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运命论 曹魏 · 李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三、文选卷五十三
夫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故运之将隆,必生圣明之君。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亲也,不介而自亲。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太公,渭滨之贱老也,而尚父于周。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张良受黄石之符,诵三略之说,以游于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汉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张良之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贤者,名载于箓图,事应乎天人,其可格之贤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运命之谓也。岂惟兴主,乱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于夏庭。曹伯阳之获公孙彊也,徵发于社宫。叔孙豹之昵竖牛也,祸成于庚宗。吉凶成败,各以数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昔者,圣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兴者,六八而谋。及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厉之閒,周道大坏,二霸之后,礼乐陵迟。文薄之弊,渐于灵景;辩诈之伪,成于七国。酷烈之极,积于亡秦;文章之贵,弃于汉祖。虽仲尼至圣,颜冉大贤,揖让于规矩之内,訚訚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轲孙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不能维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于鲁卫;以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以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雠于桓魋;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陈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毁于叔孙。夫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驱骤于蛮夏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孙子思,希圣备体而未之至,封己养高,势动人主。其所游历诸侯,莫不结驷而造门;虽造门犹有不得宾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退老于家,魏文侯师之,西河之人肃然归德,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閒其言。故曰: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而后之君子,区区于一主,叹息于一朝。屈原以之沈湘,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乎!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沈之于地则土润。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受浊以济物,不伤于清。是以圣人处穷达如一也。夫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理势然也。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监不远,覆车继轨。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之兴于商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凡希世苟合之士,蘧蒢戚施之人,俛仰尊贵之颜,逶迤势利之閒,意无是非,赞之如流;言无可否,应之如响。以窥看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势之所集,从之如归市;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得与失孰贤也?荣与辱孰珍也?故遂絜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脉脉然自以为得矣。盖见龙逢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之灭其族也。盖知伍子胥之属镂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于楚也。盖讥汲黯之白首于主爵,而不惩张汤牛车之祸也。盖笑萧望之跋踬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缢于后也。故夫达者之算也,亦各有尽矣。曰:凡人之所以奔竞于富贵,何为者哉?若夫立德必须贵乎?则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也。必须势乎?则王莽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杨雄仲舒之阒其门也。必须富乎?则齐景之千驷,不如颜回原宪之约其身也。其为实乎?则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过此以往,弗能受也。其为名乎?则善恶书于史册,毁誉流于千载;赏罚悬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将以娱耳目、乐心意乎?譬命驾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矣。褰裳而涉汶阳之丘,则天下之稼如云矣。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仓,则山坻之积在前矣。扱衽而登钟山蓝田之上,则夜光玙璠之珍可观矣。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己甚寡,不爱其身,而啬其神。风惊尘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利害生其左,攻夺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疏,分荣辱之客主哉。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处不违其时,默语不失其人,天动星回而辰极犹居其所,玑旋轮转,而衡轴犹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尝从事于斯矣。
按:案《世说新语·德行篇》注有李康《家戒》。《御览》四百三十引王隐《晋书》,亦载李康《家戒》。「康」乃「秉」字之误。《魏志·李通传》注引王隐《晋书》是「秉」字,秉乃通之孙;《晋书·李重传》,重父景即秉也。今定从《魏志》注,以《家戒》编入晋文。
论事疏表 其三 疏屏奸佞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闻孔子远佞人。言不可以共为国也。凡自古奸佞之人可辨也。皆不知大体。不怀远虑。务于利巳。贪富贵。固荣宠而巳矣。必好甘言谄辞。以希人主之欲。主之所贵。因而贤之。主之所怒。因而罪之。主好利。则献蓄聚敛剥之计。主好声色。则开妖艳郑卫之路。主好神仙。则通烧鍊变化之术。望主之色。希主之意。顺主之言。而奉承之。人主悦其不违于巳。因而亲之。以至于事失怨生而不闻也。若事失怨生而不闻。其危也深矣。自古奸邪之人。未有不如此者也。然则虽尧舜为君。稷契为臣。而杂之以奸邪之人。则太平必不可兴。而危事潜生矣。所谓奸邪之臣者。荣夷公费无极太宰噽王子兰王凤张禹许敬宗杨再思李义府李林甫卢裴延龄之比是也。奸佞之臣信用。大则亡国。小则坏法度而乱生矣。今之语者必曰。知人邪正。是尧舜之所难也。焉得知其邪佞而去之耶。臣以为察奸佞之人。亦有术焉。主之所欲。皆顺不违。又从而承奉先后之者。此奸佞之臣也。不去之。虽用稷契为相。不能以致太平矣。故人主之任奸佞。则耳目壅蔽。耳目壅蔽。则过不闻而忠正不进矣。臣故曰屏奸佞而不近。则视听聪明。
楚歌十首(江陵时作) 其三 中唐 · 元稹
五言律诗 押元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引用典故:鞭尸
平王渐昏惑,无极转承恩(“平王”二句:楚平王为楚共王之第五子,以诈杀子比及令尹子皙而自立,恐国人及诸侯叛,乃施惠百姓。后听信无忌之谗言,疏太子建,杀建太傅伍奢及其子尚。无极,即楚大夫费无忌,以善谗著名。事详《史记·楚世家》。王,原作“生”,据蜀本、卢本、全诗、胡本及何焯校改。极,原作“复”,据蜀本、杨本、董本、马本、全诗及文意改。)。
子建犹相贰,伍奢安得存(“子建”二句:平王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边。无忌日夜谗太子建于平王,平王召建太子太傅伍奢而责之。伍奢知无忌之谗,乃曰:“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无忌曰:“今不制,后悔也。”于是平王遂囚伍奢,杀之。事详《史记·楚世家》。)。
生居宫雉閟(宫雉:皇宫之围墙。雉,古代计算城墙面积之单位。此代指皇宫。),死葬寝园尊(寝园:皇帝之陵园。古代帝王之陵园皆有寝殿,故云。)。
岂料奔吴士,鞭尸郢市门(“岂料”二句:楚平王囚伍奢,使召其二子,奢曰:“尚之为人,廉,死节,慈孝而仁,闻召而免父,必至,不顾其死;胥之为人,智而好谋,勇而矜功,知来必死,必不来。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伍尚赴召,而伍胥出奔吴。后伍胥佐吴王阖闾伐楚,“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奔吴士,指伍子胥。郢,楚之都城,故城在今湖北省江陵市西北。)。
代荀卿与楚相春申君书 唐 · 刘轲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四十二
前兰陵令臣况谨奉书于相国春申君足下。前者不识事机。冠宋章。袭儒衣。以廉轴驾羸驽。应聘于诸侯。始入秦。见秦应侯。会侯方以六国啖其君。且曰。吾方角虎以斗。又何儒为。故去秦之赵。会孝成王喜兵法。方筑坛拜孙膑。欲磨牙而西。臣以汤武之兵钳其口于前。赵王亦不少孙膑而多臣。臣以是去赵之齐。会宣王方沽贤市名达诸侯间。人聚稷下。若邹子田骈淳于瞢。皆号客卿。故臣得翱翔于诸子间。自威王至襄王。三为祭酒。号为老师。然悯诸生少年。皆不登阙里。不浴沂水。各掉寸舌。得纡朱垂组。自以为高絜莫我若也。臣以乳儿辈畜之。何虞其蝎虿之为毒也。由是谗言塞路。臣之肉几为齐人所食。伏念相君与平原孟尝信陵齐名。故游谈者谓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以相君之相楚故也。不然。楚何以得是名。以是去齐归相君。相君果不以臣孱固。俾臣为兰陵令。臣始下车。方弦琴调轸。欲兰陵之人心和且富。既富且教。必使三年有成。然后报政于相君。此臣效相君者希以是。不意稷下之谤。又起于左右。俾臣之丑声。直闻于执事。执事果亦疑弃臣如脱故屣。臣之去兰陵。岂不知相君之弃臣邪。臣尚念古者交绝不出恶声。臣怼楚而怨相君也哉。顷相君徒欲人之贤已。曾不知楚国前事。臣不远引三代洎春秋。今虽战国。亦不敢以他事白。直道今楚国盛衰之尤者。冀相君择焉。自重黎为火正。光融天下。鬻熊有归德。教西伯弟子。洎鼢冒熊绎。荜路蓝缕。以启荆蛮。历武文成始臣妾江汉。至庄王始与中国争伯。此数君皆郢之祖宗。而代亦称臣之术。五尺童子。羞称五伯。臣又何必独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庄而已矣。自庄而下。楚亟不竞。平王嗣位。耳目倒置。伍奢以谏死。费无极以谗用。亡太子。走昭王。污楚宫。鞭郢墓。岂不以一谗而至乎尔。下及怀王。知左徒屈原忠贤。始能付以楚政。当诸侯盛。以游说交斗。犹以楚为有人。无何。为上官靳尚所短。王怒。疏屈平。平既疏。秦果为张仪计陷楚之商于地。仪计行。秦果欺楚。是以有蓝田之役。丹徒之败。怀王囚不出咸阳。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尸归。至今为楚痛。岂不曰疏屈平亲靳尚而至于尔。人亦谓令尹子兰不得皭然无非。已不能疾谗。又从而惜之。俾屈生溺。离骚为之作。襄王以前事历目切骨。虽有宋玉唐勒景差辈子弟。赋风吊屈而已。又何能免王于矢石哉。今相君自左徒为令尹。封以号春申君。楚于相君。设不能引伍奢屈平以辅政。复不能拒无极靳尚之口弭。臣见泗上诸侯。不北辕不来矣。夫如是。汉水虽深。不为楚堑。方城虽高。不为楚险。相君虽贤。欲舍楚而安之也。今有李园者。世以谀媚荐宠。喜以阴计中上。根结枝布。寖为难拔。相君若不以此时去之。则王之左右前后。不靳尚。则无极。讵独臣之不再用也。前月相君聘至。跪书受命。且曰。若恶若仇。若善若师。真宰相之心。脱李园之(一作何)至。费靳方试。何害臣之不再罢兰陵也哉。敢辄尽布诸执事。而无遂子兰之非。况之望也。楚子之幸也。
善恶须人 唐末 · 罗隐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九十六
善不能自善。人善之然后为善。恶不能自恶。人恶之然后为恶。善恶之成。盖视其所适而已。用其正也则君子。用其不正也则小人。君子小人。宁有面貌哉。比干之生也。与人无异。费无极之生也。亦与人无异。比干之言为谏诤。无极之言为毁佞。彼所出者皆言也。比干之言。非不善也。以不用故。善不能自善。无极之言。非不恶也。以可入故。恶得而为恶。譬刚劲之于朽蠹也。刚劲者以不得地而屈折。朽蠹者幸蟠瘿而入焉。其不可任也如是。
直论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五、《咸平集》卷一一
《春秋》曰:「子好直言,必不免于语」。又曰「子好直,必思自免于语」也。若是,则直为贾祸之阶也明矣。然焉于言,死于君怒,亦宜也;若以直言犯于时忌,而罹害于谗谤,可不惜哉!《春秋》之旨,其在兹也。噫!勇于为仁,慷慨正直,君子之心,虽死又何恨焉。然在中人,慕为君子,惧抗直之贾岂,因踯躅于为仁,得不较论以进为直之心乎?昔周公相幼主,召公不悦,管、蔡流言,虽圣人之心,不能信于僚友兄弟,岂非直于为道,以稔众心之疑乎?苟非书启金縢,天霁风雨,则无以表其诚也。仲尼见于南子,欲伸规诲,子路愠见。抑亦圣人之诚,尚未信于门人,岂非直于为仁,以速一时之疑乎?苟不自誓而发「厌之」之言,则无以明其衷也。以是知不独直于言辞以搆祸难,直于为道,直于为仁,虽圣人犹不免疑,况他人乎。申生受谗,不能违语,是直于为孝者也。韩信功高,朝廷疑惧,蒯通说之,拒而不纳,以为有功汉室,君必无猜,果致云梦就禽,死于女子之手,此则直于为忠者也。费无极之甘言,蔡朝吴之不疑,此则直于听信,果遭放逐也。夫君子之直,以智济之,所谓「信近于义,言可宋也」。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又「恶讦为直」。又曰:谏有五,「吾从其讽」。考圣人之言,得非欲人以智济其直乎?昔魏献子为政,将受梗阳之货,阎没、女宽入而谏之,因食三周曰:「功以小人之腹,比君子之心」。献子矍然,自省其过。二臣之言,得非直在其中乎。亦犹考叔警悟于郑庄,子革磨厉于楚灵,皆婉辞顺言,直在其中矣。与夫赵友说谏,嗾獒见嫌,伍员抗言,属镂是赐,上则不能改君之过,下则适足速身之岂。孔子曰「三谏不从则违之」,戒固宠也。又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者止,无自辱焉」,戒力诤也。或曰:谏从于讽。盖不欲彰君之过,岂是成懦夫之志,而固钳谔谔之口乎?若然,则比干之直,不可预于三仁乎?论曰:纣之过恶闻于天下,比干蹈死而切谏,诚欲万一回其心也。呜呼!言以申志,志以蹈仁。《易》曰「慎言语」,又曰「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传曰「驷不及舌」,是知一言之发,尤难于为道为义之直也。较而论之,莫若直以守道于内,智以济直乎外,无俾祸及,反害正直之心焉。
上财用总要劄子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蔡忠惠集》卷二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待罪三司,已踰三年。伏念金谷货殖之职,颛总大计,民齿耗登,财用丰寡,日考而月课之,乃见虚盈。然而知识昏冥,不知通流之术,无补于国。又当此冗费无极之时,每一念之,窃禄茍安,惭死无地。谨撰成《天下财用总要》一册上进,伏惟陛下揽之,可以知当今天下之势。选求长材,俾临是职,与臣閒地,廪食养亲。臣不胜激切惶惧之至。取进止。
集贤院学士致仕高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四、《范太史集》卷四三
公讳赋,字正臣,唐申国公士廉之后。五代祖官于中山,因为中山人。曾祖整,不仕。祖柔,赠左神武将军。考尹,右卫将军,累赠太尉。母某氏,某郡太君。所生母杨氏,累赠遂平郡太君。公以太尉荫补右班殿直。景祐中登进士乙科,改授奉礼郎。四迁太常博士,累太常少卿。神宗即位,迁光禄卿,特拜秘书监,赐三品服。加直龙图阁,进集贤院学士。元丰官制易中大夫。今上即位,迁太中大夫,以通议大夫致仕。公初为武爵,非其所好,力学中第,乃仕。知真定府真定县,通判剑州、成德军、邢州、石州,知庆成军、衢、唐、沧、潞、蔡、庐、郢七州,提点陕西、河东两路刑狱,判尚书司封、太常寺,提举万寿观,最后守郢,求閒局,再提举崇福宫,遂请老。公在成德,永宁军云翼兵谋作乱,公密知之,以白主帅。主帅委公平其事,人遂以安。先是,保州军乱,掠公私金帛万计,檄公往,受而复散之,皆得均一。以其事闻,朝廷旌赏焉。庆成地狭,民困于役,殆无虚岁,多破产者。公言于朝,十减六七,民力遂宽。城东岁被水患,募民筑堤禦之,军城获安。衢民好巫鬼,毛氏、柴氏二十馀家世畜蛊毒,有小忿即毒之,每闰岁杀人尤多。公命擒捕,伏辜者数人,蛊毒遂绝。饶州有冤狱,更累守不能决,公奉制推鞫,不数旬而办,人皆服之。婺州民相率诣转运使,请徙公易其守。唐州土旷民寡,岁入至薄。公以治平元年至郡,取图籍考之,自唐乾元时领县七、户四万二千六百四十有四;历五代乱,及本朝承平,今领县四、户六千一百五十有五。公相其川原,曰:「是皆沃壤可辟,而人力不至,与弃之无异。募两河饥民,计口与田。比公罢归,增民万一千三百八十户,给田三万一千三百二十八顷,而山林榛莽之地皆为良田,岁益税二万二千二百五十七,作陂堰四十有四。诏书奖之曰:「召、杜南阳,世称循吏,其亡久矣,朕尚思之。卿招怀饥流,垦辟荒梗,缮修陂堨,绩效具昭。前人之良,何以远此」?公再治唐凡五岁,与前守赵尚宽皆蒙褒赏。天子谕执政曰:「尚宽等在唐辟土疏水,招辑民户,殆无旷土,已有成效。宜宣布治状,加职以劝天下」。公自直龙图阁至集贤院学士,皆朝廷嘉其垦辟之功也。中人程昉以带御器械领都水外监丞,奏请于沧州境开西流河口引水,河卣州城西,入北流河,灌三塘。洎公时守沧州,执政先以书抵公,意其协力。公以谓大河迫州城,岁增堤防,犹恐奔溢,不可妄引,不从昉议。然昉卒开西流河,费工钜万,而功亦不成。昉方以贵近用事,执政者主之,公力排其说。后昉数以事捃公,而卒不能得。公上言:「二府大臣或僦舍委巷,散处京城,间有第宅,亦公私非便。宜仿前代丞相府于端门前列置大第,俾执政居之」。又言:「仁宗时,兖国公主下嫁,一第之费,缗钱数十万,它物称是。臣闻禁中今有大长主、长主凡五人,若皆以兖国为比,则其费无极。乞讲求前代及祖宗时典故,取中制为定式,俾有司守之」。又言:「国家置提点刑狱司,盖欲平反狱讼,使民不冤。自罢武臣以来,多止一员,兼河渠、农政、常平、盗贼、兵甲,而刑书繁多,省阅不给,若委之吏,则为大弊。请逐路置检法官,以专平谳疏驳」。又言:「汉有云台,唐有凌烟阁,皆图功臣。祖宗有天下以来,文武之臣有大功者不为少,面绘像之制未闻。宜于禁中建阁图写,命词臣为赞」。事多见施行。公虽历显仕,家无馀赀。退居襄阳,元祐七年冬十月戊寅,以疾终,享年八十有四。有《白云集》十卷、杂文十卷、奏议五卷、刀笔二十卷、事类书抄一百卷。娶某氏,封□□郡君。三子:曰兴嗣,未仕;曰兴仁,如京副使,皆先公卒;曰与礼,北京留守推官。一女,适进士李齐。孙五人:传正,三班借职;传式、传行,皆郊社斋郎;传庆、传道,未仕。孙女六人。公历内外官几六十年,天资强力,无一日少懈。为人刚严,内实平恕。所居皆有善政,吏民纪之,衢、唐二郡民为立生祠云。八年九月丙申,葬襄州襄阳县顺德保檀溪之阴,夫人某氏祔。余从祖父奉议郎尝为公掾属,公深知之。公既殁,其孤因奉议以状求铭于太史氏,余不得辞。铭曰:
余观熙宁中,天子方留意民事,兴农田水利,遣使者四出,冠盖相望。当此之时,士大夫争言功利,然考其实,未能如所言也。唯高公自治平中孜孜民政,招怀流亡,户口岁增,发于诚心,劳来不怠,与夫希世而为之者异矣。故诏书最先褒赏,数进职秩,以风天下之吏,比之召、杜,岂虚乎哉!呜呼!高公施实德于民,而见知于人主,生有显荣,没有遗爱,名垂后世,为宋循吏,凛凛古人之风烈矣。
春秋左氏传杂论二 其十八 子常杀二谗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
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已,进胙者莫不谤令尹。沈尹戌言于子常曰:「夫无极,楚之谗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吴,出蔡侯朱,丧大子建,杀连尹奢(云云。),鄢将师矫子之命,以灭三族(云云。)。知者除谗以自安也,今子爱谗以自危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图」!杀费无极、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说于国,谤言乃止。
右昭二十七年。《诗》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谗人之可嫉而难去如是,而沈尹戌一言以杀二谗,安子常,靖楚国,于舜之功,二十而二矣。
端明殿学士通议大夫签书枢密院事崇仁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一百户累赠太保罗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九、《挈斋集》卷一二
曾祖讳起,赠太子太保。妣陈氏,赠文安郡夫人。
祖讳琢,赠太子太傅。妣邓氏,赠蕲春郡夫人。
考讳朝俊,赠太子太师。母缪氏,封永宁郡夫人。
公讳点,字春伯,姓罗氏。罗本熊姓,颛帝之裔也。春秋时为小国,能抗彊楚,《左氏传》纪之。立国之地,即今襄阳之宜城,后徙南郡之枝江,子孙不忘厥初,因以国为氏。自秦、汉至唐,虽时见于史策,然罕有功业宏大,名位显荣者,故莫详其世系。五季时,公之先世实居江西之豫章。我宋之兴,徙于抚之崇仁,厥居高垍,族党寖繁。大父太傅又徙于高垍之五星源,遂占籍焉。公天资颖悟,八九岁时,能援笔属辞。及长,志向卓荦,念其家世修儒业,而门户未振,思所以大兴起之,摆脱凡陋,刻意讲学,结交英俊,每以追蹑前修自励。两贡于乡,淳熙二年进士甲科。时孝宗皇帝以俗儒少实,颇有厌薄,公对策曰:「臣闻儒者之道,与天地相为终始,与古今相为表里,与风俗相为盛衰,与治乱相为升降。昔者天地之始,民生其间,混然无别。圣人者作,为之正君臣以相接,为之笃父子以相爱,夫妇则相宾,贵贱则相资,上下则相维,儒者之道已默行于其间矣。至今赖之,以安以佚,以生以息,而不为匪僻邪暴者,谁实使之?故曰与天地相为终始。圣人犹虑后世之无传也,书之简编,示之标准,如是而安治,如是而危乱,可以为师,可以为戒。后人得以按籍而求,随索而获,故曰与古今相为表里。夫风俗之美,非自美也,常自仁义始;风俗之恶,非自恶也,常自功利始。儒者之道,必尚仁义,必缓功利。仁义之效迟,功利之效速,人情厌迟而喜速,所以舍彼而取此。然久而后成者,又不可以遽坏,旦暮可获者,不足以久安,故曰与风俗相为盛衰。夫儒者之道,非必广学校,增生徒也。畏天修己,任贤爱民,恭俭乐谏,不自用,不变古,此用儒之实也,如是者必治。儒道之不用,非必摈斥士类,毁废经籍也。忽天自怠,弃贤虐民,恣玩好,恶谏臣,自恃其聪明,轻变其成法,此不用儒之实也,如是者必乱,故曰与治乱相为升降。昔汉高帝不喜《诗》、《书》,轻毁儒生,而遇子房、四皓也良厚,惟恐赤松之志一动,而采芝药不改,此所谓务实也。患莫甚于名是而实非,人主当求其真,不可惑于似。如谷粟之必可以养生,如药之必可以伐病,是真贤也。言之若可听,而用之则罔功,是腐儒也。惟真贤是用,而毋以腐儒参之,则治具毕张矣。其大指如此」。天子览而嘉之,擢为第二,时年二十六,调定江军节度推官。赵忠定公将漕江西,公往见之,相与语,因及狱事云:「部内有诉贪残者,令某官鞫之,而属之曰:得其情,则与剡荐」。公曰:「斯人之罪,已知之否」?曰:「未也」。公曰:「真伪未可知,而以利诱之,是示之己意,而欲锻鍊其罪也。无乃不可乎」!赵公悚然曰:「微君言,吾虑不及此」。建安游君,九江魁杰士也,时为九江录参,一见契合,相与为莫逆之友。丁太师公忧,服除,除太学博士。十年二月,召试馆职。其鲠切之语有曰:「国无尽心瘁力之臣,则事不济,今皆悦夫背公营私者矣;国无危言极论之臣,则德不进,今皆悦夫偷合苟容者矣;国无仗节死义之臣,则势不彊,今皆悦夫全身远害者矣。夫用人之患有七,授之非宜,进之太拘,责之太备,待之太轻,任之不专,辨之不明,保之不力,皆非用人之道。善用人者,必反诸身。溺晏安,欲速成,任喜怒,疏忠良,私好乐,有一于此,皆为害政,为人主者,戒之谨之」。奏御,天子不以为忤,甚称奖焉,拜秘书省正字。六月,迁校书郎,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天旱,诏求直言,公上封事曰:「臣闻天下将治,必有萌象,将乱亦然。听其议论,则正直是与,柔佞是恶,观其朝廷,则大臣任责而不自疑,小臣尽情而无所隐,治之象也。听其议论,则讪侮正言,仇雠正士,观其朝廷,则大臣持禄而不敢极谏,小臣畏罪而不敢尽言,乱之象也。祖宗立国以来,言兵不如前代之彊,言财不如前代之富,惟有开广言路,涵养士气,人物议论,足以折奸枉于未萌,建基本于不拔,则非前代所及。崇、观而后,此道寖衰。假绍述之名,而贤人尽逐;设朋邪之禁,而谏者有刑;创丰亨豫大享上之说,而奸谀日甚。驯致靖康,祸不胜酷。今陛下访天下之事非不至,求天下之言非不切,曩之窃弄威福者,既赫然逐之矣。而群下犹畏缩苟且,以言为戒,或者今时议论凡陋,驱之使然。无所可否,则曰得体;与世浮沉,则曰有量;众皆默,己独言,则曰沽名;众皆浊,己独清,则曰立异。此岂陛下所望于臣子者哉?今欲大有为于天下,破此凡陋而后可。夫天理人事,感应甚明。自旱暵为虐,陛下祷群祠,赦有罪,曾不足以感动。及朝求谠言,则夕得甘雨,天心所示,昭然不诬。独不知陛下之求言,果欲用之否乎?诚欲用之,则愿以所上封事置籍禁中,时时省阅,当者审而后行,疑者咨而后决。宏谋伟论,从容召见,以质其言,以观其才,而揣意迎合者必斥。治之萌象日长,乱之萌象日消矣」。十一年五月,面对言:「臣闻虚诞之风胜,则纷扰而生事;偷惰之习成,则颓靡而废事。陛下初载,急于事功,小人乘时以才自进。久之皆以虚诞,纷然扰败,圣意厌之,由是韬晦敛缩,日趋偷惰颓靡之域,其失等尔。臣愿陛下复振起之,大而达于国家之大体,当世之急务,小而熟一方之利害,精一事之本末,莫不简记选择,以备任使。始之议论,必如赵充国之陈边事,往复再三,叩竭其蕴;终之施行,必如刘晏之主邦计,迟久以须其成,假借以重其任,则无不详之事理,亦无不尽之材力矣」。十二年二月,迁秘书郎,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凡所开陈,必以正理,讲论经义,日昃始退。盖尝未午而国公欲入,公止之,乃观书不辍。至晡时,可以入矣,故不入。左右以为请,公曰:「国公务学,正尔得趣,奈何促之?顾使令辈取被以入,吾将宿此」。左右曰:「是间岂托宿之地耶」?国公逊辞恳之,公然后退。五月,皇孙进封平阳郡王,仍以公兼教授。采摭古人行事,明白易晓,可为劝戒者,合为一书,名《鉴古录》,盖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之义。日讲一事,恭淑之始作配也,公以为道之造端,于是乎在。而自古论修身齐家者,惟《大易·家人》一卦最为彰明较著,乃取先正司马公所书,发挥其义,以为端本正始之助。六月,除著作郎。上知公既深,将不次用之,然欲观其民庸,乃以为提举浙西常平茶盐事,时十有三年正月也。陛辞之日,进言:「自古大有为之君,必有同心同德之臣。陛下宵旰求治,二纪于兹,未有攸济。向者喁喁跂须机会之念,顾计本根之虑矣。人人上决于渊衷,物物取裁于睿断,君劳而臣逸,虽有大志,不得达于天下,甚可惜也。臣愿陛下于股肱心膂之地,更留圣虑,精考察于先,笃倚信于后,明白洞达,毋存形迹,而后与之进退人才,图画治道。为之一日,则有一日之效,为之一岁,则有一岁之效矣」。先是,昆山、华亭之间,有淀山湖,泄诸水道,戚里豪强之家,占以为田,水由是壅。公既领庾司,有诉其事者,察得其实,奏请开之,且为图以进。天子亲览,亟从公言。贵势无敢沮挠,百姓勇于赴功,不日而毕,乃刻石具述其事,以防他日筑塞之患,民甚便之。常州无锡县财赋旧额五万九百贯,而每岁所入,止三万九千贯,以耗剩补之,仅能充数。而群将意未足也,别委一官受输于县,令无得与。知县事陈世修之之官也,谒公吴门。访以为邑规模,对曰:「财用诚今日之急务,要以恩信为本。恩信既洽,不忧不办。必欲如今之俗吏所为,有去而已」。公察其持心之近厚也,意甚嘉之。世修既至毗陵,固请催科仍旧贯,守不许,度不可为,不就职而遽去。公与提刑王尚之奏称其贤,乞复以一邑畀之。平江守王公希吕罢,酒官程师礼怨希吕之尝督过也,当官吏饯别之日,攘臂诟之。公奏:「陛下进退群臣,自有典章。师礼敢然,殆非所以令众见也。陵夷之风,渐不可长。乞黜之,以正名分」。从之。安定胡先生讲道吴兴,一时贤俊学焉者甚众。既殁,人尊敬之不衰。郡太守每以季春设祭其墓,久而寖废。公以事关风教,檄举行之。十四年四月,兼权平江府。久旱祈雨,惟祀典所载加敬。天庆观有何蓑衣者,挟妖术以诳俗,异时为郡者神之,每祈雨罢,必就见焉。公独不往,何愠其不己谒也,以杖击僚吏之车,厉声辱之,公亦不顾。俄随车骤雨,邦人大悦。时浙右诸郡多阙雨,公豫为之备。奏:「所领八州,略计常平米不过三十四万石,宜及今米价未至腾踊,广籴以益之。幸而岁丰,不妨为他日用。若其饥馑,贫民知官司有备,可无转徙」。七月,诏给度牒六十。盐官、海盐二县,被旱尤酷,乞住催三等以下夏税和买役钱及往年宿负,从之。华亭河流断绝,邑宰刘璧相视青龙江可通潮,而堙废已久,集丁夫,给官米,不越五日,浚七十馀里,潮达县市。又浚河东六十里,水及州城,当旱涸之时,有浸灌之益。表荐于朝。公诚心救菑,凡可以活民命者,知无不为,而其大要,则以宽赋得人为急。其言曰:「水旱之来,缘事而应,民和则为丰年,不和则为凶岁。今岁之旱,民气不和之所致也。州县有无所从出之虚额,斯民有不胜其扰之诛求。往时岁额,本非若是多也。惟言利之臣不恤国体,阴自增益,或献羡馀,遂为定数。民力愈困,逋欠愈多,徒挂簿书,实难催理。乞诏帅守监司,公心参考,蠲减所增,立为中制」。又言:「六月间,海盐流移甚众,自闻住催官物,渐还故里。盖民之流移,未必尽因阙食,亦缘所收微薄,举目荒凉,又虑刈穫之后,官私逋负,交相催逼,所以轻去乡井。检放之令,诚不可缓」。时平江既除郡守而未上,公言:「救荒一事,州县多不介意,奉行灭裂。臣不躬亲巡历,督责官吏,无以上宽忧顾。请以府事委提刑兼领,而臣得以驱驰原隰」。许之。故礼部黄尚书度时宰嘉兴,中书陈舍人希点为平江观察推官,杜君申、刘君允济、诸葛君千能皆一时僚吏有志于民者,咸委用之,且荐达焉。海盐宰郑伟心不在民,崇德宰王迪简劝分无术,皆奏罢之。闻海盐丞陈祖永、长兴丞黄庸之贤,则请以祖永摄海盐,庸摄崇德。淑慝区分,以故人争自奋。公以忠诚自结主知,拯救艰阨,繄公是赖。而将漕者从旁挠之,公欲裕民,漕欲裕财,趋向殊涂,凿枘不相入。久之,漕护使客归言于上:「臣舟行运渠,两岸禾稼云委,不可谓荒。此特常平司所委官属张大其事,以希赏尔」。独不思渠能载舟,灌溉所及,稼安得不茂,稍远则苗稿矣。赖天子仁圣,不信其言,而信公愈笃,故公益得以尽其力。虑远乡之恩惠不及也,分列诸场,或近或远,虽穷僻之处,无不受赐。虑民力之不可过劳也,劝分所得,粜不出乡,毋使运于他处。虑官司之耳目不能尽察也,选用乡豪能任事者,理为充役,岁月以酬其劳。富人不恤穷民,增价闭籴者,必惩其罪。奸民名为贷粮,重扰巨室者,亦寘诸法。异时轺车巡历,吏卒纷然,所至为患。公则不然,从行不过数人,笔吏舆夫假诸所诣。或徒步十馀里,访求民瘼,人不知其为部使者也。有请于朝,勤勤恳恳,足以感动,故所欲无不从。分委官属,置历议事,笔而缄之,故其情无不达。事且竣矣,馀米尚多,普济者三,明主不疑其滥,而公亦自信不疑,宜其德泽洋溢,入人之深。十五年二月,召赴行在。天子见公,喜甚,劳之曰:「一路饥民并无流移,米价不长,皆卿力也」。公惶恐称谢,归美于上,且言:「陛下矜悯黎庶,从臣所请,住催官物,臣即躬行陇亩,布宣德意,无不感泣甚大惠也。而臣窃虑有司一旦督三年之赋,如久病新起,遽使负重,何以堪之?欲望圣慈,捐此微利。不然,均诸三年,以渐随纳,亦足以少宽。臣承摄吴门之日,交割王希吕任内缗钱四十六万,而臣增为五十二万,以是知住催官物,无损公家之利,而足以系斯民之心」。上皆然之,除户部员外郎。五月,兼太子侍讲。公之使浙右也,闻上以高宗升遐,服丧三年,而委皇太子参决庶务,内而寺监丞,外而郡守以下,皆得专决。奏疏云:「臣闻教子以事,当以其渐,凡除授许专决者,欲皇太子具名密奏,陛下亦密加可否,审定而后行。俟其进退人才,熟悉惬当,则尽委之」。至是又言:「陛下明烛四海,虑周万务,高出群臣之表。今而启佑后人,则制行当不以己。尧、舜、禹授受之际,曰『允执厥中』而已,此圣人理天下之常道也。陛下相传之要,其在兹乎」?十月,迁起居舍人,避祖讳,改太常少卿,兼侍立官。直前奏事曰:「臣闻君子小人相为消长,众正进而后群枉消,群枉消而后国是定,国是定而后太平之基立。自古圣明之君,广储人才,扶植善类,使阴邪小人无间可入,岂直为一时计哉!今恶直丑正之徒,私立名字,阴阻善良。稍相汲引者,指为朋党,稍欲立事者,目为邀功,而独以循默谨畏者为时才。此陛下好贤之美意,所以犹未白于天下也。愿明诏大臣,公心求才,毋惑于邪说」。十六年正月,又言:「臣闻石虎之殁,晋朝咸谓中原可复,褚裒进营北方,蔡谟独为朝廷忧之,既而果有伐陂之困。苻坚南牧,众心危惧,桓冲深以根本为忧,谢安夷然镇之以静,既而果有淝水之捷。此二臣者,可谓深于谋国矣。使吾德政修明,将相得人,足兵足食,根深本固,敌虽盛强,其若我何!如若不然,敌虽衰微,未可喜也。今金主已殁,士大夫之论,或谓后嗣诞逸,尝侮厥祖,谓之不武,自今以往,疆埸之事多;或曰敌启争端,必将有衅,邻国多难,本朝之福也。臣以为不然。夫因敌盛衰为我喜惧,国势亦可窥矣。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事会之来,岂有终极。臣惧在廷之臣,勇怯不得其当,故愿以古人之精识远虑,为公朝诵言之」。二月,光宗即位,迁中书舍人。进言:「臣闻郑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自古人君未有不定规模于始,而能成事功于其后也。陛下有愿治之诚,有克勤之德,立志无虑不坚,行之无虑不力,所虑者始基或未审尔。愿诏大臣,悉心讲画,今日天下之事,其纲要如何,其凡目如何,其施行之次第又如何,条列以上。陛下先隐之圣心,而以其章下之侍从、台谏、天下之百执事,反复其说,裁之至当,按为国论,守而行之。始虽太详,终不愆素,迟之五年,而明效可睹矣」。上尝访公可为台谏者,公称叶适、吴鉴、孙逢吉、张体仁、冯震武、郑湜、刘崇之、沈清臣,此八人者,皆有学识气节,通世务,知国体,不肯阿附茍合,当今之选也。被命使金,夙有脾疾,春夏间每作辄甚,太夫人及子弟皆忧之。公曰:「君命至重,岂可为身谋哉」。先是,遣使非有大故,止以卿监为之。上初登位,故重其选。公知金主丧服未除,必阻我使副所服金带,豫以告掌仪者,使答之曰:「此行也,告登宝位,宜以吉服将事」。既及境,逆劳者果以为言,如公所教折之,不可,公使谓之曰:「两国通和已久,岂可因此小节伤大体乎?必欲易带,有死而已,不敢从也」。持之甚坚,金不能夺。伴使有犯御嫌名者,公以交际不便申谕之,俟其更名,始听传衔焉。至河北,金以告登位使不应加「宝」字,屡以语相恐,官属失色。公怡然曰:「我辈衔命而来,以义为主,头可断,君命不可辱也」。及廷见,授以国书,金无语。既辞,复所寓馆,俄有宣徽使李盘者传言:「信使此来,国书称『宝』字,有伤国体,回日宜奏」。言讫亟去。公厉声答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不加『宝』字,何以别至尊?断不敢奏」。闻者皆悚。盖彼所遣止云报谕,而此称宝位,耻不我若,不欲深较,又不可不言,故略及之。翼日启行,公豫戒马卒:「我与馆伴语讫,即可分马」。及并辔而行,正色谓之曰:「此来将礼,为报皇帝登宝位,自初达名衔,以至见辞,曾不我疑。乃于临别,忽以『宝』字为嫌,不知何物臣僚,辄发此论。岂不知圣人之大宝曰位,凡一官一职皆可以言位,至尊岂得无别?事理甚明,不敢归奏」。遂分马,伴使愕然,不知所对。人皆服公彊毅有守如此,天子深器重之,尝谓公:「旧为宫僚,非他人比。有所欲言,毋惮启告」。公遂上疏曰:「自古君子得志常少,小人得志常多。臣尝疑之,深思其故。盖君子之志在天下国家,而不在一己,行必直道,言必正论,不忤人主,则忤贵近,不忤当路,则忤时俗;小人之志在一己,而不在天下国家,所行所言,皆取悦之道也。用其所以取忤者,其得志鲜矣;用其所以取悦者,其不得志亦鲜矣。若昔明主,念君子之难进,则极所以主张而覆护之;念小人之难退,则尽所以照临而堤防之」。又言:「皇子嘉王春秋寖长,已踰弱冠,此乃亲近师友,进德修业,不可稍缓之时。而官属未备,止于赞读、直讲二员,进见有时,未有藏修游息之益。皇支国本,所系非轻,宜择端良忠直之士,参侍燕閒,常在左右」。又曰:「两淮、荆、襄,昔号多士。楚汉之起,一时共功,多淮、楚之人。光武奋于南阳,二十八将,大抵出于襄、邓、宛、叶。至今风俗劲悍,不能俯首程度,以科举进,往往隐于屠沽,伏于田野。不录用之,其肯甘心与草木俱腐乎?宜诏监司帅守,多为搜访,择其尤者,猝然召见,骤加褒进,必将振励奋发,而人才愈出矣」。又曰:「人主忧勤,则臣下协心;人主偷安,则臣下解体。今道涂之人,皆言陛下每旦视朝,勉强听断,意不在事。宰执奏陈,备礼应答,侍从庶僚,备礼登对。而宫中燕游之乐,锡赉奢侈之费,已籍籍于众多之口矣。彊雠对境,窥伺间隙,百姓嗟怨,奸回生心,此声岂可出哉?国家财赋,无承平所入之半,而用度无节,过政、宣奢汰之日。民力至此,其困极矣。若复悠悠,悔将无及,惟陛下深虑之」。绍熙元年三月,公力求去,上不许。殿中侍御史刘光祖改太府少卿,公言:「光祖天资刚介,谋身之计虽疏,报国之心甚切。未闻他过,忽此改除,中外相传,皆所未喻。乞俾居旧职,以昭陛下之德」。七月,拜吏部侍郎。极言:「内降之弊,救其流,不若窒其源。今有司虽许执奏,而干求未有明禁,则已求而复却,既却而复求,求者多则言者有时而渎,言者渎则听者有时而厌,下渎而上厌,则名器有时而轻,纪纲有时而紊矣。昔仁宗皇帝有诏,约束并许执奏推劾干请之人,明正其罪。夫仁宗圣德恢洪,与天同大,然于内降之弊,杜其本原如此,此陛下之家法也」。兼修玉牒官。十二月,兼权刑部侍郎。二年二月,大雨震电,继以大雪,公言:「天人之道,各以类应。天道有阴有阳,人道有邪有正。为君子,为公朝,凡出于正者,皆阳类也;为小人,为后宫,凡出于邪者,皆阴类也。邪不可使胜正,阴不可使胜阳。今阳春方动,雷始发声,而阴邪乘之,大雪继作,阳欲发而不遂,阴宜伏而反纵。求之天道,则为阴胜阳;验之人事,无乃邪胜正乎?臣愿陛下讲切古道,励精为治,常使邪不得干正,阴不得胜阳,则戾气日消而圣德日起」。奏:「仁宗尝命杨惟德等撰集《景祐乾象新书》,凡有灾异,推其所自,以类相从,记晋建兴元年十一月己巳,大雨震电,庚午大雪,后来之应,亦甚明白。仁宗为之制序,藏诸秘阁,愿陛下取而阅之」。上从公言,亟索此书以进,翼日,遂诏侍从以下极言阙失。公奏陈五事,一曰务学问,二曰肃宫禁,三曰明黜陟,四曰察左右,五曰除国讳。「臣闻义理不先尽,则多听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则守善而易移。人主虽有自然之圣质,未有不资学问而能识治乱之原,明善恶之归,辨邪正之分者。陛下盛德至行,天禀甚厚,而犹有宴游嗜好,便嬖声色之娱,盖未得所谓真乐者以胜之尔。自古贤君,閒暇之时,未尝废学,讲求古今得失之理,所以杜绝淫佚匪僻之好。陛下诚能于退朝之隙,日御经史,以蓄其德,日接贤俊,以究其义,造次不忘,精一不杂,运天下于掌中,将无难者,岂非天下之真乐哉!虽然,此人主之利,而非左右之利也。惟刚健力行,乃克有济。仇士良告老之言,情态具见,可不深念乎?臣闻钩陈九重,华盖万乘,垣直太紫,庭俨云龙,阑入则有罪,误至则伏诛,所以防未然,限中外也。今宫庭之间,出入无度,窃弄威福,并缘为奸。陛下用一人,则指为某人之功,去一人,则指为某人之力。帷箔游宴,外无不传,讥谤之语,籍籍于道,岂可不求其故哉?禦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臣愿陛下冲虚澹泊,勤劳恭俭,谨宫闱之禁,严中外之别,政事悉谋之外庭,咨访不及于左右,则谤议不作矣。《易》曰:『闲有家,悔亡』。可不深念乎?臣闻进人而不明其所以进,则开请托之门;退人而不著其所以退,则来谗贼之口。近者大小之臣,纷纭去国,远近疑骇,不知其罪。而宰执不敢问,台谏不敢言。至于节钺之除,出于御前直降,虽台谏攻之而不胜,卒至于宣谕而后止。夫人主所恃以共天下之事者,宰执也。宰执有所不及,所恃以维持纪纲者,给舍、台谏也。御笔处分,祖宗所无,今纷焉四出。不由进拟,则宰执之职可废矣。不经鸾台凤阁,何名为敕?今而直降,则给舍之职可废矣。陈善闭邪,献可替否者,台谏之任也。事有未审,可以宣谕而勿言,则台谏之职可废矣。孤立无援者,去之如卷席;交通附丽者,攻之如拔山。自此言路之臣,不过觇喜愠以自结,顺风旨以纳交,贤者日退,小人日进,而陛下之势孤矣。传曰:『无善人则国从之』。可不深念乎?臣闻自古舆隶小臣,未有久任事而不坏其国,亦未有坏其国而不及其家与身者。费无极、赵高、江充、息夫躬、刘隗、刁协、朱异、赵严之流,家国俱祸,覆辙可鉴。彼其初岂故欲至此耶?人主以情亵易亲,与之谋谟帷幄,而此曹以舆隶小智,居之不疑。君有问焉,则曰安于泰山;而惧君子之绳己,则尽力挤之。君子去矣,国将危乱。又惧其得罪且死,于是乎纩君之耳,使之无闻,此祸之所由作也。今左右近习虽不敢挠政,而簪履微臣犹出入宫掖。道途之语,至谓宰执之拜罢,台谏之进退,将帅之废置,章疏之可否,非其人不决。往来之间,踪迹秘密,使人主受谤,中外切齿,亦岂门户之福哉!昔英宗一召见王广渊、周孟阳,贾黯极谏,以为示天下不广,可不深念乎?臣闻古者帝王无所讳忌,即位之始,卿授之策,曰:庆者在堂,吊者在闾。拂心之论,日陈于前,而天下治安。享国长久,后世忌讳之多,无若秦、隋,而所讳之事,卒皆自蹈之。今天下之所恃者,陛下虚怀听纳,下情得达尔。然自一二小官以言语斥逐,而忠谠路塞,循默成风。至于近者,求言之诏朝下,而上书之士夕斥,传之四方,谁不骇异?祖宗崇奖忠直,惟恐不闻,草茅危言,未尝加罪。惟崇宁之末,以星变求言,既而消伏,则以应诏直言之士附于党籍,而治乱自此分矣,可不深念乎?臣愚不识忌讳,僭言乘舆,以及宫禁,抵排贵要,触冒危机,不得罪于今,必得罪于后,迫于爱君,万死不悔,惟陛下察之」。四月,兼侍讲。三年四月,对于选德殿,论:「两淮、荆襄为国保障,而今日经理,曾无一事成就。民兵未免于骚动,城壁未免于难守,财用未免于虚乏。朝廷平时选置牧守,尽如内郡,按格计资,以补其阙,此固不足以得人矣。而又禁令太苛,操切之者急,采听太轻,牵制之者众,纵得其人,亦岂能尽其用哉!夫将委之以足食彊兵,聚民固险之事,固非茍简仓猝之所能营,十羊九牧之所能办也。审观要害,州郡备御未周者凡几处,谨择端重练达之人,分土授民,专意绥抚。官属能否,得自行黜陟,财赋盈亏,得自为轻重。内之议臣,毋责其细故,外之监司,毋拘以苛法。宽以岁月,假以权制,结以恩信,励以赏罚,三年而考民庸,五年而覈边实,则与今日不侔矣。昔艺祖惩五季蕃镇之乱,尽收事权,归于朝廷,君臣分严,臂指势顺。然所以备西北者,规模与内郡不同,所谓因事而制宜也。为今之计,不少宽其辔勒,未见其可。《小雅》曰:『皇皇者华废,则忠信阙矣』。忠信既衰,禁防虽密,终不足以制变。其人忠信,委任而责成功,蔑不济矣。惟陛下图之」。权兵部尚书,兼权刑部。七月,面对言:「恭惟仁宗在位四十馀年,致治固非一端,而要不出于爱惜人才一事。人主之心,常向善人,天下之论,常与善人,公道常伸,公议常胜。虽与当路异趣,时事背驰,势不两立者,然谅其本心,终不摈弃。范仲淹之攻吕夷简,欧阳修、尹洙、余靖之助仲淹,虽皆补外,属有西事,则起仲淹帅边,馀亦收用。及仲淹参大政,修、靖遂列谏垣,蔡襄亦牵联同升。其后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褒贬太切。夏竦中以奇祸,善类几殆,而富弼赖圣主保持,迄登宰辅,修亦执政,襄、靖俱为侍臣。庆历清明之治,嘉祐隆平之福,皆本诸此。今天下人才固无他虑,然或已经选用,未究所长,或因外迁,遂不复入。臣愿陛下恢广圣心,稽参成宪,博采而亟用之,则野无遗贤,朝不乏使,而先朝致治之美可冀矣」。是岁日长至,车驾将朝贺重华,既而中止。公奏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节序拜亲,无有阙者。三纲五常,所系甚大,治乱安危,于此可卜,不当以为常事而忽之。既往之事,悔之无及,惟愿于一二日间,起爱起敬,讲家人之礼,以安寿皇之心」。寻兼给事中。时上过宫之意未决,公与侍从合奏云:「陛下既涓日以告北宫,寿皇必引领以俟陛下。常人于朋友且不可无信,况人主之事亲乎。唐肃宗之事上皇也,时自夹城起居,上皇亦时至大明宫。其后少失欢心,虽四方珍异,莫不先荐,而上皇日以不怡,辟谷不食,屏荤不茹,寖以成疾。肃宗于是负不孝之名,万世不磨。今陛下久阙温凊,寿皇欲见不可得,万一忧思感疾,陛下将何以自解于天下哉」?四年三月,对于清燕,又言:「中外所传,或谓陛下内有所制,不能遽出;或云溺于酒色,不恤政事。以臣观之,恐未为然」。上曰:「安有是事」。公曰:「臣固知之。窃意宫禁间或有撄拂之事,姑以酒自遣尔」。上颔之。公曰:「今闾阎匹夫,处闺门,遇逆境,容有纵酒自放者。人主宰制天下,此心当如青天白日,湛然清明,风雨雷电,晴霁之后,不停留一点,有所拂逆,便当释然」。上确许以出。公请上先期斋戒,饮食起居,皆当有节,庶可感动父子之情,上以为然。八月,转对言:「吴蜀之相资,辅车唇齿之势也。高宗、寿皇轸念全蜀,寝食不忘,宽民练兵,选将择守,惟恐一事失当。迩来水旱频仍,民力困悴,识微之士,懔懔于是久矣。泸南之变,几至滋蔓,赖国威灵,俄复殄灭。吴氏世有威名,军情所附,挺没既久,恤典不加,能不怏怏?重兵所屯,不可一日阙帅。制司差辟,资望俱轻,何以威服万众,惟陛下深念而亟图之」。九月,上犹未诣重华,公与侍从、两省同上封事云:「近者重阳圣节,陛下既受群臣万年之觞,恭上两宫之寿,忽报前所降旨,不复施行,中外震骇,不知所自。向来犹是寿皇圣意,今乃如此,必传旨者一时卤莽,有此差误,宜显黜之,趣驾而行,庶乎不远而复,群疑消释」。十月,又奏:「窃闻嘉王生朝,称寿禁中,以报劬劳之德,父子欢洽,宁不动心?上念两宫延望之意」。又奏重华宫曰:「半年以来,车驾数遇过宫,每蒙慈眷,有旨姑免。因循日久,遂至疑惑。皇帝兢业过甚,怀不自安,几若严惮。若非寿皇圣帝加意慰安,窃恐渐成间隔。今兹会庆圣节,欲望先期谕旨,勉以必来,愈加慈爱。皇帝仁孝素笃,必无迟回」。十一月,公等以累请过宫,上不能用。再求罢黜,不许,并令仍旧供职。复奏:「臣等误蒙陛下拔擢,寘诸从列,正欲因事献忠,有所裨益,岂止为臣等爵禄之计!若翠华未出,而彊颜就列,厥罪大矣。伏惟圣心思宗社安危大计,俯从愚言,臣等扈从而退,便当供职」。上意犹疑。及会庆节,群臣拜表称贺,黄幄设而不御。十一月,有旨同班宣引,遂奏:「陛下临御万方,以信为本。父子之道,天性也。陛下朔望不出,许以进香,进香不出,许以上寿,而上寿复不出,反汗如此,臣恐朝廷之令,自是不行于四方矣」。十二月,拜兵部尚书。五年四月,上将幸玉津园,公与侍从同奏:「陛下即位,于今六年,未尝轻事游燕。今者日俟鸣跸,起居两宫,犹未有闻,而忽闻游幸,物论沸腾,实玷圣德。欲望车驾先过重华、慈福,然后徐为此行,亦未为晚」。又曰:「陛下为寿皇之子,四十馀年,一无间言。内禅以来,孝慈弥笃。止缘初郊之后,圣躬违豫,寿皇尝至南内督过,左右之人,自此谗间遂兴。窃度圣怀必大有疑,而自以阙于奉亲,可以无虑。以臣观之,陛下所疑,必无是理,而所谓无虑,则甚可忧。何者?寿皇与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辅政,百执事奉法循理,宗室戚里,三军万姓,皆无贰志。设有离间,将共诛之,何疑之有?若深居不出,久亏于道,群情解体,众口谤讟。近日通衢之中,固有持此指骂大臣,无所避忌,祸患将作,可无虑乎」?上曰:「卿等可择一腹心之人,为朕调护寿皇」。黄裳对曰:「父子至亲,何俟调护」。公曰:「陛下一出,便当无事」。上首肯。公又于经筵率讲读官言之,上曰:「朕未尝不思寿皇」。对曰:「陛下阙定省之礼,今已数月。虽有此心,何以见之」?五月,寿皇不豫。公与侍从台谏随宰执班入殿门,閤门吏以无班止之,公厉声曰:「有职事欲上殿」。遂入。宰执奏事毕,伏上前,公等遂升殿,上拂衣起。宰臣引上裾,公等亟前环绕,泣曰:「寿皇疾势已危,陛下不于生前一见,后悔无及矣」。上遂入延和殿。众又随之,至福宁殿,上甫入门,内侍阖之,众皆恸哭而退。越三日,公随宰执班起居,诏独引公奏事,公言:「臣前日迫切献忠,举措失礼,蒙陛下赦而不诛,然引裾亦故事也」。上曰:「引裾无妨,何得辄入宫禁」?对曰:「辛毗引裾以谏,不听,亦随而入。清明之朝,乃有是事,昏乱之世,何敢尔乎!昔汲黯在朝,淮南寝谋。夫以一人之切直,奸谋遂息。今外议纷纷如此,而在位群臣曾无一言,三军万姓必以为蒙蔽陛下,一旦发怒无礼,则祸乱之原也,此臣所以不得不谏」。上曰:「往而见却,如何」?公曰:「寿皇止有一子,既付以神器,惟恐见之不速,万无却理」。上退语左右,美公之明。五月,公复进言:「人情积忧则生疑,积疑则生疾。古人因事致疑,如窃鈇之类,因疑致疾,如蛇影之类。臣窃料陛下疑一旦过宫,则祸变难测。陛下试熟思之,过宫则有祸,不过独无祸乎?天子之势,至安至危。其安也,生杀予夺,惟意所欲,谁敢违之;其危也,虽欲为匹夫而不可得。陛下以为不过宫可以免祸,而不知乃所以速祸尔。今君子见几,常有惧乱之心,小人无知,皆有幸乱之意。陛下所行,多失人心,一旦祸生不测,谁为陛下尽力者」。六月,寿皇疾势增剧。公与侍从奏言:「窃闻慈皇以未见陛下,故不肯服药。既见,必大喜,不药而自愈矣」。上竟难之。寿皇升遐,公劝上奔丧,许而不出。合奏,不报。拜遗诏于重华宫,退欲宿部,有以为不必然者,公曰:「邻里有丧,犹相与奔走,不忍即安于家,况至尊乎」!乃皆宿部。翼日,遂同奏云:「陛下为寿皇之子,当袒括辟踊之时,犹不肯一出以就丧位。寿皇为天子父,乃无主丧之人。自有天地以来,岂有此事」?时大敛,将成服,宰执欲率百官恭请于上,公言:「此议甚善。若不听从,则断不可成服。须得皇帝执丧服衰,方见寿皇有子,中国有君尔」。宰执又欲拜表请上御殿,公言:「大行皇帝创行三年之丧,虽敌人闻之,至今加敬。当事事举行,不可使茍简之意出于臣下之请」。凡公所言,时虽不能尽用,然公论韪之。又上奏曰:「祖宗以来,外廷虽用易月之制,宫中实行三年之丧。至我寿皇圣帝,久旷之典,一朝而复,垂示万世,永为成训。而臣下之礼,未及讲求。人主衰服于上,人臣吉服于下,识者犹以为憾。夫衰裳不可服勤,易月之后,群臣虽权宜易服,然以红、紫为饰,无异于平时,亦太薄矣。臣以为群臣燕居,皆当去红、紫而服素衣,则犹有哀戚之意」。诏令台谏议之,皆称公所建请,虽未纯于古,亦足以扶持衰俗,补助名教,于是施行之。时上自称疾眩,朝野汹汹,咸忧变故不测。及皇上嗣位,国丧有主,而后人心始定。六月,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公谓上初临御,宜讲其所先入,历陈持心守正等凡十事,请退朝之暇,时与大臣坐而论道,或召侍从、台谏从容论说,日轮讲官二员,便殿赐对。上有事于明堂,公扈从斋宫,俄得气疾,遂还私第,三日而薨,实九月十有四日也。享年四十有五,积官至通议大夫,爵崇仁县伯,食邑七百户,食实封百户。遗奏闻,辍视朝一日,赐赙以银、绢,赠资政殿学士、金紫光禄大夫,仍令江西转运司措办丧葬。遂以庆元元年九月己酉,葬公于临川县长寿乡梅坑之原。娶黄氏,赠秦国夫人。继室陈氏,赠齐国夫人。子端立,朝奉郎、通判福州;思,奉议郎、通判潭州;愈,奉议郎、监隆兴府苗米仓,先公卒;愚,承务郎、监镇江府丹阳县延陵镇税。女适朝请郎、直宝文阁、知赣州留元刚。孙扬祖,通仕郎;嗣祖,承务郎;次象祖,次未名。孙女一人。公德性宽平,不为矫激崖异之行,和气蔼如也。而端介有守,义利之辨,明烛毫末。事亲笃孝,周旋无违,而务在养志。擢第而归,待其亲故加厚,欲有请于州县者,则坚却之。考论古今,竟日忘倦。或勉以偶俪诗歌之作,则曰:「吾方笃志于致君泽民事业,奚以是琐琐者为哉」。九江守潘侯慈明以公高科,不欲烦公吏事,公曰:「食其食,怠其事,可乎」?职所当亲,恪共不懈。或谓天下事非才不办,公曰:「亦当先论其心,学术正而才不足,所谓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心则不正,才虽过人,非真才也」。平居讲贯,博取诸人,至于进退出处之大义,则心自决之。免丧之后,迟迟其行。既入都,未尝干进,止欲从吏部选。尚书郑公丙力以馆学荐之,赵忠定公时为天官贰卿,语公曰:「前任既再考矣,自陈可改秩」。公谢不敢,始登班列,荐绅归重,期以公辅,京畿声望益伟。太学院沈君焕劲正不阿,闻风欣慕,尝称公虚己中立,以受一路之善士。洎登禁林,直道谠言,气压群枉。其摄事省闼也,直暂焉耳。陈源之与内祠姜特立之趣召,皆驳奏其奸,命寝而后止。其领宪部也,常良孙以贪墨败,念其祖安民之忠,独申救之,止窜远地。君子以是知公之论事,悉由中出,去恶如去草,善善及子孙,皆当于人心者如此。皇上履位之初,尊礼旧学,延登枢府,固将倚之为腹心也。是非邪正之辨,必能历历为上陈之,上信公语,凡所升黜,允协公论,岂后来若是之纷纷者哉!昊天不吊,人杰沦丧,国势岌岌者十有二年,然则公之存没,固安危理乱之所关也。公之居家,严而不猛,和而不流,中外井井,悉有条理。爵尊禄厚,而自奉甚约。先太师之薨也,诸弟犹未立,延师教之,迄于有成。又择贤士,以归其妹。始以明堂恩官介弟默,公薨之后,复以遗恩奏勋、倅二弟,从公之治命也。戒诸子曰:「我奋身白屋,自致于此。受知三朝,捐糜难报,可无愧于俯仰,惟尽言无隐尔。尔曹勉之,益谨趋向,益勤问学。居官当廉,居家当俭,临大事当仗节死义。以是立身,以是报国,则人皆谓我有子矣」。平生论著有奏议若干卷,《书》、《春秋》、《孟子》讲义合若干卷,制词若干卷,《鉴古录》若干卷,杂著若干卷,《闻见录》若干卷。开禧二年,以子升朝,加赠特进。嘉定三年,赠开府仪同三司。六年,赠少傅。八年,赠太保。公之相祀明堂也,实为礼仪、顿递二使,所赐金器,可兼得之。病革矣,家人陈列于前,公顾见之,命辞其一。临死生之变,凝然不乱,可敬也夫。始某尉江阴,公为常平使者,推挽于朝,遂为知己。公薨既久,易名之请,因循至今。诸子以知公本末,莫详于某,俾状其行,庸以求谥焉。力辞不获,敬书以授之。谨状。
油葫芦 元 · 李寿卿
出处:元曲选 伍员吹箫 第一折
想秦国雄兵似虎狼。
在临潼筵会上。
带云:当此一日。若不是我伍员呵。唱:怕不那十七邦公子尽遭殃。
芊建云:将军有如此大功。那费无忌奸贼。反来害你一家。好是无礼也。正末唱:怎听他费无忌说不尽瞒天谎。
着伍子胥救不得全家丧。
也枉了俺竭忠贞辅一人。
扫烽烟定八方。
倒不如他无仁无义无谦让。
白落的父子擅朝纲。
元和令 元 · 李寿卿
押词韵第二部 出处:元曲选 伍员吹箫 第一折
你道是上马金下马银。出朝将入朝相。
云:你晓的你父亲罪么。费得雄云:我老子做事。不通一些儿风与我。我那𥚃知道。正末唱:只你那费无忌如此狠心肠。做兀的般歹勾当。
费得雄云:你不要恼。你那老子便活到一百二十岁。也少不得要死。正末唱:便做道人生在世有无常。也不似俺一家儿死的来忒枉。
赚煞 元 · 李寿卿
出处:元曲选 伍员吹箫 第一折
想着我为盟府逞英雄。保各国浑无恙。
也曾踢打了蒯瞆和他卞庄。到今日都付春风梦一场。
还说甚谁弱谁强。急茫茫远奔他乡。
但借的铁甲三千入故乡。你看那费无忌智量。
怎和俺伍子胥近傍。我将的泼无徒直搠满了这湛卢枪同下。
朝天子 元 · 李寿卿
出处:元曲选 伍员吹箫 第三折
哥哥你岂知。岂知我就𥚃。
再休来说起那临潼会。鱄诸云:你端的为甚么来。正末唱:多劳你问及。
问及我今日。兀的不屈沈杀英雄辈。
鱄诸云:敢是将军与什么人争竞来。正末唱:我则为那费贼。费贼的妒嫉。
鱄诸云:哦。是那费无忌了。虽然他百般谗谮。难道将军有如此大功。楚王也不做主咱。正末唱:更和那楚平公也好下得。鱄诸云:将军的父亲。可也做甚么官位。正末唱:俺父亲正当着谏议。
谏不从斩讫。鱄诸云:一个谏不从。两个谏。正末云:俺哥也曾谏来。争奈一个谏。一个死。两个谏。两个死。唱:赤紧的俺父亲先做了傍州例。
尾声 元 · 李寿卿
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元曲选 伍员吹箫 第三折
不索我言不索我言。全在你全在你。
但想起父兄雠。便急的我肝肠碎。
带云:有一日拿住费无忌呵。唱:直着那厮摘胆剜心。做俺祭卓儿上的礼同下。
仙吕赏花时 元 · 李寿卿
出处:元曲选 伍员吹箫 楔子
他跃马当先拚厮杀。
不由我忿气横生怒转加。
这厮只会暗地𥚃弄奸猾。
今日呵使不着心粗胆大。
费无忌云:我敌不得你。逃命。走走走。下:正末云:这厮走那𥚃去唱。我则待探手儿把你活擒拿。
调笑令 元 · 郑廷玉
出处:元曲选 楚昭公 第二折
你每做的来不周。
结下了父兄雠。
抵多少不是冤家不聚头。
今日在杀场上面争驰骤。
费无忌你索担忧。
他只待摘了你心肝标了你首。
可兀的便肯干休。
览古 明 · 王沂
押词韵第七部 出处:石仓历代诗选卷三百四十七
楚国愤奇士,伍奢真可怜。
憸人费无忌,谗间平王前。
害奢未及止,思去二子贤。
贤哉子胥智,乃出无忌先。
弟兄永诀别,父子相弃捐。
弯弓向中使,去就何翩翩。
吹箫道中饭,脱剑江上船。
艰关历他境,慷慨张空拳。
公子不可说,专诸能解悬。
退耕伏中野,决策如转圜。
二国适多衅,五年方见宣。
操兵遂入郢,杀气如霏烟。
不得费少傅,斩首谢厥愆。
徒令楚旧君,乃辱吏士鞭。
报楚既得志,谋越复何言。
属镂早受赐,鸱革往不还。
树槚志弗遂,夫差随上仙。
悲君读迁史,今古慨悠然。
巧对 明 · 李梦阳
对联 出处:对联话
费无忌,长孙无忌,公无忌我亦无忌;
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