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序
王贞女诗 明末清初 · 毛奇龄
出处：西河集卷一百八十六
康熙中吴江王自瑶许字同里苏生未归生死自瑶年十八截发守节既而姑亦死服除请归之苏母曰岂有以无夫而归妻者耶自瑶曰死者吾夫也夫死而代夫事翁则夫犹未死也不然吾夫在地下请归之地下已耳有何难焉父母知志不可夺遂听之丁巳三月二十七日苏迎妇如礼自瑶乃加髻与父母别苏遣小姑迎于门自瑶乞撤䌽止乐始入是日雨雪远近来观者皆泣下既升堂后拜夫影哭毕其翁感其义令不即以妇礼见先垂涕西向拜四自瑶亦垂涕北向答拜四然后成礼时自瑶年二十有二吴中人多为文嘉之予过海上顾子茂伦属以诗乃彷乐府辞应之云尔
黄鸟交交鸣，集彼东南枝。
私顾无匹双，谁为好容仪。
有女秉贞素，家在吴江隈。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十五弄文翰，十六诵诗书。
十七备箱帘，红罗刺绣裳。
头上芙蓉髻，耳后明月珰。
足下双珠履，行步烂生光。
将作合欢襦，上画鸳与鸯。
明月有时翳，芙蓉有时委。
合欢终无期，鸳鸯空复尔。
阿女前致辞，儿已得所亲。
非谓得所亲，黄泉愿相存。
捣盂却苦蓼，从旧不从新。
冶金作华盖，到底无翩翻。
驾我青牛车，绾我绿玉绳。
逝将为彼妇，入门事尊章。
惟时母闻之，相顾起徬徨。
本谓相君子，百年永无疆。
何悟廪霜下，拆此兰蕙姿。
鸳鸯未成匹，何敢言雄雌。
芙蓉生两岸，那有并蒂时。
人生若朝露，柯换叶复滋。
况今隔年岁，四载尚不足，三载颇有馀。
旧火既已改，新谷屡见抭。
其家且无姑，老翁独閒居。
阿女含泪答，所以不即归，吉凶不同行。
今既凶服除，自可远父兄。
少小通文史，兼复诵诗书。
诗书虽无此，文史聊以为。
为夫入子舍，谓复理所宜。
宁有升笄女，终老于中闺。
不然将从谁，从夫下泉台。
母知女志决，为女理容妆。
便可择良日，车驾来相迎。
车前百枝灯，车后龙子幡。
小姑到门迎，新妇入华轩。
着我新嫁衣，事事相周全。
头上何所有，䯼髻双梁钗。
足下何所有，织履蹑素丝。
腰间何所有，袙复结两头。
车左驾青鸾，车右从文鱼。
本谓坐华轩，双双共翱翔。
何意牵红丝，独身充后房。
到门撤鼓乐，行步将升堂。
是日暮春天，百花园中开。
浮云障白日，寒风为之吹。
须臾霜雪下，牛马皆冻嘶。
观者皆有叹，行者亦以哀。
桃花冒霜雪，何得施胭脂。
阿翁拜前庭，新妇拜前帷。
中堂两交拜，各自成礼仪。
虽则成礼仪，浪浪泪双垂。
自古通婚姻，未有如此词。
此词有时尽，此事无终衰。
将词记此事，当令后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