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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秦论 西汉 · 贾谊
 出处:文选卷五十一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
秦有馀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彊国请伏,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蕃篱,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
始皇既没,馀威震于殊俗。
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俛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嬴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淆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
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
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过秦论 西汉 · 贾谊
 出处:全汉文 卷十六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
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锄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
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
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
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
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
群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
子婴立,遂不寤。
藉使子婴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
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馀君,常为诸侯雄。
岂世世贤哉!
势居然也。
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
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
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
岂勇力智慧不足哉!
不利,势不便也。
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厄,戟而守之。
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
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
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不问,遂过而不变。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
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
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
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
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钳口而不言。
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
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
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
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
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
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
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馀岁不绝。
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久。
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野谚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
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已上《文选》为下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王武王蒙故业,因遗册,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纵缔交,相与为一。
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知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卫、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
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奉秦。
秦有馀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秦王,续六世之馀列,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捶拊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
然后斩华为城,因河为津,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以定,秦王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帝王万世之业也。
秦王既没,馀威振于殊俗。
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罢散之卒,数百之众,而转攻秦。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淆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锄耰棘矜,非锬于句戟长铩也;
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洁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已上《文选》为上篇)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乡风,若是者何也?
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
周室卑微,五霸既没,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
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
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止。
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定者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
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
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
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
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
夫寒者利示豆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之嗷嗷,新主之资也。
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
乡使二世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
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
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
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
天下多事,吏弗能纪。
百姓困穷,而主弗收恤。
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
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
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
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
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
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于戮杀者,正倾非也,是二世之过也(已上《文选》为中篇。《史记·秦始皇纪》。案《过秦论》相承分上中下三篇,以秦孝公以下为上篇,秦并兼诸侯为下篇,《史记》但为一篇,而次第全异,文亦小异,最为古本,今据录之。)
上哀帝书请上傅太后及丁姬尊号 西汉 · 董宏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六
秦庄襄王母本夏氏,而为华阳夫人所子。
及即位后,俱称太后
宜立定陶共王后为皇太后(《汉书·师丹传》)
上疏乞援师 东汉 · 朱浮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二十一
昔楚、宋列国,俱为诸侯,庄王以宋执其使遂有投袂之师。
魏公子顾朋友之要,触冒强秦之锋。
夫楚、魏非有分职匡正之大义也,庄王但为争强而发忿,公子以一言而立信耳。
彭宠反叛,张丰逆节,以为陛下必弃捐它事,以时灭之。
既历时月,寂漠无音。
从围城而不救,放逆虏而不讨,臣诚惑之。
高祖圣武,天下既定,犹身自征伐,未尝宁居。
陛下虽兴大业,海内未集,而独逸豫,不顾北垂百姓遑遑,无所系心三河冀州,曷足以传后哉!
今秋稼已熟,复为渔阳所掠。
张丰狂悖,奸党日增,连年拒守,吏士疲劳,甲胄生虮虱,弓弩不得弛,上下燋心,相望救护,仰希陛下生活之恩(《后汉·朱浮传》)
宾戏 东汉 · 班固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二十五、文选卷四十五
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
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杨雄自喻,以不遭范蔡之时,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
其辞曰:宾戏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
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
夫德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彰。
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席不暖突不黔
由此言之,取舍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馀事耳。
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绂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德,矕龙虎之文,旧矣。
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影骇,闻之者响震。
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
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默记,縆以年岁。
然而器不贾于当己,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涛波摛藻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
意者,且运朝夕之策,定合会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谥,不亦优乎」?
主人逌尔而笑曰:「若宾之言,所谓见世利之华,闇道德之实,守窔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
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
游说之徒,风飑电激,并起而救之,其馀猋飞景附,霅煜其閒者,盖不可胜载。
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眄而捐相印。
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淫䵷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
因势合变,遇时之容,风移俗易,乖迕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
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会,履颠沛之势,掳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为憔悴,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
且功不可以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辨以激君,吕行诈以贾国。
说难既遒,其身乃囚;
秦货既贵,厥宗亦坠。
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阔哉?
道不可以贰也。
方今大汉洒埽群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
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
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玄德,禀仰太和,枝附叶著,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
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堥敦而度高乎泰山,怀氿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
宾曰:「若夫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
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默而已乎」?
主人曰:「何为其然也!
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
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滨,齐宁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策,展无穷之勋也。
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
董生下帷发藻儒林;
向司籍,辨章旧闻;
扬雄谭思,法言太玄。
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壶奥,婆娑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德,烈炳乎后人,非亚与!
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柳惠降志于辱仕,颜潜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
且吾闻之:一阴一阳,天地之方;
乃文乃质,王道之纲;
有同有异,圣哲之常。
故曰:慎脩所志,守尔天符,委命供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舍诸!
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隋侯之珠,藏于蚌蛤乎?
历世莫视,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光也。
应龙潜于潢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
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
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
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
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
逢蒙绝技于弧矢,般输搉巧于斧斤;
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
和鹊发精于针石,研桑心计于无垠。
走亦不任厕技于彼列,故密尔自娱于斯文」。
吕氏春秋序 东汉 · 高诱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八十七
吕不韦者,濮阳人也,为阳翟之富贾,家累千金。
秦昭襄王者,孝公之曾孙,惠文王之孙,武烈王之子也。
太子死,以庶子安国君柱为太子
柱有子二十馀人。
所幸妃号曰华阳夫人,无子。
安国君庶子名楚,其母曰夏姬,不甚得幸。
令楚质于赵,而不能顾质,数东攻赵,赵不礼楚。
不韦贾于邯郸,见之曰:「此奇货也,不可失」。
乃见楚曰:「吾能大子之门」。
楚曰:「何不大君之门,乃大吾之门邪」?
不韦曰:「子不知也。
吾门待子门大而大之」。
楚默幸之。
不韦曰:「昭襄王老矣,而安国君太子
窃闻华阳夫人无子,能立适嗣者,独华阳夫人耳。
请以千金为子西行,事安国君,令立子为适嗣」。
不韦乃以宝玩珍物献华阳夫人,因言楚之贤,以夫人为天母,日夜涕泣思夫人与太子
夫人大喜,言于安国君
于是立楚为适嗣,华阳夫人以为己子,使不韦傅之。
不韦邯郸,已有身。
楚见,说之,遂献其至楚所,生男,名之曰正,楚立之为夫人。
昭襄王薨,太子安国君立,华阳夫人为后,楚为太子
安国君立一年薨,谥为孝文王
子楚立,是为庄襄王,以不韦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雒阳十万户。
庄襄王立三年而薨,太子正立,是为秦始皇帝,尊不韦相国,号称仲父
不韦乃集儒书,使著其所闻,为《十二纪》,《八览》、《六论》,训解各十馀万言,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名为《吕氏春秋》,暴之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有能增损一字者,与千金
时人无能增损者。
诱以为时人非不能也,盖惮相国,畏其势耳。
然此书所尚,以道德为标的,以无为为纲纪,以忠义为品式,以公方为检格,与孟轲孙卿淮南扬雄相表里也,是以著在录略。
诱正《孟子章句》,作《淮南》、《孝经》解毕讫,家有此书,寻绎案省,大出诸子之右。
既有脱误,小儒又以私意改定,犹虑傅义失其本真,少能详之,故复依先儒旧训,辄乃为之解焉,以述古儒之旨,凡十七万三千五十四言。
若有纰缪不经,后之君子断而裁之,比其义焉(《吕氏春秋》元刊本。)
叙禄命 唐初 · 吕才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六十
谨桉史记。宋忠贾谊司马季主云。
夫卜筮者。高谈禄命。
以悦人心。矫言祸福。
以尽人财。又按王充论衡云。
见骨体而知命禄。睹命禄而知骨体。
此即命禄之书。行之久矣。
多言或中。人乃信之。
今更研寻。本非实录。
但以积善馀庆。不假建禄之吉。
积恶馀殃。岂由劫杀之灾。
皇天无亲。常与善人。
祸福之应。其犹响影。
故有夏多罪。天命剿绝。
宋景修德。妖孛夜移。
学也禄在。岂待当建学。
文王忧勤损寿。不关月值空亡。
长平坑卒。未闻共犯三刑。
南阳贵士。何必俱当六合。
历阳成湖。非独河魁之上。
蜀郡炎燎。岂由灾厄之下。
今时亦有同建同禄。而贵贱悬殊。
共命共胎。而夭寿更异。
桉春秋。鲁桓公六年七月
鲁庄公。今检长历。
庄公乙亥之岁。建申之月。
以此推之。庄公乃当禄之空亡。
依禄命书。法合贫贱。
又犯句绞六害。背驿马生。
身剋驿马。驿马三刑。
当此者。并无官爵。
火命。七月
当病乡。为人尪弱。
身合矬陋。今桉齐诗讥庄公
猗嗟兮。颀而长兮。
美目扬兮。巧趋跄兮。
唯有向命一条。法当长命。
依检春秋。庄公薨时。
计年四十五矣。此则禄命不验一也。
又按史记。秦庄襄王四十八年。
始皇帝宋忠注云。
正月。为此名
依检襄王四十八年。岁在壬寅
此年正月者。命当背禄。
法无官爵。假得禄。
合奴婢尚少。始皇又当破驿马
驿马三刑。身剋驿马。
法当望官不到。金命。
正月。当绝下。
为人无始有终。老而弥吉。
今检史记。始皇乃是有始无终。
老更弥凶。唯建命
法合长寿。计其崩时。
不过五十。禄命不验二也。
又检汉武故事。武帝乙酉之岁七月七日平旦时生。
亦当禄空亡下。依禄命书。
法无官爵。唯向驿马。
尚隔四辰。依禄命法。
少无官荣。老而方盛。
今检汉书。武帝即位
年始十六。末年巳后。
户口减半。禄命不验三也。
又桉后魏书云。孝文皇帝皇兴元年八月
今桉长历。其年岁在丁未
以此推之。孝文皇帝背禄背命。
并驿马三刑。身尅驿马。
依禄命书。法无官爵。
命当父死中生。法当不见父。
今检魏书。孝文皇帝身受其父显祖之禅。
礼云。嗣子位定。
在于初丧。踰年之后。
方始正号。是以天子无父事三老也。
孝文皇帝受禅。异于常礼。
躬为天子。以事其亲。
而禄命例云。不合识父。
禄命不验四也。又按沈约宋书云。
宋高祖癸亥岁三月。依此而推。
禄之与命。并当空亡。
依禄命书。法无官爵。
又当子墓中生。唯宜嫡子。
假有次子。法当早死。
今检宋书。高祖长子。
先被篡杀。次子义隆
享国多年。高祖又当祖禄下生。
法得嫡孙财禄。今检宋书。
其孙刘劭刘浚。并为篡逆。
几失宗祧。禄命不验五也。
隋炀帝 初唐 · 朱敬则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一
炀帝美姿仪。性聪慧。
少好学。善属文。
高祖献后。特所钟爱。
矫情饰迹。有曹丕之钓名。
倾承中使。若子楚之仁孝。
南平江左。北靖塞垣。
杨素誉其贤。和说其貌。
属青宫失爱。子掖流恩。
遂映前星。乃升明两。
衣冠虽伟。入朝少四皓之宾。
公宴虽多。言谭止七子之客。
但奸心未露。伪迹斯穷。
沐猴而冠。轻薄之材不久。
祝虎为善。爪牙之毒会施。
故无道于大渐之晨。烝淫于易箦之夕。
高宗之谅闇。有丹朱之慢游。
于时隋德在人。偫生乐业。
二十年之训聚。百万众之精彊。
乘天下之盈。骄海内之无事。
乃自以土广三代。威振百蛮。
恃才矜已。傲狠明德。
内怀险躁。外示宽平。
盛衣服以掩奸。饰词令以拒谏。
更乃荒淫无度。法令滋章。
人力尽于穿筑。杼轴空于聚敛。
十室之内。思乱者一二焉。
方始驭八骏。建五牛。
穆天子之白云。更远瑶池之外。
秦始皇之观日。方践石梁之前。
或以衢路受刑。或以滋味被戮。
死不可无罪而免。赏不可有功而要。
相顾凛然。莫知攸止。
十室之内。思乱者五六焉。
于是斛斯外奔。元感内逆。
兵陷辽水。粮断河黎。
月晕七重。知髦头之犯毕。
日光四散。觉兆庶之分崩。
且选妖丽。恣朋淫。
嘉偫妪之慢言。乐少年之丑秽。
不轨不物。无威无仪。
关梁不通。赋役断绝。
更乃逆取五年之课。以充长夜之娱。
十室之内。思乱者八九焉。
当此时也。小人方兴。
偫盗孔炽。大者剽州邑
小者劫村闾。扰扰四人。
俱靡息肩之处。喧喧九土。
俱为斗战之场。天子乃幸维扬。
泛舳舻。驱虎贲之骑。
唱龙舟之歌。以大江为天堑。
以长淮为地险。周章至于戏下。
犹自未知。阎乐入于庑前。
何不告我。昔为天下之重。
今乃一夫所轻。岂不惜哉。
炀帝者。聪明多智。
广学博闻。岂不知蛟龙失云。
渔父足得为害。鲸鲵出水。
蝼蚁可以为灾。忽乃弃崤函之奥区。
违河洛之重阻。言贼者获罪。
敢谏者受刑。岂不是色醉其心。
天夺其鉴。窜吴夷以避其地。
虚宫阙以候圣人。盖为大唐之驱除也。
君子曰。小人之心犹火也。
火之性必须有所烧。小人之心必须有所害。
当其受宠遇也。排忠良。
庇道德。辨足以移视听。
辞足以结主心。导之以淫奢。
引之以苛刻。人用而不恤。
荒而不修。如蝼蚁溃堤防。
不觉其败。如春风养草木。
但见其盛。事至而未知。
祸搆而方惧。素无材略。
不能以败求全。本自少恩。
岂能得众成事。进退唯谷。
无处容身。或出奔以图生。
或杀主而自解。眇观史策。
遍采兴亡。开役者多是爱臣。
害上者无非近习。然庸君闇主。
莫肯远之。复何言哉。
太常拟故相国江陵尹谥议 唐 · 独孤及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八十六
吕諲宰相日浅。当时会肃宗躬亲万几庶政。
偫臣畏威。奉职而已。
虽有谟谋于岩廊之上。莫由有知之者。
及其荆门之政。为仁由已。
其略见于事。其惠被于物。
其风谣存乎人。故得而称之。
议名之际。敢不阙其所疑。
而录其尤著者。有司之职也。
其阅实诏狱。在未执政之前。
已议之详矣。敢辱再告。
至若推进名贤。使当大任。
既同温室之树。且行状所不载。
孔子曰。君子于其所不知。
盖阙如也。故不书。
奉符。必用二字。
且以忠配肃。谨按旧仪。
凡殁者之故吏。得以行状请谥于尚书省
而考行定谥。则有司存。
朝廷辨可否。宜任众议。
今駮议撰谥异同之说。并故吏专之。
伏恐乱庖人尸祝之分。违公器不私之戒。
且非唐虞师锡佥曰之道。昔周道衰。
孔子作春秋以绳当代。而乱臣贼子惧。
谥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惩恶劝善。
不在哀荣。在议美恶。
不在字多文王伐崇。
周公三监。诛淮夷。
晋重耳一战而伯诸侯。武功盛矣。
而皆谥曰文。以冀缺之恪德临事。
宁俞之忠于其国。随会之纳谏不忘其师。
谋身不失其友。其文德岂不优乎。
而并谥曰武。固知书法者。
必称其大而略其细。故言武不言文。
言文不言武。三代以下。
朴散礼坏。乃有二字之谥。
二字谥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
施及战国之君。汉兴
萧何张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
佐汉致太平。其事业不一。
谓一名不足以纪其善。于是乎有文终文成景桓宣成之谥。
虽渎礼甚矣。然犹褒不失人。
唐兴。参用周汉之制。
魏徵以王道佐时。近文。
极言直谏。爱君而忘身。
近贞。二德并优。
废一莫可。故曰文贞公
萧瑀端直鲠亮。近贞。
性多猜贰。近褊。
言褊则失其謇正。称贞则遗其吝狭。
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贞褊公
其馀举凡推类。大抵准此。
皆有为为之也。若迹无殊途。
事归一贯。则直以一字目之。
杜如晦谥成封德彝谥明
王圭谥懿陈叔达谥忠
温彦博谥恭岑文本谥宪
韦巨源谥昭唐休璟谥忠
魏知古谥忠崔日用谥昭
其流不可悉数。此并当时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
谥不过一字。不闻其子孙佐吏有以字少称屈者。
由此言之。二字不必为褒。
一字不必为贬。若褒贬果在字数。
则是文武。不如周威烈王慎靓王也。
齐桓晋文。不如赵武威魏安秦庄襄考烈也。
杜如晦王圭以下。或成或懿或宪。
不如萧瑀贞褊也。历考古训及贞观以来制度。
似皆不然。今奉所议云。
国家故事。宰相必以二字为谥。
未知出品式。谨请具示。
当以为按据。若忠者。
臣事君之常道。苟靖恭于位。
谁则非忠。非有炳然之异。
则不必以为谥。至如议狱缓死。
任贤举善。德之美者。
然肃者。威德克就之名也。
亦足以表之矣。且月令有之曰。
时及孟秋。天地始肃。
诗言之矣。曰曷不肃雍。
又曰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
肃严也敬也。忠之属也。
天地不肃。则岁不成。
宗庙不肃。则礼不立。
军旅不肃。则人不服。
肃之时义大矣哉。若夫以諲之从政也。
威能以闲邪。德可以济众
故以肃易其名。而忠在其中矣。
亦犹夫随会宁俞之不称文。岂必因而重之。
然后乃为美也。魏晋以来。
贾诩之筹算。贾逵忠壮
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
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
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
彼八君子者。方之东平
宜无惭德。死之日并谥曰肃
当代不以为贬。何尝一字二字为之升降乎。
谨上稽前典。下据甲令。
参之礼经。而究其行事。
请依前谥曰肃。谨议。
太平颂984年4月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咸平集》卷二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建德市
圣朝垂统,十有八载。
皇帝以仁贤之德,由晋邸而即大位,嗣王业而承庙祧。
天地气和,日月贞明,协千龄之会昌,应万民之推戴。
昔舜有大功二十,而尧以鸿图付之;
汉文以五让天下,而公卿大臣立之。
推鲁史之遗文,得汉家之故事,俦功比德,吾皇兼之。
稽羲文出震之格言,徵《戴礼》向明之大位,黄麾列仗,洪宝传国。
百辟山呼而称贺,万方波朝而会同。
一之日覃《连山》作解之恩,布率土眚灾之令,与民更始,趣物于新。
号令一发,罪系咸释。
雷霆振幽滞,江海荡痕瑕。
自华及夷,逢时乐圣,声悦成歌颂,形动为鼓舞。
《易》不云乎:「天地革而四时成」,「圣人作而万物睹」也。
《书》不云乎:民非后不乂,后非民不立。
律历有五胜之策,图谶应一人之运。
夏后得内禅之,周家称太弟之贤。
公刘积仁,然后武王成王享大位;
高皇拨乱,然后文帝、景帝致太平。
晋以金德王,而孝武称贤;
唐以武德取,而太宗好理。
在渊或跃,所以见王者之兴;
大明方融,于是喻圣人之道。
自天厌唐德,昭宗失国,四海九州,瓜剖豆分。
朱氏称梁,石家号晋。
居于岐者有僭王之车服,据于邺者拥图霸之甲兵。
金陵阖庐之雄,南海尉佗之盛。
湘潭咫尺,与中国称邻;
庸蜀险固,以一方自大。
天子之守不过三千里,诸侯之兵何啻八百乘。
中原鹿走,高材得掎角之名;
海水鲸飞,黔首困怀襄之害。
或暴秦之祚,才二世而亡;
有夏诸子,或再稔而谢。
夫差剑盾,修武备以方勤;
叔孙豆笾,饰礼容而未暇。
不有天命,国何以兴;
未遇真主,乱无以弭。
玄穹所以眷命,皇宋于焉勃兴。
狱讼讴歌,舍丹朱而归舜;
礼乐征伐,黜诸侯而尊王。
强本弱枝,兼亡取乱,自兹始也。
初则灭李筠于泽、潞,次则覆重进于维扬。
南平荆门,西举剑阁
命伏波之将,以清岭表;
诏楼船之师,以克江南
系三伪主,生致阙下。
求诸前代,罕有威武若斯之盛也。
匈奴畏服而请吏,南蛮奉琛而纳款。
虽先朝之英武,底宁寰区;
由吾君之密谋,赞成大业。
昔鲁、卫为兄弟,晋、郑称昭穆,咸能夹辅王室,保捍宗周,而《春秋》纪其勋也。
昔唐祖革隋,由太宗之功;
明皇灭燕,赖肃宗之力。
寰区果大定,宗社乃再安,故《实录》纪其事也。
仲尼称「其或继周者,虽百代可知」。
披皇图而稽帝文,扬英声而腾茂实。
尧有天下,以文思允恭之圣,得邦国社稷之臣,始以羲和为日官,次以重华录大政。
曰弃曰契,克谐俞往之言;
曰夔曰龙,尽协畴咨之命。
所谓精求理乱,明辨凶贤;
众贤既登庸,四凶遂流窜。
然后土阶三尺,茅茨不剪,垂衣天下理,不亦陶唐善致太平乎。
艺祖,纂尧之绩,辑五瑞以来群后,巡四岳而省舆民。
协时日之无,同律度而必审。
聪明咸达,枢机不壅。
犹谓其臣曰:「予欲左右有民,汝翼;
予欲宣力四方,汝为。
华虫藻火之文,以汝明之;
六律五声之音,以汝听之」。
犹以上之过失或未闻,下之谋猷有未达,法谤木之求理,建善旌以表诚。
《语》曰:「无为而理」。
又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
斯乃有虞之克肖唐也。
至于禹勤力于沟洫,致美于绂冕,设簴求谠言之善,泣辜见恤物之仁,拜伯益之昌言,诛防风后至
《传》曰:「微禹,吾其鱼乎」!
《语》曰「吾无间焉」。
大哉!
汤革夏政,应乎天,顺乎人,用王者之干戈,救生灵之涂炭。
肇征葛伯,四国悦之;
后战鸣条,天下尊之。
设总街之大庭,吁谟毕至;
解野人之密网,历数攸归。
《书》曰:「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
斯所以见之致雍熙也。
虽典籍所备载,今古所熟闻,然则远取前王,近方圣代,则为帝道也,为王道也。
举是四君子,而比万乘主,且何愧焉。
旷数千载之间,逾七十君之盛,中有汉氏,称刑措而不用。
迨至唐室,有囚释而自还,亦足方驾皇风,并驱大道。
臣今谓继唐者,非大宋乎?
自陛下临御以来,天下之目,颙然观朝庭之所行;
天下之耳,专然听国家之所务。
陛下果以天为貌,以道为心,以万民为体,以六合为家。
谓三王之不相沿,五帝之乐非相袭,或因仍旧制,或釐革故事。
先庚之教令,施涣汗之恩私。
始以宁边为远图,次以纳谏为切务。
振幽拔滞,旌贤进能。
蠲关市之征,勉农之业。
哀悼鳏寡,恻隐困穷。
高年,尊有德,封树降漏泉之宠,室家覃疏邑之荣。
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不终朝而诏下朝堂,未及夕而令敷国内,才浃旬而恩均天下。
宜乎至和之气感于天地,不测之神为祯祥,六辩弗迷,四溟无荡。
五纬灿编珠之彩,三阶悬衡之平。
雨流润以如膏,雪盈尺而呈瑞。
阊阖风来而应候,贯索星稀而省刑。
太史铜浑,不失阴阳之节;
容成玉历,遂更正朔之文。
验休徵,考《洪范》,善谋则时寒自应,睿圣则甘泽不愆,斯皆德动天以昭彰,物有感而通泰。
语封疆则东际桑林之国,西走葱河之道。
日南万里,设都护以怀柔;
漠北五原,化单于之犷骜。
有以见王者无外,书轨大同。
岂止代马新羁,愿备六闲之御;
名翚入贡,来称九译之朝?
都邑陈留古封,商丘雄地。
仰浑仪则房、心之分,按地图则豫州之域。
左控齐、魏,右引淮、湖。
辟里闬以绮纷,凑舟车以鳞萃。
皇居壮丽,信威戎而惮夷;
都人杂遝,实驾肩而击毂。
阅文物则司徒以七教理兆民,乐正以四术教胄子。
贤良待公车之诏,俊造升天府之名。
焕然若重离之明,炳焉得奎星之象。
谅千古之下,与三代同风。
班马文章,列芸阁麟台之次;
严吾侍从,居石渠金马之中。
观武备则精兵三百万,功臣二十四。
世祖兼昆阳之众,曹公得刘琮之兵。
是以军容严,国威大整。
虽四鄙无事,灵台有偃伯之期;
而三农之隙,司马有教战之法。
比夫骊山讲武,陋唐世之草仪;
泽国观兵,鄙楚君之凭轼。
言盛礼则君尊于上,臣肃于下,法厚坤之有别,本太一以为容。
民得之则父子亲而兄弟和,国用之则祭获祥而战必胜。
然后以车服而别之,以爵勋而辨之,以珩佩和鸾以声之,以黼黻絺绣以文之。
故百官象物而动,九贡不戒而至。
听雅乐则五音正,六律和,用于方泽而地祇升,奏于圆丘而天神降。
振作于庙,知祖考之来思;
锵洋于庭,感凤皇之戾止。
朱干玉戚,两阶见象武之容;
树羽崇牙,六佾辨用文之德,详制度则明堂为布政之宫,太社为礼神之本,金城俨百雉之峻,天门逾两观之崇。
谒灵台以视常文,辟太学以优儒教。
连营棋布,若羽林之四十二星;
列署鳞差,比太微之三百六位。
验丰富则全齐曰鱼盐之国,右蜀为金碧之府,南越出珠贝,北燕多健马。
国家既网罗六合,庭衢八荒,异物内流而国用饶,万物均输而公帑富。
陋隋文之俭德,称有羡财;
汉武之事边,肇兴徭算。
较版籍则既庶矣,又富矣。
所谓积于不涸之仓,务稼穑也;
藏于不竭之府,勉桑麻也。
皆陛下跻之仁寿之域,导其生殖之源,故比屋可封,外户不闭。
仲尼观蜡,退而称三代之英;
伊尹持衡,慨然虑一夫不获。
语臣寮则庙堂之上得贤相也,三军之师皆良将也,可以侔周之十乱,虞之五臣。
儒雅雍容,登瀛洲而论道;
英雄慷慨,画云台而纪勋。
功成理定既如彼,备乐修又如此,陛下犹以本枝百世,封建亲戚,恩之先而礼之大者也。
乃谓侍臣曰:「昔周王莅祚,以辂车旌旃。
夏后之璜玉,封父之繁弱,迨阙巩之甲,密须之鼓,姑洗之钟,商民之族,以为分物,用彰国家之庸,而赐诸弟。
伯禽于鲁,封康叔于卫,封唐叔于晋,左史书之,至今称为美事。
朕于是命有司,陈玉策冠剑,卤簿鼓吹,以营丘四履之国,封皇弟为齐王
又命太常以金辂茜旆,鬯圭瓒,疏鹑首千里之封,迁侍中京兆尹
又命礼官以虎符兽节,赤茀金舄,分南梁十四郡之地,升太保兴元连帅」。
信尧亲九族,周重宗盟。
楚国析圭,称庄王之九德;
汉家刑典,非氏而不王。
宜乎皇基若磐石之安,宗室比维城之固。
庸知卜代之吉,何止于三十;
卜年之永,将逾于万龄。
君有威仪而可尊,臣有礼法而可仰。
天下无事,海内有截。
皇风荡荡,尊卢、赫胥之朝;
民物熙熙,柏皇、栗陆之世。
脱宝剑以赐骑士,却骏马以驾鼓车
惜中人之产,而罢露台;
吴芮之心,而赐几杖。
集书囊以帷殿,列谏疏于御屏。
观明堂以去笞刑,画衣冠而别有罪。
野老或不知帝力,公卿亦耻言人非。
行万里不持寸金,消五兵可为农器。
海牛南卧,远夷占以来朝;
楛矢东归,旅宰司其所贡。
鱼在藻以遂性,鸮食椹而怀音。
瑞露凝甘,降之上;
景星垂象,助晦朔之明。
器车知厚载之仁,丹甑表将丰之兆。
生近砌,因更月而呈芳;
萐在中包,亦无风而自动。
《书》曰鱼鳖咸若,《诗》称行苇不伤,《由庚》、《蓼萧》,悦遒人之见采;
《芝房》、《宝鼎》,流乐府以登歌。
信宗庙之垂灵,当天地之交泰。
攸宜垂黈纩,凝冕旒,栖神于穆清,守道乎玄默
游大庭以怡睿览,升姑射以适皇情。
于是三事大夫率百职卿士,秉桓圭以就列,委苍佩以飏言,曰:「陛下德掩前代,功格玄穹。
古称因天事天,因地事地,封禅之,历数十世而无睹焉。
天其命陛下修阙典,秩无文哉?
不然,安得民和神悦兮若是,乾符坤珍之毕臻?
臣等遐详旧仪,得之新,欲愿陛下觐群后于东国,展严禋于岱宗,命虞官相高卑之仪,诏掌固施表著之次。
泰坛三袭,祠昊穹之神;
圜陛四周,列众星之位。
《云门》、《大濩》,施于重壝之中;
勾陈执金,周于四门之外。
玉辂金根翼于道,殊珍众旅于庭。
庶邦冢君,四夷酋长,环天坛而序立;
佽飞之将,羽林之兵,卫禁署以增威。
于是宵漏未尽,中严外办,服冕裘而上征,鸣玉鸾于太清。
祈昭嘏于万灵,布福寿于群萌,探金策以受神休,封玉检以成大礼。
然后勒丹碑于云际,霈玄泽于天下,以彰盛烈也,不使七十二君独美于古先也」。
皇帝嘉忠诚之恳祷,而犹怀谦德而未报。
既而声闻于外,下臣得之于道涂,不觉抃蹈。
以为美盛德之形容,无先于颂;
虽菲才之无取,幸昌运之重熙,愿以诗声,扬于王庭。
曰:
德厚称帝,仁胜为王。
仁德兼备,谓之三皇。
天命靡常,邦国其昌。
吾皇嗣位,南面垂裳。
左唐右虞,超周掩商。
大业于铄,鸿名焜煌。
二仪幽赞,群灵协祥。
《河图》启瑞,《洛书》含章。
运逢交泰,时来允臧。
君明臣贤,乐详
书轨大同,贡输相望。
风雨弗迷,黎元咸康
至和之气,感天之阳。
日流嘉彩,星垂瑞芒。
三脊之,茁然呈芳。
九苞之凤,飘然来翔。
堪备缛礼,升告穹苍。
泥金载密,燎烟高飏。
鸾车佩衣,交鸣锵锵。
天灵地祇,降福穰穰。
用显我皇,太平昭彰。
亿万斯年,永永无疆!
胡恢推官南唐史书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五、《苏魏公文集》卷六八
某伏蒙宠示新著《南唐史》稿,玩读累日,深服才致之敏,虽未获遍览全帙,然用数篇可以见作者之新意也。
观其发凡起例,所记该洽,固非小见浅闻之所能造诣。
窃于其间有一二事可疑者,敢辄条问,不知足下以为如何也。
仲尼曰:「必也正名」。
是古人凡有所为,必当先正其名,况在史志之作,为后世信书,岂不先务其名之正乎!
今足下题三主事迹,曰《南唐书》某主载记者,得非以李氏割据江表,列于伪闰,非有天下者,故以「载记」代「纪」之名乎?
夫所谓「纪」者,盖摘其事之纲要,而系于岁月,而属于时君,乃《春秋》编年之例也。
史迁始变编年为本纪。
秦庄襄王而上与项羽未尝有天下,而著于本纪。
班固而下,其书或称「帝纪」,言「帝」,所以异于诸侯也,故非有天下者,不得而列焉。
范晔又有《皇后纪》,以继「帝纪」之末。
以是质之,言「纪」者不足以别正闰也。
或者谓陈寿《三国志》吴、蜀不称「纪」而著于「传」,是又非可为法者也。
寿以魏承汉统为正,故称「纪」;
吴、蜀各据一方,故在诸侯之列,而言「传」。
愚以谓既以魏为正统,则诸侯宜奉天子之正朔,其书当皆言《魏志》,《吴主》、《蜀主传》,安得言《三国志》,而于《吴》、《蜀主传》各称其纪年乎?
若曰吴、蜀不禀魏正,各擅制度,则其书自称「纪」,无害史例也。
或者又谓仲尼作《春秋》,不称曰《周史》,而曰《鲁史》;
不称天王元年,而称鲁公元年,则吴、蜀传不系于《魏史》,而自称其年纪,于义无异。
予曰:仲尼所作者鲁史尔,故称其国君之元,犹书曰「王正月」,言王者之,诸侯所当禀奉而行。
鲁公之元者,是别其一国之书也。
又若隋已受周禅,最后代陈,并其国地,唐姚璹撰《陈书》亦称「纪」。
李延寿作《南、北史》,二国之君有闰有正,亦各称「纪」,而古人未有非之者。
所谓「载记」者,别载列国之事兼其国君臣而言,有正史则可用为例,故《东观记》著公孙述等事迹,谓之「载记」。
而《晋书》又有《十六国载记》,盖用其法也。
足下必以南唐为闰位,自当著《五代书》后,列云李某《载记》可矣。
今曰《南唐书载记》,似非所安也。
又有国家设官分职,因革不同。
五帝之前有云纪、鸟纪之类,商、周而后名称益广,《尚书》之周官,《周礼》之三百六十官,《左氏》记郯子之言,之详矣。
班固始作《百官公卿表》,历代各有职官志,皆所以见异代更改沿袭之源流,来者安得易而同之乎?
今足下书有兼纳言视秩三司之类,且李氏称僭,不闻有是官,是非足下以兼侍中仪同三司为近俗,而易以此语乎?
是不然也。
若官称之可易,则仲尼序《书》,当一概以唐、虞之官目之矣。
而《旅獒》曰「太保作《旅獒》」,《蔡仲之命》曰「周公位冢宰」,《君牙》曰「君牙大司徒」,《囧命》曰「伯囧太仆」者,尽取当时之官名以记其行事也。
左丘明作《传》,列国之官称亦未有更之者,如楚之令尹,宋之司城,晋之三军大夫,如此之比,非可悉数,足以为后世约史之法也。
又诏令者,古左史所记王者之言,发而为号令。
其美恶系时之治乱,使后世有所观法焉。
今足下所载李氏诏令,皆非当时之言,并出于足下藻润之辞。
美则美矣,其可为史法乎?
夫载言之美莫过《尚书》,虞、夏之际,其辞约而典;
商、周之后,其辞华而悉。
必若王言之可改,则仲尼删《书》,当使诰誓之文与典谟一体。
其所以存而不易者,欲见异代文章之盛也。
扬子得以称之曰:「虞、夏之书浑浑尔,《商书》灏灏尔,《周书》噩噩尔」。
自汉而下,左右史为一职,载述者兼言与事而书之。
太史公班固诸史,所记制诏文体,类皆不同,尽当时之言也。
盖下笔择其善者,则备载之;
其不足存者,则略其意而书之。
若以李氏草创,典章不备,文献不足,则其命令之文,亦可记其大指而已,不必釐改其辞也。
某学无师法,未尝为史,但参之以经训,验之以前书,所见如是,非敢以为得也。
蒙足不下相外,乃敢发其所疑者,亦几乎因事意,求益于识者耳。
可采可摈,毋惜开谕。
育王作潼川水陆疏文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
水陆大斋,冥阳普供。
报应不可算数,功果何待赞扬。
江浙近年,多用眉山苏公之法;
东南信士,罕见潼川杨氏之仪。
穷究本原,具陈规范。
梁武帝谋于志公和尚,取大一藏以有成;
秦庄襄现于英公禅师,隔二百年而复振。
读者无不起敬,行之未得其久。
载惟玉几之幽深,不减金山之殊胜。
况舍利光明之殿,方欲缮修;
会全蜀云水之流,俱来温习。
将以重午之吉,广募四远之人。
积少成多,庶几易举;
自今准昔,何愧前良。
上碧落、下黄泉,皆蒙利益;
尽虚空、遍法界,悉与證明。
以其施用之馀,助此修营之费。
各希喜舍,共结胜缘。
问答(下)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陈亮集》卷四
义利之分,孟子辨之详矣。
而赏以劝善,刑以惩恶,圣人所以御天下之大权者,犹未离于利乎?
有所利而为善,有所畏而不为恶,则其入人也亦浅矣。
之治天下,不赏而民劝,大怒而民威。
故罪疑惟轻,功疑惟重。
岂亦知其效入人之浅乎?
皋陶陈谟,以典礼赏罚同出于天,而非有轻重之别也。
苟无所事乎其用,则赏罚亦自外来耳,安在其为天乎?
三代之用赏罚,大概犹法唐虞,而记礼者载其先后之用甚详,又以为至周而穷。
岂世变之极,而赏罚之用始重乎?
抑其出于天,而三代始赖其用也?
《春秋》圣人经世之志,而独以代天子之赏罚,则圣人起而治天下,必不能以易此矣,亦何怪于汉宣帝之专恃赏罚以为治乎?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洛书》之所明载,而儒者终以为治天下者不取必于赏罚,亦知夫劝惩之效浅也。
谓赏罚不取必于劝惩,则无以御天下;
谓其为惩劝而设,则赏罚亦利耳。
利者,人道之末也,则皋陶之所谓天者岂诬乎?
耳之于声也,目之于色也,鼻之于臭也,口之于味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
出于性,则人之所同欲也;
委于命,则必有制之者而不可违也。
富贵尊荣,则耳目口鼻之与肢体皆得其欲;
危亡困辱则反是。
故天下不得自徇其欲也,一切惟君长之为听。
君长非能自制其柄也,因其欲恶而为之节而已。
叙五典,秩五礼,以与天下共之。
其能行之者,则富贵尊荣之所集也;
其违之者,则危亡困辱之所并也。
君制其权,谓之赏罚;
人受其报,谓之劝惩。
使为善者得其所同欲,岂以利而诱之哉!
为恶者受其所同恶,岂以威而惧之哉!
得其性而有以自勉,失其性而有以自戒。
此典礼刑赏所以同出于天,而车服刀锯非人君之所自为也。
天下以其欲恶而听之人君,人君乃以其喜怒之私而制天下,则是以刑赏为吾所自有,纵横颠倒而天下皆莫吾违。
善恶易位,而人失其性,犹欲执区区之名位以自尊,而不知天下非名位之所可制也。
孔子之作《春秋》,公赏罚以复人性而已。
后世之用赏罚,执为己有以驱天下之人而已。
非赏罚入人之浅,而用之者其效浅也。
故私喜怒者,亡国之赏罚也;
公欲恶者,王者之赏罚也。
外赏罚以求君道者,迂儒之论也;
执赏罚以驱天下者,霸者之术也。
肉刑之兴,说者以为起于苗民,而尧参取而用之。
「报虐以威」,盖将以戒小人,而非出于圣人之本心也。
故舜多为之涂以出民于刑,祇以施诸怙终者;
穆王训刑为尤详。
然则虽圣人欲去之久矣,安在其为孝文姑息之仁也?
而世儒之道古者,必以为井田、封建、肉刑皆圣人之大经大法,不可废也。
治天下而不用肉刑,徒以启小人犯法之心耳。
故曰:肉刑之刑,刑也。
汉魏之际,往往数议复之而不果,以至于本朝,而刑轻于三代矣。
法家者流以仁恕为本,惟学道之君子始惓惓于肉刑焉,何其用心之相反也?
推之天理,验之人事,而要诸古今之变,究其所从始,极其所由终,必有至当之说。
昔者圣人别人类于禽兽之中,而去其争夺戕杀之患。
盖必执生杀之权,而后谓之刑政也。
则肉刑固已草具,而未有其法耳。
苗民始多为戕人之具以淫用之。
尧惧其为世训也,故取而次第品节之,使必若苗民者然后罹此刑耳。
故曰:「报虐以威」。
舜又多为之法以出之,而夏于赎刑为尤详。
商人执刑罚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盖严其所当用者耳。
夫既多为之涂以出之,而不严其所当用者,是教人以轻犯法也,岂圣人制刑之本意哉。
文、武尤谨于庶狱,而措而不用至于四十馀年。
穆王耄荒,而训刑以诘四方,使知刑者圣人爱民之具,而非以戕民也。
汉兴,承秦之馀烈,先王之法度尽废,而肉刑块然独存。
文帝感一女子之言而慨然除之,于是可与语变通之道矣。
井田封建,自黄帝以来,极十数圣人之思虑,所以维持而奉行之者,惟恐其一事之不详而一目之不精也。
至于肉刑,则多为之涂以出之,惟恐其或用耳,岂可同日而语哉。
圣人之恐其一事之不详而一目之不精者,今既尽废而不可复举矣,独惓惓于圣人之恐其或用者,纵使可用,无乃颠倒其序乎!
使民有耻,则今法足矣;
民不赖生,虽日用肉刑,犹为无法也。
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
四达而不悖,则王道成矣。
吾闻诸圣人者如此。
郦食其高祖以示诸侯形势之制。
方天下未定之际,形势固不可以授之人,盖惧其自伐也。
天下已定,固当以天下为家,以四塞为形势。
萧何方惓惓于壮宫室,娄敬方劝据秦地以临制天下,何其狭也!
高帝仁爱人,念天下汹汹数岁,本不敢轻用其力;
豁达大度,欲示天下以至公,而庶几于周家之义。
然卒为宗臣所移犹可也,而竟移于羁臣之说,何哉?
岂三代公天下之道,后世真不可复行乎?
抑人心多自疑,而其流遂如此也?
不然,则在德不在险,是真书生之谈耳。
万物皆备于我,而一人之身,百工之所为具。
天下岂有身外之事,而性外之物哉!
百骸九窍具而为人,然而不可以赤立也,必有衣焉以衣之,则衣非外物也;
必有食焉以食之,则食非外物也;
衣食足矣,然而不可以露处也,必有室庐以居之,则室庐非外物也;
必有门户藩篱以卫之,则门户藩篱非外物也。
至是宜可以已矣。
然而非高明爽垲之地则不可以久也;
非弓矢刀刃之防则不可以安也。
若是者,皆非外物也。
有一不具,则人道为有阙,是举吾身而弃之也。
然而高卑小大,则各有分也;
可否难易,则各有力也。
徇其侈心,而忘其分不度其力,无财而欲以为悦,不得而欲以为悦,使天下冒冒焉惟美好之是趋,惟争夺之是务,以至于丧其身而不悔。
然后从而告之曰:「身与心内也,夫物皆外也。
徇外而忘内,不若乐其内而不愿乎其外也」。
是教人以反本,而非本末具举之论也。
二帝三王未尝不择形势而居之,而周公于宫室之制,闳大端丽,欲用以为万世之法。
夫岂以形势为德之辅,而宫室为德之华哉,此帝王所以备人道而与天下为公也。
萧何娄敬盖亦知天下之势而已,而未知圣人本末具举之道,故使论者犹有疑焉。
且谚有之:「衣则成人,水则成田」。
此岂有内外轻重之异哉?
世儒之论所未及也。
帝、王之号名殊,而其道一也。
然学者知称、文、武,而名号与谥终不可得而别
以「」、「」、「禹」为名,则汤、文、武独以谥举,可乎?
通以为号,则咨尔舜禹者,必非号也。
汤之子孙,以「甲」、「庚」、「丙」、「壬」为号,则「汤」不得以谓之谥,然而所谓「予小子履」者,则汤既有其名矣。
后世之言谥法者,遂次于其中,夫岂其然乎?
文武之子孙各以谥显,而善恶一付之天下之公论,虽孝子慈孙不得加私意于其间也。
《春秋》之公侯伯子男,其卒葬例以「」书,又何所贵于圣人之笔削乎?
亦无怪后世之孝子慈孙因得以致其隐恶之义也。
圣人酌古今而裁之中道,必有俟百世而不惑者。
自风气初开,人极肇建,于是有君臣上下之分,而为之号以尊异之,未有名字之为别,而文物之可观也。
及其久也,有号而后有名,有名而后有字,有字而后有讳,有讳而后有谥。
上则追王其先祖先公,下则施及其文子文孙,旁则庇其本支族属,推其姻连亲党,隆于朋友,不遗故旧,以广亲亲之道于天下,然后为忠厚之极则,人道之至文,此周家所以独备于三代也。
孔子作《春秋》,既已品节而尽用之矣。
然名之曰「幽」「厉」,而国恶不讳,无以致君父之敬;
列爵各从其实,而直情径行,无以尽臣子之心。
故《春秋》兼隐恶之义,从尊君之文,而人文于是大备,后世无以复加矣。
过是以往,则人心无穷,不可以尽徇;
而天下至众,不可以文欺也。
循而至于周道之文也。
《春秋》之义,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后世之欲行恩义于《春秋》之外者,徇人心而欺天下者也。
吕不韦子楚以为奇货,此战国策士朝暮反覆之谋,君子之所不道。
而汉文立未数月,乃脩代来功,宋昌既封侯,而六人者皆官至九卿
宣帝惓惓旧恩,至侯五人而未止也。
天之立君,本为斯人计,犹不以逸豫其君之身,顾何有于平时自结于其君以觊非望者乎?
将相大臣以天下之义迎立代王,犹逡巡而不敢进,既已矣,夜拜宋昌卫将军,领南北军,而张武实行殿中,将相大臣今犹未足信耶?
昔者王代而今为天下主,必自代来者而后足信,何其示天下以狭耶!
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宋文帝能忍于徐羡之傅亮谢晦,而王华王昙首之徒自是而用事焉。
使后世反覆多诈之人常觊天下之有变,以幸一日之富贵,其必自宋昌始矣。
汉高帝用其私心于丰沛,而生长之地亦有异恩焉,是纳吾身于一邑,而教天下以侥倖,岂所以为天下主哉!
南阳之恩虽小杀,而此义卒不可废。
人主一时之私恩,又可为万世之常法乎?
裁恩义而中持衡焉,使开国承家者有所据以为常行之道,揆之以《春秋》之义,则必有以处此矣。
晋文公在外十九年,从亡者非一,而三士称焉。
及其反国也,郤縠实当国政,狐偃赵衰盖始为卿,而贾佗臼季之徒未有列也,郤縠死,先轸以下军之佐代之,当时以为上德,则从亡之劳不论矣。
颠颉就诛,魏犨几不免,而介之推不及禄。
荣辱可否,与众同之,幸不幸一归诸命,不以亲疏厚薄为等降也。
《易》曰:「君子知柔知刚,知微知彰,万夫之望」。
自古圣贤之举事,与夫后世英雄豪杰,必寄腹心于同起共事之人者,彼其察事见情常先乎众人,非以其为故旧而特亲之也。
至于左右亲昵,讵肯以得国有天下而任之以政哉!
富厚安荣,不欲以天下国家而俭其素所亲耳。
《春秋》之义,所以重君臣恩义之始终而不及其私者,固所以防人心之流也。
文帝绛侯以大义,而卒不任宋昌张武以国政,彼其轻重浅深必有以知之矣。
丙吉之端简厚重,虽微旧故,是可不任之以政乎!
宣帝忍于霍光,而惓惓于五人者,非但亲疏有以蔽之,而权利所在,固争之端而怨之府也。
周公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此圣人所以裁恩义而中持衡者,其诸《春秋》之所不废欤!
丰、沛、南阳,以生长之地而沾异恩,雨露之所被,日月之所照,近而易入者常先得之。
此亦天下之公义,而厚薄之殊绝则为私心耳。
夫人心之正,万世之常法也。
茍其不役于喜怒哀乐爱恶之私,则曲折万变而周道常如砥也。
唐太宗惓惓于天策学士,而秦府旧人则与东宫、齐府均其用舍,盖亦庶几于恩义之平矣。
呜呼!
安得皇极之主而共叙之哉!
圣人以常典卫中国,以封疆限夷狄,明其不可参也。
然民命之所在,不当以夷狄、中国为别,故兼爱之说兴而通和之义行。
甚者至欲以女妻之,冀以舅甥之恩而获一日之安。
彼惟不习于礼义也,故谓之夷狄,而可以人伦而縻之乎?
暗哉娄敬之智也!
一日作俑,而其流至于不可胜言矣。
然合中国而君之,既不能却夷狄于塞外,又不能忍一日之辱,坐视民生之涂炭而莫之救,是诚何心哉?
齐景公所以涕出而女于吴也。
孟子之所不敢废,则娄敬岂得为过乎?
略其事而取其心,虽宋虢之息民,圣人不得正色而诛之也。
有中国必有夷狄。
待夷狄之常道莫详于周,而其变则备于《春秋》矣。
方舜禹之时,蛮夷猾夏,则命士以明刑而已。
至汤有来享来王之事,而未有其礼也。
周公成王,朝诸侯于明堂,而列四夷于四门之外;
分天下为五服,而以周索、戎索辨其疆,盖不使之参于中国也。
宣王伐猃狁,至太原而止,而蛮荆使之来威而已。
此周道之所以中兴也。
幽王之乱,而中国、夷狄混而为一矣。
其后楚始僭王,以夷狄之道横行于中国;
吴越奋自南方,以与晋楚争伯,而晋楚不能抗。
商周而上夷狄未有之祸也。
圣人有忧焉而作《春秋》,其所以致夷夏之辨亦难矣。
戎狄之种类不一,而杂出于中华,以致其猾夏之祸。
圣人一切以周道治之,而不使参中国之事也。
诸侯与之会盟则讥之,伯主穷追远讨则黜之,要使各安其疆则止矣。
至于吴楚,则非周道之所能尽治也。
方其始之僭窃也,固已斥而弃之于夷狄矣。
及其能从中国之会盟,则人之;
能行聘礼,则爵之;
能正中国所不能正之罪,能讨中国所不能讨之敌,则酌轻重以许之。
及其行诈谋,用狄道,则斥而弃之如故也。
然而窃伯可也,分伯可也,专伯则不可;
人可也,子可也,公侯则不可;
而况于僭王乎!
是圣人于中国、夷狄混然无辨之中而致其辨,则所以立人道、扶皇极以待后世也。
吴楚之祸极矣,圣人岂不知后世必有夷狄之尤猾者,踵其辙以抗衡于中国,庶几《春秋》之义尚可覆而行也。
汉之匈奴,唐之回鹘吐蕃,本朝之契丹,岂可以待夷狄之常道而待之,徒曰不可参于中国而已乎!
彼固越疆而来参,窃中国之文以自尊异,逞夷狄之威以自飞扬矣。
然而妻之以女则不可,藉其力以平中国则不可。
盖惧夷狄、中国之无辨也。
汉唐之已事可以鉴矣。
本朝去是二祸,而岁以金缯奉之,不复至于交兵,则既享其福矣,独使之并帝,则汉唐之所未有也。
专中国之祸,岂一朝一夕之故哉!
是皆当时之廷臣不讲《春秋》之过也。
今中原既变于夷狄矣,明中国之道,扫地以求更新可也;
使民生宛转于狄道而无有已时,则何所贵于人乎!
扬雄之言曰:「五政之所加,七赋之所养,中于天地者为中国」。
王通之言曰:「天地之中非他也,人也」。
盖「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读史旬编 其十一 吕后 宋末元初 · 马廷鸾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八七
汉自高帝有天下以来,常有疑将相大臣之心,吕后习闻久矣。
至是,再经大丧,其畏忌诸公,诚有如辟彊之计者。
高帝时,后诛,如杀狐兔。
高帝崩时,且欲尽诛诸将而后发丧。
惠帝折夭,国无冢嗣,彼将诛大臣以逞,固优为也。
大臣姑为自全之计,以待此媪之老且死。
禄、产庸人,取之有馀也。
大槩欲存汉祚,则不可亡;
欲诛诸吕,则太后不可存。
今诸公以计存,而后以老死,则汉氏安矣。
李文饶之说,未为至论,而吕成公乃于学术上倒断。
区区窃谓,此时此事,无论学术,直论机权耳。
致堂胡氏之说,足以尽西京外戚贻祸之本末矣。
尝因是极论之。
天地之间,有阳不能无阴,阴而乘阳,则宇宙分裂,人极隳亡矣,女子、四陲是也。
姑以三千年间世代兴亡之迹考之。
由三代而下,亡于女子;
石晋而下,亡于四陲,皆可数也。
欧阳公谓宦官之祸,甚于女子,此固为唐末一代言之耳。
以古今大势论,则女祸深矣。
少女子,能蛊惑人主以亡国;
老女子,能崇长外戚以亡国。
三代之亡,固皆由是物矣。
周之东迁,以褒姒,周虽不亡于此,而已衰于此矣。
秦氏有宣太后穰侯之专,庄襄王悦美姬以易其宗。
汉高帝起于闾阎,吕后初无功于王业也。
而汉初诸人之论,每以为吕氏雅故本推毂高帝就天下,田生说。
又谓吕后高帝共定天下。
郦寄语。
是以诸吕之心,自谓与诸刘等,𢢀然有取而代之之意,而后动于恶。
中间霍氏拥昭立宣,光妻邪谋,特觉之早耳,而终不免元后、莽新之乱焉。
曹魏之篡于司马氏也,一再废弑,专以母后为之主。
武平吴之后,耽惑女宠,杨、贾实召五季乱华之祸。
天下既为南北矣,齐、陈以女色亡;
元魏以淫后亡;
隋文帝起外戚以篡周;
唐高祖宫嫔以取隋;
太宗宠武才人,开聚麀之丑,子孙歼焉。
禄山之起,为太真妃也。
唐虽未亡于此,已衰于此矣。
河朔失而劲兵亡,东南虚而蛮祸起,非权舆于天宝末年乎!
朱梁以女开子祸而亡,后唐庄宗刘后功臣靳军赏而亡,皆女子之为也。
石晋而下,则边陲之祸继之。
晋高祖欺天叛君,借助契丹而亡于契丹
周恭帝虽幼冲,傥无陈桥之师,则太祖尚遵养时晦之日也。
自时厥后,则又有不忍言者矣。
呜呼!
阳一阴二,女祸历选前代而知之矣。
四陲之祸,其未有涯乎!
哀鹃吟 其三 现当代 · 李炜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后端居室诗存
茕茕丁末造,奄奄甲周期。
赤马悬弧岁,红羊炊剑时。
帝家生不幸,羿网厄频罹。
历劫沧桑史,哀鹃缀诔诗(据南宋柴望著《丙丁龟鉴》所云,自秦庄襄王五十二年丙午,迄五季后汉天福十二年丁未,通一千二百六十载中,逢丙午丁未岁者二十有一,皆值中国有灾乱之年。天干丙丁属火,色赤,地支岁肖午马未羊,后人因据柴望之说,遂称丙午丁未赤马红羊之劫年,元代诗家袁桷曾有「红羊赤马悲沧海」之句。逊帝诞于光绪三十二年丙午正月,逝于民国五十六年丁未九月,其生卒恰逢赤马红羊之岁,殆亦厄谶耶?民国六年丁巳,被张勋军拥复辟,旋即失败。民国廿一年壬申,又被日军挟持为满洲国执政,年号大同。民国廿三年甲戌,复称帝满洲改元康德。重了伪梦,都成悲剧。曾被囚于苏俄,转俘于中共,一生频被劫持之厄,闻以疾终,年满六十。唐末昭宗语云:「朕顾奄奄度日以坐观此世耶?」载于《唐书·杜让贤传》。古望帝禅位,逝后魂化杜鹃,《华阳国志》及《成都记》所俱载之故事,杜少陵有《杜鹃行》及《杜鹃》五律诗,亦引藉此典为吟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