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序
布鲁特称臣内属遣使诣阙诗以纪事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出处:御制诗二集卷八十
布鲁特为回部别族素与中土声教不通比因逆𤞑小和卓木背恩反覆戕我使臣既命将往征屡战大捷而将军兆惠亦以搜捕伊犁贼党旋师会剿道经布鲁特界其酋长图鲁起拜等遮道呼吁自陈向为厄鲁特所阻自外王化今西域荡平所部人众皆愿输诚内属并各遣其大首领驰驿赴阙纳款念此遐荒殊域固未胁以兵威亦非驭以智术望风归附情词谆恳已允将军等所请许其携从入觐而并识其缘起如此
挞伐原因讨逆𤞑,仰流讵意远人徕。
旧传勃律两王㨿(唐书西域传有大小勃律王其地直吐蕃西去长安八千里以方域考之即今布鲁特部落),即见坚昆一面摧(回部叶尔奇木哈什哈尔之地西即与布鲁特连界今布鲁特内附则已断其一臂矣)。
厚往薄来风早树,东鹣西鲽道方开。
不招不拒敷吾惠,王会何妨达九垓。
和阗贼遁诗以志事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御制诗二集卷八十六
和阗为回部扼要重地所属六城曰伊立齐哈拉哈什玉陇哈什齐喇塔克克里雅而统名之曰和阗先是将军兆惠遣侍卫齐凌札布噶布舒及回长鄂对伯克等往招归顺继大军被围小和卓木遣贼党往攻和阗齐凌札布噶布舒等分守伊立齐哈拉哈什玉陇哈什三城百计抵禦以待援师其馀三城力不能支复叛降贼兆惠等解围之后即遣副都统巴图济尔哈尔瑚尔起等分兵驰救望见贼营时值大雾弥漫我师乘势奋勇直前冲击歼其渠魁阿布都海里克及和集雅斯二人鄂斯满被创窜去馀贼悉遁和阗得以解围其三城仍即抚定
传檄曾闻定六城,狂且怒臂致加兵。
力单三堡重(去声)反覆(伊立齐哈拉哈什玉陇哈什被围时齐喇塔克克里雅城内降回度守禦单弱不能自存随复叛从贼),计守十旬实勇诚。
产玉河边遁敌骑,采花沙上识王旌。
古称羊侃斯为盛,何吝嘉勤爵赏行。
咏回铜㗶噜篘器叠去岁避暑山庄咏唐时回铜器韵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萧韵 出处:御制诗三集卷四
㗶噜篘之制正圆而丰下上横鋬可左右纽高五寸有十分寸之五口围尺有八寸腹围二尺四寸有十分寸之八中实六升许铜范而金银错其文皆旁行回字不可辨识西师凯还将军等与所俘武器并献命阿浑(通经典者)其名曰哈尔披野特者详译之具云元时回部有汗曰眉哩特木尔世居伊楞(地名在今希哈尔之西)尝得沙赖子(城名在伊楞左近)良匠喀吗尔所造用贮浆齐镂文悉祝嘏之辞叶尔奇木哈什哈尔世不乏一二见者其缘起载陀犁克(史名)云云夫天堂墨克之区辽邈荒忽历代史牒所志支离牵合罔所折衷今荷天祖垂庥师武臣克襄成绩昄章其地氓隶其人乃至昔日旧物留遗皆得入中国而详其原委亮非获休屠金人与蒲捎苜蓿辄龂龂动色哆词之为也爰以长言系之俾传示来许不敢矜方物之远益无忘绥辑之艰云尔重器真迁㗶噜匜(旧作有迁其重器兹先□之语)平回并馘献来时曾供菽水数升受亦阅春秋四百遗(其史所纪造此器时当在中国大元时岁月不可细考约计距今已四百馀年矣)喀吗匠镂眉哩用陀犁史载阿浑知讵珍三品精锓错保定方筹抚众师惜阵亡提督豆斌诗去岁正月初九日副将军富德自阿克苏率诸师兼程进援将军兆惠军遇贼要战于呼尔璊时豆斌领绿旗兵列鎗炮对敌不期中贼铳捐躯诗以惜之
老将行间名久标(雍正年间西陲用兵豆斌即以裨将特著功伐后屡膺节镇勇略夙优),援师深入从(去声)票姚。
铺敦纵已占三捷,矍铄不期丧一朝。
杜牧悲曾讥点笔,孟明壮讵肯回桡。
最怜来歙临终际,强起犹虞众志摇(豆斌中创时犹力疾拊循诸将士奋勇杀贼)。
回部贡金至命为麟趾袅蹄以纪其事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御制诗三集卷五
诸回城既悉内属戎索益闳念非经以井牧则别部偪处久或强食滋患然屯开戍集而官师糈廪因之若前代骨都戊巳仆仆转饟坐耗腹地物力者朕岂为之哉去岁将军兆惠等以回民环吁定赋请加铸天朝年号通宝于见行腾格钱以资输纳朕命检校将来大臣官兵驻防岁给所需取足供支而止其视曩者噶尔丹策凌责入诸回故额盖已减什之五六矣今岁腾格已供彼处诸屯戍之用而贡金适至乃付冶工铸麟趾袅蹄以志缘起并系以诗昔汉武幸回中下诏言封岱时见西域金气之祥因铸黄金为麟趾袅蹄其详已不可考说者谓瑞麟五趾其形当如饼而五出若要袅蹄正深圆则后世沿而范之者固众无足深论然洼池玉河朕且不以得地为宝岂珍此累累镠铣而椟之以示方来者良以固圉缮边初不役费中土民生为至计不则禹贡三品属之水衡可耳又何长言䌷绎之为
肉好颁型腾格钱,储胥恰供戍新边。
或殊疲弊中国耳,并听输将三品焉。
西域早称气相感,泰山虚诧瑞曾骈。
政平远服吾何有,纪实聊因麟袅传。
双义诗 清 · 弘历
出处:御制诗二集卷八十九
副将军富德至叶尔奇木既定回城痛去岁将士之没于王事暴骨沙场为之筑坟表墓因以奏闻盖随将军兆惠力守者固已无恙而旁出捉生及在途值贼者猝致捐躯实出逆料时则纳木扎尔三泰适以奉差而往遇难而殉此双义之诗所由作也夫双忠戡乱于无形双烈表节于有北今之双义亦复炳然此皆我八旗世臣与国同休戚者在诸人含笑九泉已知世录之必被而朕扪心午夜奚啻手足之如伤用兵既非得已尽节岂所乐闻且即此役而言非生擒二酋何以雪我三军之恨哉然既建大业宁免微疵即走卒厮养颇切同仇则知我国家豢养旗人万年巩固之基而非周秦汉唐一兴兵而天下驿骚怨声载道者比此又朕所深庆幸者夫
双忠昔集事,双烈能忘身(二事皆见前集)。
兹作双义诗,其故得细陈。
曰纳木扎尔,曾赞北路军。
奋勇剪逆贼,封伯酬其勋(纳木扎尔先以都统参赞北路军务曾擒喀尔喀叛逆青滚杂卜论功加封伯爵)。
副都统三泰,英气颇超人。
均御前侍卫,素悉厥忠纯。
兆惠富德辈,从戎久效勤。
欲代俾将母(将军兆惠富德母俱年高比岁领军讨贼故特简二臣往代之),二臣被选抡。
去岁黑水役(事见前),固守遣索伦。
致信爱隆阿,权退催后援。
可支百日间,速进莫逡巡(将军兆惠等猝被贼遮时爱隆阿拒河驻后将军兆惠自围中遣索伦二人间道传语大兵未集可速回阿克苏俟后军一齐进援)。
将军及参赞,轻进徒俱焚。
当待师并来,何虑狂狙狺(时授纳木扎尔为靖逆将军三泰为参赞大臣之信兆惠已知之故亦令暂回以俟后军)。
尔时二臣者,驰驿往军门。
过爱隆阿营,却近黑水滨。
所遣人未遇,炮声前忽闻。
知贼与我战,闻战耻退奔。
徒携百馀骑,赴义命同捐(叶)。
凶信驿递来,痛泪伤心魂。
使早知拒守,退俟熊罴群。
同进可树功,何致均沉沦。
即先至一日,合兆惠军屯。
亦可旋今岁,奚烦以身殉(叶)。
不前复不后,此实若有神。
富德自和阗,重至黑水津。
叶尔奇木降,诸事粗处分。
痛念我将士,沙场化为燐。
黄头虽不备,掩髂权为坟。
猿鹤昔属幻,邱陇今可循。
因以此事奏,西望挥泪频。
丰碑旌墓门,千秋西海垠。
捐躯固臣节,在尔非所论。
在予则何忍,此恨终当伸。
夷考六人迹,事异心同均。
与国休戚共,宁止曰荩臣。
史笔多讹传,永言传其真。
天山曲(附香妃外传)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卷十一
天山南路诸城,分白山、黑山两族,其先皆奉佛教。当隋唐之际,天方国王谟罕蓦德者,生而神灵,造经立回教,尽臣服西域诸国。传二十六世孙曰玛墨特,当明之末年,自黑德国踰葱岭,东迁喀什噶尔,是为回酋之始。圣祖时,回部自乱相攻,其孙阿布都实自拔来归,圣祖优恤之,遣人护送归叶尔羌。阿布都实之子玛罕木特,欲自立一部,为噶尔丹策霖所幽,复羁其二子,兄曰波罗尼多,弟曰霍集占,是即大小和卓木也。乾隆二十年,平伊犁,高宗念其祖诚款,释两和卓木兄弟归,使治回民事务。霍集占阴鸷,二十一年,准部阿睦尔撒纳之变,阴举兵助逆,及再平伊犁,遁去。二十三年,霍集占以背德疑惧,自恃窎远,汉兵莫及,胁其兄据回部叛,回民怀其祖德,诸城风靡,惟拜城、库车、阿克苏三城内向,走依将军兆惠于伊犁。八月,兆惠南征,至叶尔羌城,困于黑水营三月,即古龙堆也。粮水俱绝,掘窖得粟,掘地得泉,伐木得铅丸数万,天助也。副将军富德闻围急,即以帝所发索伦察哈尔之兵二千以赴,方夜大雪,急击,大破之,围解。明年,兆惠由乌什取喀什噶尔,富德由和阗取叶尔羌,两军各万五千,和卓木兄弟溃败,遁葱岭西,将袭据巴达克山部,我军追蹙于葱岭之巅,巴酋拒之于阿尔浑楚岭,殪其兄弟,函霍集占首,驰献富德辕门。于是准噶尔及喀什噶尔、乌什、和阗、叶尔羌、库车、拜城、阿克苏诸城皆下,回部尽入版图,建新疆,设伊犁、嗒尔巴哈台、乌鲁木齐、喀什噶尔四镇,置参赞大臣、办事大臣、领队大臣治之,而建牙于喀什噶尔。复于伊犁设惠远、惠宁二城,置将军、参赞大臣各一,领队大臣五,统率满洲、蒙古、绿营、索伦、喜伯厄鲁特、回部诸营,惟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别为管辖焉。新疆既定,诏加封兆惠宗室一等公,富德一等侯,锡赍将士、回酋有差。二十五年二月,王师凯旋,帝亲郊劳于良乡,筑坛设纛,上亲拜天,将军以下皆甲胃,王公大臣随行,上御黄幄,将军等行抱膝跪见礼。于是葱岭以西之布鲁特、乌罕、博罗尔、敖罕、安集延、巴达克山诸国,皆遣使来朝贡纳款,立碑太学,战处皆勒铭。一著戎衣,边患永熄,功超往古,利垂万世焉。回王波罗尼多妃某氏,有殊色,不假薰沐,身有异香,其民称之曰香妃,盖自妃于其国也。二十八年,巴达克山酋长始得王首,并致妃献,妃阴多赍利刃以行,有司饬沿途地方官护卫,置顿供起居,于是祈连秋雪,大苑惊沙,间关万里,颜色弗损。翠辇入玉门,百姓夹道以观,甲卫森严,锦绣杂遝,绵亘数里,香车所过,芳泽流衍。半载达京师,帝献俘太庙而后受之,赐居西苑,恩礼优渥,珠玉金帛赍无算,妃不谢亦不御。帝欲纳之,不可,乃册为祥妃,北人祥香同音,妃弗能知也。幸其宫,衷刃自卫,弗得近。天语温和,百问不一答,伺隙数犯帝,惊左右,度事无济,则自戕。夺其刃更出他刃弗穷,内官惶恐,日夜逻守弗敢懈。皇太后闻而忧之,戒上毋往西内,且曰:「彼既不屈,何不杀而成其志?」帝虽知不可屈,实未能忘情,哀其遇,嘉其志,弗罪焉,又不忍其死,优容弗强,听之而已,如是数年。妃禀绝代之容华,抱冰雪之贞操,远念家国,自伤数奇,求死不得,生复不可。居京久,思西域故乡,灵芸则远怀父母,花蕊则私祭张仙,于是琼岛春花之朝,瀛台秋月之夜,抚时感心,莫可告语,辄宛转长啼,哀动鱼鸟。帝闻而伤之,命建回子营,寺宇街市,悉状回部都邑,以赐从妃入关之回人驻扎。别编一旗,设佐领,给世饷,如八旗例,是曰回旗,复致妃父母聚居焉,而筑望乡楼于苑南,以解其忧。妃于楼中临望,见之泣不可抑,殊郁郁。三十一年冬至,帝有事圜邱,宿斋宫,太后密召妃,温语问所愿,且慰令侍帝,妃不拜,从容自陈:「亡国妇人,心死久矣。愿殉故主,不愿富贵也。」因求死。太后潸然动容,抚之曰:「儿可敬哉!然则今赐尔死可乎?」妃乃喜,跪拜,谢太后恩,遂就尺帛于慈宁宫之西厢,后妃左右,无不流涕。中使奔白帝,回宫救之。帝至慈宁门,门闭,逡巡弗敢通,门启而妃已绝,嗟悼不豫者累月,哀妃烈,命以回妃礼归丧西城,遂其志也。香妃墓今在喀什噶尔汉城西北,回城东门外十里,阿发胡墓之下,俗称香娘娘坟。地距省城五十四站,其丧舆在礼拜寺中,至今犹存。木兰行宫,旧悬帝饬画妃像,近年印布人间,冠苏幕遮,被琐甲,带刀槊,婀娜刚健,气凛凛然。所居西苑,今为总统府,瀛台西北,有便殿曰圆镜,为妃浴池,苑南画楼曰宝月,即望乡楼更名,今为新华门矣。皆存。逊国后二年甲寅,回旗上书内务部,自陈先世皆祥妃部曲,从妃入关,居京数世矣,今存男丁五百二十人,妇女若干口,愿予遣散,自备资斧,归耕西疆故土。时同邑言公敦源总部务,言于袁世凯,许之,自是妃旧部子孙,无复有居京师者矣。妃事世多记载,语率齐东,谓帝于兆惠出师时,面授意令生致妃。考兆惠出师,受命平伊犁,非平回部也,及回部叛,惠乃自伊犁移师南征,何面授之谓?且兆惠班师在二十五年,妃入关在二十八年,惠先归三年矣。魏源《圣武记》亦详载二十五年惟霍集占函首,其波尼罗多尸被盗去,及二十八年巴达克山酋始获其尸,并其妻子以献,是献妃者为巴达克山酋,而非兆惠,且事在三年后,班班可考,何生致之谓?又谓帝宿妃所,左右闻妃幄中笑声,至有帝告大臣「朕已幸之」之语,君臣渊默,何作斯言?穷措大但闻瓜棚淫谑,焉睹盛世帝王临朝之威严哉?所贵乎记载者,彰善阐幽,有以劝百世也。鼎革后,东南儇薄士喜刺探闺壸宫闱秽琐,以博微利,语贞则索然寡款,诲淫则重足而听,甚且不考记传,臆说附会,一若非此不足以称艳闻,故虽草菅名节,使贞魄含冤,亦所弗恤。其于典章文献,不知而不以为耻,独事有涉于床笫者,则穷搜乐道,不惮万言。廉耻道丧,互相炫鬻,其择术之龌龊,用心之鄙秽,不齿士类久矣。今士大夫家,污人名节者,何可胜数?妃即屈,亦何关治体,而必欲以污一贞媛者以诽谤先朝?试问妃既受污矣,何解乎太后赐死之全节?既志在行刺,何有笑声?苟相安矣,何复求死?夫高宗既不能忘情于妃,而能优容至数年而弗强,太后之能成妃仁而绝帝祸,妃则富贵不能夺,恩礼弗能移,生乎蛮夷之邦,而明乎礼义之辨,以清白之躯,从容就义,皆盛德事也。江东杨圻,居京师四十年,见闻于士大夫者久,诚恐后世传闻失实,笔札之暇,作《香妃外传》赞其画像,复歌以天山之曲。尝于清秋游西苑,故宫无恙,烟水自凄,今诵此诗,益复黯然也。岁在癸亥十月,识于洛阳幕府。
玉门风雪拂云鬟,一曲刀环破虏还。
上将功勋开朔漠,美人幽怨念家山。
盛朝甲子贞元颂,八表澄清车书统。
圣明天子太平年,瀚海乌梁修朝贡。
独有天方向化迟,东来声教渡车师。
白环诣阙留王母,文马来庭款月支。
胡儿背德据西域,复拔汉旌寇边邑。
当时妃子不知愁,一笑倾城再倾国。
天马高歌翠辇陪,阆风本自接瑶台。
却从青海呼鹰去,还向河源射虎来。
于阗玉煖春烟腻,安息天香容光异。
可汗衣佩惹芳菲,灵芸竟体吹兰气。
可汗雄武复温存,举国春风笑语闻。
雪里开关连骑出,玉人相并看昆崙。
温柔终老宜行乐,扫穴犁庭孽自作。
不闻鼓角动伊凉,岂有功名惊卫霍。
武皇西顾眷诸羌,数纪承平斥堠荒。
骤报姑师遮汉使,更传胡马渡前王。
河西陇右匈奴臂,屠耆负固两兄弟。
反侧难安叶护心,羁縻未就班超议。
橐驼东下满胡沙,三十六城皆虏骑。
燉煌烽火达甘泉,渠黎早备窥边计。
明年骠骑取乌孙,西出河湟略边地。
王师八月下连营,乌垒屯田旧制兵。
天子诏增都尉戍,将军请筑受降城。
黑水营边鼓声寂,贰师失道陷深敌。
雪没人烟古战场,风摇刁斗大戈壁。
绝域三更拜井泉,孤军百日悬沙碛。
夜静天秋塞雁高,围城月白吹羌笛。
为觅封侯不肯归,五千貂锦齐呜咽。
积雪千山与万山,驱兵再度玉门关。
交河总管筹边策,不斩楼兰誓不还。
朔方健儿渡碛里,铁甲无声风沙起。
黄昏万马饮金河,亭障悠悠九千里。
蛾眉颦蹙侍毡裘,夜报天戈下火州。
国破休教妻子累,大王西去莫淹留。
阏氏雨泣单于舞,踯躅提刀不忍去。
帐中红粉抵死催,马上枭雄频回顾。
旌旗西指拂天狼,垓下歌声困项王。
明日辕门传献馘,将军拜表破高昌。
班师郊劳迎笳鼓,诏建安西都护府。
酒泉从此靖胡尘,不是穷兵非好武。
开疆拓土贺元戎,三箭天山早挂弓。
岂似轮台哀痛诏,天王罪己将无功。
当年助顺辟蒿莱,别有降王壁垒开。
一骑香尘烽火熄,明驼轻载美人来。
沙场风压貂裘重,阵云满地衣香冻。
祁连山月远相随,恸哭爷娘走相送。
琵琶悽绝一声声,大雪纷纷上马行。
一拍哀笳双泪落,可怜胡语不分明。
王头饮器献天子,妾心古井从今始。
何难一死报君恩,欲报君恩不能死。
忽到阳关古戍楼,明眸皓齿一回头。
失声长恸无家别,关下行人尽泪流。
牛羊万里望乡井,龙沙日远长安近。
呼天不语山茫茫,天已尽头山未尽。
零乱惊魂起暮笳,关山落日暗平沙。
凭栏掩面登车去,从此明妃不见家。
香轮缓缓朝天去,千乘万骑昏尘雾。
肃州东下又甘州,从头重数幽州路。
入关拂面起东风,百草千花泪眼中。
想像翠华三万里,至今父老忆惊鸿。
边城过尽中原好,风物伤心黯烟草。
陇上春寒梳洗迟,骊山月落更衣早。
桃花杨柳短长亭,乳燕流莺京洛道。
紫陌鸡鸣见汉宫,蓟门烟树云中晓。
蓟门烟树是皇州,阊阖天开拥冕旒。
北极河山随彩仗,长杨车骑满瀛洲。
玉阶扶定珠帘捲,天颜有喜催归苑。
愁容瘦损况欢容,昭阳第一春光满。
千门万户建章宫,翠辇风飘闻凤琯。
三海恩波无限深,上林花鸟从今暖。
瀛台小宴月笼沙,诏遣羊车拥丽华。
夜叩金铺楼殿寂,独眠人睡闭梨花。
青娥阿监争嗟恻,如此繁华无欢色。
君王含笑侍人愁,露似珍珠花似泣。
野孛频侵帝座分,史官夜奏星占急。
沉香甲煎到天明,唾壶红泪终宵湿。
洛女空令赋感甄,楚王有意怜绳息。
官家为罢未央游,转惜倾城怒蔡侯。
花自无言春自暖,亲裁手诏劝忘忧。
清真赐洗华清浴,御沟水腻凝脂馥。
拥入东风海上楼,宫莺啼遍三山绿。
楼高不见故乡天,马邑龙城路万千。
上国风华浓似锦,故宫归梦杳如年。
朝朝暮暮愁城闭,自拨箜篌诉哀厉。
风和日丽断肠天,月明花暗消魂地。
空房深坐屏侍从,慢撚轻弹凄调纵。
忽变流沙塞上声,游鱼栖鸟俱悽恸。
部曲夷歌久不闻,家山入破哀谁共。
此时一怒碎箜篌,剪断鲲弦不复弄。
可堪愁苦忆欢娱,往事悠悠来入梦。
夜梦天山猎雪回,龙堆火照夜光杯。
大王欲看波斯舞,笑酌蒲萄拥膝催。
三年日月但悽咽,太后哀怜召相见。
中使催朝长信宫,六飞已上祈年殿。
温语偏承任姒欢,淡妆不避尹邢面。
我见犹怜况至尊,雪肤花貌心冰霰。
罗敷结发有狂夫,国破家亡白骨枯。
臣罪当诛妾薄命,覆巢完卵古来无。
肝肠慷慨词决绝,再拜从容完大节。
含泪陈情含笑辞,六宫相顾俱悽咽。
金阙西厢深闭门,慈云祸水两无痕。
全生不感君王意,就死犹衔圣母恩。
诏赐辒辌从蕃俗,返骨故乡应瞑目。
玉匣珠襦黄竹歌,哀琴细鼓苍梧曲。
旧臣遗老半生存,白马素车争迎哭。
河山无改故宫平,夜夜啼鹃觅金粟。
剪纸招魂度玉关,步虚环佩五更寒。
断无幽恨留青冢,月黑风高行路难。
汉城西北回城畔,后人省识湘灵怨。
终古冰山锁墓门,眉痕犹似青峰乱。
吴宫花草葬西施,故主相逢地下知。
雨湿冬青携麦饭,年年伏腊拜荒祠。
返生无计采灵药,官家惋惜复嗟愕。
当时诔笔命词臣,不赋哀蝉歌黄鹄。
南内霜寒掩洞房,宫人垂泪扫空床。
五更长乐疏钟尽,鹦鹉犹疑理晓妆。
九重不豫多休暇,春色幽幽閒台榭。
羊车重过殿西头,细雨无人落花下。
碧云无际想衣裳,绣幄经年闻兰麝。
塞上烟消寒食天,宫中火冷清明夜。
边臣褒鄂尽酬庸,紫阁图形诏画工。
一例承恩留玉貌,宝刀银甲气如虹。
英姿飒爽惊绝代,物换星移今犹在。
明珰翠羽照人间,细骨轻躯来绝塞。
故教奇节付丹青,未必英雄非粉黛。
圣德珠还古未闻,佳人玉碎今难再。
乾隆往事似开元,西苑重游问内官。
水殿云房都不是,玉人何处倚栏杆。
五步一楼十步阁,太液秋哀凉风作。
雨鬓烟鬟不可寻,白蘋无际红莲落。
犹见金茎承露盘,汉时宫阙晋衣冠。
马龙车水千门晚,凝碧池头一例看。
省中吏散蓬壶靓,金屋啼痕觅香径。
夕殿微凉锁洞天,沉沉云海烟花暝。
此时月浸翠云裘,省识先皇照夜游。
宝月楼南圆镜北,扁舟指点水天秋。
天章惊拜星云丽,此地垂裳想遭际。
圣代千秋文藻情,孤臣此日攀髯意。
仙侣移舟旧迹空,繁华事散大明宫。
少陵野老王摩诘,一代诗人涕泪中。
兴亡到眼清哀动,石鲸无恙铜仙重。
圣武他年纪裕陵,冰心万古埋香冢。
苜蓿离宫信有之,羌笳哀乱怨龟兹。
至今弱水悠悠恨,长向西流无尽时。
按:【集评】以文作诗,以诗作史。气体如长江大河,音节如鹃啼猿啸,明丽则秋水为神,情韵则行云无迹。一气贯注,达二千馀言,有诗以来,千馀年无此钜制矣。讽诵一过,如见古锦百端,明珠十斛,令人动色。以龙门之史笔,太白之仙才,少陵之学力,温李之藻艳,合为一冶,自成大家。复取摩诘画中之神,以写湘灵弦外之怨,当使白傅、梅村一齐拜倒,绝代江山,夫岂过誉?(南海称君词上下千古,横绝四海,题其《江山万里楼诗集》曰「绝代江山」。)夫长恨有歌,太真不朽,剑器无咏,公孙谁知?从古英雄豪杰名士美人,其事业文采,虽照耀一时,必待乎有可歌可泣之歌咏,流传而始远,有由然矣。妃事湮没已久,近复传闻异词,先生亟为播之歌诗,阐扬贞烈,使幽壤生光,抗节励俗,岂如陈鸿、香山,但传艳事,无补大雅已哉?从此艳魄诗才,并传千古,妃而有知,能不于九原下拜才人之赐哉?外传考證详覈,而先朝武功之盛,帝德之隆,令人神往。其为纯庙录实,为香妃辩诬,斤斤于风化名节之重,则于世道人心,尤见先生之孤诣矣,文章报国,此之谓欤?子明吴焘跋。
古人谓文章掷地作金石声,此诗写边陲,则有胡笳塞马声;写宫中,则莺啼燕语声;写战伐,则千军万马声;写秾艳,则珠翠瑟瑟声;写荒寒,则孤雁乱猿声。写哀怨,则其声肠断;写凭吊,则其声消魂;写贞烈,则其声下泪。忽而大声铿鍧,忽而馀韵苍凉,忽而短音促节,一唱三叹,馀音动尘。一种荒远绵邈之致,缠绵悱恻之情,令人低徊欲绝,不忍卒读,皆声为之也。此声不在行间,全传弦外,审音选字,一片宫商,尽声律之能事矣。诗以言志,言为心声,甚矣!声之能动人也,所谓可被之管弦者非耶?自有此篇,于是西域佳人,遂以不朽,岂非受诗史之赐哉?宇宙间恨事正多,安得尽经先生之歌咏,而使之流传哉?于此妖氛浊雾之中,乃见此锦绣才子,从来一代兴亡,必成就一人文字,天生云史,岂无故欤?野山敬识。
古人谓文章掷地作金石声,此诗写边陲,则有胡笳塞马声;写宫中,则莺啼燕语声;写战伐,则千军万马声;写秾艳,则珠翠瑟瑟声;写荒寒,则孤雁乱猿声。写哀怨,则其声肠断;写凭吊,则其声消魂;写贞烈,则其声下泪。忽而大声铿鍧,忽而馀韵苍凉,忽而短音促节,一唱三叹,馀音动尘。一种荒远绵邈之致,缠绵悱恻之情,令人低徊欲绝,不忍卒读,皆声为之也。此声不在行间,全传弦外,审音选字,一片宫商,尽声律之能事矣。诗以言志,言为心声,甚矣!声之能动人也,所谓可被之管弦者非耶?自有此篇,于是西域佳人,遂以不朽,岂非受诗史之赐哉?宇宙间恨事正多,安得尽经先生之歌咏,而使之流传哉?于此妖氛浊雾之中,乃见此锦绣才子,从来一代兴亡,必成就一人文字,天生云史,岂无故欤?野山敬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