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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浔州廖子晦1203年9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诚斋集》卷六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伏以露滋月肃,霜戾秋登,恭惟子晦浔州史君十乘以先,千骑居上,天棐前茅,台候动止万福。
某自顷于雷仓许得所移书,且寄书策石刻等,欲报而无驿使,蹉跌至今,此宜获大何而反辱嗣音,贤者难量固若是哉!
某山樊一槁人耳,雉兔之与处,鱼虾之与侣,以贫而求抱关,以惫而上印绶,以疾而辞皮冠,以年而抽手板,此其异于桃林之归牛、柳营之汰卒者几希。
而来教有去就勇决之褒,正与朝菌论年、夏虫语冰耳。
至拟之范蜀公,尤非其伦,是何子晦胸中扰扰多蜀公也。
子晦业可大而卷之怀,齿鼎盛而缩其袖,曰亦爱矣者,当如是乎?
来教又有坦然忘世之语,若有深望于仆者,又何不自望而仆望也?
然窃闻子晦青云故人,吁焉而弗之往,啖焉而弗之享,晦庵先生之门不曰鲁无君子者耶?
敬畏敬畏。
自亡友敬夫一去,八桂西民夺其母也久矣。
今又得子晦,西民可无贺乎?
学道爱人,努力努力。
未见,自珍。
吾道亨窒,惟马首是瞻。
淳熙荐士录1185年8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八、《诚斋集》卷一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朱熹/学传二程,才雄一世。
虽赋性近于狷介,临事过于果锐,若处以儒学之官,涵养成就,必为异才。
袁枢/议论坚正,风节峻整。
今知处州
石起宗/立朝敢言,作郡有惠。
祝櫰/奇伟之节,恬退之心,士论所称。
久置闲散。
郑侨/立朝甚劲正,持节有风采。
林枅/外温中厉,遇事敢为。
蔡戡/器度凝重,学问该洽。
马大同/文学政事,士林之英。
至于持节,风采甚厉,官吏皆肃。
巩湘/今之儒先,世之吏师。
京镗/性资静悫,文辞工致。
王回/俊辩而文,敏手而裕。
刘尧夫/尝冠释褐,立朝敢言。
萧德藻/文学甚古,气节甚高。
其志常欲有为,其进未尝苟合。
老而不遇,士者屈之。
今为湖北参议官
章颖/早冠多士,其学益进。
立朝鲠挺,公论推表。
霍篪/儒而知兵,长于论事。
至于两淮利害,尤其所谙。
周必正/工于古文,敏于吏事。
临疑应变,好谋而成。
张贵谟/上庠名士,有才有谋,可应时须。
刘清之/得名儒朱熹之学,传乃祖原甫之业。
汤邦彦/学邃于《易》,得先天之数;
才济于用,有经世之心。
王公衮/儒者能断,吏事敢为。
剸繁摧奸,尤其所长。
莫漳/长于史学,达于吏治。
张默/魏公之侄,能传胡文定《春秋》之学。
所至作吏,皆有能声。
孙逢吉/学邃文工,吏用明敏。
沈介德和黄钧仲秉以国士待之。
梁榜,升朝,前知袁州萍乡县。
吴镒/早以文词,受知名胜,如张安国沈德和黄仲秉皆以国士待之。
京官,今知郴州郴县
王谦/风力振耸,勇于摧奸。
立朝蹇蹇,士论归重。
谭惟寅/文辞甚古,志操甚坚。
尝除太学博士,今知郴州
但中庸/有学有文,操守坚正。
持节布宪,风采甚厉。
韩璧/直谅修洁,人称其贤。
李诵/恬退难进,廉吏之表。
升朝,今为江州德安知县
余绍祖/德胜于才,廉而有惠。
江陵府通判
叶元潾/和而有立,早有奇节。
故相叶颙子昂之侄,今为江西提举干官,待次。
廖德明/所学甚正,遇事能断。
选人,前韶州教授
赵充夫/廉明彊济,治行甚高。
升朝,今知临江军新喻县。
左昌时/吏能精密,所至有声。
新知真州
胡思成/和粹而贤,敏达于政。
尝知安丰军
赵像之/能文练事,淡如寒畯。
今为随州通判
孙逢辰/儒术饰吏,廉操瘉人。
刘德秀/议论古今,切于世用。
郑榜,京官,今知湘潭县
施渊然/工于古文,恬于仕进。
前任监和剂局,今任祠禄,升朝。
祝禹圭/气节正方,议论鲠挺。
张泌/器宇粹和,文辞工致。
与其弟涛俱有令名,前辈称「吴中二陆」。
李大性/四六诗句,甚有律令。
李大异/尝冠别头,仕优进学。
作文下语,准柳仪曹
李大理/学问殚洽,吏事通明
曾三复/以文策第,以廉禔身。
作邑有声,尽罢横歛。
梁榜。
曾三聘/刻意文词,雅善论事。
萧榜,选人,前西外宗学教授
徐彻/诗句明爽,笺奏典重。
作邑爱民,办而不扰。
郑榜,升朝,今知临江军清江县。
赵彦恂/吏能精敏,不择剧易。
戊辰王榜,前知衡州,今任宫观
王澬/治郡有闻,惠而能办。
前知吉州,正当茶寇之锋,修城治兵,寇不敢近。
今任宫观
虞公亮/力学有文,子弟之秀。
雍公之子,尚淹下僚。
陈谦/学问深醇,文辞雄俊
声冠两学,陆沉下僚。
李沐/大臣之子,而绰有寒畯之操;
甲科之隽,而益厉文辞之工。
李耆俊/其进虽非科级,其文尤工四六。
今知柳州
严昌裔/学甚正,守甚坚。
盖尝师张魏公而友钦夫
陈字/事母至孝,作郡甚办。
临事应变,事集而民不扰。
卢宜之/作文有古人关键,日进未已。
至于吏能,乃其馀事。
苏渭/通敏吏事,最善四六。
任子之流,所不易得。
郑郧/持身甚廉,爱民甚力。
尝知南雄州保昌县,殊有治行。
太守虐政,一切反之,民情翕然,至今去思。
赵善佐/为政和而有威,治赋缓而自办。
章贡吏民,无不安之。
胡澥/名臣之子,修洁博习。
州里有闻,能世其家。
今为抚州宜黄丞,其父字邦衡云。
凡六十人。
韶州州学两公祠堂记1181年9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 创作地点:广东省韶关市
人物产古不多见,见必奇杰也。
张文献公一出,而曲江名天下。
至本朝余襄公继之,两公相望,揭日月,引星辰,粤产亦盛矣哉。
盖自唐武德放于今,五百有馀岁,粤产二人而止尔,则亦希矣。
然二代各一人,而二人同一州,又何富也!
世谓以文取人,抑末也。
两公俱以文学进,以名节显。
以文取人不可也,以文废人可乎?
两公立朝,忠言大节多矣,而谏用牛仙客安太子瑛,诛安禄山
范希文,排张尧佐,此尤治乱之所先者也。
三言不用而二言用,天宝之斁,庆历之隆,岂适然哉?
虽然,文献相唐而襄公未及大用,或以是为襄公憾。
吾独不然,圣贤君子之于斯世,顾道之行与否尔,相与否奚顾哉!
两公者道行则宋隆,道不行则唐斁。
然则两公之于斯世,孰遇,孰不遇乎?
后之有为之主,有志之士,能知两公遇不遇之说,诹诸往,度诸来,必有超然寤,慨然叹者矣。
郡博士廖君德明庀职数月,谓两公庙祀而不于庠序,非所以风励学者也,谒于太守徐侯琏、守丞李君文伯,而作堂祠焉。
既成,属某记之。
则招诸生而谂之曰:二三子庐于斯,饔于斯,业于斯,进而拜先圣先师曰:莫予云范。
退而瞻两公曰:莫予云磋。
跂而望曲江之山川曰:莫予云殖。
可乎?
不可也。
不可而莫予云续,何也?
二三子盍思之!
淳熙八年九月九日诚斋野客庐陵杨某记(《诚斋集》卷七二。又见同治韶州府志》卷一九,光绪曲江县志》卷六。)
放:四库本作「以后」。
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
前日便中伏辱近告,感慰亡量。
信后秋清,伏惟尊候万福。
比与纯叟及廖子晦同登云谷,遂来武夷
数日讲论甚适,今将归矣。
浦城林叔文见访亦累日,云尝从徐诚叟学,颇能道其绪言。
今欲至浙中谒知旧,以葬其亲,意亦可怜。
或恐有求馆客者,其人老成笃实,得垂记念,幸甚。
临行草草附此,未暇他及。
惟千万为道自重。
答连嵩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三
「正颜色斯近信矣」,此言持养久熟之功。
正其颜色,即近于信,盖表里如一,非但色庄而已。
以上下两句考之可见,非谓正颜色即是近信也。
若非持养有素,则正颜色而不近信者多矣。
宿诺者,未有以副其诺而预诺之,如今人未有此物而先以此物许人之类(《集解》不用此义。)
尽心以见处而言,尽性以行处而言。
易箦结缨,未须论优劣,但看古人谨于礼法,不以死生之变易其所守如此,便使人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之心,此是紧要处。
子路仕卫之失,前辈论之多矣。
子路却是见不到,非知其非义而苟为也。
以道左为无用,则道乃无用之物也,而可乎?
但仁是直指人心亲切之妙,道是统言义理公共之名,故其言有亲疏,其实则无二物也。
《中庸》曰「修道以仁」,胡子亦谓「人而不仁则道义息」,意亦可见。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以造化言之也。
「《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以卦位言之也。
乾者万物之始,对坤而言,天地之道也。
元者万物之始,对亨、利、贞而言,四时之序也。
错综求之,其义乃尽。
功用妙用之说,来谕得之。
所谓天地之性即我之性,岂有死而遽亡之理,此说亦未为非。
但不知为此说者以天地为主耶?
以我为主耶?
若以天地为主,则此性即自是天地间一个公共道理,更无人物彼此之间、死生古今之别。
虽曰死而不亡,然非有我之得私矣。
若以我为主,则只是于自己身上认得一个精神魂魄,有知有觉之物,即便目为己性,把持作弄,到死不肯放舍。
谓之死而不亡,是乃私意之尤者,尚何足与语死生之说,性命之理哉?
释氏之学本是如此,今其徒之黠者往往自知其陋而稍讳之,却去上头别说一般玄妙道理,虽若滉漾不可致诘,然其归宿实不外此。
若果如此,则是一个天地性中别有若干人物之性,每性各有界限,不相交杂,改名换姓,自生自死,更不由天地阴阳造化,而为天地阴阳者亦无所施其造化矣。
是岂有此理乎?
烦以此问子晦,渠必有说,却以见谕(《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九,《考亭渊源录》卷一六,《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同书学行典卷七五、一○一、一四七。)
宋浙本「不」上有「已」字。
方伯谟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古今图书集成》字学典卷五七
前日托附一书,当达。
比日远惟侍学增胜。
前所恳令舅府判兄作字,不知已为落笔否?
二月甲子」下更著一「朔」字尤佳,仍望早附的便示及也。
近作得《六先生画象赞》,谩录去,烦呈令舅一观,求其未当处。
旦夕画成,当并以拜浼,早得刊定为幸耳。
李积微篆字墨本近偶得之,似亦不满人意。
小技难精犹如此,况其大者乎。
得连嵩卿书云:「廖子晦言天地之性即我之性,岂有死而遽亡之理」?
因引《大全集》中托生之语为證,渠诸人未有以折之。
伯谟可与克明各下一语,便中见喻也。
月初至寒泉,叔京约来相聚旬日,不知能约诸同志者同为此会否?
但恐不欲令诸生又废业耳。
廖子晦德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考亭渊源录》卷七、《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二、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德明旧尝极力寻究,于日用事上若有所感,而知吾身之具有者广大虚静,范围天地,根本万物,《易》所谓「寂然不动」,《中庸》所谓「喜怒之未发」者是也。
人惟习而不察,故不知有贵于己者为何物。
君子知夫此,复加修治之功,庶几于本欤。
德明将以此为大本,渐加修治之功,未知所见是否。
圣门之学,下学而上达,至于穷神知化,亦不过德盛仁熟而自至耳。
若如释氏理须顿悟,不假渐修之云,则是上达而下学也,其与圣学亦不同矣。
而近世学者每欲因其近似而说合之,是以为说虽详,用心虽苦而卒不近也。
《中庸》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只是说情之未发,无所偏倚。
当此之时,万理毕具,而天下万物无不由是而出焉。
故学者于此涵养栽培,而情之所发自然无不中节耳。
故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
和者,天下之达道」。
此皆日用分明底事,不必待极力寻究,忽然有感,如来喻之云,然后为得也。
必若此云,则是溺于佛氏之学而已。
然为彼学者自谓有见,而于四端五典、良知良能、天理人心之实然而不可易者,皆未尝略见彷佛。
甚者披根拔本,颠倒错缪,无所不至。
则夫所谓见者,殆亦用心大过,意虑泯绝,恍惚之间,瞥见心性之影象耳。
与圣门真实知见,端的践履,彻上彻下,一以贯之之学,岂可同年而语哉。
程子以敬教人,自言主一之谓敬,不之东又不之西,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此则何时而不存?
然欲到得此功夫,须如释氏摄心坐禅始得。
德明又虑至此成「正」与「助长」,故近日又稍体究礼乐不可斯须去身之说。
盖礼则严谨,乐则和乐,两者相须而后能。
明道先生既以敬教人,又自谓于外事思虑尽悠悠。
又曰「既得后便须放开,不然却只是守」。
故谢子因之为展托之论。
德明又恐初学势须把持,未敢便习展托。
于斯二者,孰从孰违?
虽然,是固操存舍亡之意,而孔氏教人求仁为先。
窃谓仁,人心也。
克己之私而循天之理,则本心之仁得矣,夫复何事?
尝试求之,觉得难甚。
先难后获,宁不信然!
先生所论敬字,须该贯动静看方得。
夫方其无事而存主不懈者,固敬也;
及其应物而酬酢不乱者,亦敬也。
故曰:「毋不敬,俨若思」。
又曰:「事思敬执事敬」。
岂必以摄心坐禅而谓之敬哉?
礼乐固必相须,然所谓乐者,亦不过谓胸中无事而自和乐耳,非是著意放开一路而欲其和乐也。
然欲胸中无事,非敬不能。
故程子曰「敬则自然和乐」,而周子亦以为礼先而乐后,此可见也。
「既得后须放开,不然却只是守」者,此言既自得之后,则自然心与理会,不为礼法所拘而自中节也。
若未能如此,则是未有所自得,才方是守礼法之人尔。
亦非谓既自得之,又却须放教开也。
克己复礼,固非易事,然颜子用力乃在于视听言动、礼与非礼之间,未敢便道是得其本心而了无一事也。
此其所以先难而后获欤。
今言之甚易而苦其行之之难,亦不考诸此而已矣。
明道先生云:「『鸢飞戾天,鱼跃』,言其上下察也,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同」。
德明窃谓万物在吾性分中,如鉴中之影,仰天而见鸢飞,俯而见鱼跃,上下之见,无非道体之所在也。
方其有事而勿正之时,必有参乎其前而不可致诘者。
鸢飞鱼跃,皆其分内耳。
活泼泼地,智者当自知之。
鸢飞鱼跃,道体无乎不在。
当勿忘勿助之间,天理流行正如是尔。
若谓万物在吾性分中,如鉴之影,则性是一物,物是一物,以此照彼,以彼入此也。
横渠先生所谓「若谓万象为太虚中所见,则物与虚不相资,形自形,性自性」者,正讥此尔。
夫子告子路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未知生,焉知死」?
意若曰知人之理则知鬼之理,知生之理则知死之理,存乎我者,无二物也。
故《正蒙》谓「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而不亡者,可与言性矣」。
窃谓死生鬼神之理,斯言尽之。
君子之学汲汲修治,澄其浊而求清者,盖欲不失其本心,凝然而常存,不为造化阴阳所累。
如此则死生鬼神之理将一于我而天下之能事毕矣。
彼释氏轮回之说,安足以语此?
尽爱亲、敬长、贵贵、尊贤之道,则事鬼之心不外乎此矣。
知乾坤变化、万物受命之理,则生之有死可得而推矣。
夫子之言固所以深晓子路,然学不躐等,于此亦可见矣。
近世说者多借先圣之言以文释氏之旨,失其本意远矣。
德明伏读先生《太极图解义》第二章曰:「动而生阳,诚之通也。
继之者善,万物之所资始也。
静而生阴,诚之复也。
成之者性,万物各正其性命也」。
德明谓无极之真诚也。
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静不息,而万物继此以出与因此而成者,皆诚之著。
固无有不善者,亦无非性也,似不可分阴阳而为辞。
如以资始为系于阳,以正性命为系于阴,则若有独阳而生、独阴而成者矣。
详究先生之意,必谓阳根于阴,阴根于阳,阴阳元不相离。
如此,则非得于言表者不能喻此也。
继善成性分属阴阳,乃《通书》首章之意,但熟读之,自可见矣。
盖天地变化不为无阴,然物之未形则属乎阳。
物正其性不为无阳,然形器已定则属乎阴。
尝读张忠定公语云「公事未著字以前属阳,著字以后属阴」,似亦窥见此意。
按:「二先生所论」以下一段又见卷六十四《答或人》三。
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七、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德明平日鄙见,未免以我为主。
盖天地人物,统体只是一性。
生有此性,死岂遽亡之?
夫水有所激与所碍则成沤,正如二机阖辟不已,妙合而成人物。
夫水固水也,沤亦不得不谓之水,特其形则沤,灭则还复,是本水也。
人物之生,虽一形具一性,及气散而灭,还复统体是一而已,岂复分别是人是物之性?
所未莹者,正惟祭享一事,推之未行。
若以为果飨耶,神不歆非类,大有界限,与统体还一之说不相似。
若曰飨与不飨盖不必问,但报本之道不得不然,而《诗》《书》却明言「神嗜饮食」、「祖考来格」之类,则又极似有飨之者。
窃谓人虽死无知觉,知觉之原仍在。
此以诚感,彼以类应。
若谓尽无知觉之原,只是一片太虚寂,则似断灭,无复实然之理,亦恐未安。
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则智愚于此亦各不同。
故人不同于鸟兽草木,愚不同于圣,虽以为公共道理,然人须全而归之,然后足以安吾之死。
不然,则人何用求至贤圣,何用与天地相似?
倒行逆施,均于一死而不害其为人,是直与鸟兽禽鱼俱坏,懵不知其所存也。
死生之论,向来奉答所谕知生事人之问已发其端。
而近答嵩卿书,论之尤详。
意明者一读当已洞然无疑矣。
而来书之谕,尚复如此。
虽其连类引义,若无津涯,然寻其大指,则皆不出前此两书所论之中也。
岂未尝深以鄙说思之而直以旧闻为主乎?
既承不鄙,又不得不有以奉报,幸试思之。
盖贤者之见所以不能无失者,正坐以我为主,以觉为性尔。
夫性者,理而已矣。
乾坤变化,万物受命,虽所禀之在我,然其理则非有我之所得私也。
所谓反身而诚,盖谓尽其所得乎己之理,则知天下万物之理初不外此,非谓尽得我此知觉,则众人之知觉皆是此物也。
性只是理,不可以聚散言。
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气而已矣。
所谓精神魂魄,有知有觉者,皆气之所为也。
故聚则有,散则无。
若理则初不为聚散而有无也。
但有是理,则有是气。
苟气聚乎此,则其理亦命乎此耳,不得以水沤比也。
鬼神便是精神魂魄。
程子所谓天地之功用,造化之迹,张子所谓二气之良能,皆非性之谓也。
故祭祀之礼以类而感,以类而应。
若性则又岂有类之可言耶?
然气之已散者,既化而无有矣,其根于理而日生者,则固浩然而无穷也。
上蔡谓「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盖谓此也。
然圣人之制祭祀也,设主立尸,焫萧灌鬯,或求之阴,或求之阳,无所不用其极,而犹止曰「庶或享之」而已。
其至诚恻怛,精微恍惚之意,盖有圣人所不欲言者,非可以世俗粗浅知见执一而求也。
岂曰一受其成形,则此性遂为吾有,虽死而犹不灭,截然自为一物,藏乎寂然一体之中,以俟夫子孙之求而时出以飨之耶?
必如此说,则其界限之广狭、安顿之处所必有可指言者。
且自开辟以来,积至于今,其重并积叠,计已无地之可容矣。
是又安有此理耶?
且乾坤造化,如大洪炉,人物生生,无少休息,是乃所谓实然之理,不忧其断灭也。
今乃以一片大虚寂目之,而反认人物已死之知觉谓之实然之理,岂不误哉?
又圣贤所谓归全安死者,亦曰无失其所受乎天之理,则可以无愧而死耳。
非以为实有一物可奉持而归之,然后吾之不断不灭者得以晏然安处乎冥漠之中也。
夭寿不贰,脩身以俟之,是乃无所为而然者。
与异端为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然后学者,正不可同日而语。
今乃混而言之,以彼之见为此之说,所以为说愈多而愈不合也。
凡此皆亦粗举其端,其曲折则有非笔舌所能尽者。
幸并前两说参考而熟思之,其必有得矣。
若未能遽通,即且置之,姑即夫理之切近而平易者实下穷格工夫,使其积累而贯通焉,则于此自当晓解,不必别作一道理求也。
但恐固守旧说,不肯如此下工,则拙者虽复多言,终亦无所补耳。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又见《考亭渊源录》卷七,《宋元学案》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学行典卷一○。
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考亭渊源录》卷七、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德明自得赐诲,日夕不去手,䌷绎玩味,未能尽究,亦尝随所知而为之说。
盖天人无二理,本末无二致。
尽人道即天道亦尽,得于末则本亦未离。
虽谓之圣人,亦曰人伦之至而已。
佛氏离人而言天,岐本末而有所择,四端五常之有于性者,以为理障;
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所不能无者,以为缘合;
甚则以天地、阴阳、人物为幻化,未尝或过而问焉,而直语太虚之性。
夫天下无二理,岂有天人本末辄生取舍而可以为道乎?
夫其所见如此,则亦偏小而不全矣。
岂所谓彻上彻下,一以贯之之学哉?
圣门下学而上达,由洒扫、应对、进退而往,虽饮食男女,无所不用其敬。
君子之道费而隐,费即日用也,隐即天理也。
即日用而有天理,则于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间,应对、酬酢、食息、视听之顷,无一而非理者,亦无一之可紊。
一有所紊,天理丧矣。
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敬。
由是而操之固、习之熟,则隐显混融,内外合一而道在我矣。
佛者乌足以语是哉!
佛氏之所谓悟,亦瞥见端倪而已。
天理人心,实然而不可易者,则未尝见也。
其所谓修,亦摄心寂坐而已。
弃人伦、灭天理,未见其有得也。
先生所以谓其卒不近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即寂然不动者是也。
即此为天地之心,即此为天地之本。
天下无二本,故乾坤变化,万类纷揉,无不由是而出;
而形形生生,各有天性,此本末之所以不可分也。
得其灵而为人,而于四者之际渊然而虚静,若不可以名言者。
子思以其无所偏倚而谓之中,孟子以其纯粹而谓之善,夫子即谓生生之体而言之以仁,名不同而体一,亦未尝离于日用之间。
先生所以谓其分明不待寻究者也。
某昔者读纷然不一之书而不得其要领,泛观乎天地阴阳、人物鬼神而不能一,在迩求远,未免有极力寻究之过。
亦尝闻于龟山先生之说曰:「未言尽心,先须理会心是何物。
若体得了然分明,然后可以言尽」。
某前日之说,正坐是也。
然道无须臾可离,日用昭昭,奚俟于寻究?
先生所为丁宁开喻,某敢不敬承。
至于鉴影之惑,非先生之教几殆也。
某昔者閒居默坐,见夫所谓充周而洞达者,万物在其中,各各呈露,遂以鉴影之譬为近,故推之而为鸢鱼之说,窃以为似之。
先生太虚万象而辟其失,某读之久,始大悟其非。
若尔,则鸢鱼吾性分为二物矣。
详究先生之意,盖鸢鱼之生,必有所以为鸢鱼者,此道体之所在也。
其飞其跃,岂鸢鱼之私?
盖天理发越而不可已也。
勿忘勿助长之间,天理流行,无纤毫之私,正类是。
明道先生所以谓之同。
某鄙见如此,未知合于先生之意否乎?
其它死生鬼神之说,须俟面求教诲。
来喻一一皆契鄙怀,足见精敏,固知前此心期之不谬也。
其间尚一二未合,亦非大故。
属此客中冗冗,未及一二条对。
更愿益加辨学之功,所见当渐真实也。
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七
所谕《诗》说,先儒本谓周公制作时所定者为正《风》《雅》,其后以类附见者为变《风》《雅》耳,固不谓变者皆非美《诗》也。
《大序》之文,亦有可疑处,而《小雅》篇次尤多不可晓者,此未易考。
但圣人之意,使人法其善、戒其恶,此则炳如日星耳。
今亦不须问其篇章次序、事实是非之如何,但玩味得圣人垂示劝戒之意,则《诗》之用在我矣。
郑卫之诗,篇篇如此,乃见其风俗之甚不美。
若止载一两篇,则人以为是适然耳。
大抵圣人之心宽大平夷,与今人小小见识、遮前掩后底意思不同。
此语亦卒乍与人说不得,且徐思之,俟它日面讲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又见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子晦:淳熙本作「教授」。
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四、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乾》之四德,以贞配冬,无可疑。
人之四德,以智配冬,犹未莹。
岂以一岁之功、万物之成毕见于此,如智之明辨者乎?
智主含藏分别,有知觉而无运用,冬之象也。
以五常之道配五典之伦,则仁行于父子,义行于君臣,礼行于长幼,智行于夫妇(智所以别。),信行于朋友,皆不易之定理
《中庸或问》首章不以礼主长幼,智主夫妇,何也?
岂以礼与智通行无间,不当指定分配也欤?
智字分配,似稍费力,正不必如此牵合也。
一阴一阳之谓道,其在人者不越仁义两端而已。
阳为仁,阴为义。
自此推之四端,窃谓礼亦阳德,仁之属也;
智亦阴德,义之属也。
如火木皆阳,水金皆阴之类。
不识然否?
此段无可疑者。
德明先生《诗传》,极有感发,始知《诗》真可以兴也。
所疑正、变《风》《雅》,已开晓。
又见教读书之说,且云圣人之心宽大平夷,与今人小小见识、遮前掩后底意不同。
夫温柔敦厚,宽大平夷,固《诗》之教。
求诸《绿衣》、《终风》、《柏舟》、《考异》,尤晓然可见。
但所谓小小见识、遮前掩后者,不知所主何意?
于《诗》何与?
岂只以所载刺诗有淫亵不可告语者,圣人亦存而不删也耶?
所疑未得,伏乞批诲。
鄙意初亦正谓如此。
但宽大平夷,亦举大体而言,不专指此一类也。
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守官得上官相知,可以行志。
然获上有道,自守亦不可失也。
狱事人命所系,尤当尽心。
近世流俗惑于阴德之论,多以纵出有罪为能,而不思善良之无告。
此最弊事,不可不戒。
然哀矜勿喜之心,则不可无也。
所示疑义甚善,但一二处小未圆备,别纸具去。
职事之馀,更能玩意于此,固佳。
然观书亦须从头循序而进,不以浅深难易有所取舍,自然意味详密。
至于浃洽贯通,则无紧要处所下功夫亦不落空矣。
今人多是拣难底好底看,非惟圣贤之言不可如此间别,且是只此心意便不定叠。
纵然用心探索得到,亦与自家这里不相干,突兀聱牙,无田地可安顿。
此病不可不知也。
子晦所论「始终条理」甚善。
然去岁见三山上游诸论皆不可晓,何耶?
岂同官所见不同,难力争耶?
至中固不当以始终言,然射之所以中者,亦是其未用力时眼中见得亲切,故其发而能中耳,发处方用得力也。
其它则所论皆善矣。
国材以仁喻心之说,恐渠记之误,不应如此谬妄也。
理一分殊,便是仁义之理不待行之而后为义也。
以行之为义,乃是告子义外之说,自韩子失之矣。
大抵仁义礼智皆心之理,而仁在其中又无所不包,故孟子以人心言之。
如四端皆心之用,而恻隐之心无所不贯,亦可见也。
「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未可便说言不必信。
盖言欲其信,然须是近义,然后言可复而能全其信。
正言虑所终之意也。
「竭力」非不敢有其身之谓,「卒至于不敢慢」,语尤无序,皆不必如此说。
四端一段甚好,此义理之纲领,能如此推明,甚慰所望也。
「说大人」之义,熹尝说《孟子》不是教人去藐大人,但教人勿视其巍巍然者而已。
今人不是畏大人,只是畏其巍巍然者而已。
苏秦嫂所谓见季子位高金多,正是此见识也。
若能勿视其巍巍然而不失夫畏大人之心,则是乃真能畏大人者矣。
「万物皆备于我」,下文「反身强恕」皆蒙此句为义,不可只说一截。
所谓反身而诚,乃穷理力行,功夫成就之效;
贯通纯熟,与理为一处,不可只以敬字尽之也。
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鹤林玉露》卷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四○、乾隆《福建通志》卷六七、《宋陈忠肃公言行录》卷七、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所喻已悉,但事已如此,不若且静以听之。
吾人所学,正要此处呈验。
若着些利害,便不免开口告人,却与不学之人何异?
向见李先生说,若大段排遣不去,只思古人所遭患难有大不可堪者,持以自比,则亦可以少安矣。
始者甚卑其,以为何至如此。
后来临事,却觉有得力处,不可忽也。
若閤中不快,亦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已展不缩,已进不退,只得硬著脊梁与它厮崖,看他如何自家决定,不肯开口告他。
若到任满,便作对移批书离任,则它许多威风都无使处矣,岂不快哉!
东坡湖州被逮时面无人色,两足俱软,几不能行。
求入与家人诀,而使者不听。
伊川先生涪陵时,亦欲入告叔母而不可得。
陈了翁被逮,闻命即行,使人骇之。
请其入治行装,而翁反不听。
奇哉奇哉!
子晦勉旃,毋为后人羞也。
此间有吴伯起者,不曾讲学,后闻陆子静门人说话,自谓有所解悟,便能不顾利害。
及其作令,才被对移它邑主簿,却不肯行,而百方求免。
尝笑之,以为何至如此。
若对移作指使,即逐日执杖子去知府厅前唱喏。
若对移做押录,即逐日抱文案去知县案前呈覆。
更做耆长壮丁,亦不妨与它去做,况主簿乎?
吴不能用,竟至愤郁成疾而死。
当时若放得下,却未必死。
今不免死,而枉陪了许多下情,所失愈多。
虽其临机失于断决,亦是平日欠了持论也。
「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此夫子所以有取于虞人,而孟子亦发明之。
李先生「不忘」二字是活句,须向这里参取。
愚谓若果识得此意,办得此心,则无入而不自得,而彼之权势威力亦皆无所施矣。
前幅未尽鄙意,故复布此。
试反复之,当自有判决处。
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唐臣问:「《中孚》传曰:『中虚为中孚之象,中实亦为孚义』。
又曰:『中虚信之本,中实信之质』。
又曰:『中虚为诚之象,中实为孚之象』。
夫有本则有质,有诚则有孚,盖即质生于本而孚出于诚也。
似有终始,似有先后,然不可得指而名之,以为终始先后也。
故分而言之则曰中实,合而言之则曰中虚。
分谓二体,《兑》与《巽》也。
合谓全体,《中孚》是也。
二体以刚而得上下之中,虽曰实矣,及其成体,则二柔在中而又生于虚焉。
盖虚中未尝无实,而中实未尝不虚也。
以虚为实之体,而实为虚之用,虽曰体曰用,又不可歧而为二也。
大抵虚根于实,实出于虚。
及其虚也,实之理未尝不在焉;
于其实也,虚之义未尝不存焉。
但不可执其虚而忘其实,忘其实则无质也,无信也;
又不可泥其实而失其虚,失其虚则无本也,不诚也。
是犹阴根于阳,阳根于阴,静无而动有,道并行而不相悖者也。
今夫天地之间,一元之气杳冥无迹,岂非虚耶?
万物生成,各具形器,岂非实耶?
然物虽成形,岂能离于一元之气?
岂能舍于物而自用哉?
在今学者,体天地之化,尽形色之,则中不可不虚,亦不可不实。
存养在我,则中心广大,纤毫不留,不失于信之本,不忘于诚之象,岂非虚耶?
应接于外,则必矜细行,克勤小物,不失于信之质,不忘于孚之象,岂非实耶?
此亦伊川先生所谓『由乎中以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之义也。
如是则体用一源,内外交养,岂不美哉!
某读《易传》而有此疑义,万望详教」。
德明答云:「《中孚》之义微奥,岂德明所能识?
尝试考诸卦体,二、五皆阳而中实者,中心纯实而有信之义也。
内外皆实而中虚者,中心虚明而能信之义也。
就所主而言,则中实为信之质;
就所感而言,则中虚为信之本。
又以泽风二象言之,则水以虚而受风之入,下以虚而受上之感,皆所以为信也。
其体其实其虚,一归于信,此《易》之所以变易而无不各极其道,而《中孚》之义著矣。
来说谓虚中未尝无实,实中未尝无虚,固善;
又谓虚根于实,实根于虚,又以一元之气为虚,万物生成为实,其言窃恐有病。
《精义》云:『冲漠无朕而万象森然已具』。
其曰万象已具,则虽冲漠无朕之际已不为虚矣,况于一元之气所既有者,得为虚乎?
此几于老氏『有生于无』之论,见辟于《正蒙》之书者也。
又以存养于中、应接于外为两截,恐失程子『由乎中以应乎外』之本意。
不审高明以为如何」?
唐臣问:「吕与叔尝言思虑多,不能驱除,曰:『此正如破屋中御寇,东面人来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
左右前后,驱逐不暇。
盖四面空疏,盗固易入,无缘作得主定。
又如虚器入水,水自然入。
若以一器实之以水,置之水中,水何能入来?
盖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自然无事』。
『学者先务,固在心志,然有谓欲屏去闻见知思,则是绝圣弃智;
有欲屏去思虑,患其纷乱,则须坐禅入定。
如明鉴在此,万物毕照,是鉴之常,难为使之不照。
人心不能不交感万物,难为使之不思虑。
若欲免此,唯是心有主。
如何为主?
敬而已矣。
有主则虚,虚谓邪不能入;
无主则实,实为物来夺之。
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则它事更不能入者,事为之主也。
事为之主,尚无思虑纷扰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
所谓敬者,主一之谓敬。
所谓一者,无适之谓一。
且欲涵泳主一之意,不一则二三矣。
至于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陋,皆是敬之事也』。
此二条一以实为主,一以虚为主,而皆收入《近思录》。
唐臣以愚意度之,虚以敬言,实以事言。
以敬为之主则虚,虚则邪不能入;
以事为之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
程先生于『有主则实』下云:『自然无事』,于『无主则实』下云:『实谓物来夺之』。
详此二条之意,各有所在,不可并作一意看。
未知是否」?
德明答云:「有主则实,有主则虚,虚实二说虽不同,然意自相通,皆谓以敬为主也。
敬则其心操存而不乱,虚静而能照。
操存不乱,外患自不能入;
虚静而能照,外物自不能干,无有二事。
程子曰『主一之谓敬』,又曰『敬则自虚静』,又曰『敬胜百邪』,意亦可见。
只缘吕氏患思虑多,程子谓其中心无主,所致如虚器入水,破室致寇,故言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
后来学者又欲尽屏见闻知思,程子以为人心不能无感,如鉴不能不照,但涵养清明,则自无纷扰,不待屏除也,故言有主则虚,虚谓邪不能入。
各有攸当,皆是以敬为主。
若歧而为二,恐非程子本意。
又前言有主则实,则是心有主也。
后言无主则实,则是物来夺之,中心昏塞也。
辞虽同而意则异。
所言虚者亦然」。
李君二说亦佳,但太支蔓作病耳。
「有本则有质,有诚则有孚,盖质生于本,而孚出于诚」,此四句自好,「似有始终」以下则赘矣。
分合则是论卦体,非为不可以先后指名而言也。
「虚中未尝无实」以下亦是衍说,与此义初不相干。
所云实出于虚,此尤无理。
至谓执虚忘实,泥实失虚,皆极有害。
大抵如今一念之间,中无私主,便谓之虚;
事皆不妄,便谓之实,不是两件事也。
其说又以存养于中为虚,应接于外为实,亦误矣。
子晦之言大抵近之,但语有未亲切处耳。
后段虚实之说亦类此,子晦之说甚善。
但敬则内欲不萌,外诱不入。
自其内欲不萌而言则曰虚,自其外诱不入而言故曰实。
只是一时事,不可作两截看也。
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鸿乙通》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乐律典卷六六、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德明向者侍坐,尝问降衷之性具有五典之彝,既已知之而行之,或有未至,只是为私欲所挠耳。
其要在窒欲。
先生赐教云:「一分私欲便有一分见不尽」。
时道中妄陈所见,以及无极太极、动静阴阳、五气五性与夫万事善恶之出,因言:「大端人伦,似只如此,不审如何著工夫,方见得尽」?
先生云:「据说亦只是如此,无可思索。
此乃『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处。
只要时习,常读书,令常在目前,久之自然见得」。
某佩服至训,罔敢失坠。
兹者辱书,又蒙诲以离群索居之际自能提撕,不废讲习体验之功,则与同堂合席,朝夕讲磨无以异矣。
某执书三复,不胜感发。
生我者父也,教我者夫子也。
俛焉孳孳,毙而后已。
因念颜子钻仰坚高,恍惚前后,喟然发叹,既知道体之无穷,又无所用其力,将欲罢之,而此理已跃如于中,有不容已者。
而夫子循循善诱,复示以用力之方,博之以文,约之以礼。
颜子穷格克复,既竭吾才,日新不息,于是实见此理卓然,若有所立,昭昭而不可欺,且又非力行之所能至,故曰「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颜子者,可谓真知者哉!
夫博文约礼,先生所谓讲习体验之功也。
所立卓尔,亦岂离降衷之性、固有之彝哉。
而颜氏之真知如彼,后人之不能及又如此,进寸退尺,每诵师言,惕然警惧。
辄敢推广先生之说,复以求教,详赐开晓。
幸甚!
所论颜子之叹,大概得之,然亦觉有太烦杂处。
约而言之,则高坚前后者,颜子始时之所见也;
博文约礼者,中间用力之方也;
欲罢不能以后者,后来得力之效验也。
《中庸》所谓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者,正谓此博文约礼工夫不可间断耳。
若能如此实用其力,久之自然见得此个道理无处不在,不是块然徒守一物而硬定差排,唤作心性也。
若不如此,政使思索劳苦,说得相似,亦恐随手消散,不为吾有,况欲望其融会贯通而与己为一耶?
旧见李先生常说少从师友,幸有所闻,中间无讲习之助,几成废堕。
然赖天之灵,此个道理时常只在心目间,未尝敢忘。
此可见其持守之功矣。
然则所见安得而不精,所养安得而不熟邪?
近时朋友漫说为学,然读书尚不能记得本文,讲说尚不能通得训诂,因循苟且,一暴十寒,日往月来,渐次老大,则遂漠然忘之,更无头绪可以接续。
至有不获讲学之利而徒取废锢之祸者,甚可叹也。
来喻盖已得此大意,然持之以久,全在日用工夫,勿令间断,久当自有真实见处也。
「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
祷祠祭祀,非礼不诚不庄」。
先生谓古人以诚庄对威严,盖为政以严为本,宽以济严之太过也。
某向闻其语,犹未深订。
近读《蒙》卦初六曰:「发蒙利用刑人,用脱桎梏」。
而《程氏传》曰:「圣王设刑罚以齐其众,明教化以善其俗,刑罚立而后教化行。
治蒙之功,若非威之以刑,使之脱去昏蒙之桎梏,则善教无由而入」。
某反覆深思,若威信不立,诚不足以立政,然犹有疑焉。
孔子曰:「居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哉」?
窃谓居上以宽为本,宽则得众,严以济宽之不及耳。
若一意任威,是《蒙》爻所谓「以往吝」也,其弊将有至于法令如牛毛者。
抑又闻之,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故元为善之长,仁包义礼智三者,先之以仁,裁之以义。
三代得天下以仁,莫不有惨怛之爱、忠利之教。
所以不免于刑者,亦好仁恶不仁耳。
今之为州县者不念民生之艰,刑罚失平,征取无艺,箠楚流血,苟以逃上官之责;
而过于宽者,又一切废弛不立,所在有之。
此固不足道,然先王为政之本,宽严先后之异施者,不敢不详讲。
伏乞赐诲。
为政以宽为本者,谓其大体规模意思当如此耳。
古人察理精密,持身整肃,无偷惰戏豫之时,故其政不待作威而自严,但其意则以爱人为本耳。
及其施之于政事,便须有纲纪文章关防禁约,截然而不可犯,然后吾之所谓宽者得以随事及人而无颓弊不举之处,人之蒙惠于我者亦得以通达明白,实受其赐,而无间隔欺蔽之患。
圣人说政以宽为本,而今反欲其严,正如古乐以和为主,而周子反欲其淡。
盖今之所谓宽者,乃纵弛,所谓和者,乃哇淫,非古之所谓宽与和者。
故必以是矫之,乃得其平耳。
如其不然,则虽有爱人之心,而事无统纪,缓急先后、可否与夺之权皆不在己,于是奸豪得志而善良之民反不被其泽矣。
此事利害只在目前,不必引书传、考古今然后知也(缓急可否是两事,无程限则缓急不在己,不亲临则可否不在己。今见争讼人到官常苦不得呈覆,须当计会案吏,然后得之,便可见其无政事,不待可否失当,然后知其缪矣。又如县道送两税簿上州磨审,皆有日限,有违失则纠正之,无即签押用印给还。今有数月不还者,守倅漫不加省。如此之类,不可胜数。以此为宽,不知孔子意里道如何也。)
但为政必有规矩,使奸民猾吏不得行其私,然后刑罚可省,赋歛可薄。
所谓以宽为本,体仁长人,孰有大于此者乎!
河出《图》,洛出《书》而起八卦九畴之数,听鸣凤而生六律六吕之声。
因思黄帝造律一事,与伏羲画卦、大禹锡畴同功。
况度量权衡皆起于律,而衡运生规,规生圆,圆生矩,绳直准平,至于定四时、兴六乐,悉由是出。
故曰律者万事之根本,学者讵可废而不讲哉!
夫黄钟之管九寸,三分损一,下生林钟。
林钟之管六寸,三分益一,上生太蔟。
周旋十二律,复生黄钟。
而还相为宫之义,又一宫各生五声,总十二律,凡生六十声。
如八卦重而为六十四,皆自然之理也。
司马迁律数与班固《志》不同者多未晓,考其实亦无不同,但司马历书微隐,此等尤费思索耳。
如黄钟长八寸七分,或谓「七」字是误,盖十分也,是为九寸。
此等不审然否?
十二律还相为宫,今考《礼运》疏义,黄钟为第一宫,下生林钟,为徵。
上生太蔟,为商。
下生南吕,为羽。
上生姑洗,为角。
林钟为第二宫,终于中吕,为第十二宫,各有上生下生所管之声。
此数盖本于司马迁《历书》,然与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羽、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者不同。
其次大吕、太蔟,终于无射应钟,凡十二律,迭相为宫,其下各有商、角、羽、徵、变宫、变徵之声。
向见书堂七弦琴准用此法以定清浊高下之声,但不知疏义各为一说,孰是孰否?
其必各有所主也。
变宫、变徵,其声清耶?
不知古律已用之否?
或后来增加之也。
至于埋律候气一事,尤所未晓。
书传所载候气之法,置十二律于密室,实葭灰管埋之地中,一气至则一律飞灰。
或疑所置诸律方不踰数尺,气至,独本律应之,何也?
此必有造化密相感召之理。
或又按《隋志》之说曰:「律之长短不同,各齐其上,随深浅入地中。
冬至阳气距地面九寸而止,惟黄钟之管九寸,故达」。
此说似为有理。
今因其说而推之。
十一月,黄钟,管长九寸。
十二月,大吕,八寸四分。
正月,太蔟,管长八寸。
二月,夹钟,长七寸。
推而下之,其长者递减。
至九月,无射,五寸。
十月,应钟,四寸五分。
虽埋律之地方不踰数尺,气至无有不达,然候管长短不同,管长者气必先达,灰亦先动;
管短者气达在后。
亦如所谓南枝春先到,北枝差迟耳。
不审然否?
律吕之说,今有《新书》并《辨證》各一册,及向时所撰序一篇,并往,可细考之,当得其说。
凡十二律,各以本律为宫而生四律。
如黄钟为宫,则太蔟为商,姑洗为羽,林钟为徵,南吕为角。
是黄钟一均之声也。
若林钟为宫,则南吕为商,应钟为角,太蔟为徵,姑洗为羽。
是林钟一均之声也。
各就其宫以起四声,而后六十律之声备。
非以黄钟定为宫,太蔟定为商,姑洗定为羽,林钟定为徵,南吕定为角也。
但黄、大、太、夹、姑、中、蕤、林、夷、南、无、应为十二律长短之次,宫、商、角、徵、羽为五声长短之次。
黄钟一均,上生下生长短皆顺,故得各用其全律之正声。
十二律名,今俗乐亦用之。
「合」字即是黄钟,但其律差高耳。
《笔谈》言之甚详,可呼俗工问之。
自林钟之宫而生太蔟之祉,则林钟六寸而太蔟八寸,祉反长于宫而声失其序矣。
故以十二律而言,虽当为林钟,上生太蔟,而以五声而言,则当为宫,下生祉,而得太蔟半律四寸之管,其声方顺。
又自太蔟半律四寸之祉而生南吕五寸有奇之商,则于律虽本为下生,而于声反为上生矣。
自南吕五寸有奇之商而生姑洗七寸有奇之羽,则于律虽本为上生,而于声则又当用其半而为下生矣。
姑洗半律三寸有奇之羽而生应钟四寸有奇之角,则于律虽为下生,而于声反为上生矣。
其馀十律皆然。
孔疏盖知此法,但言之不详耳(半律,杜佑《通典》谓之子声者是也。)
此是古法,但后人失之,而唯存黄钟、大吕、太蔟、夹钟四律,有四清声,即此半声是也。
变宫、变祉始见于《国语》注中及《后汉·乐志》,乃十二律之本声自宫而下,六变七变而得之者,非清声也。
如黄钟为宫,则第六变得应钟,为变宫,第七变得蕤宾,为变祉;
如林钟为宫,则第六变得蕤宾,为变宫,第七变得大吕,为变祉是也。
凡十二律,皆有二变,一律之内,通前五声合为七均。
祖孝孙王朴之乐皆同。
所以有八十四调者,盖每律各添此二声而得之也。
《新书》此说甚详。
候气之说,其中亦已论之。
盖埋管虽相近,而其管之长短、入地深浅有不同,故气之应有先后耳,非以方位而为先后也。
但画一图,朝夕看诵,仍于指掌间轮之,久久自熟,乃见其妙。
此又可验凡事皆然,别无奇巧,只是久而习熟,便是妙处也(《礼书》有此一卷,比《新书》差约。偶在他处,俟取到寄去看也。)
天有黄、赤二道,沈存中云非天实有之,特历家设色以记日月之行耳。
夫日之所由,谓之黄道。
史家又谓月有九行:黑道二,出黄道北;
赤道二,出黄道南;
白道二,出黄道西;
青道二,出黄道东;
并黄道而九。
如此即日月之行,其道各异。
况阳用事则日进而北,昼进而长;
阴用事则日退而南,昼退而短。
月行则春东,从青道;
夏南,从赤道;
秋西,从白道;
冬北,从黑道。
日月之行,其不同道又如此。
然每月合朔,不知何以同度?
而会于所会之辰,又有或蚀或不蚀,悉未能晓。
向承指喻其行或高而出黄道之上,或低而出黄道之下,或相近而偪,或差远而不相值,则皆不蚀。
是时不能反覆,今望赐诲。
日月道之说,所引皆是。
日之南北虽不同,然皆随黄道而行耳。
月道虽不同,然亦常随黄道而出其旁耳。
其合朔时,日月同在一度;
其望日,则日月极远而相对;
其上下弦,则日月近一而远三(如日在午,则月或在卯,或在酉之类是也。)
故合朔之时,日月之东西虽同在一度,而月道之南北或差远,于日则不蚀。
或南北虽亦相近,而日在内,月在外,则不蚀。
此正如一人秉烛,一人执扇,相交而过。
一人自内观之,其两人相去差远,则虽扇在内,烛在外,而扇不能掩烛。
或秉烛者在内,而执扇者在外,则虽近而扇亦不能掩烛。
以此推之,大略可见。
此说在《诗·十月之交》篇,孔疏说得甚详。
李迂仲引證亦博,可并检看,当得其说。
《易启蒙》曰:「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
夫《河图》无四隅之位,截然四正而方,谓之圆,何也?
又曰:「圆者,星也,历纪之数,其肇于此乎」。
注云:「历法合二始以定刚柔,二中以定律历,二终以纪闰馀」。
今考班固《志》,天数始于一,中于三,终于二十五
地数始于二,中于六,终于三十。
夫始、中、终盖如此,推之于刚柔、律历、闰馀,却有未深莹者。
抑亦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馀于终之义乎?
然亦不合。
愿求其说。
河图》既无四隅,则比之《洛书》为圆矣。
注中三句,本《唐书·历志》一行之说。
二始者,一、二也。
一奇,故为刚;
二耦,故为柔。
二中者,五、六也。
五者,十日
六者,十二辰也。
二终者,十与九也。
闰馀之法,以十九岁为一章,故其言如此。
然一章之数似亦附会,当时姑借其说以明十数之为《河图》耳。
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
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此章一句,初理会不得。
今读《集注》,参考《左氏传》,乃知武子卫成公无道失国之时,周旋其间,尽心竭力而不去。
成公京师武子求掌橐饘,赂医薄酖,免卫侯于死,终以复国。
元咺之讼,武子又独以忠而获免。
其能保身以济其君如此,虽谓之智可也。
而夫子曰其愚不可及。
夫子尝曰:「君子哉,蘧伯玉
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伯玉之事责武子,虽谓之愚不识时,亦可也。
武子惓惓忠君,不避险艰,能为人所不能为,抑亦难矣。
故夫子曰其愚不可及,盖闵之也。
今观《论语》一书,于有道无道之世屡致意焉。
其称南容曰:「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免于刑戮」。
武子之免者亦幸矣。
武子仕卫两世,其君信任之,义不可弃之而去,其几于东汉王允乎。
又不免被害。
尝闻先生周子之言曰:「颜子之学,伊尹之志」。
伊尹,以天下为己任者也,治亦进,乱亦进。
然使成汤不兴,聘币不至,虽五就桀,其志曷施?
陈蕃汉代人豪,驱驰险阨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屡退而不去者,以仁而为己任,非人伦莫相恤也。
卒以谋疏见杀,亦昧于夫子免刑戮之戒矣。
陈蕃王允犹是当时朝廷倚任,身居鼎轴,义当与国存亡。
故程子曰亦有不当愚者,比干是也。
若无言责官守,则如东海逢萌,当先汉之乱,愤三纲之既绝,挂冠东都门,浮海而去,惟恐其或缓也。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讵可不识时几?
聊发狂言,以验中否。
所疑宁武子事大概得之。
但为蘧伯玉南容之愚则易,而为武子之愚则难。
所以圣人有「不可及」之叹也。
陈蕃王允固不得为伯玉南容之愚,然事未成而谋已泄,功未就而志已骄,则又不能为宁武子之愚矣。
此其所以取祸也。
然为逢萌则甚易,为二公则甚难,又不可以彼而责此,但当问其时义之如何与其所处之当否耳。
王子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九
向来观「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易传》云「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未睹其旨。
近思得之,敢质于先生
谓天地之心生生不已,太极一动,二气运行,互为其根,盖未尝或息,非可以动静言也。
其曰「动之端」云者,指流行之体示之,即生物之原者也。
《遗书》云「天只是以生为道」,天地之心固在于生物,然于生处观之,则偏于动而不知动之所以然,非指其端无以见生生之理也。
在人则恻隐之心是也。
乍见孺子将入井,必有怵惕恻隐,此心不远,于此察之,庶可见矣。
此心虽非心之本体,然始发见在是,故推此心则廓乎天地之间,无所不爱。
人惟汩于欲而不知复,则是心泯然不见。
犹穷阴冱蔽,万物归根,生生之理虽未尝或息,何自见之?
一阳微动,生意油然,此复所以见天地之心也。
在学者工夫,则平日涵养,语默作止须要识得端倪,则心体昭然,可默识矣。
伊川云:「善学者不若于已发之际观之」。
观于已发,识其未发,克己不已,一旦复之,则造次颠沛皆见此心之妙,始可以言仁矣。
别纸所喻复见天地心之说甚善,然此须通动静阴阳善恶观之,见得各是一理,而此意无所不通,始尽其曲折耳。
学者工夫则只如《易传》所说,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此是要约处。
若说须要识得端倪而心体可识,则却是添却一事也。
鄙见如此,或恐未然,更告谕及。
子晦相见烦致意,未及奉书。
欧阳庆嗣书云甚赖切磨之益,想日有至论也。
熹再拜。
王子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九
子晦所谓:「使无童子之言,则曾子亦泊然委顺,未足以病其死。
唯童子之言一入其听,而士死于大夫之箦,则有所不安,故必举扶而易之,然后无一毫愧心而安其死」。
此数句甚善。
但谓大夫有赐于士之礼,则未知所据,似未安也。
子合所谓:「大夫之箦,季孙安得赐诸曾子
曾子亦安得受诸季孙?
曾子固曰『我未之能易』,则其平日盖欲易之矣」。
此论亦善。
但谓曾子辞季孙之仕,则亦无据。
而曰「不欲为已甚而黾勉以受其赐」,则又生于世俗委曲计较之私,而非圣贤之心矣。
又云「死生之际则异于是,盖有一毫不正,则有累于其生」,如此则是人之生也可无不为,必将死而后始为计也。
此亦必不然矣。
今但平心而论,则季孙之赐、曾子之受皆为非礼。
或者因仍习俗,尝有是事而未能正耳。
但及其疾病不可以变之时,一闻人言而必举扶以易之,则非大贤不能矣。
此事切要处只在此毫釐顷刻之间,固不必以其受之为合礼而可安,亦不必以为与世周旋,不得已而受之也。
况善吾生乃所以善吾死,岂有平时黾勉徇情,安于僭礼,必俟将死而后不肯一毫之差而足以善其死耶?
且若如此,则圣贤临死之际,事绪纷然,亦不胜其改革矣。
曾子之事,计其未死之前有人言之,则必即时易之,而不俟将死之日矣。
然就二说论之,谓受箦合礼者,但失之轻易粗略,考之不精;
而谓黾勉周旋者,其巧曲支离,所以为心术之害者甚大,恐不止于此一事。
要当推类究索,拔本塞源,然后心得其正,而可语圣贤之学也。
鄙见如此,幸复相与考之,再以见喻。
熹上呈。
郑子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六
子晦书烦致之。
或相见间,乡里公共利害告之无嫌也。
君平之说,鄙见正如此。
南蒯事《国语》中所记尤详,可检看也。
陈安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九
太极者,天地之性而心之体也。
一元者,天地之心而性情之会也。
阴阳惨舒者天地之情,即性之流行而心之用也。
不审是否?
程子曰:「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
更以此语参看(「性之会」,此句内欠一「情」字。)
前者纳去《心说》,后来觉得首语说天心不的当,今改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所以为生物之主者,天之心也」。
不知是否?
改得语意全备,甚善。
先生答妻父鬼神说云:「所谓非实有长存不灭之气魄者,又须知其未始不长存尔」。
廖子晦见此,谓长存不灭乃以天地间公共之气体言之。
淳恐只是上蔡所谓「祖考精神即自家精神」之意耳。
王子合以为二说只是一意,若非公共底,则安有是精神耶?
不审何从。
上蔡说是。
「魂魄」二字,向闻先生说发用处是魂,定处是魄。
记事处是魄,小儿无记性,不定叠,皆是魄不足。
先生梁文叔书谓鼻之知臭,口之知味,魄也。
耳目中之煖气,魂也。
淳窃以为魂不离气,魄不离体,魂则气上一个活处,其所流行而不息,发越而有生意者也;
魄则体上一个精处,其所真实确定,凝然而不散漫者也。
魂魄且如此看,不须更支蔓(言语间未能无病,久之自见得失,今不须苦求也。)
所与王丞论者,则太支离矣。
王丞说魂即是气,魄即是体却不是,须知魂是气之神,魄是体之神可也(佛氏说地水火风亦相类。)
月之不受日光处,其魄也。
故十六以后谓之生魄。
其受日光处则其阳气之明也,故初二三以后谓之生明。
盖日月只是阴阳之气,非实有形质也。
明道先生曰:「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
旧认作未生以前,天理未有所降赋时。
近思此说恐几太过。
人既未有生,则不得谓之性也明矣,更何待如此言耶?
疑此所谓「以上」云者,似只说其从未感物以前至于所以生之始云耳,恐非离人言天,虚说未生以前事。
此说费力,恐只合仍旧。
更思之。
赤子之感于物,有天然发处,有发以人处。
如哑鸣震悸,则天然之发也。
如饮乳转盻孩笑者,则发以人处也。
又有人之天处,有人之人处。
如良知良能,人之天也。
顺情则喜,逆情则怒,凡其嗜好,则人之人处也。
所以感者,皆从外生;
所以应者,皆从中出。
静中之知觉,伊川以复言之,乃其未发者也。
先生《复卦赞》曰:「生意闯然,具此全美」,又曰:「有茁其萌,有恻其隐」。
又自有生意,何也?
常思之,群阴固蔽之中,一阳之萌,生生之心就本位上已略萌出其端,但未到发达出于外耳。
是所谓闯然者。
在人则为万事沈寂之际,其中虚灵知觉,有活物者存,即此便是仁者生生之心就生体已微露出其端矣,但未到感动出于外耳。
是所谓有茁其萌者,与伊川说无异。
恻隐则又在茁萌已后,乃已发见处,达而为恻隐也。
若以时运言,则亥尽子初为复。
以月运言,则晦尽朔交为复。
以日运言,则黑极而微露于东为复。
在人言,则赤子初生者复也。
以神识言,则神初发知者复也。
「闯」字后来亦欲改之,但未有稳字耳。
茁萌恻隐,却是正指初发处。
日运以下有说得太迟处,更消息之(《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七。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
自:宋浙本、明天顺本、万历本作「似」。
储行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六、《蔡氏九儒书》卷二、《宋元学案补遗》卷五一
所喻缕缕,殊可骇叹。
此其意不在左右,计必又须酝酿播扬,成一大事,亦不可知。
然区区之心,有可以质于神明者,以救民而获罪,亦所不敢辞也。
批书迟缓,亦且得宽心忍耐为佳。
建安亦未得去,崇安却已得好消息矣。
县中近日大概幸已无它,但西路之窘日迫,官司要已再轮上户至八月初。
然无人监督,以明者行之,尚且不免为虚文,况今日耶?
适得蔡仓书,尚有挽留之意。
若能领其悃款,幡然一来,千万幸甚!
昨日刘居之相访,具言麻沙事体,云一种贫民至有饿而死者,闻之恻然。
今日文卿相过,亦说诸处轮粜已足,上户便谓事毕,虽有米者,亦不复粜,最是崇化一乡可虑。
梁文叔亦言长平一带小民般运崇安早谷,日不下百人,或恐彼中土人争占拦截,亦能生事,此皆可深虑者。
窃意左右闻此,亦不必待其剑戟如林、流血成川,然后为复来计矣。
且是目今便觉上下人情不通,有话便难出口。
适因蔡仓见问,已告之云,不若便关诸司,再烦左右一来,权领一职,带取印杖,从间道直趋崇化、麻沙,往来监粜,并措置救荒事目,付之簿尉,以俟事之略定而归,似亦无不可者。
不知雅意如何?
文卿亦说县中士民盛传旧尹复来,其意似亦可怜,不应便恝然弃之也。
适又与文卿说,自今以往,境内有一夫不得其死,一夫身被刀创,则左右皆不得辞其责。
切幸察此苦言,少回必去之志,勿信庸人徇己忘物之说,以误远图。
恐异日思之,不能无追悔也。
向来此间行事得失,当亦有可自警省者。
或谓却是欠些伪学,其言虽可笑,然恐有理,不审于意云何也。
闲中读书奉亲,足以自乐。
外物之来,圣贤所不能必,况吾人乎?
但新学一旦措手而委之庸髡,数日前已互迁象设,令人愤叹不能已。
而一县下人,若贵若贱,若贤若愚,无有以为意者。
曾坚伯相见新帅来,以为士子当相率诉之,范仲宣深以为然,而漠然无有应者。
此亦见人之识见分量之不同也。
季通之行,浩然无几微不适意,丘子服独为之涕泣流涟而不能已。
处事变、恤穷交,亦两得其理也。
张郑黄邓相继物故,吕子约前月亦不起疾,殊可伤悼。
亦是气运使然,岂可专咎章子厚耶?
元善到霅后,一再得书,殊恨失计。
初亦有所迫而然,失之不能断决耳。
季通湖南耳根却静,然诸迁客闻高安之报,想亦不免打草蛇惊也。
人生由命非由他,此言虽浅,诚有味也。
偶有自江西来者,得东坡与何人手简墨刻,适与意会。
今往一通,可铭坐右也。
吾人不合偶得一官,遂以官为业,一日投闲,便有食不足之叹,彼此皆然。
然在此则身自当之,无所怨悔,亦知贤者以亲养之故,不能不介念也。
来春之行,不知都下报者云何?
若非以钩党之故,则不,虽重坐,但经赦宥,便是无事人。
只是一堕此城,却恐未有出期。
虽然只是参选,然亦须台参,出人而前,恐又重遭指目。
须更审而后道。
告词传闻数联,不曾见全篇。
寻常此等只拂略说过,今乃铺叙,如行遣禁从帅臣之体,不知果是谁笔?
因便幸略批喻也。
某却至今不曾受告,亦不见报行词命。
吃俸半年,未曾立案,殊不可晓也。
避地盖出于不得已,其他却无说。
但后受两司对移之命,既行,彼乃深怨,以为自此发之,不知二公经年不通问也。
时论率两三月须有一番引作,近报集议赦条,不知意果如何。
恐亦只为诸已行遣人,恐死灰复然耳。
张帅到未?
此公遽去朝廷,不省所谓,议者盖深惜之。
彼当已得其说矣。
来使方今还自府中,适此两日所苦大作,力疾草此,不能究所欲言。
然前书计亦非晚当至矣。
独乐园图》恐司马守便之官,未暇刻得,与之议,为辨一互刻之亦佳。
但其诗颇有误字,《见山台》诗中,「陶通明」乃陶隐居之别号,今作「渊明」,当改正耳。
前贤遗迹正尔,何关人事?
而使人想象爱慕不能忘,虽不得复至其处,而犹欲见之图画之间,使其流传之广且远而未至于泯灭,然则为士君子者,其可不力于为善哉!
所喻批满今始得之,万事迟速自有时节,固非人力所能为也。
代人上书者,不知得之何人?
此人固非佳士,然恐亦未应遽至于此,当更察之。
若其果然,则诚为狗彘不食其馀矣。
彼挟怨妄言者,固自不足责也。
前日亦料从人不欲复过此,亟折简呼文卿,令其往见,固欲寄声。
昨日得报,乃云冬收方冗,未能自拔。
今承喻及有问道过门之意,似亦未便,幸更审之。
大抵欲面言者无它,但欲每事详审持重耳
观人之失,亦坐自处未能深静之故。
处晦观明,处静观动,则无不察矣。
前日廖子晦归,说新阙已为人所受,想已闻之,理势自应尔也。
词命已行,乃东山之笔,有「盐课入己」之语。
渠自对人诵之,不知已被受否?
闻某亦有之,渠却云是同官作,其势不应如此。
但至今不下,亦不见人传诵,必是丑诋以媚用事者,而深藏以盖其迹,甚可笑也。
帅幕无事,可以读书。
西山南浦号为天下胜处,公馀徙倚,亦有足乐。
然亦更须择交,勿忘前事之师,乃所望耳。
小坡一著高似一著,此甚不易。
必是里面说得转了,方下得此手脚。
然此亦至危之机,更须深自防卫,一种细故,得放过且放过,勿令人疑事事皆出于己,乃为佳耳。
邹公亦有安静之说,次第善类须少安也。
巽伯未能去否?
向语渠寻《独乐园图》摹刻流布,不知曾为之否?
不及作书,因见幸为扣之也。
景初素守,于此可验。
世路升沉,何足深计?
但得此心无愧,所得多矣。
卫公近得书,寄《梅岩图》来。
初欲令作记,俄闻溪城之报,且罢休矣。
甚愧不得一游其间,并以文字结缘也。
至之且得如此,亦是一事。
大抵吾党例多困穷,只得存活得过,但是十分亨泰矣。
后之晚娶,深入瘴地,似不善便。
此邦之侯一再通问,亦依样画胡庐答之,不为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