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答朱元晦 其二十一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五
某新岁来,即欲申前请,适以买马事方兴,不免少待。近已毕事,即日走价控陈,执事者漠然不以为意。今力具劄子至上前,度可必得请,想当在后月末也。如或尚未得,随即更请,以得为期。非惟己分时义所当退闲,兼久处炎方,某顽躯虽幸差健,然恐气血未免为所蒸薄。儿子素来气弱,哀苦之后遂得肺疾,尤非热地所宜,殊为之忧虑耳。远方之人似颇相信,凡百易于号令,比初到甚省力。但朝廷既无相知者,脱有意外,深惧不相应,此尤宜速去耳。詹体仁悫实肯讲学,不易得,但未免弱,盖胆薄而少决。今日善类多有此病,在此每力扶之,终似觉难。以此思刚明之资诚不易得,相与任重行远,要须得若人辈耳。来谕阙之病,鄙意政谓然,亦屡告之,觉得似安于此,然力箴救之,不可已也。气禀与家学之说诚然,不能矫正,只是刚明不足耳。阙一种议论,后生辈沦入心府,已觉流弊,甚害观阙意亦近之。渠一对之后,又复且随众而处,亦何能为有无哉?此特为尊兄言之可耳。近得刘子澄书云阙正似范淳父避世金马,此是何议论?金马岂避世之地耶?范淳父当时同温公修书,事自不同,温公所称,意自别耳。尊兄闲静中玩理甚精,每得来书,论学及政及评品人才,未尝不犁然有当,而躩然有省,且慨然有叹也。吾曹岂私于所好哉?自觉理有不可易者,要当相与贞固勉厉而已。数年来,尤思一会见讲论,未知何日得遂耶?《中庸》、《大学》中三义,复辱详示,今皆无疑,但截取程子之意,似不若只载云「程子曰:此一节子思吃紧为人处,读者其致思焉」,则已是拈出此眼目,使人不敢容易看过矣。如《易传》中多有如此等意思,诚解经之法也(如云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更幸详之。《学记》得两石甚坚润且厚,见磨治刻字,当检点子细,日俟额字之来耳。所要碑刻文字,寄去数具别纸。林择之可念,当时似不必如此远去耳。今亦分俸薄助之,附此便告,幸为转达。吴门踪迹亦见别纸。陈、郑两书已付吴德夫,但郑君已赴铨矣,吴晦叔已葬,子殊幼弱耳。湘中士人有周奭者,旧尝相从,近来此相访,颇觉长进,似是后来可望者,盖天资元来刚介,今却肯作工夫耳,以母老不得久留,今归矣。有新贵州守陈唐弼过此,颇有志于事为,于边防、兵法、屯田等事皆曾讲究,乃一有用之才。其父规,绍兴间与刘信叔同守顺昌者也,亦恐欲知。游诚之时得书否?心极不能忘之,然要须更加锄治之功耳,亦幸时因书告语,此等资质宜有以成就之。石子重之对如何?后来有何学子及人才中有可见语者?因书却幸笔及。英州两遣人看之,数日前得书,颇似悔前非,有欲闲中读书之意,未知如何?又恐为释氏乘此时引将去也。义利交战,卒为利所夺,君子小人相好,卒为小人所汩,盖亦理势之必然。此渠前日之为,亦不胜其责也,然诚是终可怜耳。建康数通问否?近日意思作为复如何?此僻远,终是疏得音书,且都不知事耳(《南轩集》卷二三。)。
学:原无,据宋本、四库本、道光本补。
答周允升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一、《南轩集》卷三一
王通谓夫子与太极合德。若如先生之说,则人与物莫不有太极,讵止合而已。通顾为是言,殆将太极别为一物耶?奭窃疑焉,于是反复思之,意夫通之说盖指其初者言之也。当其三才未判,两仪未分,五行未布,而太极已固存矣。逮夫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阴阳分而两仪立,阳变阴合,而五行生。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而人始具,此太极矣。逆通之意,其指夫生物之初者言之耶?今夫人莫不具是性也,而尽性也者谁欤?性中皆有天也,而配天者谁欤?是以《中庸》之论惟天下至诚为能尽性,惟天下至圣故曰配天。太极亦犹是也。傥曰太极吾所固有,何合德之云?则配天之说亦非耶?奭尝譬之日光,凡世间一切物能容光者莫不具日光焉,毕竟空中之日光自若也。今曰能容光者非日光也,固不可也;谓日光尽在是,而空中者无与焉,亦不可也。是故物生之初,太极存焉;生物之后,太极具焉。人虽各具太极,要其初者固自若也,此通所以有合德之说欤?昔者马上所闻,尚有未谕者,故此谆谆,幸赐指教,使涣然冰释为荷。
天可言配,指形体也。太极不可言合,太极性也。惟圣人能尽其性,太极之所以立也。人虽具太极,然沦胥陷溺之,则谓之太极不立,可也。
程子曰:「万物皆备于我,不独人尔,物皆然,都自这里出去,只是物不能推,人则能推之。虽能推之,几时添得一分?不能推之,几时减得一分?百理俱在,平铺放著,几时道尧尽君道,添得些君道多,舜尽子道,添得些子道多?元来依旧」。又曰:「万物皆备于我,此通人物而言。禽兽与人绝相似,只是不能推。然禽兽之性,却自然不待学不待教,如营巢养子之类是也。人虽是灵,却椓丧处极多,只有一件婴儿饮乳是自然,非学也,其他皆诱之」。又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不诚则逆于物而不顺也」。又曰:「学者必先识仁,仁者与物浑然同体。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己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此四段皆程子之说。前二说谓人与物皆然,后二说则独指人而言。据孟子谓万物皆备于我,未尝曰物皆备万物也。如前二说则人与物更无差别,与告子生之谓性何异?夫惟物不能备万物,故止有一物之用(所以不能推者,只为合下不曾备得。),人则备矣,所以能参赞化育也。至于椓丧处虽多,这里元来何曾增减?庶民自去之尔。故谓物莫不有大命,莫不有太极则可,谓物皆备万物,则似恐未可。
既曰物莫不皆有太极,则所谓太极者,固万物之所备也。惟其赋是气质而拘隔之,故物止为一物之用,而太极之体则未尝不完也。
子贡谓夫子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中庸》曰「成己,仁也;成物,智也」。学之与成己,教之与成物,盖无二事,而或曰仁,或曰知,孰为定体耶?
《中庸》与子贡之言,互明仁智之体用也。
龙塘辱指教「学而时习之」当如程子说,时复䌷绎,浃洽于中。今人读《语》、《孟》、六经若先贤遗书,时复潜泳玩味,因其所启端,发其所固有,久久涵养,是保是积,此诚可说也。当夫子时,六经未出,圣人教人者亦不至多言,士从之游者或一言而终身行,或数语而终身诵,或以愚鲁而竟得之,不知所䌷绎者何事?又如《语孟精义》诸先生之说或各不同,而皆不悖于理,将孰从之则是?
䌷绎者谓理也、义也,不必止为文字。诸先生之说有不同处。
《通书》谓德爱曰仁,伊川则谓仁是性,爱自是情。《语录》亦引「力行近乎仁」,云:「力行关爱甚事」?《易传·复》之六二曰:「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语录》皆以公为近仁,未尝断以爱为仁也。然则爱特仁之一事耳,而《通书》乃云然,近世朱丈之论亦然。此是则彼非,二者必居一,于此欲俾学者识仁之本体,厥道何繇?
力行近乎仁。力行者敦笃切至故也。便以爱为仁,则不可,然爱之理则仁也。
「观过斯知仁矣」。旧观所作讷斋、韦斋记,与近日所言殊异,得非因朱丈别以一心观,又别以一心知,顷刻之间,有此二用,为急迫不成道理,遂变其说乎?奭尝反复䌷绎,此事正如悬镜当空,万象森罗,一时毕照,何急迫之有?必以观他人之过为知仁,则如观小人之过于薄,何处得仁来?又如观君子之过于厚,则如鬻拳之以兵谏,岂非过于忠乎?唐人之剔股,岂非过于孝?阳城兄弟之不娶,岂非过于友悌乎?此类不可胜数,揆之圣人之中道,无取焉耳,仁安在哉?若谓因观他人之过而默知仁之所以为仁,则曷若返之为愈乎?奭于先生旧说似未能遽舍,更望详教。
后来玩伊川先生之说,乃见前说甚有病。来说大似释氏,讲学不可老草。盖「过」须是子细玩味,方见圣人当时立言意思也。过于厚者谓之仁则不可,然心之不远者可知,比夫过于薄甚至于为忮、为忍者,其相去不亦远乎?请用此意体认,乃见仁之所以为仁之义,不至渺茫恍惚矣。
书以《中庸》名篇,而首论中和之道,然则中和与中庸当何如分?
中庸统言道之体用,中和就人身上说。
「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当从王肃说是?从上蔡说是?
脱一「反」字。
论舜之大知也,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而不及「庸」。述夫子之忠恕也,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而不及「中」,何也?意其互见耶?亦各示其用也?
言各有攸当。且用其中于民,固所以言庸也。庸德、庸言,此「庸」字轻看。
既曰「中庸不可能也」,又曰「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必圣者而后能,无乃绝学者之望耶?抑其义异,自不相通耶?
言中庸不可能,乃所以勉学者;唯圣者能之,尽其道为难。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先后自有定秩。九经之序则先尊贤而后亲亲,二者当何如通?
即人心而论则亲亲为先,就治体而言则尊贤是急。
按:《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亦是意。
题周奭所编鬼神说后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五、《南轩集》卷三三
鬼神之说,合而言之,来而不测谓之神,往而不返谓之鬼;分而言之,天地、山川、风雷之属,凡气之可接者皆曰神,祖考祠飨于庙曰鬼。就人物而言之,聚而生为神,散而死为鬼;又就一身而言之,魂气为神,体魄为鬼。凡六经所称,盖不越是数端。然一言以蔽之,莫非造化之迹,而语其德,则诚而已。昔者季路盖尝问事鬼神之说矣,夫子之所以告之者,将使之致知力行而自得之,故示其理而不详语也。至于后世,异说炽行,诪张为幻,莫可致诘。流俗眩于怪诞,怵于恐畏,胥靡而从之。圣学不明,虽袭儒衣冠,号为英才敏识,亦往往习熟崇尚而不以为异。至于其说之穷,则曰焉知天地间无有是事,委诸茫昧而已耳。信夫!事之妄而不察夫理之真,于是鬼神之说沦于空虚,而所为交于幽明者皆失其理。礼坏而乐废,人心不正,浮伪日滋,其间所谓因其说而为善者,亦莫非私利之流,乱德害教,孰此为甚!故本朝河南二程子、横渠张子与学者反复讲论而不置,夫岂好辩哉?盖有所不得已也。若夫程子发明感通之妙,张子推极聚散之蕴,所以示来世深矣。学者诚能致知以穷其理,则不为众说所咻;克己以去其私,则不为血气所动。于其有无是非之故,毫分缕析,了然于中,各有攸当而不乱,然后昔人事鬼神之精意可得而求,德可立而经可正也。不然,辨之不明,守之不固,眩于外而怵于内,一理之蔽则为一事之碍,一念之差则为一物之诱,闻见虽多,亦鲜不为异说所溺矣。湘乡周奭考鬼神之说,凡夫子之所尝言,见于《易》、《礼》、《传》、《鲁论》者悉集之,又取近世程子、张子之书,上及于濂溪周子,下及于两家门人,凡语涉于此者合为一编,以与朋友讲求其故。某嘉其志,因书于后。
送周允升序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省斋集》卷四
周兄允升以学问声湘中,常平使者馆之数月矣。一旦过仆言归,则将奉其先府君练事,允升冢嗣也,必亲之。嗟乎,可谓无违礼哉!始仆丁酉秋识允升于长沙,见其议论纯正,抱负不碌碌,且其学于南轩者以孔孟为宗,以孝弟为本,而践履则其事业也。夫人所自致必也,亲丧苟有玷缺,他美莫掩。允升名贤者也,其慕亲之心慥慥无二,不以在亡为间,本固源深,百行之所由充也,可不谨欤!自学与行判为两涂,而世之笃于荣者疏卤于允蹈之际,盖三年之爱,宰予氏不之省也。今允升皇皇然归,戚乎犹孺慕之日,则不远而复,吾固于允升观其学与行将无愧怍哉。昔晋人自秦归,有赠之策者,彼浅丈夫示己有谋耳。朋友之谊,交相发以进于善可也。允升视仆斯言,其秦人之策乎,将他山之石也?
上吴荆溪乞改塑先圣像公劄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巽斋文集》卷五
守道不避崇严,辄有申禀。某昨读《南轩先生张宣公集》本《重修岳麓书院记》,谓先圣像自阙里肖于殿中,而绘七十子于列。近入书院,读石刻,则数语删去不载,心几疑之。及入殿瞻仰,乃知肖自阙里之说有不然者。往往作记之初,像犹未就,或者以肖像阙里告,故先生喜而书之。及其既成,先生以为不然,故删去而不刊也。去圣人远,像无可考,梦奠之后,子孙家庙本无今人之绘像,后来远裔安得知之?纵使书院求于阙里,亦难尽信,何况本未尝求,而或人率易以意迁就,遂使先圣之宫乃用异教之像,可为太息。虽祠祀事重,不当轻议,而疑惑既甚,不得不言。夫口容当止,今像则张颐;手容必恭,今像则左手下凭,右手高举,而尽舒其十指;其作凭几宣说之状,则如道流之奉其师;其盘屈两足,置覆于前,则似释氏之所谓趺坐。若阙里果如此,则是子孙自诬其祖矣,而岂不异哉?至于七十子之像,服饰之色尤为鄙俗。青黄紫绿,色色有之,但求殊异,不涉重复,而不顾古人之本无此服。其系带俱短,状同幅帛,不类垂绅。或前行,或反顾,或指书,或并肩而若语,或附掌而若笑,或凝立而撚髭,或舒臂而曳帨,或若曳杖,或若举扇,或执卷注视,或一人曳卷,而众人共观之,容貌不庄,厚诬甚矣。是何书院修复出于南轩先生之主议,忠肃刘公之经营,乃使吾圣门师弟子之像不经如此!然则南轩改记刊刻,当时盖有所大不满矣,非今日后学之敢于轻议也。某徘徊殿宇,仰视俯思,而堂长适至,乃言曰:「兹事合议改正久矣,然传疑有由,此当时周奭允升之所为也。允升湘乡人,与南轩有游从之好,郡府敬礼之,立殿设像,实尸其事。其人以豪伟尚气,闻出其手者众莫敢议。先圣塑像初不特造,不知于何所老子之宫使人举所谓天尊像以来,或问其故,允升对曰:『谁谓此非吾夫子也』!率意如此,故承误至今,后之绘七十子者又增误焉」。长老所传如此,宜南轩记文之有笔削也。守道与山长教授商议,欲具劄申闻,而刘堂长霖袖出书院讲书李长舍震元公劄,其说吻合。然则非独某劄见心所不安,而此邦士有同知其非久矣。伏惟都运判府安抚心传往圣,学接先儒,书院教养之事巨细毕举,矧是礼所以使后学瞻仰,而八十馀年因袭之误尚稽改正。窃谓兹事惟未及知之,必不但以某谨同山长、堂长、舍长。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所考跪坐之说,以为得于成都学宫先汉之旧,可以据依。盖白鹿洞学塑像不古,先生令诸生书其说于庙门,使来者有考。晦庵不满于白鹿洞塑像,犹南轩不满于岳麓塑像也。两书院成于二先生之手,而像设皆不满其意,一则远俟来者,一则删记不刊。然则后有改而正之,是固昔者拳拳之望也。伏望台慈详酌行下书院集议,择日改塑先圣像及改塑七十子像。其元像塑绘先圣像太巨,七十子像太小,殊不相称,皆类释老所为,今欲大小适中,稍与今人相似,庶申申夭夭、訚訚侃侃之气象,学者得以目击心维,无所怪惑,且因以释南轩先生之遗憾,岂不韪哉!倘辱采用,斯文幸甚!后学幸甚!
朝仙观记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须溪集》卷三、同治《庐陵县志》卷四五、民国《吉安县志》卷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香城山;朝仙观
以香城山为南华,以南华为朝仙观,则自前吉州守天台叶丞相始。华盖者北辰之宇也,山之穹然者象之,故为望。今言华盖山者何其盛哉!初,临川郡有三峰云间,号江西高绝处,相传隐者浮丘公控鹤而上,顾尝约其弟子王若郭,后见于此,是为华盖山三仙翁。而所至高山必有二弟子之迹何?盖昔者之皇皇其师也,于彼乎?于此乎?未可知,故所在而见之也。繇临川溯永丰有西华山,又西至吉水东山为中华,繇中华上五十里得庐陵香城山,又高为南华,皆二弟子徘徊白云之地。而南华三峰略与华盖山相似,其下有忠简公胡氏居之,又庐陵望也,故南华最盛。余为记仙姓名,不求人知而知之者,曰浮丘公足矣;又求公之弟子而不可得,则曰是尝授诗申公,不乃与王子同耶?或曰,控鹤在老子前,与太子晋同时,其授诗亦犹老子二百馀岁见秦献公也。或曰,授诗后有王褒、王乔,皆《列仙传》。殆是已,殆是已。而郭又未见闻也,则曰王之郭也,变姓也,盖从兄弟也。先后时代且不可知,而知其同姓从兄弟,变荒哉乎!方之外而不得,而方内败之也。某丘以地氏,氏浮丘者不一世,安在其为授诗翁?且授诗翁荀卿门人,彼知授诗之为人师,而不知荀卿之于浮丘又其师也。仙籍多王氏,古今王乔六,聋俗肤引舛错无足證,而华盖山托为颜鲁公记如麻姑者尤俚。华盖者北辰之宇也,山如华盖,可以出云致雨,斯望之矣。浮丘先生,古之隐者也,隐始浮丘则仙矣。自其弟子求之不可得,则隐矣,与之隐者不可知,为浮丘之役,则浮丘矣。王与郭且不必问,而为乔、为褒、为子晋,譬千载之后,吾知香城之为南华耶?南华之为香城耶?于此有云,其下为雨,吾不知谁为之雨,则归之天,而天又谁为之也?意者其帝也。反而取诸裳衣衮冕焉,圭璧焉,耳目具而高明者,区区犹夫人焉,犹夫人焉。今吾一举首而凛然临之,其明威,其明畏,其比人间南面,巍巍乎宫室之钜丽哉!羲皇尧舜氏,而天无称,虽有巫阳,莫之敢尸,而心之精神极其远。想寥阳金阙,紫微玉皇,崇高富贵,备物典策,神而明之也,若此陋矣。天无情,帝无形,仙无名。以帝为主宰则人之也,无物者有物也;以仙为某某则神之也,有物者犹无物也。仰而兹山兹仙也,犹仰而为天为帝也,其不可知也则亦至矣。太山之上有巨人迹焉,曰昔黄帝战于此,闻者隐然笑之。及至山之有昆崙也,星之有牛女也,招焉指其过客,纪其时日,辨其处所,如所尝睹,如家人语。古以至今山不崩,天不坠,厥亦若有持之者焉,而皆意之也。忧其崩且坠者为愚为诞,而知其所不可知者为智。穷无穷,极无极,吾将證之南华,而南华老仙复隐然笑之,悲夫!吾闻韩子之论山也,曰最远而独为宗,其神必灵。余避乱方山之下,天大雪,望香城雪,倚天照日,如峨嵋西。其中峰高大,人指之曰朝仙观也。王玄洞其左,郭公岩其右,蝗旱祷焉,天灯出焉。道士钟允升掌观事,与其师张次良焚修祝曰:惟宋万万年,子子孙孙惟王,永作神主。自有天地,不知何年此山为香城,香城生忠简,以匹夫捍城郭,以编修官按宰执,吾所知者其灵以此,其最盛以此。星沦岳踣,南北壅隔,近年始宗华盖,福华者无不在,则如忠简者尚有人也。是为德祐元年,吉州南华山朝仙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