则迁善远罪,大则悟心證圣,上助无为之化,密资难报之恩,则不谬为如来弟子矣。茍违佛祖之戒,滥膺素餐,罪岂无归乎!上世虽有三武之君,以徇邪恶下臣之请,锐意剪除,既废之后,随而愈兴。犹霜风之肃物也,亦暂时矣。如冬后有春之譬,欲尽歼草木者,能使冬后无春则可矣;茍知冬后有春,则何苦自当其恶,而彰彼为善也,于己何益哉?余尝观察其徒,中间有辞荣舍富者,俊爽聪明者,彼亦不知富贵可乐,春色可喜,肥鲜之甘,车服之美,而甘心于幽深阒寂之处,藜羹韦布,仅免饥寒,纵未能大达其道,是必渐有所自得者欤。议者深嫉其徒不耕而食,亦人知其一,而莫知其他也。岂不详观通都大邑,不耕而食者十居七八。以至山林江海之上,草窃奸宄;市廛邸店之下,娼优厮役;僻源邪径之间,欺公负贩;神祠庙宇之中,师童巫祀者皆然也,何独至于守护心城者而厌之哉?今户籍之民,自犁锄者,其亦几何?释氏有刀耕火种者,栽植林木者,灌溉蔬果者,服田力穑者矣。岂独今也,如古之地藏禅师,每自耕田,尝有语云:「诸方说禅浩浩地,争如我这里种田博饭吃」。百丈惟政禅师命大众开田,曰:「大众为老僧开田,老僧为大众说大法义」。大智禅师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沩山问仰山曰:「子今夏作得个什么事」?仰山曰:「锄得一片地,种得一畬粟」。沩山曰:「子可谓不虚过时光」。断际禅师每集大众栽松钁茶,洞山聪禅师常手植金刚岭松,故今丛林普请之风尚存焉。释氏虽众,而各止一身,一粥一饭,补破遮寒,而其所费亦寡矣。且其既受国恩,绍隆三宝,而欲复使之为农,可乎?况其田园随例常赋之外,复有院额科敷、官客往来,种种供给,岁之所出,犹愈于编民之多也。其于公私,何损之有!余尝疾今官有劝农之虚名,而挟抑农之实患。且世之利用,茍有益者,不劝而人自趋矣。今背公营私者,侵渔不已,或夺其时,作不急之务,是抑之也,何劝之有?今游惰者十常七八,耕者十止二三。耕者虽少,若使常稔,则菽粟亦如水火矣。近岁或旱或潦,无岁无之,四方之稼,秀而不实者,岁常二三,甚者过半,亦岂为耕者少而粮不足哉?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富」。茍无以致和气而召丰年,虽多耕而奚以为?岁之丰凶,系乎世数,意其天理亦自有准量与。岁常丰,谷愈贱,耕者愈少,此灼然之理。僧者,佛祖所自出也,有苦行者,有密行者,各人有三昧,随分守常德,孜孜于戒律,念念在定慧。能舍人之所难舍,能行人之所不能行,外富贵若浮云,视色声如谷响,求道则期大悟而后已,惠物则念众生而不忘。今厌僧者,其厌佛祖乎。佛以持戒当行孝,不杀不盗,不淫不妄,不茹荤酒,以此自利利他,则仁及含灵耳,又岂现世父母哉?盖念一切众生,无量劫来皆曾为己父母宗亲,故等之以慈,而举期解脱,以此为孝,不亦优乎?且聪明不能敌业,富贵岂免轮回?铜山奚补于馁亡,金穴靡闻于长守。余忝高甲之第,仕至圣朝宰相,其于世俗名利何慊乎哉!拳拳系念于此者,为其有自得于无穷之乐也。重念人生幻化,不啻浮泡之起灭。于兹五蕴完全之时,而不闻道,可不惜哉!若世间更有妙道,可以印吾自肯之心,过真如、涅槃者,吾岂不能舍此而趋彼耶?恶贫欲富,畏死欣生,饮食男女,田园货殖之事,人皆知之,君子不贵也,所贵也者,无上妙道也。或谓余曰:僧者毁形遁世之人,而子助之何多哉」?余曰:余所存诚者,佛祖遗风矣,岂恤乎他哉?子岂不闻孟子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孰谓巾发而娶者,必为孝子贤人?今世俗之间,博弈饮酒,好勇斗狠,以危父母者,比比皆是也,又安相形而不论心哉?前辈有作《无佛论》者,何自蔽之甚也!今夫日月星辰,雷霆风雨,昭昭然在人耳目,岂无主张者乎?名山大川,神祇庙貌,可谓无乎?世间邪精魍魉,小小鬼神,犹尚恪然信其是有,何独至于佛而疑之?旷大劫来,修难行苦行,成等正觉,为圣中至圣,人天法王。明极法身,充满沙界,而谓之无,可乎哉?《大集经》云:「商主天子问:『佛在世之日,有所供养,世尊是受者,而施者获福。世尊灭后,供养形像,谁为受者』?佛言:『诸佛,如来法身也,若在世,若灭后,所有供养,其福无异』」。《华严》亦云:「佛以法为身,清净如虚空」。虽然诸佛而名其道,盖善权方便、接引之门耳,若必谓之无,则落空见外道,断见外道,自昧自弃,可悲也矣。如云门大师云:「我当时若见,一捧打杀与狗子吃者」。此大乘先觉之人解粘去缚、遣疑破执而已,岂初学者可躐等哉!此可与智者道,不可与愚者语。其教之兴也,恢弘之则有具神通之圣人,信向之则有大根器之贤哲,以至天地鬼神之灵,无不景慕,岂徒然哉?大抵所尚必从其类,拟之必从其伦,般若正知,菩提真见,岂凡庸之人所能睥睨哉!故同安察云:「三贤尚未明斯旨,十圣那能达此宗」?缘觉辟支、四果声闻尚不与其列,况其下者乎?在圣则为大乘菩萨,在天则为帝释梵王,在人则为帝王公侯。上根大器、功成名遂者,在僧俗中亦必宿有灵骨,负逸群超世之量者,方能透彻。故古德云:「闻而不信,尚结佛种之因;学而未成,犹益人天之福」。惜乎愚者昧而不能学,慧者疑而不能至。间有世智辩聪者,必为功名所诱,思日竞辰,焚膏继晷,皇皇汲汲然,涉猎六经子史,急目前之应对尚且不给,何暇分阴及此哉?或有成名仕路者,功名汩其虑,富贵荡其心,反以此道为不急,罔然置而不问不觉。光阴有限,老死忽至。临危凑亟,虽悔奚追!世有大道远理之如此也,而不窥其涯涘者,愧于古圣贤多矣,既不闻道,则必流浪生死,散入诸趣,而昧者甘心焉,是谁之过与?嵩岳圭禅师云:「佛有三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佛能度一切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是谓三能三不能也」。今有心愤愤,口悱悱,闻佛似寇雠,见僧如蛇虺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且佛尚不能化导无缘,吾如彼何哉?议者皆谓梁武奉佛而亡国,盖不探佛理者,未足与议也。国祚之短长,世数之治乱,吾不知其然矣。尧舜大圣,而国止一身,其禅位者,以其子之不肖而后禅也。其子之不肖,岂天罪之与?自开辟至汉明帝以前,佛法未至于此,而国有遇难者何也?唐张燕公所记梁朝四公者,能知天地鬼神变化之事,了如指掌,而昭明太子亦圣人之徒也。且圣者以治国治天下为绪馀耳,岂无先觉之明,而慎择可行之事,以告武帝哉?盖定业不可逃矣。呜呼!定业之不可作也,犹水火之不可入也,其报之来,若四时之无爽也。如西土师子尊者,此土二祖大师,皆不免也。又岂直师子、二祖哉?释迦如来,尚且不免金锵马麦之报,况初学凡夫哉?盖修也者,改往修来矣。且宿业既还已,则将来之善,岂舍我哉?今夫为女形者,实劣于男矣,遽欲奉佛而可亟变为男子乎?必将尽此报身,而愿力有待于来世乎?梁武寿高九十,不为不多,以疾而卒,不至大恶。但舍身之谬,以其先见祸兆,筮得《乾》卦「上九」之变,取其贵而无位、高而无民,以此自卑,欲图弭灾召福者。梁武自谬尔,于佛何有哉?梁武小乘根器,专信有为之果,兹其所以不遇达磨之大法也。过信泥迹、执中无权者,亦其定业使之然乎?但圣人创法,本为天下后世,岂为一人设也。孔子曰「仁者寿」,而力称回之为仁,而回且夭矣,岂孔子之言无验与?盖非为一人而言也。梁武之奉佛,其类回之为仁乎?侯景兵至,而集沙门念《摩诃般若波罗蜜》者,过信泥迹,而不能权宜适变也。亦犹后汉向诩,张角作乱,诩上便宜,颇多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则当自消灭。又如《后汉·盖勋传》:中平元年,北地、羌胡与边章等寇乱陇右,扶风宋枭为守,患多寇叛,谓勋曰:「凉州寡于学术,故屡多反暴,今欲多写《孝经》,令家家习之,庶或使人知义」。此亦用之者不善也,岂《孝经》之罪与!抑又安知武帝前定之业祸不止此,由作善以损之,故能使若是之寿也?帝尝以社稷存亡久近问于志公,公自指其咽示之,盖谶侯景也。公临灭时武帝又复询诘前事,志公曰:「贫僧塔坏,陛下社稷随坏」。公灭后,奉敕造塔已毕,武帝忽思曰:「木塔其能久乎」?遂命撤去,改创以石塔,贵图不朽,以应其记。拆塔才毕,侯景兵已入矣。至人岂不前知耶?如安世高、帛法祖之徒,故来毕前世之对,不远千里,自投死地者,以其定业不可逃也。如晋郭璞,亦自知其不免,况识破虚幻、视死如归者乎?岂有明知宿有所负,而欲使之避拒茍免哉!欧阳永叔《跋万回神迹记碑》曰:「世传道士骂老子云:佛以神怪祸福,恐动世人,俾皆信向,故僧尼得享丰饶。而吾老子高谈清净,遂使我曹寂寞」。此虽鄙语,有足采也。永叔之是其说也,亦小有才,而未达通方之大道者与,不揣其本之如此也。神怪祸福之事,何世无之,但儒者之言,文而略耳。又况真学佛者,岂以温饱为志哉,本以求无上菩提,出世间之大法耳。且道士是亦弃俗人也,若以出家求道,则不以寂寞为怨;若以图脯啜为心,则不求出离,不念因果,世间万途,何所不可哉?或为胥徒,或习医卜,百工技艺,屠沽负贩,皆可为也,弃此取彼孰禦焉。唐太宗方四岁时,已有神人见之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必能济世安民」。及其未冠也,果然建大功业,亦可谓大有为之君矣。欧阳修但一书生耳,其修《唐书》也,以私意臆说,妄行褒贬,比太宗为中才庸主,而后世从而和之,无敢议其非者。呜呼!学者随世高下,而欧阳修独得专美于前,诚可叹也。作史者固当「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而修之编史也,唐之公卿好道者甚多,其与禅衲游、有机缘事迹者,举皆削之。及其致仕也,以「六一居士」而自称,何也?以「居士」自称,则知有佛矣;知有而排之,则是好名而欺心耳,岂为端人正士乎?今之恣排佛以沽名者亦多矣,如唐柳子厚移书韩退之不须力排二教,而退之集无答子厚书者,岂非韩公知其言之当而默从之,故不复与之辩论也?近世王逢原作补书。鄙哉逢原,但一孤寒庸生耳,何区区阐提之甚也?退之岂不能作一书,而待后人补也?其不知量也如此!盖汉唐以来,帝王公侯奉佛者,不可胜计也,岂害其为贤圣哉。余尝谓欧阳修曰:「道先王之言,而作嚚讼匹夫之见。今匿人之善,偏求其短,以攻刺之者,嚚讼匹夫也。公论天下后世之事者,可如是乎」?甚哉,欧阳修之自蔽也!而欲蔽于人,又欲蔽天下后世,幸其私臆之流言,终必止于智者。虽见笑于通方博古之士,而未免诱惑于躁进狂生耳。如斯人也,使之侍君,则佞其君绝佛种性,断佛慧命;与之为友,则导其友戕贼真性,奔竞虚名。终身不过为一聪明凡夫矣,其如后世恶道何?修乎修乎,将谓世间更不别有至道妙理,止乎如此缘饰些小文章而已,岂非庄生所谓河伯自多于水,而不知复有海乎?若也使其得志,则使后世之人永不得闻旷劫难逢之教,超然出世之法,岂不哀哉!岐人天之正路,瞎人天之正眼,昧因果之真教,浇定慧之淳风,无甚于修也。余尝观欧阳修之书尺,谍谍以忧煎老病自悲,虽居富贵之地,戚戚然若无容者。观其所由,皆真情也,其不通理性之明验与。由是念之,大哉真如圆顿之道,岂僻隘浅丈夫之境界哉!六道轮回,三途果报,由自心造,实无别缘。谓彼三途六道自然而然者,何自蔽之甚也。一失人身,悔将何及。三界万法,非有无因而妄招果;茍不顾因果,则是自欺其心;自欺其心,则无所不至矣。近世伊川程颢谓「佛家所谓出世者,除是不在世界上行,为出世也」。士大夫不知渊源而论佛者,类如此也。殊不知色、受、想、行、识,世间法也;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出世间法也。学佛先觉之人,能成就通达出世间法者,谓之出世也。稍类吾儒之及第者,谓之登龙折桂也,岂其真乘龙而握桂哉?佛祖应世,本为群生,亦犹吾教圣人吉凶与民同患,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岂以不在世界上行为是乎?超然自利而忘世者,岂大乘圣人之意哉?然虽如是,伤今不及见古也,可为太息。古之出世如青铜钱,万选万中,截琼枝寸寸是玉,析栴檀片片皆香。今则鱼目混珠,薰莸共囿,羊质虎皮者多矣,遂致玉石俱焚。古人三二十年,无顷刻间杂用身心,念念相应,如鸡伏卵。寻师访友,心心相契,印印相證。琢磨淘汰,净尽无疑。晦迹韬光,陆沈于众。道香果熟,诸圣推出,为人天师,一言半句,耀古腾今,万里同风,千车合辙。今则习口耳之学,裨贩如来,披师子皮,作野干行,说时似悟,对境还迷。所守如尘俗之匹夫,略无愧耻,公行贿赂,密用请托,劫掠常住,交结权势,佛法凋丧,大率缘此,得不为尔寒心乎?余尝爱本朝王文康公著《大同论》,谓儒、道、释之教,沿浅至深,犹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诚确论也。余辄是而详之。余谓:群生失真迷性,弃本逐末者,病也;三教之语以驱其惑者,药也。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儒者使之求为君子者,治皮肤之疾也;道书使之日损、损之又损者,治血脉之疾也;释氏直指本根、不存枝叶者,治骨髓之疾也。其无信根者,膏肓之疾,不可救者也。儒者言性,而佛见性;儒者劳心,而佛者安心;儒者贪著,而佛者解脱;儒者喧哗,而佛者纯静;儒者尚势,而佛者忘怀;儒者争权,而佛者随缘;儒者有为,而佛者无为;儒者分别,而佛者平等;儒者好恶,而佛者圆融;儒者望重,而佛者念轻;儒者求名,而佛者求道;儒者散乱,而佛者观照;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儒者进求,而佛者休歇。不言儒者之无功也,亦静躁之不同矣。老子曰:「常无欲,以观其妙」。犹是佛家金锁之难也,同安察云「无心犹隔一重关」,况著意以观妙乎?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佛则虽见可欲,心亦不乱,故曰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八法之风,不动如来,犹四风之吹须弥也。老子曰「弱其志」,佛则立大愿力。老以玄牝为天地之根;佛则曰「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外无一法而建立」。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老以抱一专气、知止不殆、不为而成、绝圣弃智,此则正是《圆觉》作、止、任、灭之四病也。老曰「去彼取此」,释则圆同太虚,无缺无馀,良由取舍,所以不如。老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文殊师利则以身为如来种,肇法师解云:「凡夫沈沦诸趣,为烦恼所蔽,进无寂灭之欢,退有生死之畏,故能发迹尘劳,标心无上,植根生死,而敷正觉之华。盖幸得此身,而当勇猛精进,以成办道果。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花。是故烦恼泥中,乃有众生起佛法耳」。老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释则曰「离色求观非正见,离声求听是邪闻」。老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释则曰「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老曰「智慧出,有大伪」;佛则无碍清净慧,皆从禅定生,以大智慧到彼岸。老曰「我独若昏,我独闷闷」;《楞严》则以明极为如来,三祖则曰「洞然明白」,大智则曰「灵光洞耀,迥脱根尘」。老曰「道为物也,唯恍唯惚。窈兮冥兮,其中有精」;释则务见谛明了,自肯自重。老曰「道法自然」;楞伽则曰「前圣所知,转相传授」。老曰「物壮则老,是谓非道」;佛则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以谓道无古今,岂有壮老?人之幼身亦老也,岂谓少者是道,老者非道乎?老则坚欲去兵,佛则以一切法皆是佛法。老曰「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佛则云「信吾言者,犹如食蜜,中边皆甜」。老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若据宗门,中则勤而行之,正是下士,为他以上士之士,两易其语。老曰「塞其穴,闭其门」;释则属造作以为者败,执者失,又成落空。老欲去智愚民,复结绳而用之;佛则以智波罗蜜,变众生业识为方便智,换名不换体也。不谓老子无道也,亦浅奥之不同耳。虽然,三教之书,各以其道善世砺俗,犹鼎足之不可缺一也。若依孔子行事,为名教君子;依老子行事,为清虚善人,不失人天可也。若曰尽灭诸累,纯其清净本然之道,则吾不敢闻命矣。余尝喻之:读儒书者,则若趋炎附灶而速富贵;读佛书者,则若食苦咽涩而致神仙,其初如此,其效如彼。富贵者未死已前,温饱而已,较之神仙,孰为优劣哉?儒者但知孔孟之道而排佛者,舜犬之谓也。舜家有犬,尧过其门而吠之。是犬也,非谓舜之善而尧之不善也,以其所常见者舜,而未常见者尧也。《吴书》云:吴主孙权问尚书令阚泽曰:「孔丘、老子得与佛比对否」?阚泽曰:「若将孔、老二家比校佛法,远之远矣。所以然者,孔、老设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诸佛说教,诸天奉行,不敢违佛。以此言之,实非比对明矣」。吴主大悦。或曰:佛经不当誇示诵习之人必获功德。盖不知诸佛如来,以自得自證诚实之语,推己之验,以及人也,岂虚言哉?诸经皆云以无量珍宝布施,不及持经句偈之功者,盖以珍宝住相布施,止是生人天中福报而已;若能持念,如说修行,或于诸佛之道一言见谛,则心通神会,见谢疑亡,了物我于一如,彻古今于当念,则道成正道,觉齐佛觉矣,孰盛于此哉?儒岂不曰「为其事而无其功者,髡未尝睹也」。或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语》不云乎「学也,禄在其中矣」;《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书》曰「作善降祥」。此亦必然之理也。岂吾圣人妄以禄与庆祥誇示于人乎?或曰:诵经以献鬼神者,彼将安用?余曰:子固未闻财施犹轻,法施最重。古人盖有远行,临别不求珍宝,而乞一言以为惠者。如晏子一言之讽,而齐侯省刑;景公一言之善,而荧惑退舍。吾圣人之门弟子,或问孝,或问仁,或问政,或问友,或问事君,或问为邦,有得一言长善救失,而终身为君子者矣。此止终身治世之语耳,比之如来大慈法施,诚谛之语,感通八部龙天,震动十方世界,或向一言之下心地开明,一念之间性天朗彻,高超三界,颖脱六尘,清凉身心,剪拂业累,契真达本,入圣超凡,得意生身,自然无碍,随缘作主,遇缘即宗,先得菩提,次行济度,世间之法,复有过此者乎?一切鬼神,各欲解脱其趣,其于如来称性实谈,欣戴护持也宜矣。又况佛为无上法王,金口所说,圣教灵文,一诵之则为法轮转地。夜叉唱空,报四天王,天王闻已,如是展转,乃至梵天,通幽通明,龙神悦怿。犹若纶言诞布,诏令横流,寰宇之间,孰不钦奉?又况佛为四生慈父,如父命其子,奚忍不从?诵经之功,其旨如此。教中云:若能七日七夜心不散乱者,随其所作,定有感应。若形留神往,外寂中摇,则寻行数墨而已,何异春禽昼啼,秋虫夜鸣,虽百万遍,果何益哉!余谓耿恭拜井而出泉,鲁阳挥戈而驻日,诚之所感,只在须臾,七日之期,尚为差远。十千之鱼,得闻佛号,而为十千天子;五百之蝠,因乐法音,而为五百圣贤。蟒因修忏而生天,龙闻说法而悟道。古人岂欺我哉!三藏教乘者,权教也,实际理地者,唯此一事实也。唯佛世尊是究竟法,而一切法者,为众生设也。今不藉权教,启迪初机,而遽欲臻实际理地者,不亦见弹而思鸮炙乎?此善惠大士所谓「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也,其不然乎!佛法化度世间,皎如青天白日,而迷者不信,是犹盲人不见日月也,岂日月之咎哉!但随机演说,方便多门未易究耳。学者如人习射,久久方中。枣柏大士云:「存修却败,放逸全乖,急亦不成,缓亦不得,但知不休,必不虚弃」。又白乐天问宽禅师:「无修无證,何异凡夫」?师曰:「凡夫无明,二乘执著,离此二病,是曰真修。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则近执著,忘则落无明,此为心要耳」。此真初学入道之法门也。或谓佛教有施食真言,能变少为多,如七粒变十方之语,岂有是理?余曰:「不然。子岂不闻勾践一器之醪,而众军皆醉;栾巴一噀之酒,而蜀川为雨?心灵所至,而无感不通,况托诸佛广大愿力,廓其善心,变少为多,何疑之有?妙哉,佛之知见广大深远,具六神通。唯其具宿命通,则一念超入于多劫;唯其具天眼通,则一瞬遍周于沙界。且如阿那律小果声闻尔,唯具天眼一通,尚能观大千世界,如观掌中,况佛具真天眼乎?舍利弗亦小果声闻尔,于弟子中但称智慧第一,尚能观人根器,至八千大劫,况佛具正遍知乎?唯其知见广大深远,则说法亦广大深远矣,又岂凡夫思虑之所能及哉!试以小喻大。均是人也,有大聪明者,有极愚鲁者。大聪明者,于上古兴亡治乱之迹,六经子史之论,事皆能知。至于海外之国,虽不及到,及可观书以知之。极愚鲁者,诚不知也,又安可以彼知者为诞也?一自佛法入此之后,间有圣人出现,流通辅翼。试摭众人耳目之所闻见者论之。如观音菩萨示现于唐文宗朝,泗洲大圣出现于唐高宗朝。婺州义乌县傅大士,齐建武四年乙丑五月八日生时,有天竺僧嵩头陀来谓曰:「我昔与汝毗婆尸佛所同发誓愿,今兜率天宫衣钵见在,何日当还」。命大士临水观形,见有圆光宝盖。大士曰:「度生为急,何思彼乐乎」?行道之时,常见释迦、金粟、定光三如来,放光袭其体。虢州阌乡张万回法云公者,生于唐贞观六年五月五日。有兄万年,久征辽左。相去万里,母程氏思其信音。公早晨告母而往,至暮持书而还。丰干禅师,居常骑虎出入,寒山、拾得为之执侍。明州奉化布袋和尚,坐亡于岳林寺,而复现于他州。宋太始初志公禅师,乃金城宋氏之子。数日不食无饥容,语多灵应。晋石勒时佛图澄,掌中照映千里。镇州善化临终之时,摇铃腾空而去。五台邓隐峰,遇官兵与吴元济交战,飞锡乘空而过,两军遂解。嵩岳帝受戒法于元圭禅师仰山小释迦,有罗汉来参,并受二王戒法,破灶堕之类,皆能證果鬼神。达磨大师一百五十馀岁,灭于后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葬于熊耳山。后三岁,魏宋云奉使西域回,遇于葱岭,携一革履,归西而去。后孝庄闻奏,启坟观之,果只一履存焉。文珠师利佛灭度后,四百年犹在人间。天台南岳,罗汉所居,应供人天,屡显圣迹。汀州南安岩主,灵异颇多。潭州华林善觉禅师、武宁新兴严阳尊者,俱以虎为侍从。道宣律师持律精严,感毗沙门天王之子为护戒神,借得天上佛牙,今在人间。徽宗皇帝初登极时,因取观之,舍利隔水晶匣,落如雨点。故《太平盛典》有御制颂云:「大士释迦文,虚空等一尘。有求皆感应,无刹不分身。玉莹千轮皎,金刚百炼新。我今恭敬礼,普愿济群伦」。皇帝知余好佛,而尝为余亲言其事。如前所摭诸菩萨圣人,皆学佛者也。余所谓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摄伏于具神通圣人也?释有如弥天道安、东林慧远、生肇、融睿,陈慧荣、隋法显,梁法云、智文之徒,皆日记数万言,讲则天华坠席,顽石点头,亦岂常人哉。如李长者、龙居士,非圣人之徒欤?孙思邈写《华严经》,又请僧诵《法华经》。吕洞宾参禅设供。彼神仙也,岂肯妄为无益之事乎?况兹凡夫,敢恣毁斥?但佛之言,表事表理,有实有权,或半或满,设渐设顿,各有攸当,茍非具大信根,未能无惑。亦犹吾儒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而《春秋》石言于晋,神降于莘。《易》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此非神怪而何?孟子不言利,而曰「善教得民财」,于宋受兼金,此非利而何?盖圣人之言,从权适变,有反常而合道者,又安可以前后异同之言议圣人也?诸同志者,幸于佛祖之言详披谛信,真积力久,自当證之,方验不诬。天下人非之,而吾欲正之,正如孟子所谓「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余岂有他哉,但欲以公灭私,使一切人以难得之身,知有无上菩提,各识自家宝藏,狂情自歇,而胜净明心,不从人得也,吾何畏彼哉!晋惠帝时,王浮伪作《化胡经》,盖不知佛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灭于穆王五十二年,历恭、懿、孝、夷、厉、宣、幽、平、桓、庄、僖、惠、襄、顷、匡、定一十六王,灭后二百四十二年,至定王三年方生老子。过流沙时,佛法遐被五天竺及诸邻国,著闻天下,已三百馀年矣,何待老子化胡哉?吕夏卿序《八师经》曰:「小人不知刑狱之畏,而畏地狱之碜。虽生得以欺于世,死亦不免于地下矣。今有人焉,奸雄气焰足以涂炭于人,而反不敢为者,以有地狱报应不可逃也。若使天下之人,事无大小,以有因果之故,比不敢自欺其心,善护众生之念,各无侵凌争夺之风,则岂不刑措而为极治之世乎?谓佛无益于天下者,吾不信矣」。谅哉!人天路上,以福为先,生死海中,修道是急。今有欲快乐人天而不植福,出离生死而不明道,是犹鸟无翼而欲飞,木无根而欲茂,奚可得哉?古今受五福者非善报而何?婴六极者非恶报而何?此皆过去所修,而于今受报,宁不信哉!或云「天堂是妄造,地狱非真说」者,何愚如此!佛言六道,而人、天、鬼、畜,灼然可知。四者既已明矣,唯修罗、地狱二道,但非凡夫肉眼可见耳,岂虚也哉?只如神怪之事,何世无之,亦涉史传之载录,岂无耳目之闻见?虽愚者亦知其有矣。人多信于此而疑于彼者,是犹终日数十而不知「二五」也,可谓贤乎?曾有同僚谓余曰:「佛之戒人不食肉味,不亦迂乎?试与公详论之。鸡之司晨,狸之捕鼠,牛之力田,马之代步,犬之司禦,不杀可也;如猪羊鹅鸭水族之类,本只供庖厨之物,茍为不杀,则繁植为害,将安用哉」?余曰:不然。子未知佛理者也,吾当为子言其涯略。章明较著,善恶报应,唯佛以真天眼,宿命通,故能知之。今恶道不休,三涂长沸,良有以也。一切众生,递相吞啖,昔相负而冥相偿,岂不然乎?且有大身众生,如鲸、鳌、师、象、巴蛇、鲲鹏之类是也;细身众生,如蚊蚋、蟭螟、蝼蚁、蚤虱之类是也。品类巨细虽殊,均具一性也。人虽最灵,亦只别为一类耳。傥不能积善明德,识心见道,瞀瞀然以嗜欲为务,成就种种恶业习气,于倏尔三二十年之间,则与彼何异哉?且迦楼罗王展翅阔三百三十六万里,阿修罗王身长八万四千由旬,以彼观之,则此又不直毫末耳。安可以谋画之差大,心识之最灵,欺他类之渺小不灵,是恣行杀戮哉?只如世间牢狱,唯治有罪之人,其无事者,自不与焉。智者终不曰建立郡县,设官置局,不可闲冷,却须作一两段事,往彼相共闹热也。今虽众生无尽,恶道茫茫,若无冤对,即自解脱,复何疑哉?若有专切修行,决欲疾得阿耨菩提者,更食众生血肉,无有是处。唯富贵之人、宰制邦邑者,又须通一线道。昔陆亘大夫问南泉云:「弟子食肉则是?不食则是」?南泉曰:「食是大夫禄,不食是大夫福」。又宋文帝谓求那跋摩曰:「孤愧身徇国事,虽欲斋戒不杀,安可得如法也」?跋摩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帝王者,但正其出言发令,使人神悦和;人神悦和,则风雨顺时;风雨顺时,则万物遂其所生也。以此持斋,斋亦至矣;以此不杀,德亦大矣。何必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乎」?帝抚几称之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谓天下之达道,可以论天人之际矣」。由是论之,帝王公侯有大恩德,陶铸天下者,则可矣;士庶之家春秋祭祀,用之以时者,尚可忏悔。圆颅方服者,承佛戒律,受人信施,而反例尘俗,饮酒食肉,非特取侮于人,而速戾于天;亦袈裟下失人身者,是为最苦,忍不念哉?吾儒则不断杀生,不戒酒肉,于齑则但言「慢藏诲盗」而已,于淫则但言「未见好德如好色」而已,安能使人不犯哉?佛为之教,则彰善瘅恶,深切著明,显果报,说地狱,极峻至严,而险诐强暴者尚不悛心,况无以警之乎?然五戒但律身之粗迹,修行之初步,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求道證圣之人,亦未始不由此而入也。至于亡思虑,泯善恶,融真妄,一圣凡,单传密印之道,又非可以纸墨形容而口舌辩也。文章盖世,止是虚名;势望惊天,但增业习。若比以定慧之法,治本有之神明,为过量人超出三界,则孰多于此哉!士农工商,各分其业;贫富寿夭,自出前定。佛法虽亡,于我何益?佛法虽存,于我何损?功名财禄,本系乎命,非由谤佛而得;荣贵则达,亦在乎时,非由斥佛而致。一时之间,操不善心,妄为口祸,非唯无益,当如后患何?智者慎之,狂者纵之,六道、报应、胜劣所以分也。余非佞也,愿偕诸有志者,背尘合觉,同底于道,不亦尽善尽美乎?或有阐提之性根于心者,必不取于是说,余无恤焉(《护法论》,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第五十二卷。)。
烬:原无,据右引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