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章想旦夕还县，竟不得一欸话。某累请终不允，信湖山非有分者不能得也。

某启：两日来，疾有增无减。虽迁闸外，风气稍清，但虚乏不能食，口殆不能言也。儿子于何处得《宝月观赋》，琅然诵之，老夫卧听之未半，跃然而起。恨二十年相从，知元章不尽，若此赋，当过古人，不论今世也。天下岂常如我辈愦愦耶！公不久当自有大名，不劳我辈说也。愿欲与公谈，则实未能，想当更后数日耶。

某启：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尝关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何时见之，以洗我积年瘴毒耶！今真见之矣，馀无足言者。不一一。

见元章书中言，当世之兄冯君处，有一学服朱砂法，甚奇。惟康叔可以得之，不知曾得未？若果得，不知能见传否？想于不肖不惜也。

前日作米元章《山研铭》。此研甚奇，得之于湖口石钟山之侧。「有盗不禦，探奇发瑰。攘于彭蠡，斲钟取追。有米楚狂，即盗之隐。因山作研，其理如云」。过扬且伸意元章，求此研一观也。

「人生烛上花，光灭巧妍尽。春风绕树头，日与化工进。惟知雨露贪，不念○落近。昔我飞骨时，惨见当涂坟。青松霭明霞，缥缈上下村。既死明月魄，无彼玻瓈魂。念此一脱洒，长啸登昆崙。醉著鸾凤衣，星斗俯可扪」。「朝披云梦泽，笠钓青茫茫。寻丝得双鲤，中有三元章。篆字若丹蛇，逸势如飞翔。归来问天姥，妙义不可量。金刀割青素，灵文烂煌煌。燕服十二镮，想见仙人房。暮跨紫鳞去，海气侵肌凉。龙子喜变化，化作梅花妆。遗我累累珠，靡靡明月光。劝我穿绛缕，系作裾间珰。揖余以辞去，谈笑闻馀香」。余顷在京师，有道人相访，风骨甚异，语论不凡。自云：「常与物外诸公往还」。口诵此二篇，云：「东华上清监清逸真人李太白作也」。

自君谟死后，笔法衰绝。沈辽少时本学其家传师者，晚乃讳之，自云学子敬。病其似传师也，故出私意新之，遂不如寻常人。近日米芾行书，王巩小草，亦颇有高韵，虽不逮古人，然亦必有传于世也。

吾尝疑米元章用笔妙一时，而所藏书真伪相半。元祐四年六月十二日，与章致平同过元章。致平谓：「吾公尝见亲发锁，两手捉书，去人丈馀，近辄掣去者乎」？元章笑，遂出二王、长史、怀素辈十许帖子，然后知平时所出，皆茍以适众目而已。

元祐八年五月十日，雍丘令米芾有书，言县有虫食麦叶而不食实。适会金部郎中张元方见过，云：「麦、豆未尝有虫，有虫盖异事也。既食其叶，则实自病，安有不为害之理」？元方因言：「方虫为害，有小甲虫，见，辄断其腰而去，俗谓之旁不肯」。前此吾未尝闻也，故录之。

八月八日，某某顿首再拜涟水使君元章公阁下：伏自拜违，行四年矣。书问不继，相远之势然也。到京见交游尚未遍，其见者道公动止与夫政事之在人口者，十居八九，则知吾元章公有进，而真不愧吾钦挹之素也。如何如何？秋高气清，迩日不审尊体何似？行有召命，未间，千万加爱，谨奉状咨闻。

某上启元章涟水使君节下：近委榷货，遽当已尘浼。京师自六月至九月，雨连昼夜不绝，气候已如冬月，不审淮上如何？伏惟政成民乐，履此初寒，起居佳胜。南来者一口交誉，谓自过扬子渡，行路无不咨嗟颂咏。每道及公名姓，则以手加额上，不谓至此。而犹未还召，其势亦不能久矣，更希善爱以对之。

元章跋尾，过承录示，至荷至荷。必多得其字，盖数百年无此作矣，真可宝也。鄙陋出于一时盛意所临，故辄狂妄，尚何足纪录？悚息悚息。

蒙谕作字，固好之，而终不能仿佛。来贶凌轹，遂获䌷绎妙趣，真我师法也。近日米芾元章可与贞元、元和间人相上下，颇得其讲贯否？尔后可以时复交驰，盖不待相见而后深契也。表德音书下论，庶几见录于游从之末，以托久要，愧企愧企。

予尝评元章书，回旋曲折，气古而韵高，上攀李泰和、颜清臣为不足，而下方徐季海、柳诚悬为有馀，未易咫尺论也。

荆公得元章诗笔，爱之而未见其人。后从辟金陵幕下，既到，而所主者去，遂不复就职。荆公奇之，挽不可留。后亲作行笔，录近诗凡二十馀篇寄之。字画与常所见不类，几与晋人不辨。顷见此字，乃知荆公未尝不学书也。元章怀旧恋知，故过其坟为之□形容，读其诗可得其意也。

米元章为蔡河拨发，王元龙为京西北路常平，盖当日所通书也。元章与余甚善，余于其字，每心期之而终不能一到，一见一为之注目久之。

是非邪正，亦可以移于好恶，至黑白曲直，则不得而移也。于是乃有以曲为直，以白为黑者，往往从而和之。盖不得而诘，非诘之难，知所诘为难。元章作字，信所谓曲直白黑，而好恶辄为之易位，余尝病之。近吾友张文潜评其书，几在钟、王季孟间，然后余所病者，不药而愈。思道好古喜善类，藏其书过于尺璧寸珠。异时非其人，勿妄出。一出当使击节不已，则余与文潜实在其末光焉。崇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