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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说二 其三 刘高尚传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八、《太仓稊米集》卷五○、《梁溪漫志》卷九一
高尚处士者,汾州安定人也。姓刘氏,家世为农。处士生九岁,食而不肉,后稍不言,问以事则书而对。其为语初若不易知,已而辄验。家人甚异之,为筑别室以居。久之,声闻京师,徽宗皇帝三使人往聘之,辞疾不奉诏。宣和间,朝廷赐号高尚处士,而建观以聚其徒,且因以其号为名焉。靖康之扰,棣人白其守,使迎先生。守为具安车以邀之,不至。一日,弃滨而来,滨人大恐。二日滨州兵叛,屠其城,肆掠千里。先生在棣,棣人喜其来。太守为扫邮传以舍之,供帐甚具。先生见之笑而去,乃即城隅治舍水傍。滨人持金帛携室家以就其庐者,往往笑之。既而敌大至,城且陷,人之死于兵者以万数,而火不及其居,就之者果赖以免。敌人见先生皆下马罗拜,不敢入其里。呜呼,其亦异矣!余曩在京师时,闻其事甚著,后二十馀年官钱塘,始识左从事郎王复,字兴周,东平人,尝与先生之弟游,得其事甚详,为余言之如此。其后濡须人王之道彦猷知余得先生之事于兴周,乃谓余曰:「子固知先生之事而未闻先生之言也。先生之言曰:『世之人以嗜欲杀身,以货财杀子孙,以政事杀人,以学术文章杀天下后世』」。余谓彦猷:此佛、菩萨、老聃、庄周之徒所以救溺起死还真之论,岂区区为世俗言语文章者所能至哉!夫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至于衽席之上,饮食之间,其祸有甚于畏涂者而不知戒,则是终不知嗜欲之能杀身矣。黩货之士,食厚禄而取民财,虽危亡之祸仅免其身,而千金之产不足以供不肖子一醉之费。人祸天殃不在其身而在其后,则货财岂不足以杀其子孙哉?秦自商鞅之事孝公,始用刑名,而李斯之事始皇,赵高之事二世皆以是道。百年之间,天下之人不死于刑则死于兵,盖不知其几千百万。桑弘羊开利说以中主欲,不过欲自售一身而已。祸流后世,至唐宇文融、皇甫镈之徒皆用其说以取尊位,而天下自是数蒙诛求之祸,其杀人固无异于以梃与刃。行政之弊一至于是,岂不痛哉!昔人有欲注《周易》与《本草》者,或劝其注《本草》,曰:注《本草》误不过杀一人,注《周易》而误则其祸道也大矣。不然,孟子之辟杨、墨,子云之诋谶,韩退之之斥佛、老,其忧天下后世之意何其深且切哉!后世断章折句、背正失理之学兴,其徒从而和之,更相标榜,迭相师授,以盗名声而取富贵,寖不可救,此是徵之往事而然,非验之后世也。某闻先生之言,尝私窃以为嗜欲之杀身,财货之杀孙子,与夫政事之杀人,三者人犹得而知之。若夫学问文章之杀天下后世,则周公、孔子之言也。先生农家子,未尝读书事师而有是言,岂人中之知道者乎?此与夫熊经鸟申吐故纳新,区区积岁月之功而欲著名于仙籍者固有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