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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谏诗 西汉 · 韦孟
四言诗
《汉书》曰:孟为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戊荒淫不遵道。作诗讽谏曰:
肃肃我祖,国自豕韦
黼衣朱绂,四牡龙旗。
彤弓斯征,抚宁遐荒
总齐群邦,以翼大商
迭彼大彭,勋绩惟光。
至于有周,历世会同。
王赧听谮,寔绝我邦。
我邦既绝,厥政斯逸。
赏罚之行,非繇王室。
庶尹群后,靡扶靡卫。
五服崩离,宗周以队。
我祖斯微,迁于彭城
在予小子,勤诶厥生。
阸此嫚秦,耒耜以耕。
悠悠嫚秦,上天不宁。
乃眷南顾,授汉于京。
于赫有汉,四方是征。
靡适不怀,万国逌平。
乃命厥弟,建侯于楚。
俾我小臣,惟傅是辅。
竞竞元王,恭俭净壹。
惠此黎民,纳彼辅弼。
飨国渐世,垂烈于后。
乃及夷王,克奉厥绪。
咨命不永,惟王统祀。
左右陪臣,此惟皇士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
不惟履冰,以继祖考。
邦事是废,逸游是娱。
犬马繇繇,是放是驱。
务彼鸟兽,忽此稼苗。
烝民以匮,我王以偷。
所弘非德,所亲非俊。
唯囿是恢,唯谀是信。
睮睮谄夫,咢咢黄发。
如何我王,曾不是察。
既藐下臣,追欲从逸。
嫚彼显祖,轻兹削黜
嗟嗟我王,汉之睦亲
曾不夙夜,以休令闻。
穆穆天子,临尔下土。
明明群司,执宪靡顾。
正遐繇近,殆其怙兹。
嗟嗟我王,曷不此思。
非思非鉴,嗣其罔则。
弥弥其失,岌岌其国。
致冰匪霜,致队靡嫚。
瞻惟我王,昔靡不练。
兴国救颠,孰违悔过。
追思黄发,秦缪以霸。
岁月其徂,年其逮耇。
于昔君子,庶显于后。
我王如何,曾不斯览。
黄发不近,胡不时监(《文选》作鉴。《诗纪》同。○《汉书》韦贤传。《文选》十九。《诗纪》二。又《类聚》二十四引韦、旗、荒、、光、同、邦、宁、京、楚、辅、壹、弼、绪、祀、保、考、娱、驱、俊、信、亲、闻二十三韵。《初学记》十八作讽楚元王四言诗。引娱、驱、俊、信、亲、闻六韵。《御览》六百九十引韦、旗二韵。韵补一引同、邦二韵。二引苗、偷二韵。○逯案。昔靡不练。《文选》作时靡不练。《汉书》补注引王文彬云。作时是也。时古作时。与昔形近而误。又于昔君子。《文选》昔作赫。王念孙读书杂志云。韦孟讽谏诗。于赫君子。庶显于后。李善曰:欢美昔之君子。能庶几自悔。故光显于后。念孙案。如此注。李善本本作于昔君子。《汉书》韦贤传亦作昔。李周翰注曰:于赫。美也。言何不美君子之道。庶光明于后代。则五臣本已作于赫君子。昔字俗书作昔。赫字俗书作赫。二形相近。故昔讹赫。于赫美也。古亦无此训。)
将校部曲文 东汉末 · 陈琳
 出处:全后汉文 卷九十二、文选卷四十四
年月朔日,子尚书令彧,告江东将校部曲及孙权宗亲中外:盖闻祸福无门,惟人所召。
夫见机而作,不处凶危,上圣之明也;
临事制变困而能通,智者之虑也;
渐渍荒沈,往而不反,下愚之蔽也。
是以大雅君子,于安思危,以远咎悔;
小人临祸怀佚,以待死亡。
二者之量,不亦殊乎!
孙权小子,未辨菽麦,要领不足以膏齐斧,名字不足以洿简墨
譬犹鷇卵,始生翰毛,而便陆梁放肆,顾行吠主。
谓为舟楫足以距皇威,江湖可以逃灵诛,不知天网设张,以在纲目,爨镬之鱼,期于消烂也。
若使水而可恃,则洞庭无三苗之墟,子阳荆门之败,朝鲜之垒不刊,南越之旌不拔。
夫差阖闾远迹,用申胥之训兵,栖越会稽,可谓强矣。
及其抗衡上国,与晋争长,都城屠于勾践武卒散于黄池,终于覆灭,身罄越军。
吴王濞骄恣屈强,猖猾始乱,自以兵强国富,势陵京城
太尉帅师,甫下荥阳,则七国之军,瓦解冰泮之骂言未绝于口,而丹徒之刃以陷其胸。
何则?
天威不可当,而悖逆之罪重也。
且江湖之众,不足恃也。
董卓作乱,以迄于今,将三十载。
其间豪桀纵横,熊据虎跱,强如二袁,勇如吕布,跨州连郡,有威有名,十有馀辈。
其馀锋捍特起鹯视狼顾,争为枭雄者,不可胜数。
然皆伏鈇婴钺,首腰分离,云散原燎,罔有孑遗。
近者关中诸将,复合聚,续为叛乱,阻二华,据河渭,驱率羌胡,齐锋东向,气高志远,似若无敌。
丞相秉钺鹰扬,顺风烈火,元戎启行,未鼓而破,伏尸千万,流血漂橹,此皆天下所共知也。
是后大军所以临江而不济者,以韩约马超逋逸迸脱,走还凉州,复欲鸣吠
逆贼宋建,僭号河首,同恶相救,并为唇齿。
镇南将军张鲁,负固不恭。
皆我王诛所当先加。
故且观兵旋旆,复整六师,长驱西征,致天下诛。
偏将涉陇,则建约枭夷,旌首万里;
军入散关,则群氐率服,王侯豪帅,奔走前驱。
进临汉中,则阳平不守,十万之师,土崩鱼烂,张鲁逋窜,走入巴中怀恩悔过,委质还降
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各帅种落,共举巴郡,以奉王职
钲鼓一动,二方俱定,利尽西海,兵不钝锋。
若此之事,皆上天威明,社稷神武,非徒人力所能立也。
圣朝宽仁覆载,允信允文,大启爵命,以示四方。
及胡濩皆享万户之封,之五子,各受千室之邑,胡濩子弟部曲将校为列侯将军已下千有馀人。
姓安堵,四民反业。
而建约之属,皆为鲸鲵;
之妻孥,焚首金城,父母婴孩,覆尸许市。
非国家钟祸于彼,降福于此也,逆顺之分,不得不然。
夫鸷鸟之击先高,攫鸷之势也;
牧野之威,孟津之退也。
今者枳棘剪捍,戎夏以清,万里肃齐,六师无事。
故大举天师百万之众,与匈奴南单于呼完厨及六郡乌桓丁令屠各,湟中羌僰,霆奋席卷,自寿春而南。
又使征西将军夏侯渊等,率精甲五万,及武都氐羌,巴汉锐卒,南临汶江,扼据庸蜀。
江夏襄阳诸军,横截湘沅,以临豫章,楼船横海之师,直指吴会。
万里剋期,五道并入,权之期命,于是至矣。
丞相衔奉国威,为民除害,元恶大憝,必当枭夷
至于枝附叶从,皆非诏书所特禽疾。
故每破灭强敌,未尝不务在先降后诛,拔将取才,各尽其用。
是以立功之士,莫不翘足引领,望风响应。
袁术僭逆,王诛将加,则庐江太守刘勋先举其郡,还归国家。
吕布作乱,师临下邳张辽侯成,率众出降。
还讨眭固,薛洪樛尚,开城就化
官渡之役,则张合高奂举事立功。
后讨袁尚,则都督将军马延、故豫州刺史阴夔、射声校尉郭昭临阵来降。
围守邺城,则将军苏游反为内应,审配兄子开门入兵。
既诛袁谭,则幽州大将焦触攻逐袁熙,举事来服
凡此之辈数百人,皆忠壮果烈,有智有仁,悉与丞相参图画策,折冲讨难,芟敌搴旗,静安海内,岂轻举措也哉!
诚乃天启其心,计深虑远,审邪正之津,明可否之分,勇不虚死,节不苟立,屈伸变化,唯道所存,故乃建丘山之功,享不訾之禄,朝为仇虏,夕为上将,所谓临难知变,转祸为福者也。
若夫说诱甘言,怀宝小惠,泥滞苟且,没而不觉,随波漂流,与熛俱灭者,亦甚众多。
吉凶得失,岂不哀哉!
昔岁军在汉中,东西悬隔遗守,不满五千,权亲以数万之众,破败奔走,今乃欲当禦雷霆,难以冀矣。
夫天道助顺,人道助信,事上之谓义,亲亲之谓仁。
孝章,君也,而权诛之,孙辅,兄也,而权杀之。
贼义残仁,莫斯为甚。
乃神灵之逋罪,下民所同雠
辜雠之人,谓之凶贼
是故伊挚去夏,不为伤德;
飞廉,不可谓贤。
何者?
去就之道,各有宜也。
丞相深惟江东旧德名臣,多在载籍。
近魏叔英秀出高峙,著名海内;
虞文绣砥砺清节,耽学好古;
周泰明当世隽彦,德行脩明。
皆宜膺受多福,保乂子孙。
而周盛门户无辜被戮,遗类流离,湮没林莽,言之可为怆然,闻魏周荣虞仲翔各绍堂构,能负析薪。
及吴诸顾陆旧族长者,世有高位,当报汉德,显祖扬名
及诸将校孙权婚亲,皆我国家良宝利器,而并见驱迮,雨绝于天,有斧无柯,何以自济?
相随颠没,不亦哀乎!
盖凤鸣高冈,以远罻罗,贤圣之德也。
鸋鴂之鸟,巢于苇苕,苕折子破,下愚之惑也。
江东之地,无异苇苕,诸贤处之,信亦危矣。
圣朝开弘旷荡,重惜民命,诛在一人,与众无忌,故设非常之赏,以待非常之功。
霸夫烈士奋命之良时也,可不勉乎!
若能翻然大举,建立元勋,以应显禄,福之上也。
如其未能,笇量大小,以存易亡,亦其次也。
系蹄在足,则猛虎绝其蹯;
蝮蛇在手,则壮士断其节。
何则?
以其所全者重,以其所弃者轻。
若乃乐祸怀宁,迷而忘复,闇大雅之所保,背先贤之去就,忽朝阳之安,甘折苕之末,日忘一日,以至覆没,大兵一放,玉石俱碎,虽欲救之,亦无及已。
故令往购募爵赏,科条如左。
檄到,详思至言。
如诏律令。
汉高祖功臣 西晋 · 陆机
 出处:全晋文、文选卷四十七
相国文终侯萧何,相国平阳懿侯曹参太子少傅文成侯张良丞相曲逆献侯阳武陈平楚王淮阴韩信梁王昌邑彭越淮南王黥布赵景王大梁张耳韩王韩信燕王卢绾长沙文王吴芮荆王刘贾太傅安国懿侯王陵左丞相武侯周勃,相国舞阳侯樊哙右丞相曲周景侯高阳郦商太仆汝阴文侯夏侯婴丞相颍阴懿侯睢阳灌婴,代丞相阳陵景侯傅宽车骑将军肃侯靳歙,大行广野君高阳郦食其中郎建信侯刘敬太中大夫陆贾太子太傅稷嗣君叔孙通魏无知护军中尉随何,新成三老董公辕生将军纪信御史大夫周苛平国君侯公,右三十一人,与定天下社稷者也。
颂曰:
芒芒宇宙,上墋下黩。
波振四海,尘飞五岳。
九服徘徊,三灵改卜
赫矣高祖,肇载天禄。
沈迹中乡,飞名帝录。
庆云应辉,皇阶授木。
龙兴泗滨,虎啸丰谷。
彤云昼聚,素灵夜哭。
金精仍颓,朱光以渥。
万邦宅心,骏民效足
堂堂萧公,王迹是因。
绸缪睿后,无竞维人。
外济六师,内抚三秦。
拔奇夷难,迈德振民。
体国垂制,上穆下亲。
名盖群后,是谓宗臣。
阳乐道,在变则通。
爰渊爰嘿,有此武功。
长驱河朔,电击壤东。
协策淮阴,亚迹萧公。
文成作师,通幽洞冥
永言配命,因心则灵。
穷神观化,望影揣情
鬼无隐谋,物无遁形。
武关是辟,鸿门是宁。
随难荥阳,即谋下邑
销印惎废,推齐劝立。
运筹固陵定策东袭。
三王从风,五侯允集
霸楚寔丧,皇汉凯入。
怡颜高览弥翼凤戢。
托迹辞世却粒
曲逆宏达,好谋能深。
游精杳漠神迹是寻。
重玄匪奥,九地匪沈。
伐谋先兆,挤响于音。
奇谋六奋,嘉虑四回。
规主于足,离项于怀。
格人乃谢,楚翼寔摧。
韩王窘执,胡马洞开。
迎文以谋,哭高以哀。
灼灼淮阴,灵武冠世
策出无方,思入神契
奋臂云兴腾迹虎噬
凌险必夷,摧刚则脆。
肇谋汉滨,还定渭表。
京索既扼,引师北讨。
济河夷魏,登山灭赵。
威亮火烈,势踰风扫。
拾代如遗,偃齐犹草。
二州肃清,四邦咸举。
乃眷北燕,遂表东海
克灭龙且,爰取其旅。
刘项悬命,人谋是与。
念功惟德,辞通绝楚。
彭越观时,韬迹匿光
人具尔瞻,翼尔鹰扬
威凌楚域,质委汉王
靖难河济,即宫旧梁。
烈烈黥布眈眈其眄。
名冠彊楚,锋犹骇电。
睹几蝉蜕,悟主革面
肇彼枭风,翻为我扇。
天命方辑,王在东夏
矫矫三雄,至于垓下
元凶既夷,宠禄来假。
保大全祚,非德孰可?
谋之不臧,舍福取祸。
张耳之贤,有声梁魏。
士也罔极,自诒伊愧。
俯思旧恩,仰察五纬。
脱迹违难,披榛来洎。
改策西秦,报辱北冀。
悴叶更辉,枯条以肄。
王信韩孽,宅土开疆
我图尔才,越迁晋阳
卢绾自微,婉娈我皇。
跨功踰德,祚尔辉章。
人之贪祸,宁为乱亡。
吴芮之王,祚由梅鋗
功微势弱,世载忠贤。
肃肃荆王,董我三军。
我图四方,殷荐其勋。
庸亲作劳,旧楚是分。
往践厥宇,大启淮坟。
安国违亲,悠悠我思。
依依哲母,既明且慈。
引身伏剑,永言之。
淑人君子,实邦之基。
义形于色,愤发于辞。
主亡与亡,末命是期。
绛侯质木,多略寡言。
曾是忠勇,惟帝攸叹。
云骛灵丘,景逸上兰。
平代禽狶,奄有燕韩。
宁乱以武,毙吕以权。
涤秽紫宫,徵帝太原
实惟太尉,刘宗以安。
挟功震主,自古所难
勋耀上代,身终下藩。
舞阳道迎,延帝幽薮。
宣力王室,匪惟厥武。
揔干鸿门披闼帝宇。
耸颜诮项,掩泪悟主
曲周之进,于其哲兄
俾率尔徒,从王于征
振威龙蜕,摅武庸城。
六师寔因,克荼禽黥。
猗欤汝阴绰绰有裕
戎轩肇迹来附
马烦辔殆,不释拥树。
皇储时乂,平城有谋。
颍阴锐敏,屡为军锋
奋戈东城,禽项定功
乘风藉响,高步长江
收吴引淮,光启于东。
阳陵之勋,元帅是承。
信武薄伐,扬节江陵
夷王殄国,俾乱作惩。
恢恢广野,诞节令图。
进谒嘉谋,退守名都。
东窥白马,北距飞狐。
即仓敖庚,据险三涂。
輶轩东践,汉风载徂。
身死于齐,非说之辜。
我皇寔念,言祚尔孤。
建信委辂,被褐献宝
指明周汉,铨时论道。
移帝伊洛,定都酆镐
柔远镇迩,寔敬攸考。
抑抑陆生,知言之贯。
往制劲越,来访皇汉。
附会,夷凶剪乱。
所谓伊人,邦家之彦。
百王之极,旧章靡存。
汉德虽朗,朝仪则昏。
稷嗣制礼,下肃上尊。
穆穆帝典,焕其盈门。
风睎三代,宪流后昆。
无知睿敏,独昭奇迹
察侔萧相,贶同师锡
随何,因资于敌。
纾汉披楚,唯生之绩。
皤皤董叟,谋我平阴
三军缟素,天下归心。
袁生秀朗沈心善照。
汉旆南振。
楚威自挠,大略渊回,元功响效。
邈哉惟人,识之妙。
纪信诳项,轺轩是乘。
摄齐赴节,用死孰惩。
身与烟消,名与风兴。
周苛慷慨,心若怀冰。
刑可以暴,志不可凌。
贞轨偕没,亮迹双升。
帝畴尔庸,后嗣是膺。
天地虽顺,王心有违。
怀亲望楚,永言长悲。
侯公伏轼,皇媪来归。
是谓平国,宠命有辉。
震风过物,清浊效响。
大人于兴,利在攸往。
弘海者川,崇山惟壤。
韶护错音,衮龙比象。
明明众哲,同济天网。
剑宣其利,鉴献其朗。
文武四充,汉祚克广,悠悠遐风,千载是仰。
封建论 宋 · 廖称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皇朝文鉴》卷九四、《经济类编》卷八○、《楚纪》卷一七、《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二○
柳子厚为《封建论》以短封建者,诚以周之亡由立诸侯之过也。
故曰周之失在制不在政。
又云,诸侯各专其国,继世而理。
其人之贤不肖不可知,而民之理乱亦不可察也。
又云,诸侯世禄在位,各据其地,则天下虽有圣贤者生,无以立于天下。
子厚之论,是盖知其末而不知其本。
知其末而不知其本,故以封建为非;
以封建为非,故曰:「封建非圣贤之意也,势也」。
又云,汤武之所以不去封建者,因其力以得天下,故不去也。
此亦见子厚之惑者也。
夫事有得失,理有是非,固不易也。
称谓诚圣贤之立封建者,道也,非势也。
周之乱天下,非制失也,失在政也。
又谓天下诸侯虽专国,继世而理,亦不能乱也。
虽世禄在位,亦不能妨天下之圣贤也。
又谓汤武之不去封建者,实以封建者,古之常道也,非因其力以取天下而不去也。
且夫圣贤之立制度,皆取法于天地而节制于人,使人悉得其所耳。
当生人之初,万物屯蒙而莫知其所以理。
《易》云,「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是也。
是封建者,圣人所以理民之达道。
观三代封建之制,因地制民,因民制禄,使大不至于难制,小不至于无赖。
是故如身使臂,臂使指,上下相制,罔有不顺。
则封建者,固因人之利而为之也。
夫所谓势者,乃不得已之辞也,岂有取法天地、节制于人而曰不得已哉!
以此为势,则天下孰不为势?
是则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分,皆势也,何止于封建而已乎?
称故曰,封建者,道也,非势也。
封建之制,地有差等,禄有多少,礼乐器物,各有分限。
是故下者不可上,少者不可多,降者不可升,无者不可有,执是而行,虽世未乱者也。
若地不必有差等,禄不必有多少,礼乐器物不必有分限,下者不必下,少者不必少,降者不必降,无者不必无,则未有不乱者也。
观周世之末,然矣,岂制之失乎?
是盖失其政而然也。
且三代之盛,则非不封建也,而不闻乱。
何封建利于三代之初而不利于三代之末乎?
是盖政存与政失之谓也。
使周末之天子执文、武、之法而不失,则文、武、之时也,又安得有问鼎射王之事!
夷王而后,礼乐征伐,天子不能有也,安得诸侯不为逆!
设使虽不封建,未有不大乱者也。
称故曰,周之乱在失政也。
且夫诸侯者,奉天子之法以理其国也,动静进退,莫不由天子也。
是故山川神祇有不举者为不恭,不恭者,君削以地;
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绌以爵。
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
革制度衣服者为叛,叛者,君讨。
夫然,则天下诸侯,莫敢不为善也。
五国为属,属有长。
十国为连,连有帅。
三十国为卒,卒有正。
二百一十国为州,州有伯。
天下八州,各以其属属天子之吏。
吏以治伯,伯以理正,正以理卒,卒以理帅,帅以理长。
长有不善则帅举之,帅有不善则卒举之,卒有不善则正举之,正有不善则伯举之,伯有不善则吏举之。
上下相制,虽有不肖者,固不敢为不善矣。
设有为者,则流矣,讨矣,而不存之于天下也。
夫然,则天下无不善矣。
称故曰虽专国继世而不能为乱也。
且圣贤之用与不用,系乎在上者也。
在上果其人,则能用之;
果非其人,则不能用之,此事之固然者也。
当三代之时,不闻有圣贤不居其位。
当三代之季,然后圣贤有不用者,则是用与不用系于上明矣。
彼封建者,亦所以待圣贤者也,安得反妨圣贤哉!
当圣贤不用之时,乃封建失制之时也。
曰天子之法不必行,诸侯之恶不必绌,是故天下各据其地而圣贤弃矣。
其然,夫岂在于封建,是诚制乱之罪也。
称故曰虽世禄在位不能妨圣贤。
圣贤之于天下必主之者,悯世之乱然也,固不以得天下为利也。
若以汤武不去封建为因其力以得天下,则是汤武茍于得天下也。
孔子以汤武为仁人乎,孔子以为仁人,则汤武之不茍得可知也。
且圣贤之心,唯欲利后世、益天下。
茍事有利益者,虽死焉为之也。
若封建果不利天下、益后世,则去之以利益乎天下后世矣,又岂肯因而不革!
况封建者以天下为公也,而守宰者示天下以私也。
封建者与天下共天下,守宰者欲以独制天下为心。
公私之道,昭昭矣。
而公私之义,固有差矣。
称故曰汤武之不去封建者,盖古之常道也,非因其力而不去之也。
子厚不究天子之法乱而使诸侯叛,反以封建为周之失制
不究法不乱则不善莫由在位,反以继世不肖致乱为患;
不究升贤绌不肖为当世常法,而反以圣贤不立为虑;
不究圣贤立法制必取法天地而利人,反以立封建为势;
不究圣贤之心无所茍,反以汤武不去封建为利其力。
称故曰,子厚之论封建,知其末而不知其本也。
虽然,子厚以封建为非者,以守宰为是故也。
守宰为是者无他,乃曰:有罪得以绌,有能得以奖。
朝拜而不雠,夕斥之矣,夕拜而不雠,朝斥之矣。
又云:汉知孟舒田叔,得魏尚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使汉室尽侯王,则孟舒魏尚之术莫得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行,明谴而道之,拜受而退已违矣。
下令而削之,谛交约从之谋,周于同列矣。
呜呼!
若是者,子厚果大不明其本也。
以是为是,则岂封建之世有罪者不得而绌乎?
有能者不得而升乎?
朝拜而不雠,夕不能斥之乎?
夕拜而不雠,朝不能斥之乎?
若有罪不绌,有能不升,法制不能拘者,皆已乱之世也。
已乱之世,无不失也,何止于封建哉!
已乱而罪之,何异恶之不道而责汤武,嫉商均之不肖而非也,于理顺乎?
虽然,子厚止知汉之封侯王而不知古之封建也。
止知汉之封侯王,则宜所谓明谴而道之,拜受而退已违矣;
下令而削之,谛交约从之谋周于同列也。
若古之封建,固不至是。
三代之封建,凡天下四海九州,州二百一十国,在夏商则百里极矣。
国凡有五等,五等之国,制度不同,同出于天子者也。
古之一大国,止今之一郡耳。
是故其力易制,其患易救,固未有能为乱者也。
汉之封侯王,则一侯王之地如古之大国数十,则汉岂行封建之法哉!
乃汉自为之法,非封建之法也。
若以汉自为之法而疑古封建为短,是由以溺咽之故,欲去舟与食者也,岂封建果非哉!
而又孟舒魏尚黄霸汲黯之辈,当三代之时,不啻千万辈在卿大夫之列,安得谓在封建之世则不得伸其才术,岂数子者之才,能为太守而不能为他哉!
子厚固以为封建则能用之,不知意之若何也。
呜呼!
是非得失之理明明若是,又何曲为之言也。
称非好辨也,庶圣人之道少有明耳。
原乱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三
周、秦而下,乱世纷纷,何为而则然也?
原其来有由矣,由乱古之制也。
夫天子,君也;
诸侯,臣也。
君南面,臣北面,上天之制也。
故天子负斧扆南向而立,朝诸侯于明堂。
明堂者,明诸侯之尊卑也。
明诸侯之尊卑者,明君不可偏于臣,臣不可拟于君也。
周至夷王,王室弱矣,不敢自尊于诸侯,与诸侯下堂而相见。
则君臣之礼,夷王乱之也。
君臣之礼乱,则朝觐之礼废,而诸侯不臣矣,天下无王矣。
吁,乱是以作!
古者什一而税,故夏五十而贡,商七十而助,周百亩而彻。
盖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
周室蜪微,王道绝矣。
诸侯专征伐,擅赋役,兵革不息,兴作无时而用度窘。
鲁宣公于是始税履亩,成公于是始作丘甲。
则什一之制,宣公成公亡之也。
什一之制亡,则聚敛之臣起,而国日以削矣,民日以贫矣。
吁,乱是以作!
古者为井田,一夫一妇受田百亩,公田十亩,庐舍二亩半,凡为田一顷十二亩半。
八家而九顷,共为一井。
田有定分,赋有常出,而民无争。
秦孝公专务富国瞗兵,用商鞅计,废井田,制阡陌,任其所耕,不限多少。
则井田之制,秦孝公废之也。
井田之制废,而经界不正,井隧不均,谷禄不平矣。
吁,乱是以作!
夫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天子听男教,后听女训;
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德;
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三代不易之道也。
王太后出闺闼而临轩户,以女子而朝群臣。
则男女之职,秦襄王乱之也。
男女之职乱,则阴阳之序失。
阴阳之序失,则日月逆行而天地反覆矣。
吁,乱是以作!
古者封建诸侯,蕃屏王室。
下治,与诸侯守之;
天下乱,与诸侯持之。
三代享国,或八九百年,或四五百年,由兹道也。
秦始皇既吞六国,并诸侯,思欲独立天下,罢封建,置郡县。
封建之制秦始皇坏之也。
封建之制坏,而天下微矣,王室弱矣,天子孤矣。
吁,乱是以作!
古者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后妃之数也。
秦、汉帝母称皇太后,祖母称太皇太后,适称皇后,妾皆称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婕妤、缀娥、莇华、充衣、昭仪之号,凡十四等。
则后妃之数,秦、汉乱之也。
后妃之数乱,则品秩杂而女色盛。
品秩杂,则上下渎矣;
女色盛,则邦国殆矣。
吁,乱是以作!
《周礼》,阍者掌守王宫中门之禁而已,寺人掌王宫之内人及女宫之戒命而已。
汉武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奏请机事,多以宦官主之,宦官始预政焉。
宦官之权,武帝启之也。
宦官之权启,则巧邪入而佞痈进。
巧邪入,则正人废矣;
佞痈进,则君败矣。
吁,乱是以作!
夫君臣之礼乱,则僭夺篡弑作矣;
什一之制亡,则暴赋重算行矣;
井田之制废,则豪瞗兼并兴矣。
噫,甚矣!
不封建也,陈涉一唱而嬴秦亡;
乱男女也,吕后专制而炎汉中否;
睲后妃也,戚姬进痈而太子甚危,飞燕耽宠而成帝致夭;
宦官也,用事而前朝大损,曹、张执政而刘氏终灭。
呜呼!
秦汉而下,乱败继踵,皆由是也。
夫古圣人为之制,所以治天下也,垂万世也,而不可易,易则乱矣。
后世不能由之,而又易之以非制,有不乱乎?
夫乱如是,何为则乱可止也?
曰:「不反其始,其乱不止」。
二大典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七、《东莱集注类编观澜文》丙集卷一五
《周礼》、《春秋》,万世之大典乎!
周公孔子制作,至矣!
周自夷王已下,蜪衰蜪微,京师存乎位号而已。
然五六百年间,绵绵延延,不绝如线,而诸侯卒不敢叛者,《周礼》在故也。
王室益弱,诸侯日瞗。
又二百年,乱臣贼子如麻,然而畏未敢取周者,《春秋》作故也。
、三代,唯周得八百有馀年。
后稷公刘积德自远,实以二大典矣。
呜呼!
《周礼》明王制,《春秋》明王道,可谓尽矣。
执二大典以兴、三代之治,如运诸掌。
后世无人行之者,悲夫!
董仲舒以《春秋》对,其知王道之宗矣;
王仲淹以《周礼》往,其知王制之本矣。
惜夫汉武孱弱,隋文侮慢,二君子卒不用,二大典卒无施,吾于此尤伤焉。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二、《跨鳌集》卷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五
元符三年五月十一日兴元府南郑县丞李新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诏书,以四月一日日蚀,许中外臣寮及民庶实封言事者。
臣学闇识陋,不能深明治乱之原,谨条当今急务,析为十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
臣闻天不言,示人以象,天子继天,故应天以实。
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其诬甚矣!
《春秋》书日蚀,书之而已,不言禳禬之事,而左氏乃有用牲、用币、击鼓、驰走之文。
《书》曰「建用皇极」,谓大中之道不立,则咎徵荐臻,其传曰「时则有日月乱行薄蚀」是也。
而古人乃有避殿、彻乐、减膳之事,是皆不求其端而修其末,不推原其失,而狃习之。
臣所谓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者此也。
乃者四月丁酉朔,日有食之,在毕八度。
夫日宗众阳,而象至尊。
四月正阳,纯乾之月也。
阳生于复,至于巳则阴爻尽矣,阴爻尽而犹蚀,明阴侵于阳,是犹小人而乘君子之器,不可以不虑也。
臣窃念陛下出膺宝绪,乘龙御天,纯乾之象也。
朔,一月之始也。
即位,人君之始也。
天其或者警陛下于其始耶?
《春秋》谨乎始,所以举其终,君子谋于始,所以慎其事。
方《小毖》求贤以为助,《访落》谋庙而后行,纶语之敷,初自微以及著,涣号之发亦惟行而弗返。
一设不当,则举棋不定,再虑莫,则置器非安。
汩河之源而流卒于不清,乱丝之端而末至于不理,此陛下所以思正其始也。
仰惟陛下仁孝洽闻,睿智有临,而更求己躬之阙失,大新宪度,刓去敝蠹,而复咨政令之臧否。
欲分左右之忠邪,故未即乎正殿而知亲贤之为急;
欲明风俗之微恶,故未加乎元服而知民事之不可缓。
广垂漏泉,而惧上之德泽不下究;
大辟言路,而恐下之疾苦不上闻。
虽舜之绍尧,中宗之继太戊孝文之起代邸,稽古愿治之意不过如此。
而臣窃有议焉。
自臣结发读书,弹冠从仕,释负薪之忧,而索大官之廪者已十年矣。
目之所睹者,信以传信;
耳之所闻者,疑以传疑。
属在遐徼,叩阍未得,流贾生之涕,抱嫠妇之忧,盖亦有日矣。
丁绍圣有为,奸臣擅命,朝多忌讳,杀身亡益,而狂狷之论,进不得吐,退复鲠其喉而不得下。
见庶人之议于道,商贾之谤于市,则又与国包羞而怀愤也。
幸今陛下揭至公之路,来直臣之口,臣虽疏愚,请毕以献。
非陛下赦而容之,孰肯右臣言者。
臣尝谓方今之弊,权纲不在人主,贵任不及宰相,朋党之风炽,台谏之职轻,士不素养而用,师不素虑而出,土木之役兴,财利之臣进。
西南亡备以虞仓卒之变,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
远士下吏,不识国体,缪悠之谈,欲以上移天意,动悟万乘。
午夜甲帐乙其处以终篇,是非野人之芹,则辽东之献豕者也。
何谓权纲不在人主?
自古固有专之者矣。
政在陪臣,则诸田分齐;
政在大夫,则六卿分晋
在房闼则拱手,在外戚则跋扈,在诸侯则僭拟。
今之弊释此而在宰相
曷以知之?
臣尝见其挟天子而报私仇,搂大臣而生死之,鼻息干云端,刍狗视同列,台谏敛衽,道路侧目。
哲宗皇帝春秋鼎盛,可与有为,可与无为者也。
不于此时辅弼以仁义,启沃以道德。
今日兵革,明日祥瑞,是进之以好胜喜功之心,而萌夫骄汰之志,则声色之奉、台榭之乐,无所不至矣。
是蛊人主而夺之权也。
此与夫言天子不宜登高,登高而国耗;
不宜閒暇,閒暇而观书者同也。
神考宪度,利于民者不一,元祐诸人变更倒易,失之太锐,既窜其身,又锢其家,废置其子弟,蹊田夺牛,不已甚乎?
于是排元祐者,进士取上第,小臣得要官,有可以逞憾借交者,反复探导,而躁竞之士,争致其身,非善攘人主之权者,不能为也。
瑶华之废,哲宗皇帝固尝访之宰相矣,禁掖秘严,事不得闻,而一言丧邦焉。
用彼相乃至设钩摭以防民口,引群小以固本根,恐其权分,则虚右揆而无所荐拔,欲胶其权,则植奥援而不恤公议。
党已蕃矣,而田鼢之除吏尚未尽,门如市矣,而钦若之子婿尚挠法作福作威,涂人耳目。
尚赖祖宗法度,磐固严密,周虑远顾,而承平之人,不敢变名姓以复雠,养刺客以为用,匕首虽铦利,不得发盗贼之啸,不敢激民以首事。
臣恐久假不归,专之不已,而坚冰之渐,养虎之患,虞在后日,则是辨之不早尔。
昔吴、楚七国反,以诛晁错为名;
侯景台城,以诛朱异为名;
禄山起范阳,以诛国忠为名。
今天下嗷嗷,亦必有指宰相以为名者。
臣愿陛下收还权纲,总揽在己。
赏罚之任,名器之重,雷动渊默,出神入神,端持太阿,无授人柄,岂惟天下之幸,而亦宰相之重幸也。
何谓责任不及宰相
古者三辰悖序,水旱失时,灾异生变,疫疠迭作,盗贼窃发,蛮夷不宾,率以咎丞相
丞相亦以不称职上印绶,乞骸骨,避贤者路。
天子勉留之,曰:「君上书归侯印,丐身谢事,是彰朕之不德。
其专精神,迩医药,强起视事,以与朕共治」。
丞相固请,则赐之以养牛,上尊酒,不得已而许之,则杜门省愆,免冠待罪。
甚者,曰朕未忍退君,其审处焉,则丞相自杀。
淮南衡山称戎,而公孙自以为无功居位,使诸侯有畔逆之谋。
平原东郡民多饿死,而魏相亦以奉职不修,致灾害未息。
永徽中,自三月不雨,至九月张行成告老焉。
荧惑守心而罢方进,日蚀而罢王商问牛喘内史以怪丙吉,闭坊门而陷泞者以辱再思。
方今丞相殆不知此,而朝廷亦不以此属之,高堂鲜言,务养崇贵,曷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
稽考程案,顾问盐米,曷与什己者游而若己者趋乎?
八座议事而丞相睥睨,如以雕挟兔,则一切媕婀,气焰十倍;
寒热自殊,则模棱以求,茍容伴食,以希无责其间,和事忍垢者又比比也。
霍光蔡义可制,故引以同职,林甫谓陈希烈可制,故援以知政。
若是,而朝廷何赖耶?
顷者河北水灾,齧地千里,荡室庐,汩牛马,老弱转徙,箱筥锜釜,筚辂蓝缕,号泣道路。
州县畏其聚而无给,则更劝而递遣,占富人之田者未暇耕凿而死者已十八九,所谓赈济之法,第行空文尔
自雍以西,米斗千钱,而京东西物价翔涌。
两蜀巴汉之民,采橡实屑木皮以充其肠,而屋无尺椽,突无燧烟,兽游于市,鬼哭于庭,死者若蚁溃麻仆,殆不可以占而记也。
朝廷曾不以此责宰相也,宰相亦不以此谢而去也。
臣愿陛下用镇抚燮理之任,专责宰相,则天工人绩庶几乎熙而理,百辟卿士庶几其率属。
此国家大体,非愚臣之所能条布也。
何谓朋党之风炽?
当尧之朝,有舜、禹、皋陶
太戊之朝,有伊陟巫咸
文王之朝,有闳夭太颠散宜生
武王之朝,有太公望周公召公奭
宣王之朝,则有山甫申伯方叔召虎之徒。
然不闻其有比周之叹,何也?
臣尝谓朋党之原,始于东汉,盛于唐,甚于本朝,为患最大而最深者也。
方今其标榜,曷止三君、八俊;
其熏焰,曷止八关十六子;
其祸之起,曷止李、杜;
其憾之结,曷止牛、李。
退休偃月而经营挤报者,累累皆是也。
背公、死权、佩剑笑,饴漆不能过其密,神鬼不能窥其奥。
张弧于前,设阱于后,其甘如,其裂如蝮,笑间藏刀,杯酒杀人者,累累皆是也。
自古士植朋党,卒死于朋党。
风俗薄于朋党,由朋党而乱法者,非一日也。
一党去,一党兴,根株蔓延,不可芟蕴。
天子巍然其中,为之證佐而已。
既排其人,则反其言;
其言反,其法变,势不得不然也。
且进君子退小人,太平之本基。
可则因,否则革,天下之良法。
前日之士,无贤不肖,一切目之曰元祐党,诋之惟恐不力;
前日之法,无可与否,一切目之曰元祐法,变之惟恐不尽。
逐之恶地,禠职、削阶者,五十馀人;
夤缘荐举,从而迁罢者,又不知几何人也。
始时,谗媚之人为十九章以激怒哲宗皇帝,和之者缦纬如织,虽岭南若人蒙罪以去,乞今天下不知其由,谓其有奸谋。
则昔汉桓帝之立,止于杀李固
唐宪宗之立,止于殛八司马,不如是之甚也。
然犹明告天下,咸使知之,夫恶不可掩,罪不可赦,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
奈何执政者实以攻党而反以罔上,又以罔民者耶?
元祐诉理,欲其改过,不吝俾之自新,舍此亡他意也。
日月之食而更,则人皆仰之,恶人斋沐犹可以祀上帝,而含垢国君之盛事,使过古人之用权者也。
前日设诉理所,执政者取刻薄吏司其职,抉剔案牍,吹求疵病,槩指而摘之,所雪者辄报罢而诖误者益张也,是岂圣人记功忘过之义耶?
夫治道恶太甚,见渊鱼为不祥。
尅核至,则不肖之心生。
疾不仁,则为乱之心速。
况已湔濯之矣,而复治之何也?
是所以辟告讦之门,而长怨雠之府,欲以此召迎和气,弭宁天灾,得乎?
兹朋党之弊也。
且自古及今,人不胜天,人定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
此忠邪之分,枉直之判,所以有待于陛下也。
陛下临御之始,召元老于外,咨以大政,海隅苍生,咸谓直道更兴。
正人在上,而犹惧张权舆作坦腹之谣,刘崇鲁有掠麻之哭,则人主疑之而不察。
昔小白问害霸于管仲,曰:「任贤而不能信,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者,害霸也」。
唐文宗宋申锡孤直,擢而任之,王守澄诬以不道,几弗免死。
此又在陛下待之以不疑,而察之欲其至也。
何谓台谏之职轻?
古者御史大夫丞相司谏九卿,皆天子得自除授,非以时荐而时用之也,非限乎资格也。
故名其居则曰御史府,或曰肃政台,名其官则曰中执法,或曰大司宪
严其任则为风霜也,端其本则曰纲纪也。
分左右谏诤,辅人主格非心,纠百官不如法,如豸之触邪,如草之指佞
敕容其批也,诏书许其封还也,裾容其牵而止也,槛容其折而勿治也,何者?
司聪欲聪,司明欲明,使天下之情上达,上之过失以时而闻,元首之耳目不壅蔽,而亡饰非遂事之失,假之以疾恶之,而实自以为助者也。
若人君自圣于不谏,而宰相怙升沈之手,以闭拒公议,则台谏之官结舌饮忠,约时情以去就,殊未免过屠门而大嚼。
立仗马者不嘶,尚可希片言之助,以宠进君子,沮排小人也哉?
然用之非其人,则将据要津以自保,而一切观望,假道乌府以为清要之津,委靡备位。
否则,怀怨隐慝,席风闻以报其私而为之地者,又安其说而不疑,是非奇邪雌黄于匹夫之齿牙,此被绣仗斧者所以不厌其心,而至公之柄返困于倒持者也。
亦未闻朝廷以直敢养士气而俯仰宠拔,与之温言,贲之礼物,以吐其骨鲠,开白兽以助劲力,赐黄金以比精厉。
而区区言官,犹车中女、三日妇,卷怀皂囊而伏蒲请剑,寂世不闻其人矣。
乱之初生,台谏为虚名,乱之又生,台谏为备物。
邹浩以言立后事,得罪中外之士,恬于故常,学为辕驹,安于豢蓄,容容日久,一闻其风,则或笑或骇,立朝右者,或目而憎之。
呜呼!
古人之所甚易行,今人之所良难,知此衰世之弊,而见于华旦者甚可伤也。
夫世无采诗之官以拾民言,又禁之使不得言,道无朝端之木以习士书,又禁之使不得陈,贤良科废而人吞直声,匦函名存而士司冷局,天子所赖,独有台谏官尔。
臣窃谓哲宗皇帝强明疏通,不待劘拂而晓者。
大臣专恣,筑塞言路,外峻刑法以拒胁来者,士欲全身远害,呼吸以终天年者,亦不肯自投诸渊。
然而鼎镬白刃若置之通逵,付之士师,考其疏论,万万不中则坐之诬罔。
士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何惮而不为耶?
近者陛下擢丰稷孙谔龚夬陈瓘等列之殿陛,断自圣知,大协群情。
臣愿陛下每于閒暇之时,旁采清议,区别名流,躬自拔识,不以付大臣使行私恩,以叛公正,而台谏士自以为天子门生,则效诚竭节于万钧之下,而羔裘之正直,晨风之飞集,足以跨越古昔。
兹事体大,伏愿陛下不以为臣言愚而力行之,亦社稷之福,致治之本原也。
何谓士不素养而用?
古者开石渠、东观以论经,天禄以雠书,宣室、承明以访问,皆天子自育人材。
平居无事,养之有素,一旦加诸上位,使之陈力就列,左之而宜之,右之而有之。
以为相而庙堂无备位,以为将而阃外无败绩,使之昌言则真御史也,使之居百职事则名卿才大夫也,置之近侍则正人,列之郡国则循吏。
其未用也,则或目之曰此国宝,此南金,此清庙器,此明堂材,此千里驹
人主振其侣若鹓鹭,高其选若瀛洲,时雨之保护,《菁莪》之乐育,而岩穴幽隐,玉彩呈露,下僚英俊,锥囊颖脱号为得人之盛
三馆之士,天子往往微幸其处。
处士布衣,得占诗进见,载之辂车,导之金莲,使参钧天帝所之游,以激奖英气。
故拱把之杞梓有干云之志,而一班之于菟有食牛之量。
或引之便殿,访以外事,宰相所不知,谏官所不言者,借箸假笏,得尽閒燕,而内相帝聪,日闻所未闻矣。
非养之有素,试之亦有素矣。
今郡国庠序之地,以家老圃大学教化之原,以宗游谭,谓他时十科适增长浮竞,而日者宏词又关通权要。
其与选者皆近臣之子弟,四方寒士,才力虽高,奈有司之不公不明者何!
丞辖而下,府寺之要、台阁之妙,至一牧守、一监司,迁除补叙,出自权门,天子颔之而已。
且管、晏之智不可以方伊尹吕望之功不可以拟风后、力牧
骥千里,驽马十驾,洪钟百叩,沙石一击,人之才器之相远也,非今日矣。
骤而谈兵,则括不可以将;
骤而用客,则武阳不可以使。
司晨必鸡,吠盗必狗,织必婢,耕必奴,其所以养之者乃求所以用之也。
臣尝谓粹美王道,粉泽治政,卿云黼黻,以昭回云汉之章,盛时岂谓乏人?
而代王言操帝制者词气卑弱,反衄国体,俗失之俚,轻失之诬,秕糠我制度,断绝我绳墨,所谓大雅温厚之训,简谅易直之文,或近于嘲骂,不几于攘臂而捽之。
此识者所怪而流之遐陬,适资外夷之笑也。
至于治河者以河决夺官,奉使者以辱命削职,廉吏十一,贪吏十九,民社之托,筦库之寄,污秽简嫚,吏议而去者略无虚日。
夫虫莫知于龙,刘累豢而畜之;
兽莫戾于虎,梁鸯养而驯之。
士不可养欤,亦不可用欤?
以楚犹多贤臣,以卫犹多君子。
皇宋造邦,百有馀年,文物之盛,比踪三五,非楚卫区区小国之比。
而一职之阙,缓急择人,则天子假名器于近臣,近臣敛恩意于私家,大起寒滞之叹,甚亡谓也。
臣愿陛下养士以岁月,日与二三元老讲论人物,磨砻渐劝。
取其姓字,书之屏风,覆之金器,举而用之,以为治世先务。
从民之望,以新天下之耳目,岂不伟耶?
若夫朔方节度,得其姓不得其名,歇后郑五,有其名而亡其实。
韦巨源而朝廷解体,用牛仙客而士大夫养恩,房琯有浮虚之名,崔湜无经济之略,是又人主不可以不戒也。
何谓师不素虑而出?
臣远不敢举三代,近不取五季,其间疆臣专封而割据山河,如魏晋之时,则臣不复借喻。
臣尝谓汉、唐之地广于本朝,而法制不及。
法制不及,虽多奚为也?
汉兴,封建子弟,大启九国,燕、代有雁门以东,齐、赵有常山而南,梁、楚奄龟蒙而有之,荆吴擅江湖盐铁之利,淮南总山泽之富,诸侯之国,联三陲而控胡越,天子止有三河江陵、巴蜀、云中、陇西,凡十五郡,而公主汤沐、列侯之邑尚在其中。
唐列藩镇以为辅,而大历贞元以后,益更负横,田宏正盗有魏博,王氏盗有成德,朱氏有幽蓟,李氏有淄青,刘氏有宣武吴少诚有淮蔡。
或一传,或再传,或三四传,或一姓或再姓,或三四姓。
四郊多垒,唐天子号令所通者,不过河湟数郡。
是四海之远,赋之所入者十之一二已。
远惟祖宗深鉴汉唐之失,以立法诒孙谋而不穷,内无封建藩镇之失,外无戎人侵扰之患,坐而守此万世帝王之业也。
以中国之实、甲兵之利,可以坐扑四夷,而祖宗不肯轻举而辄发者,智虑深也。
澶渊之役,岂得已哉?
方今用兵连年不解,青唐顺义,散而复围,是得其地不足守,降其王无所用之,劳民费财,职此之由。
永念神考之志,谓羌夷骄黠,为日已久,侵暴我黎庶,虔刘我边陲,天威震叠,欲待时而动,举无遗策,睿谋神算,臣愚不足以知之。
然臣窃观夫积粟如山,是取于民有制也,宿兵于农,是教于民有法也。
志已先定矣,计已熟复矣,粮已积矣,兵已练矣,一举而用之,岂无成功也哉?
今庙堂之上,仓卒造次,筑一城,俘一级,喜见颜面,赉予四出。
使之拓土至玉门,列张掖酒泉武威等郡,如汉武帝时,若是不知朝廷何以为赏也。
日者固常妄发救援,行军死地,老师费财,关辅空困,是皆虑之不素也。
且今叩关请命,未必不包狼子之野心,而筑城受降,未必能断匈奴之右臂。
而又契丹辅车相依,纵观胜负强弱之势,徐起而乘我,此尤令人寒心。
今欲进兵,亦未可释甲,亦未得臣。
愿陛下遴择良将,坚壁以守,少休士卒,训练加勤,积粟边鄙,待时而动,以追述神考之志,所谓万全之师,岂不韪耶?
何谓木土之役兴?
臣尝论大禹之卑宫室,不如尧之茅茨不剪;
武帝千门万户,不如文帝惜中人十家之产。
以礼考之,天子之制,有三朝,有九门
以考工言之,夏后有世室,商人有重屋,周人有明堂。
其度如此而已。
治人事天以养体者,亦惟如此而已。
洛邑之营,止均诸侯之会,不闻其为游观之美。
灵台之作,止同庶民之乐,不闻其崇私己之奉。
萧何治未央,孙盛之论以为开后世之侈;
杨素营仁寿,裴矩之料以为必妇人之说。
诸侯黝垩,大夫仓则楹不可丹,筑于郎,筑于囿,则讥台不可为。
故阿房就而大盗兴,紫阁成而国用竭,骊山幸而荒,灵光成而亡。
以至鹿游姑苏,香分铜雀,未暇风雨之避,而招兵火之忧。
再行宫室之场,而增禾黍之叹者,古数有之,殆未可法也。
迩者月台之造、龙舰之制,以般之斤、工输之巧,昼夜杂作,丹砂曾青之所图绘,香棼柱楣之所纷奕,磩金玉以次第为步,割龙蛇以飞走为戏,陶甓倍于南山之土,钉头多于太仓之
以鬼为之,尚惮其劳,以人为之,皆知其不可。
而又繁饰服御,增崇佛庐。
司农不能供无訾之求,谏官、御史未尝有一言之及。
阉寺希宠,则乐成奇丽,以荡摇天心,庶几荒淫不度,颠倒裳衣,以滋祸乱之芽,而探矫命令与知朝政,以隳紊祖宗之法者,在旦暮也。
幸陛下继统以清,躬先天下,黜淫靡之观,究支费之蠹。
前此者已罢而勿居,则后来者宜勿启也。
臣伏愿陛下日慎终戒,防微杜几,书《无逸》为元龟,置欹器于座右,仄席儒者,而与之考古今成败之由,疚怀民力,而跻之仁寿之域。
则尧、禹之至德孝文之恭俭,亦陛下所常行而不为异者也。
何谓财利之臣进?
夫先王生财有政,理财有义,而论道者以谓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说礼者以谓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使养天下者揣本齐末,厚于人而薄于己。
知所谓不贵难得之货,则虽借黄金白玉以翼而不能飞,借明珠以胫而不能走,非特使民不为盗而已也。
知所谓不必藏于己之意,则家给人足,犹吾之胠箧而掌握盈虚,来如江河,积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藏之,非特恶其弃于地而已也。
季道末世,经营天下犹寒家细民,务争锥刀,而有司之吝,贤士大夫不敢轻议其失得,则桑弘羊起而为公卿,皇甫镈进而至宰相,财利之臣得志矣。
许行以滕君有仓廪府库为厉民,而记史者乃谓仓有红腐,都有朽贯为富贵之美谈。
《王制》又谓国无九年之储,则国非其国,而凿古者则曰钜桥之、洛口之谷,为兴王之资。
则财用之积散与夫取予之多寡,果在于时君世主因事趋变,不拾狼戾为有馀,不强陨穫为无节,求适于当而已。
夫以父攉子则必贫,旦旦伐木则必微,而寡妇之利、童子之饷,无非吾国与天下也。
若生之而不伤,厚之而不困,使之稛载囊负,各满其意以归,见于声色,此、文、武、以来,所以父母子民,其恺悌忠厚发于咏歌,传以金石,以至于今而不衰也。
方今利孔百出,臣不敢遍举,独指虐民之大者一事为陛下略陈之。
且摘山以为,民之朝暮不可阙也。
议者以谓户部之计茶利,岁入不訾边防之用,仰此以为喉吻之哺。
故朝廷假其权,大臣怙其势,而司其事者,过桀、蹠之徒,奉其法者水火之政。
臣官汉中,目击其事,利之所在,民赖以衣食,得之则生,弗得则死,未易可遏也。
而比年禁其私贩,五木巨械,钳首贯足,考一逮十,考十连百,囹圄无虚,刑馀半道,而冤痛之声至不忍闻,夫腊茶之直,数十倍于草茶,而其罪惟均,细民轻以触法,自昔然也。
今官贱其直以市园户,不吾市者为私售,酷其威以胁州县,不吾从者为沮法。
陛下试令诸路提刑司具断狱以上闻,则缘茶事坐者十倍其他也。
交通贫富,贸迁有无,商贾之职也。
茶事半天下,则商贾不通,商贾不通,则关市之征废,他司岁计日朘削矣。
而又月计军储官吏之费,岁总侵欺失陷之数,其所得者仅偿所亡。
是所谓朝四暮三,割肤肉以啖口者也。
于县茍旦夕之谴,则抑配良民以津积滞,而他司按劾所不得,与铺兵为盗贼之渊,则转寇良民以资口腹,而有司坐视所不敢诃,故每茶使一过,则聚骂族诽,思脔其肉,噬其脐,呼天而诅,操矛而逐之。
何啻十目所视,十手所指!
奈何朝廷益重而委之。
臣所谓财利之臣进者,斯人之徒与。
陛下之远民忍不听此而矜怛之耶?
闾阎之疾苦,此其大者。
如陛下以为盐池之坏未复,国用尤急于茶利,又神考已施之迹,不忍遂辍,则宜求长厚之吏以补使者,少缓法禁,支计博买外,许之通商,则德泽下流,孰有远迩耶?
何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
夫患生于所忽,而燕安为鸩毒之怀,坏防之水始于蚁穴,𢬵飞之鸟肇于桃虫。
故圣人于萃聚之时,除戎器于既济之时,思患而豫防之。
今朝廷惟知备西北而不知西南之可备也。
且自威、茂、黎、雅以南,正古之南诏,南诏西北接吐蕃,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
唐时已更臣而数叛,閤罗凤之攻云南剑南节度鲜于仲通乃有白厓城之败。
天宝中异牟寻吐蕃并力入寇,令其下曰,为我取蜀为东府
杜元颖西川,王嵯巅乃悉众掩邛、戎、隽,因陷三州,入成都,止西郛十日,掠子女工技数万,引而南。
今南蛮种类已离而不合,西戎道里自梗而不通,其势不能并一。
然国家晏宁日久,两蜀之民,数世不见风尘之警,白首休居,拊子孙以待尽,卖剑买书,广弦诵以竟日,外户弗阖而无有犬吠,行人千里而不持寸刃。
恬玩已久,臣恐一旦有急,则剑外州郡为蛮夷区落,是入无人之境而莫之撄拂者矣。
人也,知之详矣。
尝见乞第寇泸川,董阿丹茂州,上烦朝廷命帅遣将,而飞挽之馈,一方骚然。
今蜀兵骄懦不可使,饱饫豕,十九如,朔风正严,缓步一舍,已呀然汗矣,万一有变,是决不可使也。
蜀之守边者,因仍徼倖,计岁月,蓄香药犀马以去,不问其他。
万一有变,是决不能守也。
以至有城池而无楼橹,有金鼓而无娴习,矛楯以脆易良,弓矢以柔易坚,甲胄烂溃而不复治,障候弛沓而不复明。
万一有变,是攻与守皆无其具也。
比年峨眉蛮獠以关市不平,即包人民,掠牛马以归。
两林种至挈工徒,凿山开道,直趋卢山,以市珠马为名,其意果安在耶?
使之有饮马岷江之志,而吾兵不能战,边无良守,战与守又无良具,则斩狄山之头,据骑劫之兵,出入自如,蹂躏数千里之地,而民畜为之一空矣。
臣所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者此也。
伏愿陛下勿以臣言为迂,诏修守备,益屯戍,选清白知兵吏以镇之,斯远人之福也。
何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
贾山谓秦以不闻其过失而亡,故杜牧之曰:「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春秋》书梁亡,《左氏》言自取之也,《谷梁》谓心昏耳目塞,大臣背叛,梁自亡也。
周之天下,自夷王下堂,平王东迁,而周室遂微。
其亡也,非赧王之罪也。
秦之天下,自二世暗弱,赵高专恣,其亡也,非子婴之罪也。
西汉之亡,非孺子也,兆于元、成之不断。
东汉之亡,非献帝也,由于桓、灵之不君。
唐自代、德姑息,至昭宗而遂亡。
夫人之受病,有在荣卫,有在四肢,有在心腹,然非一日而成也。
在荣卫,四肢,则心腹为之不宁;
在心腹,则四肢为之俱废。
荣卫、四肢之疾,缓而可治;
腹心之疾,急而欲急攻之也。
望色聆音以知病所从起,不待疾至而治,谓之良医。
朝廷天下,人主之一身也。
仰惟太祖太宗之德泽固结愈远,神考之纪纲维持不绝,固无有受病处,盖尝治之于未然而已。
臣试言之。
夫黄河贯地中,犹人之荣卫,边鄙犹四肢,大臣犹心腹。
筑堤以壅,疏渠以泄,然后河乃安流。
或决于东,或决于西,譬荣卫之不通,故结而为痈㿉,缓而绝经络,治河者不深穷其利,而茍简一时之功,是讳疾于荣卫也。
刍粟不继,如筋不胜;
将不知兵,兵不知战,如骨不胜。
今边鄙之臣,或虚张战多,或擅弃所得,茍目前之捷,而不设久虑,是养疾于四肢也。
前日大臣专恃顾命,颇有得色,贪天之功以为己有,臣言之于前矣。
上赖左庙右社之休,山川百灵之助,而权臣摇手不得。
不幸而有他变,则莽之文诈,操之奸雄,崛起而萌乱矣。
是藏疾于心腹也。
一身而有此三疾,臣所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者此也。
陛下即位,神器攸属,人意所归。
而又文母厚德仪坤,徽音嗣世。
沈几意表而同天道之运,扶日虞渊以赫下土之照。
共断大务,而施设注措,人神佥同,则不必巫咸和缓之术,涤肠纫腹,肘后万金,反魂起废于急迫寻常之间。
彼荣卫、四肢、心腹之疾,徐诊而治之,箴砭所及,聚毒供事,尚未为晚也,在陛下施之何如耳。
且今天下如磐石泰山,陛下求直言,而臣以自古危亡之君以为陛下之鉴,不已过乎?
李云露布固讦矣,而桓帝止以不谛何语为口实;
韩愈表佛骨固切矣,而宪宗上以天子夭促为乖剌。
是二君者有拒谏之实,而无好谏之名,安足为陛下道哉!
臣释耒西山,立朝无葭莩之亲,负笈贤关,终岁惟雅言之学。
贫无以自资,而载色载笑,独于借书乞火,居下位不能媚上官以钓名沽誉,所养如是,殆一木彊人耳。
如上所陈,皆朝廷已行之迹,众人之所不足言者,无裨圣政之万一,而只自以为劳。
伏惟陛下天纵之圣,自诚而明,既恭默以思昭旷之道,又缉熙而成光明之学。
昔人求礼于野人,求道于瓦砾,问迷于童子,每况愈下,谓愚者千虑,或有一得。
而臣之井窥管见,区区欲罄而终未能已也。
臣尝惟天下之事,莫尚于密;
圣人之功,无易于勤。
阳处父狐射姑不可将,晋君以其言告射姑,射姑刺处父于朝而奔狄。
高宗欲废武后上官仪谏之,及高宗见后则曰是皆上官仪教我,而武后卒杀
且为容之仰,举趾之高,可观也而易测其中;
前在驰逐,后在音声,志在内也而或见于外。
人君可以富贵生死天下之士,未发其机,而人已逆而合之矣,况以不密者乎!
故臣愿陛下尚密则无过事。
明皇之初,锐意励精,誓复贞观之治,而开元之间,号称太平。
晚节怠荒声色,游幸失道,败度于天宝之末,可为叹惜!
夫禹之勤于邦,文王之日昃不食,非谓其勤于始而已,始始而终终也。
十日暴而一日寒,百年为而一日废,适远中画与不适同,深耕不穫与不耕同。
故臣愿陛下贵勤,则无弃功。
若夫血气之戒。
精神之用,隙不在大,失不在小,永惟陛下深思而长念之,则天下幸甚。
臣诚狂妄,干犯威颜,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臣新昧死百拜。
安南铜柱铭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三
伏波将军援受中兴光武皇帝命,将骑卒八万实五万,出珠厓,临交趾,会南粤诸夷王、酋长,楼船万艘,旌旗蔽空,直捣安南,而国王衔璧伏道迎降,而海滨岛夷、南羌诸甸之酋,靡不纳职臣贡,汉之威灵亦赫矣哉。
于是将军纪汉功德,立铜柱于其国,铭功题柱而还。
至唐有天下,太宗削平割据,四译职服。
元和以来,强藩悉皆效顺,海内乂安。
元和九年,天子命马侯某来镇海南,以文武威风,爰绥爰辑。
民怀其德,羌畏其威,如仰父母。
马侯乃思其祖功,采铜于山,铸为二柱,以植于南堙。
东汉故址,矗然中立,镵镌文章,上述皇猷,近扬帝烈。
雕题黑齿之人,无不惊心荡魄。
夫飏威宣德,垂光永久,臣子之职也,爰为之铭曰:
东汉伏波,威震南粤。
题柱海南,铭功绝域。
唐有天下,荐历十纪。
四海乂安,八方宁谧。
岛夷宾服,朝及重译。
海不扬波,烽烟偃息。
朝野清夷,南无愆阴,旸无亢日。
熙然斯民,右粥左餐。
十有二叶,元和皇帝
强藩效顺,八纮同轨。
庙朝得贤,
乃眷南服,马侯来尸。
堂堂马侯,兼资文武。
廉清不挠,抚柔此土。
儒雅缘饰,用夏变夷
善政美化,群獠安之。
爰采坚铜,铸为二柱。
植之南交,东汉故处。
镵刻文章,炳若星日。
以著皇威,以扬帝德。
雕题仰观,荡骇心目。
怀德畏威,无思不服。
昔汉伏波,纪功南峤。
寥寥千载,孙谋克肖。
燥湿不渝,与天永久。
是宜有辞,垂诸不朽(《盘洲文集》卷二七。)
南:张校云当作「雨」。
十论 其十 周秦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四、《缘督集》卷一五
天下之事,惟圣人为能作始,又能善后。
苟非圣人,而曰我能作始,又能善后者,非狂则诬也。
《传》曰:「其作始也简,则其将毕也必巨」。
师、商之失,其作始者也,故简;
文、宣其将毕者也,故巨。
巨则巨矣,而仅能善其后,未为已甚。
吾观周之季以弱政济弱势,秦之季以强政济强势,未尝不怪其陨越之晚。
何者?
强弱之弊,前未有若是其已甚者也。
甚则如之何?
权焉而已矣。
权则如之何?
称焉而已矣。
故治天下之患,莫大于使人亲而不尊,亲而不尊则狎;
尤莫大于使人尊而不亲,尊而不亲则孤。
周自夷王下堂之后,靡靡乎日趋于弱矣,而其子孙鲜知以猛政济焉,甚者行一切之令,以偷一时之安,故其末流,诸侯恣行,至于坐召天子而不顾,是谓狎。
秦自孝公变法之后,凛凛乎日趋于强矣,而其子孙莫知以宽政济焉,甚者行三夷之诛,以快一时之怒,故其末流,奸臣卖国,至于矫诏杀其太子而无救,是谓孤。
方其未也,天下之于周也,如婴儿之于父于母于乳保也,至相亲也,不知狎之患生,则亲失其为亲。
其于秦也,如人之于天于神于雷霆也,至相尊也,不知孤之患,则尊失其尊焉。
圣人之治天下,不徒使人亲也,不徒使人尊也,曰必其交相称焉而后可。
不然,则狎与孤之道也。
其始狎也,天子之见诸侯,不过下堂而已矣,未甚屈也,甚则诸侯得以坐召焉。
其始孤也,始皇之斥太子,不过使监军而已矣,未甚害也,甚则奸臣得以矫杀焉。
呜乎悲夫!
晋文公,周之臣也;
扶苏始皇之子也。
以臣之卑而敢以私故召其君,以子之亲而不敢以死故请于父,强弱之弊,前岂有若是其甚者哉!
盖尝论周之弱,始于夷王之下堂,而其弊至于河阳之狩。
盖所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者也。
世举曰:周以东迁削。
汝谓夷王自侮如此,不东迁不削乎?
秦之强始于孝公,欲令行于其臣与民,而其弊至于扶苏之祸。
盖所谓言悖而出,亦悖而入者也。
世举曰:秦以穷兵亡。
汝谓孝公悖而出如此,不穷兵不亡乎?
虽然,亦有轻重焉,未可例论之也。
周失之弱,不过见侮于诸侯尔,未得罪于民;
秦失之强,民斯疾视之矣。
未得罪于民,则难拔,民疾视之,则易摇,盖其势然也。
加之夷王之后,又幸而有宣王者出而振之,故其末流虽不免于削,犹缓也。
秦则不然,孝公已强矣,继之以惠王,又继之以始皇,皆抱薪救火者也,故其亡也亟。
假设宣王之后,时得一贤君如宣者出,孝公之后,时得一贤君如汉文者出而剂量之,则诸侯虽有侮我者,要不过吴王之类;
奸臣虽有悖我者,要不过王成之类也而止尔。
周岂至若是靡,秦岂至若是烈哉!
故吾尝谓:欲惩周秦之弊,必自文、宣始。
且文之自侮也已甚,特未下堂;
宣之悖出也已甚,特未惨夷尔。
吴王之侮之也已甚,特未坐召;
王成之悖而入也亦已甚,特未矫诏尔。
虽然,涓涓不已,终成江河。
假设文、宣不能巧持于末,则汉之为汉,乌保其不周、秦耶!
虽然,与其巧持于末,不若拙戒于初。
故吾又谓欲惩文、宣之弊,必自师、商始。
师之过于道,商之不及于道,其间不能以寸,而孔子斥言之,若其失有不胜讳然,意者逆数其末流之弊,必至于周、秦也夫!
而世未有推之者,虽推之未有悉之者。
呜呼!
不有吾论,则方其师、商也,安知其后不周、秦也?
被召谢五府启 宋 · 李廷忠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四九、《橘山四六》卷五
纾丈二组以临边,蔑闻显状;
奉尺一书而诣阙,叨拜误恩。
真宰曲成,觉孤生之易感。
在昔重蕃宣之职,以时修朝聘之仪。
故韩侯入觐而《诗颂》见称,自夷王下堂而《礼经》寖废。
秦并六国,易置于守牧;
汉率三岁,会课于京师
虽述职固有常规,而召命特为异数。
季布罢归东郡,察左右毁誉之非真;
汲黯薄视淮扬,何内外轻重之太甚。
逮我朝之立制,执公道以用人。
二千石之符,惟历三丞而后举;
十五星之位,非最一郡而不除。
宜赐环之下,人所共荣;
苟滥吹其中,安得无愧?
如某者,少也固贱,老矣何能。
鹪鹩之巢一枝,难语鹏程之运;
蚊虻之涉千里,或因骥尾之联。
仙山岂凡骨之可居,而宦海惊壮心之欲折。
亟收朝迹,谬得州麾
既有人民,敢云其地之褊小;
偶无年岁,遑恤此身之勤劳。
拯救疲饥,刬除蠹弊,将三书于吏考,乃一遇于农秋。
官谤仅逃,侯庸何有,分宜归于田野,名乃挂于朝堂
出诏旨以徵还,沐宠光而赐封。
自度无慷慨之论备采择,又恐以绵脆之力孤使令。
忝冒有惭,恳辞弗获,抑岂轸门墙踦履之旧,故得在天地化冶之中。
兹盖伏遇某官古社稷之臣,今文武之特,辟四方众正之路,植万世太平之基。
念匹夫匹妇若纳之沟中,务推仁而博爱
谓吾君吾相岂后乎天下,欲更治以考功
稍称共理之良,悉在旁招之列。
盖圣朝自无于弃物,而大造奚有于私心,致此隆恩,加诸蔓品。
某敢不益勤鞭策,仰副埏陶?
长者如公宜长者是知,猥及云中之守;
国士遇我以国士相报,愿推豫子之忠。
过此以还,未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