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嘉祐六年八月十五日赐林悦 其二 北宋 · 赵祯
七言律诗 押东韵
郡莆卿家名望族,三仁而下爵王公。
存孤实抗回天义,报国常摅贯日忠。
德润丰姿人有异,光增谱牒世无同。
古今纪载难穷尽,一代强如一代隆(民国《林氏宗谱》卷一 《林氏宗谱》:嘉祐六年,侍御臣林悦乞归祭扫祖坟,帝问曰:“卿名家殷太师苗裔,家乘得见可德乎?”悦取次以阅,数日御笔大书“忠孝节义”四字于谱首,钤以御宝,又赐诗二首云云。)。
游定夫见过晡饭既去烛下目昏不能阅书感而赋之 北宋 · 周邦彦
押词韵第十七部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烟草里门秋,暮气幽人宅。
遥知金轮升,户牖粲虚白。
风驱云将来,市声落几格。
连曹属解鞚,一饭已扫迹。
馀膻未洁鼎,傲鼠已出额。
铜英洗病眼,乌舄畏断册。
已为儿辈翁,兹事岂不迫。
昔见羡门生,童子身三尺。
捐家问道要,颛声不好剧。
颇观鸟迹书,保气如保璧。
贪饵投祸罗,煎丝废前绩。
上惭玄元教,溘死有馀责。
浊镜在两眸,看朱忽成碧。
当时方瞳叟,变灭云雾隔。
肝劳忧久痼,瞑坐救昏幕。
尚须文字间,侵尽百年客。
非图瞩秋毫,所要分菽麦(自注:孙真人云,诸以阅细字、刺绣、雕镂而得目昏者,名为肝劳,非瞑目三年不可治。)。
按:同上书卷一九六三七引《周邦彦诗》
海琼集跋 宋 · 彭耜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六
先生《海琼集》顷尝累次传之久矣。载念曩岁丁丑暮春,师辕南游,得遂瞻礼。由是云鹤往来,每一参际,必有少憩,日侍丈席,闻所未闻,无非分别正邪,发扬玄妙。返而笔之,粲然盈帙。自惟衰朽,有负师训,不敢终秘,并以升堂小参、歌颂等作,釐为四卷,同寿诸梓,庶为学海之筌蹄,抑以开人天之耳目,实区区之愿也。时淳祐辛亥季冬甲子,鹤林彭耜稽首敬书。
按:《海琼白真人语录》卷四,正统道藏本。
游浣花记 宋 · 任正一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五、《成都文类》卷四六、《全蜀艺文志》卷四○、《蜀藻幽胜录》卷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九
成都之俗以游乐相尚,而浣花为特甚。每岁孟夏十有九日,都人士女,丽服靓妆,南出锦官门,稍折而东,行十里,入梵安寺,罗拜冀国夫人祠下,退游杜子美故宅,遂泛舟浣花溪之百花潭,因以名其游与!其日凡为是游者,架舟如屋,饰以缯䌽,连樯衔尾,荡漾波间。箫鼓弦歌之声,喧鬨而作。其不能具舟者,依岸结棚,上下数里,以阅舟之往来。成都之人于他游观或不能皆出,至浣花,则倾城而往,里巷阗然,自旁郡观者,虽负贩刍荛之人,至相与称贷易资,为一饱之具,以从事穷日之游。府尹亦为之至潭上,置酒高会,设水戏竞渡,尽众人之乐而后返。其传曰,此冀国故事也。冀国姓任,本汉上小家女。任媪尝祷于神祠,梦神人授以大珠,觉而有娠,明年四月十有九日而生女。稍长,奉释氏教甚谨。有僧过其家,疮疥满体,衣服垢弊,见者心恶,独女敬事之。一日僧持衣从以求浣,女欣然濯之溪边。每一漂衣,莲花辄应手而出。里人惊异,求僧,已不知所在,因识其处为百花潭。会崔宁节度西川,微服行民间,见女心悦之,败其家,纳以为妾。宁妻死,遂为继室,累封至冀国。既贵,每生日即来,置酒其家,舣船江上,访漂衣故处,徘徊终日。后人因之,岁以为常,且即寺之东庑作堂祠之。余自为儿时得于传闻如此,顾未尝一至其处。今岁之夏,以事留成都,而适及是日,与二三友观焉。访冀国遗迹,漫无可考,独有吴仲庶所作祠堂记,与余昔所闻于为儿时者大抵略同,时余犹为疑其说之不然者。余按《唐书》,大历中崔宁自蜀入朝,留其弟宽守。杨子琳自泸州袭之,宽战力屈,宁妻任素骁勇,出家财募士,得千人,设部队自将以进。子琳惧,引去,蜀赖以全。止以姓见,初不载其封冀国及为何许人。其尝捍大寇,以功得封,史家略而不书,尚或有之,至其家世,实不知所据。杜子美诗曰「百花潭北庄」,又曰「百花潭水即沧浪」,其来久矣,非由冀国而得名也。吾意蜀人之不忘冀国之功,岁即其祠致礼焉,因相与朋聚为乐,非谓其为此邦之人及尝有为僧漂衣之异也。而或者因百花潭之名附会其说,务为誇诞,若不足凭。况潭在成都为近郊,使冀国实生于是,宁方节度镇蜀,何至夺其境内之民而妾之,岂为民父母之意哉!此甚不然者矣。客有谓予曰:杜子美在蜀与宁同时,潭之得名与子美实相后先,子又安知其不然?宁,跋扈人也,何有于境内一女子乎?大历之世,朝野多虞,干戈兵甲,时有所贷而不问,重以从事中原,未遑他及。宁自视僻远,违礼叛律,以资声色之奉,以欺朝廷之不知,且莫我谁何者,盖有所恃而为此也。后宁从德宗狩奉天,为卢相谮死,不能保其首领。虽曰非罪,得非罔上之报,天或使之邪?方宁无恙时,骄其嬖妾,至驰骋出游于十数里之外,使人习之而不能改,遗风馀烈犹足以启后人之侈心。想其当时车服之盛,疾驱于通道大都,震耀其闾里之人,傲睨一时,不知有识者得以指议。其后虽冀国尝有功于蜀,而专恣亦甚矣。吾以吾之说如此,客以客之说又如此,相与诘难久之。会日暮,笑谓客曰:是游可乐,事之然否姑置之,未暇究也。坐而谈,笑而罢,明日录其言为记。
诸天传序 宋 · 释奉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七
迦文降世,宿同愿行者隐实施权,示为天神,慈威折接,保卫国民,辅翼至教,以福资慧,助于说听。然其列位,当就迹论。天台百录,依光明鬼神品,列之详矣。自慈云制忏供天之设,时有移易。北禅首非之,而纷纭之论,逮今未已。鄣南师因欲刊正,而集《天传》,尚或循旧,人亦病诸。绍兴间偶主乌戍塔院,镜庵霆老出住宝阁,具元复在焉。考槃、双槐、莲社、晦庵,一时诸方士以道义相忘,每以禅教诗文,雅会激扬。尝论天位,考槃有言,两刹每供天会,既排列失序,二公之辩正,使无谬误可也。后既退閒,分散南北,今十有五年馀,但于文藁间辩辩,时见于旧轴,回思昔会,真成落谢尘耳。既出空相,来谒镜庵,乃见重编《天传》已成。详以阅之,岂止于旧传笔削润色而已,且补入经论、天文,辩證前失,仍立两端,明排列之次,及各为赞词,可谓始末大备矣。则如斯文草创于鄣南,功成于镜庵,使今古凝滞,泮然冰释,诚有补于流通,且喜不负考槃之嘱。辄因劝请刊行,博利见闻,敢书卷首,以告云来。乾道癸巳一阳前十日,传天台教观释奉规序。
按:《重编诸天传》卷上,续藏经第二编乙第二三套第二册。
句 宋 · 包真人
押歌韵
待吾了却人间事,然后相从面紫罗(贻白玉蟾)。
按:清曾燠《江西诗徵》卷九四
选德殿记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二、《玉堂类稿》卷一○、《咸淳临安志》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皇帝践祚以来,宫室苑囿一无所增修,独辟便殿于禁垣之东,名之曰选德。规模朴壮,为陛一级,中设漆屏,书郡国守相名氏。群臣有图方略来上,可采者辄栖之壁以备观览。数延文武讲论治道,询求民隐,至于中外奏报若军国之几务皆于此省决。暇则䌷绎经传,或亲御弧矢,虽大寒暑不废。臣某俟罪禁林,间尝奉诏获至焉。一日命臣:「汝为之记」。臣愚学不足以推广圣意,词不足以铺陈盛美,谨采《诗》《礼》古文以射观德事,及后世得失所由,次第其说。《礼》:「君世子生三日,射人以弧矢六射天地四方」。其早正素定若此。至择士以祭,必于射也进退天下之才,与祭者由是得为诸侯卿大夫。若属有宾客之事、燕劳之宠,莫不用射。诗人又于其献酬歌咢之馀,中度不中度,罚爵与否,有所休戚美刺,以为是王公大人风化黎庶者之本也。由是观之,古者君臣周旋礼乐以服习勤苦,可不谓先事知惧、安而能危者哉?是故三代而上,卿士皆可独将,而兵民为一,戎不生心,世用底定。比其季也,徒以为威仪观美而实不副,驰骋弋猎而政不举,则国人为之隐忧而变风作。其后王道浸缺,而文武兵农遂分而不合。自秦汉而下,其兴衰治乱鲜不以兵。一夫关弓注矢,则涂之人往往麇惊兔逸之不暇;烽燧才举,而见大夫至无可使,未免拔将于行伍之中。何者?其具素亡也。天锡陛下励精百世之后,追迹太古之初。谓射本男子之事,非专于用武也,射所以观德,非专于觌威也,故为是殿,以延群臣,以裁几务,以阅图史,而命名则主乎射焉。起居日用之间,既以默示躬行之旨,宜乎小大之臣与夫四方万里之远循其理,思其义,观感而化,从上攸好。胜负之争而揖逊之寓,勇力之尚而仁义之贵。闲邪安于真积,习惯同乎自然。可以兴贤能,可以询众庶。合兵民于已判,同文武之异辙,将于是乎在。昔者宣王中兴,其诗曰:「射夫既同,助我举柴」。序之者曰:「是《小雅》废而复古之诗也」。盖治有先后,功在不舍。沉潜刚克,时乃天道。陛下神圣,必于此有得焉,而臣何足以知之?臣谨记。
此记淳熙戊戌闰六月十四日进呈于倚桂殿。至九月五日,上遣中使李裕文携至所居,宣旨令写进,欲刻之石。盖留禁中八十日,往往黏置屏间,其迹尚存。寻命修内司石工张隽刻石,十一月十日立于殿上。臣某谨记。
申仓部及运司检放三县苗米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本军照对管属星子、都昌、建昌三县自六月以来,天色亢阳,阙少雨泽,田禾乾枯,本军恭依御笔处分,严禁屠宰,精意祈禳,及行下诸县,精加祈祷。去后,续据星子、都、建昌三县申,依应遍诣寺观神祠及诸潭洞建坛,祭祀请水,精加祈祷,雨泽并无感应,今来诸乡早禾多有乾损。及备据税户陈德祥等披诉,所布田禾缘雨水失时,早禾多有乾槁,不通收刈,申乞委官检视,除放苗米。本军除已依条行下诸县,令人户供投土段文帐,差官检视,及于七月十六日具录奏闻,并申朝省及诸监司照会施行,遂选差委迪功郎、司户参军毛大年前去星子县,及委迪功郎、星子县主簿李如晦前去都昌县,及委从政郎、司法参军陈祖永前去建昌县,同逐县知县躬亲诣旱伤田段地头,逐一对帐检视。续据所委官具到已检放过人户灾伤田段,共放过米三万七千四百五十硕一㪷二升三合一勺申军。本军今照星子、都昌、建昌三县淳熙七年分管催人户苗米四万六千五百一十九硕六㪷五升四合五勺四抄七撮,数内除豁所委官检放过米共三万七千四百五十硕一㪷二升三合一勺,统均计放八分以上外,实催米九千六十九硕五㪷三升一合四勺四抄七撮。本军已具奏闻,乞存留上件米支遣官兵外,今开具诸县检放实催米数下项,合具状供申行在尚书仓部及申转运司使衙照会。
星子县管催米六千五百三十石七斗三升二合六勺,已委司户毛迪功同知县王文林下乡检视。
检放米五千三百六十八石七斗二合一勺,检放计八分二釐二毫。
先放五斗以下四百石三升二合七勺,所委官检踏放四千九百六十八石六斗九合四勺。
实催米一千一百六十二石六斗六升五勺。
都昌县管催米一万九千七百七十五石五升一合四勺八抄七撮,已委星子县主簿李迪功同权县孙迪功下乡检视。
检放米一万六千八十四石二斗七升一合,放八分一厘三毫四系。先放五斗以下一千八百六十四石八斗七升七合。
所委官检踏放一万四千二百一十九石三斗九升四合,实催米三千六百九十石七斗八升四勺八抄七撮。
建昌县管催米二万二百一十三石八斗七升四勺六抄,已委司法陈从政同知县林宣教下乡检视。
检放米一万五千九百九十七石七斗八升,放七分九厘一毫五系。先放五斗以下米五百四十一石六斗七升。
所委官检踏放一万五千四百五十六石一斗一升。
实催米四千二百一十六石九升四勺四抄。
跋方季申所校韩文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七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余自少喜读韩文,常病世无善本,每欲精校一通,以广流布,而未暇也。今观方季申此本,雠正精密,辨订详博,其用力勤矣。但《举正》之篇所立四例,颇有自相矛盾者,又不尽著诸本同异,为未尽善。盖此等书前人为之已有成例,若大书本文于上,而用颜监《汉书》法悉注众本之同异于其下,因考其是非,以见定从今本之意,则读者有以晓然知众本之得失,而益信吾书之取舍不诬矣。万一考订或有未尽,取舍不无小差,亦得尚存他本别字,不遂泯没,以待后之君子,尤久远之虑也。又季申所谓谢本,则绍兴甲戌、乙亥之间予官温陵,谢公弟如晦之子景英为舶司属官,尝于其几间见之。盖用天台印本剪裂粘缀,依陈后山本别为次序,而卷首款以「建炎奉使」之印。因读其《送陈秀才序》一篇「则何不信之有」句内,辄用丹笔围去「不」字,初甚骇之,再加寻绎,乃知必去此字然后一篇首尾始复贯通。盖传袭之误久矣,读者虽亦微觉其碍,而未暇深究也。常窃识之,以验他本,皆不其然。此本虽精,亦复不见,岂季申读时便文纵口,尚不免小有遗脱?将所见者非其真本,先传校者已失此字也耶?绍熙壬子孟夏,病中偶记其后。
少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赠太师谥正献陈公行状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六、《黄氏日钞》卷三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遂独持政枋。寻兼知枢密院事,即言于上曰:「臣自叨执政之列,每见三省、密院被内降指挥,苟有愚见,必皆密奏,多蒙开纳,为之中止。然比及如此,已为后时。今以参预首员奉行政令,欲乞自今内降恩泽有未允公议者,容臣卷藏,不示同列,即时缴奏,或次日面纳」。上曰:「卿能如是,朕复何忧」?每劝上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倖、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用人之际,随才任使,未尝求备。异时统兵官不见执政,无以别其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记之,以备选用。减福建钞盐岁额,罢江西和籴、广西折米盐钱,且蠲诸道累岁逋负金谷钱帛以巨亿计。当是时,上于公言多所听用,大抵政事颇归中书矣。既而龙大渊死,上怜曾觌,欲召之。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无不称诵圣德。今若复召,必大失天下望,臣请得先罢去」。上纳公言,遂止不召。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有才」。公曰:「琪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琪事」?上曰:「卿等可召问之」。公退,召琪责之,琪惶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昨琪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公请于上,则初未尝有是命也。公曰:「若尔即琪为诈传圣旨,此非小利害也。容臣等熟议以闻」。退至殿庐,遣吏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公亟草奏言曰:「王琪妄传圣训,移檄边臣增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大利害,朝廷大纪纲,而陛下之大号令也。人主机务至繁,天下情伪百出,岂智力所能一一防闲?所恃纪纲、号令、赏罚耳。今琪所犯如此,考其案牍及所置对,前后牴牾,奸伪明审。此而可诈,则亦何所不可为也哉?臣等不胜大惧。谨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惟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于是有旨削琪官而罢之。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朝廷多不与闻。有禁官张方者以某事发觉,公方与同列奏请,自今有司承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申朝廷奏审,方得施行,未报。至是,因琪事复以为言,上乃悦而从之。事下两日,则又有旨收还前命。公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有不乐者,相与为之耳」。即具奏曰:「三省密院,所以行陛下诏命也。百司庶府,所以行朝廷号令也。诏命必出于陛下,号令必由于朝廷,所以谨出纳而杜奸欺也。祖宗成宪,著在令甲。比年以来,渐至堕紊。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陈,及此踰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中外传闻,莫不叹服。而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待申审,岂不留滞』?而今又有此指挥。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令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岂有此宫禁细微之事哉?况朝廷乃陛下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命令耳。凡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而已行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日无穷之害,则臣等之罪大矣。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更望圣明深赐体察」。翌日面奏,上色甚温,顾谓公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遂忤上意。既退,御笔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即藏去,密具奏言:「前日奏劄,臣实草定,珙与王炎略更一两字,即以投进。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若幸宽之,则珙之除命臣未敢奉诏也」。明日,复申前说,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今珙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指为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上色悔久之。公又言:「珙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愿且留之」。上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公曰:「珙无罪而去,当与大藩,以全进退之礼」。上然之,乃以珙为江西帅。公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上手札留之,公请不已。上曰:「卿必欲去,朕当勉从。然亦且在四明或平江,一两月复来可也」。公以平江繁剧辞,上使自择两浙近地,公因以四明为请,上乃许之。公退,即家居俟命,而翌日上更遣中使召公入奏事,迎谓之曰:「朕昨思之,卿不可去。且谏官陈良祐亦奏留卿,是非独朕所不可,公议亦不以为可也。卿其勉为朕留」。公请益坚,上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也」。公退,复上疏。上亲书其后曰:「卿之忠实,朕素简知,而辞位无名,娄留愈悫,公论所协,宜勿再陈」。公遂不敢复请。越数日,上喻且相公。公恳避再三,上竟不许。遂以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资历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有忽被召对,改秩除用而不知所自者。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见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安得每事尽善?主上从谏如流,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朝廷唯是之从,初不以为忤也」。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万一寇至,仓卒渡兵,恐不及事,奏于扬州、和州各屯三万人,预为家计。仍籍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为义兵,授之弓弩,教之战陈。农隙之日,给以两月之食,聚而教之。沿江诸郡亦用其法。诸将渡江,则使之城守,以备禦缓急,且以阴制州兵颉颃之患。其两淮诸郡守臣,但当择才,不当复论文武,计资历。捐以财赋,许辟官吏,略其小过,责其成功。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敌至而决战,使民兵各守其城,相为掎角,以壮声势。而又言于上曰:「国家养兵甚费,募兵甚难,惟有此策可保边面,可壮军势。而乐因循、惮改作之人皆以扰民为词,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无小扰?但守臣得人,公心体国,不惮劳苦,善加拊循,则教习有方,自不至大扰矣」。上意亦以为然,诏即行之。然竟为众论所持,公寻亦去位,不能及其成也。边民侍旺拥众来归,北虏移文取索。公以为但可说谕令其北归,不可捕遣以快彼意。上意犹欲粗遣百十以塞其意,公曰:「粗遣一二,以失其心,使怀愤怨。而虏知其然,求索必不遽已,窃料兵端必起于此。是始欲两全而终不免于两失之也。此事本末曲虽在我,然彼亦岂得为直?若且悠悠勿遣,彼必虞我有备,未敢遽动。万一不免用兵,却可全山东归正之心,士气自倍矣」。于是卒从公计。一日,御札依祖宗旧制复置武臣提刑,公言:「此职自景德以来置复不常,今用文臣一员,亦无阙事。员外添置,徒为烦费无益也」。乃止。时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为枢密使。至拜公左相,遂以允文为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允文既相,建议遣使金国,以陵寝为请。公既面陈以为未可,复手疏曰:「陵寝幽隔,诚臣子之痛愤。然在今日,彼方以本朝意在用兵,多方为备,若更为此以速之,彼或先动,则吾之事力未办,不知何以待之?况使者既行,中外疑惑,果得所请,犹为有名;苟或未从,殊失国体。且天下之人亦以为陛下舍其大而图其细也。若欲必遣,则俟侍旺事定,或因遣使贺正,令王抃偕行,先与彼之馆伴者议之。或令因见虏主,面陈此意。彼若许遣,则有必从之理。若其不许,则愿陛下深谋远虑,舍其小而图其大。它时恢复故疆,陵寝固在度内。今日为之,则是慕虚名而受实害,臣窃为陛下危之」。上感公言,事得少缓。既而上御弧矢,有弦激之虞。公以不能先事陈戒,深自克责,密疏言曰:陛下经月不御外朝,口语籍籍。由臣辅相无状,不能先事开陈,以致惊动圣躬,亏损盛德,非细事也。前日已尝面奏俟罪,圣体未宁,未敢复请。然区区之愚,不敢不先言之。冀或有以感寤宸衷,则臣归死司败,无复憾矣。臣闻自昔人主处富贵崇高之极,志得意满,道不足以制欲,则游畋声色、车服宫室不能无所偏溺,而不得为全德之君。陛下忧勤恭俭,清净寡欲,凡前世英主所不能免者,一切屏绝。顾于骑射之末,犹有未能忘者。臣知陛下非有所乐乎此也,盖神武之略,志图恢复,故俯而从事于此,以阅武备,以激士气耳。然诚如此,臣亦窃以为过矣。夫弧矢之利,虽圣人所以威天下,然本非帝王所当亲御也。一剑之任,吴起且羞为之,而况万乘之主乎?赵王好剑,而庄周说以天子之剑;楚王好弋,而庄辛说以王霸之弋。陛下既有志于武功,诚能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材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卒,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尊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叠于千万里之远矣,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间哉?太祖皇帝深郤手挝之献,盖有见于此矣。又况陛下承祖宗积累之休,膺太上皇付托之重,一身之动静,宗社生灵之休戚系焉。可不自重,以为天下无穷之计乎?今者之事,尚赖天地祖宗密垂覆佑,即获痊愈。使其万一有甚于此,则贻太上之忧念,骇四方之观听,虽诛左右执射之人,亦何益乎?故臣愿陛下常以今日之事永为后来之戒,不惟志之圣心,而又书之盘杅,铭之几杖,不使须臾忘之,则天下幸甚。且古之命大臣者,使之朝夕纳诲以辅德,绳愆纠缪以格非,欲其有以正君之过于未形,而不使著见于外也。唐太宗臂鹰将猎,见魏徵而遽止。宪宗蓬莱之游,惮李绛而不行。此其效也。臣人微望轻,无二子骨鲠强谏之节,致陛下过举,彰闻于外。今诛将及身而后乃言,亦何补于既往之咎哉?虽然,惩羹者必吹于齑,伤桃者或戒于李。弓矢之技,人所常习而易精,然犹不免今日之患,况毬鞠之戏,本无益于用武,而激射之虞、衔橛之变又有甚于弓矢者乎?间者陛下颇亦好之,臣娄献言,未蒙省录。今兹之失,乃天之仁爱陛下,示以警惧,使因其小而戒其大,诚宗社无疆之福也。陛下诚以弦断之变思之,则向之盛气驰骋于奔踶击逐之间,无所蹉跌,盖亦幸矣,岂不为之寒心哉?太祖皇帝尝以坠马之故而罢猎,又以乘醉之误而戒饮。迁善改过,不俟旋踵,此子孙帝王万世之大训也。臣愿陛下克己厉行,一以太祖为法,罢毬鞠之会,屏骑射之习,谨威仪之节,玩经典之训,则盛德辉光,将日新于天下,而前日之过,何伤日月之明哉」!既而曾觌官满当代,公度其必将复入,预请以浙东总管处之。上曰:「觌意似不欲为此官」。公曰:「前此陛下去此两人,中外无不叹仰盛德。今外间往往窃议,以谓觌必复来。愿陛下且捐私恩,以伸公议」。上称善久之。已而又以墨诏进觌官,公复持不可曰:「必尔,亦当有名」。会当贺金国正旦,乃请以觌为副。还奏,因以例迁其官,而竟申浙东之命。觌犹迟徊不去,公戒閤门趣觌即日朝辞,觌怏怏而去。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会公在告,请于右相得之。公闻敕已出,诘吏留之。说皇恐诣公谢,右相亦愧甚,然犹为之请。公卒不与,说以是亦深怨公。永阳郡王居广欲为其客求岳祠,先使人伺公意。公曰:「它官则不可,岳祠无伤也」。然居广惮公严正,卒不敢启口。吏部尚书汪应辰举李垕应制科,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言垕词业未经后省平奏,且独试非故事。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机盖为人所使耳。上喻公诘之,乃机与谏官施元之密谋,以是沮应辰,而对上又不以实。公因极论其奸,遂诏暴二人朋比交通之状而罢之,中外称快。然应辰竟以与右相议事不合求去,公奏应辰刚毅正直,士望所属,当有以留其行者,因遂数荐应辰可以执政。上初然之,而后竟出应辰守平江。自是上意益向允文,而公亦数求去矣。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一日,上以手札谕公曰:「朕痛念祖宗陵寝沦于腥膻者四十馀年,今欲遣使往请,卿意以为如何」?公奏曰:「陛下焦劳万机,日不暇给,痛念陵寝,思复故疆,臣虽疲驽,岂不知激昂愤切,仰赞圣谟,庶雪国耻?然性质顽滞,于国家大事每欲计其万全,不敢轻为尝试之举。是以前者留班面奏,欲俟一二年间,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乃可遣使。往返之间,又一二年,彼必怒而以兵临我,然后徐起而应之,以逸待劳。此古人所谓应兵,其胜十可六七。兹又仰承圣问,臣之所见不过如此,不敢改词以迎合意指,不敢依违以规免罪戾,不敢侥倖以上误国事,惟陛下察之」。继即杜门上疏,以必去为请。三上乃许,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陛辞,犹劝上远佞亲贤,修政事以攘夷狄,泛使未宜轻遣。然公既去,允文遂遣使,竟不获其要领。而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而士大夫莫有敢言者矣。公至福州,政尚宽厚而严于治盗。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知公不可欺,昼夜穷追,悉遂禽捕,海道以清。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力辞不许。始公任政,建言选人岳庙无事得禄,又理考任升改,此太侥倖,且非祖宗旧法,奏请革之,人以为当。而权贵多不悦,扇为浮论,游说万方。公持之不变,众亦自定,略计一岁可省冒滥改官者三十员。至是不悦者幸公去,卒奏改之。公犹抗疏辨理,然事已行,不及止也。签书节度判官事尚大伸以事忤提点刑狱郑兴裔,兴裔廉得其罪,以语公。公即以属吏,验问未竟,宪属张位擅呼狱吏喻以意旨。公劾奏位,并大伸罢黜之。兴裔势大沮,皇恐托它事出按旁郡以避公。转运判官陈岘建议改行钞盐法,公移书宰执曰:「福建盐法与淮浙不同,盖淮浙之盐行八九路,八十馀州,地广数千里,食之者众,贩之者多,百货可通,故其利甚博。福建八州,下四州濒海,已为出盐之乡,惟汀、邵、剑、建四州可售,而地狭人贫,土无重货,非可以它路比也。且四州每岁旧额当运盐千三百万斤,而实运仅及九百馀万,盖食盐之民有限,其势不可以复增也。然漕司以此岁得三十馀万缗,而四州二十馀县供给上下百费皆取于此,二三十年以来,州县稍无科扰,百姓亦各安便,此则官自鬻盐,亦不为不利矣。今欲改行钞法,比于它路,且于额外更责以增鬻取赢,而又阴夺州县岁计以充其数,此不可之大者也。而或谓官盐不行,由私贩之不禁。今若稍严,必倍其利。此知其一,不知其二者。福建民贫,上四州尤甚,性复强悍,轻生喜乱。农桑之外,多利私贩,百十为群,操持兵仗,官不能禁。托名鱼鱐,量收税钱而已。贫民既有此路可以自给,则不至轻于为非,官司又得此钱,亦足少助经费。今欲改行钞法,已夺州县岁计,又欲严禁私贩,必亏税务常额。而贫民无业,又将起而为盗。夫州县阙用,则必横歛农民;税务既亏,则必重征商旅;盗贼既起,则未知所增三十万缗之入,其足以偿调兵之费否也。将来官钞或滞不行,则必科下州县,州县无策,必至抑配民户。本以利民而反扰之,此恐皆非变法之本意也。欲望朝廷更下有司熟议,或令建议之人一以身任其责,必有以见其决然可行者然后行之,则庶乎其不误也」。当时诸公不能用,然钞法果不行。又明年,力请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第。敝屋数楹,湫隘特甚,怡然不以屑意。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辞不得请,乃行。民习其政,不劳而治。始至,帑藏空竭,公节省浮费,用亦不乏。会有旨尽发本路海船及拣中禁军、土军,公奏曰:「陛下厉精为治,约己利民,至于军须之用,亦无取之民者,独于海舟尚藉民力,盖不获已。然自顷边事既息,率三分调一以备守禦,非有缓急不尽发也,此意亦已厚矣。今乃但以教阅之故而使三番并发,彼不当番者既已远出,岂能遽归?则必徒使其家有追逮系累之扰。至于柁师水手,其技素习,初不待教。但其平日类皆转移执事,今固不容拘以名籍,则又安知今日所教必为异时所用之人哉?何补于事而烦扰如此?且去岁朝廷疑州郡有所隐漏,遣黄飞英点集,拘留年半,始得放散,商贾固已失业。今而并发,宁不重困?略计本路所发五百七十艘,用柁师、水手万四千人,留屯五月,犒设借请,朝廷费经总制钱六十馀万缗,米六七万馀硕,衣装器甲与夫州县之费又不在是。推此一路以观两浙,则其费又当倍之矣。又况民力不可不惜,大众不可轻动,无事而发,玩习为常,一旦有急,或反误事。曷若尽以教阅付之州县,或令且发一番,当亦未至阙事。而船户既蒙优恤,异时或有缓急,虽赴汤蹈火亦不避矣。其拣中禁军已行起发,但本路带山濒海,民俗犷悍,私贩寇盗所在有之,全赖土军控制之力。向来戚世明衔命拣选,但欲数多,未尝精择。福州十三寨,合千九百人,而拣中者已千七百馀人,所馀逐寨不过十人。今若将拣中人尽行起发,则州县表里空虚,奸民得计,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欲乞许留其半,以备缓急」。诏皆施行如章。公又尝奏:「本路上四州军及江西、湖北诸郡豪猾之民多由衣食不充,相结为盗,盘据险阻,官军多不能制。近者茶寇虽平,其类尚多有之。与其纵使为盗,不若笼以为兵。谓宜专委逐路帅宪选閒居官员有方略者及土豪有信义者,毋拘以文,使风喻此曹,令各以其技自献,官为格试,收而籍之。或刺其手,置寨教阅,厚其衣粮,拔其尤异补转资级。因事立功,更加优赏。或有小寇,责之收捕,决可讨平。异时或欲起发,亦必感奋为用。此销盗贼、严武备、固根本之一策也」。既而州境大旱,失火延境,且有星陨地震之异。公悉以其事上闻,且曰:「一夕之间,变异两见,臣愚不学,莫原休咎之端,惟剧震恐。窃计陛下必欲闻之,不敢不奏」。上感其言。适州校有部纲至在所者,上忽召入,问公治行甚悉。即降亲札抚劳,赐以带、笏、香药甚厚。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颁庆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四年,复累章告归。上欲许之,而难其代,为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未视事,改判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赴阙奏事。既至,都人聚观,无不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入对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臣闻诸将多以贿赂交结而得之,如此大坏军政」。上曰:「大将交结,恐或因仍。如统领官以下,皆朕亲选。前日郑鉴亦有是说,朕再三谕以无是事矣」。鉴,公婿也,故上语及之。公即奏曰:「臣在远,亦闻鉴以小臣辄论朝廷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莫不仰服圣明从谏之美。然诸将交结之弊,则陛下不可以不察。盖主兵者得之不以材能而以货赂,则其下不服,必致误事」。上曰:「诚然」。公又奏曰:「陛下选用人材,当辨邪正,然又必由朝廷,乃合公论。如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赂,荐进人才,而皆以中批行之。外间口语籍籍,恩尽归于此辈,谤独萃于陛下,此非宗社之福也」。上曰:「小小差遣,或勉徇之。至于近上差除,此辈岂敢干预」?公曰:「此辈未必敢于陛下之前明有论荐,或恐探知圣意而传报于外耳。大抵禁中事外间无不闻,皆此曹所为,大非美事,愿严加戒约」。上亦然之。公又奏曰:「比来出令多不审,随即变更。祖宗故事固不能守,而陛下初政,力去弊事,可以为后世法者,今亦不能守矣」。上问何事,公曰:「如未铨试不得注官,未历任不许堂除之类,今皆以内降放行矣」。上曰:「此诚一时不思之过」。公又奏曰:「赃吏最可恶,比亦有已经勘结而直降内批改正者。如此天下何所惩劝」?上曰:「恐无此事」。公曰:「臣知其人,但事已往,不欲斥其姓名耳。此皆左右害政之大者,陛下不可不每事加察,防其微渐」。上曰:「卿言甚当。朕若知之,决不容也」。既退,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香茶。明日朝辞,上曰:「卿远来得相见,气貌不减往时。今年几何矣」?公对曰:「犬马之齿六十有六矣」。上曰:「极清健可喜也」。公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物平,人情安帖,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上曰:「何也」?公曰:「向来士夫奔觌、抃之门,十才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然趋附,十已七八,不复有顾忌矣。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上曰:「抃则不敢,觌虽时或有请,朕亦多抑之。自今不复从矣」。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喧传某人由某人之荐,某人出某人之门,此曹声势既长,台谏侍从往往多出其门,颐指如意,朝廷亦唯命是听,无敢为陛下言者。天下靡靡,风俗日趋败坏,奈何?臣昨所奏将帅贿赂交结,又为特甚,不惟士大夫言之,虽军伍使臣,朝廷胥史,下至走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臣恐小人奸计百端,巧为弥缝,使陛下独不悟,此不可不深察而严禁也。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常留圣虑,则天下幸甚」!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有如此者,一一奏来」。公又奏:「诸路监司亦望精择,须稍谙练,有风采之人乃可用。若膏粱子弟,未更民政,权要子侄亲故,率皆负势妄作,为一路之害」。上因语及人材,问公识某人否。公对曰:「臣素知之,今日正当得此等人布之朝列,则所谓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者也。愿陛下留意」。上为沈思久之。上初欲为公设宴,会小疾不果,乃命二府饮饯于浙江亭。公去建康,至是盖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如见亲戚。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公为出令,犯者当取旨以军法从事,诸军肃然。行宫扃钥别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礼。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自坐东偏,而留守顾为客,甚或邀去就饮其家。公悉罢之,宦者浸不乐,而不能害也。建康距淮南一水间,每闻边面利害,无不言。尝奏:「北界群盗百馀,焚掠淮阴,杀人篡囚,执缚官吏。此由跳河盗马之徒有以启之,请加严禁,而于沿淮诸县量增戍兵以防之。其自北方来归者,则慰谕而勿受也」。又奏:「密院昨下诸郡造甲,自有程限,而诸郡争先希赏,不无追集之扰。乞行戒喻,以安农业。且自顷罢兵,至今十五六年,诸军造甲当已足用,而御前军器所甲匠又凡三千五百人,若以百工为一具,则以岁计之,今不啻十四五万具矣。行宫之甲见管四万,今诸郡所造计亦不下三万。欲望试加检括,苟可足用,即逐州常年合纳甲叶铁炭之类,或可间年量与裁减,亦宽民力之一事也」。又奏:「日者陛下深念诸军有口众而廪假不足以自赡者,特降缗钱,三总领司各付以二十万,俾之回易,岁取息钱五分以为优给,甚大惠也。然商贾之利不过什一,今以总所之权,奉朝命、用禁令而责五分之息,其势必至于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场务之课,使道涂嗟怨,公私困竭。而淮西总司岁以十万缗者散之两军,多者不过两千,少或仅得千钱。以朝廷黄榜措置,使此曹终岁仰望,而所得不过如此。得者既未足为惠,而不得者又有怨言,甚无谓也。请亟罢之,而岁捐交子三十万于一司,以其半给诸军之口众者,以其半大阅而激犒之。不惟名正惠周,亦可少振士气,而数路细民商旅受赐又不赀矣」。是时御前多行白劄子,率用左右私人赍送,而迎送馈遗体同王人。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劄来,吏白故事,公悉罢之。因上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之所同也。间有军国机密文字或御前批降,则用宝行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今乃直以白劄传旨,处分事宜于数百里之外,则臣不知其可矣。其间亦有初非甚密之事,自可付之省部。今用白劄虽无甚害,然白劄既信于天下,则它时缓急或有支降钱物、调发军马、处置边防,干国家大利害事,其间岂能保其无伪?若严重知体之人必须奏审,则往来之间或失事机;若庸懦无识之人即便施行,则真伪不分,岂不误事?况祗禀文字只付差来人,或令回申元承受处,到之与否,不可得知,此于事体尤为非便。惟陛下察而改之」。上为手札奖谕,愧谢其意。公寻上章请致其事,答诏不允。上又出手札付三省,除公少保,加恩判建康府如故。宣制之日,亦上所自定,盖异礼也。公力辞,以为曾公亮尝言司空非赏劳之官,卒不受拜。今之少保,即昔之司空也。况又无劳,其敢受乎?上手札敦谕,至于再三,公乃受命。时江东诸郡皆旱,而南康、广德为尤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奏曰:「薄征缓刑、已责劝分之属,不敢不勉。亦已揭榜招诱米商,严戒场务毋得征税。但恐未到之间,民已流散,不可复收。欲乞于本路诸州朝廷桩积数内借米三十万硕,谷二十万硕,分给州县赈粜。而又继以常平之粟,仍先揭榜谕之,使细民不至流移,富家不敢闭籴,商旅不敢邀价」。又奏乞除放淳熙四年夏秋逋赋,权罢淮东和籴,倚阁畸零夏税,申明纳粟赏格,上多从之。惟所借桩积米谷,前后三奏,词甚恳激,而庙堂有不乐公者,才得三万斛。人皆为公忧,而公处画有方,船粟四集,境内帖然,民无流徙,咸仰公德焉。八年正月,复上告老之章,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将归,荐本道守令耿秉等五人,皆以次擢用。九年正月,公之年已七十矣。元日,即谢醴泉之俸,复上疏申前请,凡表五上。上又手批其奏郤之。是岁亲祠,召公陪位。公力辞,又三表恳请告休。不获,即为手札以请。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仕,进封福国公。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归之。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香药。十二年,又诏公陪祀南郊,且以增太上尊号,来岁当行庆寿之礼,上喻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若赴陪祠不及,亦可赴庆寿。且是礼之行,尤以元老在廷为重也」。公拜疏辞行,上复手札催促,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也。公竟恳辞。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封魏国公。公辞避再四乃受。十三年十一月属疾,二十一日疾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曰:「予病,恐不能自还。生死大数,无足悲者。白屋起家,致身三少。报国无功,叨荣有腼。获死牖下,尚复何云!遗表只谢圣恩,无得祈求恩泽。死之后百日入葬,不用僧道追荐等事。吾欲以身率薄俗,汝等不可违也。无功无德,无得立碑请谥。汝等力学善为人,惟忠惟孝,可报国家。此外无可祝」。命妇女出寝门,顾谓中子守曰:「遗表惟以选用忠良、恢复竟土为请可也」。翌旦,整冠歛衽,神气静定,安卧而薨。先是,郡之镇山壶峰大石崩坠,声闻数里。是日,地复大震,乡人异之。公生二十有六年而仕,仕三十年而相,相二年而去,去十三年而老,老三年而薨。薨之年,盖七十有四矣。上闻其丧,对辅臣嗟悼久之,再辍视朝,赠太保,令本路转运司给葬事。后数月,有旨赐谥,遂以靖共其位、文贤有成二法谥公曰「正献」,而以制可告于第。公孝友忠敬,得于天资。为人清严好礼,终日无惰容。虽疾病,见子孙必衣冠。胸怀坦然,遇人无少长一以诚实。一言之出,终身可复。平居恂恂,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廷危言正色,分别邪正,排斥权要,无所顾避。论事上前,指切时病,如请起张忠献公,乞斩张去为,按逐龙曾,议复奏审,及极论近习弄权纳赂、鬻卖将帅之弊,皆卓荦奇伟,为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一时上意虽未即开纳,公必恳请再三。然心平理顺,色温气和,无激讦近名之意,上多悦而从之。处国家顾大体,务持重,不为幸胜苟得之计。在中书尤以爱惜名器、裁抑侥倖为事,故小人多不乐。而圣主独深知之,是以居外积年,眷礼弥厚,岁时锡赉存问不绝。年六十七,即告老于朝,上所以留之甚至,且娄称其忠诚不欺,为当今贤相。公子守尝以宗正寺簿奏事殿中,上顾问公甚厚。陪祠之召,盖将有所咨访,而公病不能行,天下有志之士至今恨之,然非为公私恨也。公性宽洪简淡,无私喜怒。于天下士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于内。于一时人材荐达甚众,然皆不以语人。有如熹之不肖,公前后盖尝三荐之。而赴建康时,对语尤切。然熹皆莫之知也。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所以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也」。于人无所怨恶,钱端礼尝沮公,洪迈亦与公不合,至入相,皆以名藩大郡处之。治郡崇尚风教,民有骨肉之讼,亲以义理反覆譬之,争者亦悔悟感泣而去。所至民必相率为生祠,且立碑以颂公德。公闻之,亟命禁止而碎其碑。平居自奉甚约,言谈举止不改乡闾之旧,食不过一肉,而衣或二十馀年不易。晚岁筑第,不为华侈,僮使不过数人,皆谨愿忠朴,门庭阒然,过者或不知其为公相家也。俸赐入门,多以施与,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之丧,必素服以终月数。在官不受馈遗,建康诸司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贫士之往来者。将去,所馀几万缗,悉归之公帑。于外物澹然无所好,独喜观书史,疾病犹不释卷。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浮屠老子之说未尝过而问也。尝有诗曰:「吾方蹈丘轲,未暇师粲可」,此足以见其志矣。有遗文二十卷、奏议二十卷。娶聂氏,封唐国夫人。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定,承奉郎,有志于学而蚤卒,熹尝铭其墓以哀之;宓、宿,皆承事郎。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事梁亿,幼未行。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皆承奉郎,塾未官。孙女六人,长许嫁修职郎、泉州司户赵善绰,馀幼。初,公归自金陵,即预为棺衾。尝游乡县之保丰里龙汲山妙寂僧舍,爱其山水,相羊久之,命作寿藏。既薨,诸孤悉遵遗戒,惟百日而窆,惧于不怀,则以十五年七月二日奉公之柩葬焉。谓熹蚤蒙公知,晚岁尤笃,授以家传,使最其迹以告于太史氏。熹不得辞,直书其事如右,以俟采择。谨状。淳熙十五年十二月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状。
选德殿记(代周子充内翰撰进)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缺、《止斋先生文集》卷三九
皇帝践祚以来,宫室苑囿,一无所增修,独辟便殿于禁垣之东,名之曰「选德」。规摹朴壮,为陛一级。中设漆屏,书郡国守相名氏其上。群臣有图方略来上,可采者,辄栖之壁,以备观览。数延见文武,讲论治道,访求民隐。至于四方奏报若军国之机务,皆于此省决。暇则䌷绎经传,或亲御弧矢,虽大寒暑不废。臣某俟罪禁林,间尝奉诏获至焉。一日,命臣:「汝为之记」。臣愚学不足以推广圣意,词不足以铺陈盛美,谨但采《礼》、《诗》古文以射观德事,及历代治乱兴衰大端,次第其说。礼,君世子生三日,射人以弧矢六,射天地四方。其早计若此。至于择士以祭,必于射也进退天下之才。与祭者,繇是得为诸侯卿大夫。若属有宾客之事,燕劳之宠,莫不用射。诗人又于其献酬歌咢之馀,中度不中度,罚爵与否,有所戚休刺美,以为是王公大人风化黎庶者之本也。由此观之,古者君臣周旋礼乐,以服习勤苦,可不谓先事知惧,安而能危者哉?是故三代而上,士大夫皆可独将,而兵民为一,戎不生心,世用底定。比其季也,徒以为威仪观美而实不称,驰骋戈猎而政不举。则国人为之隐忧,而变风作。其后王道浸缺,而文武兵农遂分而不可合。一夫荷戈,海内骚动,社稷之主,以兵废兴。盖自秦汉下迄五季,数千百载间大抵亡具,而汉之车骑材官,唐之府卫,一一近古,则享国最久,其效可赌矣。以臣所按三代旧闻,放乎汉唐,文武离合之际,要之国家閒暇以戒惧为本。天锡陛下,厉精百王之后,追踪太古之上,乃为是殿,以访群策,以裁万务,以阅图史。殿不主乎射也,而托名焉;射不专于觌武也,而尚德焉。圣谟明远,于以览示中外,感讽臣子敌国外患之虑,甚深甚至。昔宣王中兴,其诗曰:「射夫既同,助我举柴」。序之者曰:「是《小雅》尽废,而复古之诗也」。治有先后,功在不舍,沉潜刚克,时乃天道。陛下尧舜揖逊,而可以为汤武,臣实以是。
悟真篇记 南宋 · 陆思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四
张平叔先生者,天台人,少业进士,坐累谪岭南兵籍。治平中,先大父龙图公诜帅桂林,取置帐下,典机事。公移他镇,皆以自随。最后公薨于成都,平叔转徙秦陇,久之,事扶风马默处厚于河东。处厚被召,临行,平叔以此书授之曰:「平生所学,尽在是矣,愿公流布,当有因书而会意者」。默为司农少卿,南阳张公履坦夫为寺主簿。坦夫曰吾龙图公之子婿也,默意坦夫能知其术,遂以书传之坦夫,坦夫复以传先考宝文公。余时童丱在傍,窃取而读之,不能通也。先公帅秦,阳平王箴衮臣在幕府,因言其兄冲熙先生学道遇刘海蟾,得金丹之术,冲熙谓举世道人无能达此者,独张平叔知之。成道之难,非巨有力者不能也。冲熙入洛,谒富韩公,赖其力而后就。余时年少气锐,虽闻其说,不甚介意,亦不省所谓平叔者为何人。迩来年运日往,志气日衰,稍以黄老方士之术自治。有以金丹之术见授者,曰:「神者生之体,形者神之舍,道以全神,术以固形,神全而形固,则其去留得以自如矣」。因卜吉戒誓,传法既竟,再谓余曰:「九转金液大还丹,上圣秘重,不可轻易泄漏也。异日各见所授,先依盟誓,又须自修功成,方可审择而付之。盖欲亲历其事,然后开谕后学,俾抽添运用之时,得免危殆,则形神俱妙之道,由是著矣。古今相传,皆有斯约,违者必有天谴,岂不知平叔传非其人,三遭祸患者乎?子当勉之,宜无忽焉」。复序其所从来,得之成都异人者,岂非海蟾耶?且冲熙成丹之难,及于世之所谓道人者,无所许可,唯平叔一人而已。其言与予昔者所闻于衮臣者皆合,因取此书读之,始悟其说。又考世之所传吕公《沁园春》及海蟾诗词,无一语不相契者。是以知渊源所来,盖有自矣。今好事者多收此篇,而文理颇有不同,疑其初成未经裁益,时已有传之者尔。亦尝参较其舛误二十馀处,而尤甚者如诗所谓「才见芽生须急采,若逢望远不堪尝」,此本乃改云「铅见癸生须急采,金逢望后不堪尝」。盖补完丹诀于其间,显见世之所传,辞旨有所未善也。其别本复有了悟真如一绝,此乃以欧冶铸剑之事易去之。缘平叔自为《悟真篇后序》曰:「此《悟真篇》中所歌咏大丹药物、火候细微之诀,无不备悉,观之可以寻文解义」。茍无是诗,则变鍊金木之妙,何从而得之?其文简而理隐,故出此篇,以继成其事,然后金木还返之旨,焕然可推。大丹既成,而圣胎可结也。学者当知此书传之寖广,独吾家之本为真,盖平叔之所亲授者也。余虽得之,顾力不足,当求同志者共成之,因以托。其自阴道厌九一、浊乱弄元胞诸术甚众多,千条有万馀。彭真人云:「世人不达大道之宗元,而无非傍门曲径。此属多般,皆为左道,乖讹天理,悖乱至真,明违黄帝之言,全失老君之旨,本期永寿,反尔伤生」。钟离翁云:「『生我之门死我户』之意大哉!上贤说到,下稍无人承当,何哉?只为世人执己而修,则千条百径,无非傍门者矣。仙翁垂悯,直言穷取生身处,岂不忒露天机?缘为世人因业识中来,却又因业识中而去,一阳奔失,形虽男子,而身中皆阴。若执一己而修,岂能还其元而返其本哉?既不能还元返本,又将何以回阳换骨也?是以大修行人,求先天真铅,必从一初受气生身之处求之,方可得先天真一之气,以还其元而返其本也」。此谓男女修行如此。女人修仙则以乳房为生气之所,其法尤简。是以男子修仙曰炼气,女人修仙曰炼形。女人修炼,先积气于乳房,然后安鼎立炉,行太阴炼形之法,其道最易成道也,良有妙旨。昔宣和中,洞宾游吴兴,见一娼妓张珍奴,色华容美,性好淡素,虽落风尘,每夕沐浴更衣,炷香告天,求解脱去甚切。洞宾作一士访之,珍奴见之,风神异殊,心甚敬之。尽欢,士飘然而去。明日又至,亦如之,往往月馀,终不及乱。张珍奴曰:「荷君眷顾甚久,独不留一宿,罄枕席之娱,岂妾猥漏,不足奉君子耶」?士曰:「不然。人贵心相知,何必如此哉?且汝每夜告天,实何所求」?珍奴曰:「失身于此,又将何为。但自念奴入是门中,妄施粉黛,以假为真,歌讴艳曲,以悲为乐,本是一团臭脓皮袋,借伪饰以惑人,每每悔叹。世之愚夫不自尊贵,过我门者,睹我如花,情牵意惹,迷恋不舍,非但丧财,多致身殒。妾虽假容交欢,觉罪甚重,惟朝夕告天,早脱此门」。士曰:「汝志如何,何不学道」?珍奴曰:「陷于此地,何从得师」?士曰:「吾为汝师乎」!珍奴即拜扣。士曰:「再来乃可」。遂去。珍奴日夜望不至,深自懊恨,因书曰:「逢师许多时,不说些儿个。安得仍前相对坐,懊恨韶光空自过,直到如今闷损我」。笔未竟,士忽来,见所书,续其韵道:「无巧妙,与你方儿一个。子后午前定息坐,夹脊双关昆崙过。恁时得气力,思量我」。珍奴大喜,士乃以太阴炼形太丹法与之。珍奴自是神气裕然,若大开悟,不知密有所传尤多,珍奴亦不告人。临别作《步蟾宫》云:「坎离坤兑分子午,须认自家宗祖。地雷震动山头雨,要洗濯黄芽出土。捉得金精牢闭固,辩甲庚,要生龙虎。待他问汝甚人传,但说先生姓吕」。珍奴方悟。是吕先审是修行,然后付焉,金玉堆里不可与焉,父子至亲亦勿与焉。盖轻泄妄漏,身则受殃,祸连九祖,门户有灾,子孙不祥。岂止如是,又将受种种恶报,或沉九地,永不受生。切戒毋忽!乾道五年己丑岁中秋日,孙薛式谨书。
按:《紫阳真人悟真篇注疏》卷末,影印正统道藏本。
四月初八疏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二、《北涧集》卷八
优昙一花,五浊离垢;景纬孤朗,八纮无云。藐粟散王受命之符,恢觉皇子联芳之应。驾紫金毕逋之驭,梦兆殊常;满白玉蟾蜍之轮,相无不足。蓂飐风于八叶,龙翻水于九渊。祥应初分,洁表新沐。负克长克君之岐嶷,岂载生载育之劬劳。嗟珍御之梏身,弃金轮于脱屣。逆旅绛阙,故家雪山。扬鞭逾城,拔剑斩发。苦形四相,云泥坚密之身;乐止一生,枘凿妙严之福。阅六年于弹指,集万善而匪躬。方掉鞅于三空,遂捐躯于半偈。非真精进,即大阐提。与其徐行后长者于慈氏,如来逮如实际;曷若善价而沽诸于城东,老姥忒老婆心。叵测叵量,是则是效。伏愿悯末运迷津者众,以尽为期;俾未来补处之尊,仰成而已。
罗浮翠虚吟 南宋 · 陈楠
嘉定壬申八月秋,翠虚道人在罗浮。
眼前万事去如水,天地何处一沙鸥(《精华录》作浮沤)。
吾将蜕形归玉阙,遂以金丹火候诀。
说与琼山白玉蟾,使之深识造化骨。
道光禅师薛紫贤,付我归根复命篇。
指示铅汞两个字,所谓真的玄中玄。
辛苦都来只十月,渐渐采取渐凝结。
而今通神(《精华录》作身)是白血,已觉四肢无寒热。
后来依旧去参人,勘破多少野狐精。
个个不是真一处,都是旁门不是真。
恐君虚度此青春,从头一一为君陈。
若非金液还丹诀,不必空自劳精神。
有如迷者学采战,心心只向房中恋。
谓之阴丹御女方,手按眉间(《精华录》作尾闾)吸气咽。
夺人精气(《精华录》作血)补吾身,执著三峰信邪见。
产门唤作生身处,九浅一深行几遍。
轩后彭祖老容成,黄谷寿光赵飞燕。
他家别有通霄路,酒肆淫坊戏历鍊。
莫言花里遇神仙,即把金篦换瓦片。
树根已朽叶徒青,气海波翻死如箭。
其他有若诸旁门,尚自可结安乐缘。
有如服气为中黄,有如守顶为混元。
有如运气为先天,有如咽液为灵泉。
或者脾边认一穴,执定为之呼吸根。
或者口鼻为玄牝,纳清吐浊为返还。
或者默朝高上帝,心目上视守泥丸。
与彼存思气升降,以此谓之夹脊关。
与彼闭息吞津唾,谓之玉液金液丹。
与彼存神守脐下,与彼作念相眉间。
又如运心思脊骨,又如合口柱舌端。
竦肩缩颈偃脊背,唤作直入玉京山。
口为华池舌为龙,唤作神水流潺潺。
此个(《精华录》作皆)旁门安乐法,拟作天仙岂不难。
八十放九咽其一,聚气归脐谓胎息。
手持念珠数呼吸,水壶土圭则时刻。
或依灵宝秘法行,直勒尾闾咽津液。
或参西山会真记,终日无言面对壁。
时人虽是学坐禅,何曾月照寒潭碧。
时人虽是学抱元,何曾如玉之在石。
或言大道本无为,枯木灰心孤默默。
或言已自显现成,试问幻身何处得。
更有劳形采日月,谓之天魂与地魄。
更有终宵服七曜,谓之造化真血脉。
更有肘后飞金精,气自腾腾水滴滴。
更有太乙含真气,心自冥冥肾寂寂。
有般循环运流珠,有般静定想朱橘。
如斯皆是养命方,即非无质生灵质。
道要无中养就儿,个中别有真端的。
都缘简易妙天机,散在丹书不肯泄。
可怜愚夫自执迷,迷迷相指尽无为(一作画无无)。
个般诡怪颠狂辈,坐中摇动颤多时。
屈伸偃仰千万状,啼哭叫唤如儿嬉。
盖绿方寸无主人,气(《精华录》作精)虚气散神狂飞。
一队妄想争唱(《精华录》作人相)鬨,以此诳俗诱愚痴。
不知与道合其真,与鬼合邪徒妄为。
一才心动气随动,跳跃颤掉运神机。
或曰此是阳气来,或曰龙虎争战时。
或曰河车千万迎(《精华录》作匝),或曰水火相奔驰。
看看摇摆五脏气,一旦脑泻精神羸。
当初神祖留丹诀,无中生有作丹基。
何曾有此鬼怪状,尽是下士徒阐提。
我闻前代诸圣师,无为之中无不为。
尽于无相生实相,不假想化并行持。
则有些儿奇又奇,心肾元来非坎离。
肝心脾肺肾肠胆,只是空屋旧藩篱。
涕唾津精气血液,只可接助为阶梯。
精神魂魄心意气,观之自是而实非。
何须内观及鉴形,或听灵响视泓池。
吞霞饮露服元气,功效不验心神疲。
演说清虚弄炉火,索人投状赍金宝。
敢将蛙井(原作草,据《精华录》改)藐沧溟,元始天尊即是我。
虚收衔号伪神通,指划鬼神说因果。
今朝明朝又奏名,内丹外丹无不可。
欺贤罔圣昧三光,自视祸福皆懡㦬。
招邀徒弟走市廛,醉酒饱德(《精华录》作肉)成群夥。
大道从来绝名相,真仙本自无花草。
教他戒誓立辛勤,争如汝自辛勤好。
一人迷昧犹自可,迷以传迷迷至老。
此辈一盲引众盲,共入迷途真忧恼。
忽朝福尽罪报来,获罪于天无所祷。
三元九府录其愆,迫魂系魄受冥考。
举世人人喜学仙,几人日日去参玄。
各自妄诞自相高,不务真实为真诠。
古人好语须切记,工夫纯熟语通仙。
言语不通非眷属,工夫不到不方圆。
我昔工夫行一年,六脉已息气归根。
有一婴儿在丹田,与我形貌亦如然。
翻思尘世(原作尘,据《精华录》改)学道者,三年九载空迁延。
依前云水游四海,冷眼看有谁堪传。
炷香问道仍下风,勘辨邪正知愚贤。
归来作此翠虚吟,犹如杲日丽青天。
扫除末学小伎术,分别火候鍊药物。
只取一味水中金,收拾虚无造化窟。
促将百脉尽归源,脉任(《精华录》作住)气停丹始结。
初时枯水依寒岩,二兽相逢如电掣。
中央正位产玄珠,浪静风平云雨歇。
半时之间见丹头,软似绵团硬似铁。
此时南方赤凤血,采之须要知时节。
一般才得万般全,复命归根真孔穴。
内中自有真壶天,风物光明月皎洁。
龙吟虎啸铅汞交,灼见黄芽芽(《精华录》作并)白雪。
每常天地交合时,夺取阴阳造化机。
卯酉甲庚须沐浴,弦望晦朔要防危。
随日随时则斤两,抽添运用在怡怡。
十二时中只一时,九还七返这些儿。
温养功须常固济,巽风常向坎中吹。
行坐寝食总如之,性(《精华录》作惟)恐火冷丹力迟。
一年周天除卯酉,九转工夫月用九。
至于十月玉霜飞,圣胎圆就风雷吼。
一载胎生一个儿,子生孙了又孙枝。
千百亿化最妙处,岂可容易教人知。
忘形死心绝尔汝,存亡动静分宝主。
朝昏药物有浮沉,水火爻符宜检举。
真气薰蒸无寒暑,纯阳流溢无生死。
有一子母分胎路,妙在尾箕斗牛女。
若欲延年救老残,断除淫欲行旁门。
果将流形永住世,除非运火鍊神丹。
神丹之功三百日,七解七蜕成大还。
聚则成形散成气,天上人间总一般。
宁可求师安乐法,不可邪淫采精血。
古云天地悉皆归,须学无为清净诀。
缚住青山万顷云,捞取碧潭一轮月。
玄关一窍无人知,此是刀圭甚奇绝。
夜来撞见吕秀才,有一丹诀犹奇哉。
却把太虚为炉鼎,活捉乌兔为药材。
山河大地发猛火,于中万象生云雷。
昔日混沌今品物,一时交结成圣胎。
也无金木相间隔,也无龙虎分南北。
不问子母及雌雄,不问夫妻及黑白。
何人名曰大还丹,太上老君吞不得。
老君留与清闲客,服了飞仙登太极。
更将一盏鸿濛酒,饵此刀圭壮颜色。
任从沧海变桑田,我道壶中未一年。
悬知汝心如铁坚,所以口口密相传。
妙处都无半句子,神仙法度真自然。
速须下手结胎仙,朗吟归去蓬莱天。
丹基归一论 南宋 · 陈楠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翠虚篇》(正统道藏本)
古人有言:「得其一,万事毕」。噫,诚哉是言也,此吾所以刻丹经之繁芜,标紫书之枢要,盖为是也。一也者,金丹之基也,实千经万论之原,千变万化之祖也。以要言之,天魂地魄,即日精月华也。红铅黑汞,即金精木液也。乌兔即龟蛇也,马牛即龙虎也。朱砂水银,乃黄芽白雪之骨也。丹砂秋石,乃白金黑锡之由也。别之为男女夫妇,体之为金木水火,类之为青幽徐扬,象之为乾坤坎离。或曰河车者,或黄舆者,或有言交梨火枣者,或有言金砂玉汞者,又如丁翁黄婆之名,婴儿姹女之号,拆为黑白,分为青黄,有如许之纷纷。其实阴阳二字也,是皆一物。谓如守一坛,戊己户,玄关一窍,玄牝之门,神水华池,铅炉土釜,朱砂鼎,偃月炉,中黄宫,丹元府,神室气府,关元丹田,呼吸之根,凝结之所,此又皆一处也。复如冬夏二至,春秋两分,卯酉甲庚,弦望晦朔,子午己亥,寅子坤申,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一年交合,一月周回,离坎之时,兔鸡之月,乾巽之穴,二八之门,朝屯暮蒙,昼姤夜复,人不知以为果须依时按节,推气测候,分拆数法,准则铢爻,故日视土圭,夜瞻刻漏,谬之甚矣。又岂知周年造化,乃周身之精气,日夜时刻,乃精气之变态也。其中有衰有旺,有升降有浮沉,有清有浊。是以圣人以外象證之,殊不知天地气数,在乎一时之工夫也。所以中间有阴阳寒暑之證,有生杀盈亏之状,小则按百刻,大则如一年,只在一时而然也。然一时即一处也,一处即一物也。人知此之所以为一,则采取有法,运用有度,斤两有则,水火有等,与夫抽添进退之妙,沐浴交结之奥,不无防危虑险也。若毫釐之失,则日月失道,金汞异炉,非知造化之深者,莫克知阴阳之义,如是其秘也。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即金丹也,金丹即道也。古仙上灵,诏人鍊七返九还金液大丹者,故乃入道之捷径耳,故有「片饷工夫,自然交媾,回风混合,百日工灵」之语。行之九月,谓之九转,鍊之一年,谓之圣胎。此其所以隐而不露者,以上天秘惜,不欲轻泄此道耳,岂得无祸福于传授贤否之间乎?既以唾、涕、精、津、气、血液为阴物也,又以泥丸、丹田、心、肾、脾、肺、尾闾、夹脊、口、鼻非真一处也,何从而知金木之所以间隔,水火之所以既未济者?能以「一」之一字订诸群经,参诸往哲,勿以神气为自然归复,勿以禅定为自然交合。审能如是,或恐暗合孙吴,而终非促百脉以归源,穷九关而彻底,三火所聚,八水同归者也。至于神入气为胎,火鍊药成丹,岂容易明。有曰神卫气者,有曰神凝则气聚者,有曰神气自然归复者。皓首茫然,反起虚无之叹,夫岂知丹基之真,一为妙哉!若将游浮灵,揖华佺于空蒙盲霭之上者,得一可以毕万,故作《丹基归一论》以付学者白玉蟾,颍川陈泥丸太乙刀圭之说传诸后古云。
琼山番阳事迹 南宋 · 汤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五、《琼琯白真人集》附录
白先生以二月五日到番阳旅邸,与一举公蔡元德剧谈,且命蔡,欲同饮,每问识白玉蟾否。蔡以其状若佯狂,且语言无择,意其不肖子弟也,不甚领略其语。但得其集一编,麻沙刊者,又讶其才。且疑且信间,明日五更留诗云:「洞门深锁绿烟寒,来享浮生半日閒。城北城南无老树,横吹铁笛过庐山」。后题「玉蟾」二字。语邸翁曰:「候蔡解元起,以此呈之」。遂翩然而行,亦有其徒数人相追逐。蔡大怅惜,诸公多赋诗纪其事。予尝游龙虎山上清宫,见其题咏甚富,前年又荷其寄《群仙珠玉》一册,然竟未识之。兹寓番城,又失于一见。感蔡君之事,亦赋数句云:「白玉蟾来调蔡经,端如侯喜逆弥明。五更援笔留诗去,惆怅番江月满城」。亦禀谯提刑,或可遣人往庐山物色之,然恐未易寻。今因何德来问其详,谩书之。戊寅二月十一日,从事郎、新南剑州州学教授汤千述。
大理少卿赵彦悈除太府卿制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九四、《平斋集》卷二二
敕具官某:郑武公以同姓为王卿士,《缁衣》一诗,适馆而授粲,亲亲贤贤也。尔公族老成之典刑,而邃于学,力于行,入贰廷尉,平心以阅四方之谳,咸庶□正,兹庸进之卿于受颁货贿之府。《易》之理财有义,《大学》之生财有道,非言利析秋毫以为富也。推明经意,发舒儒术,裕民足国于道义之中,盖尔素学。朕抑将引之自近,以究讲贯之益。可。
劄子 其二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二、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五
臣载惟今日必先深为制敌之图,然后能不蹈畏敌之失。然制敌之事,固亦多端,而臣所欲言其大者有二,一曰经武,二曰博谋。臣观方今之势,非可以承平无事治也,其必振厉威武如创业中兴之时,然后能转弱为强,以底泰山四维之固。何者?彼鞑戎之暴,固已凭陵函夏,躏轹河岳,而欲甘言以啖我,狡谋以窥我,我方崇饰文治,雍容暇豫如平时,深恐无以杜觇伺之萌而折陆梁之气也。昔我艺祖,肇造区宇,而北狄尚强,四方未一,故聚骁勇于京师,壮爪牙于宿卫,今日幸造船池以习战也,明日幸飞山营以阅炮也,武事之精,近世无匹,用能方行四表而坐服丑夷。及我孝宗躬受付托之重,欲成复雠之勋,亦于军政极意简练,今年大阅于白石,明年大阅于茅滩,躬御戎服,震憺天威。而铁帘之射,创自圣意,偏校小卒皆得奏技于万乘之前,以希一命之赏,当时将士,莫不竞劝。虽值虏方张,勋未克集,亦足大竞王室,使丑孽不敢渝盟者垂四十年。《诗》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又曰「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此古圣人之神武也,艺祖、孝宗实有焉。臣愿陛下考两朝之故实,肇自新岁而讲行之,以昭圣武,以振戎容,以作士气。或谓审尔则劳师之费殆且不少,臣曰,祖宗内库之储,夫固为讲武设也。圣明在上,躬履节俭,无横恩,无滥予,独不可举之以修武备乎?况以国势积弱之馀,不若是无以奋张而兴起之,此制敌之要一也。昔三国鼎峙,蜀名义最正而地最偏、兵最弱,诸葛亮以区区一隅当中原全力,迄能自立者,由其集众思、广忠益,不以己之智为智,而兼众人之智为智。故其言曰:「违覆而得中,犹弃敝蹻而得珠玉也」。异时兵少失利,则命其僚勤攻己缺,不以为讳。维此盛心,千载可仰。前日之怙权颛制者是己自任,养成深患,不可追已。今廊庙大臣谦虚无我,休休焉有亮之心,独于军旅事宜务从秘密,往往弗暇佥谋。故不惟朝列莫知,而宰府、枢庭之掾属亦鲜知之者;不惟掾属莫知,而二三执政亦或有不与知者。毫釐之差,动关成败,其可忽诸?绍兴初,尝诏边防兵机事体稍大者,三省、密院共议奏陈,两府属官亦通书检,盖重其事而公共之,此今日所当按以为法者也。然中书门下后省与尚书六曹之官,亦皆宰府之属,而举朝文武孰非愿效庙堂之任使者?傥于其间遴柬通明详练者数人以备咨访,凡两淮、荆、蜀山川之险易,将帅之能否,士卒之众寡,粮储之虚实,分委讨论,画之为图,著之为录,俾三边利病了然在目。事关边鄙者,僚属佥议之,执政审裁之,然后折衷于宰臣而奏行焉。如此,则朝廷得操约御详之体,疆埸无失机误事之悔。而又明诏在廷百执事,各思治兵禦戎之策,许以非时陈献。轮对、转对必先当务之急,视其所论之当否而为升黜焉。草茅韦布之士有言边事可用者,稍奖录之,则彼将轻千里而来告矣。或谓与闻兵议者多,岂无机事宣泄之虞?臣曰不然。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况朝廷之大,岂无十数忠谨沈实之臣可与帷幄之秘者乎?夫有乌获之力者可以举百钧,力茍不逮焉,则合众人而共举之,是亦乌获也已。况天下重器非百钧之比,而危机交急又非平时之比,广谋从众,庶几有济,此制敌之要二也。惟陛下不以臣迂且谬而忽其言,则凡智识之高于臣者,且将交进忠益。愚者一得,圣明其择焉。
〔贴黄〕臣谨按建隆三年十一月,大阅于西郊,帝谓近臣曰:「自顷禁兵虽多,未尝训练,朕昨蒐去冗弱,遂为精兵,故因时而教习」。此艺祖之故事也。乾道二年十一月,大阅于白石,四年十月于茅滩,六年十二月又于白石,淳熙四年十二月又于茅滩,十二年十一月于龙山,此孝宗之故事也。今近而可考者莫如乾、淳,方其时上有两宫之奉,下有遗虏之须,又于二十八年之中五举大阅,而铁帘之射创于十三年春,优加奖赉,又不与焉。盖节俭不妄费之效也。先是犒士之费出于左帑南库,及己巳大阅,宰臣以故例请,上曰:「处分已定,止合内库支可也,朕桩积此钱初无他用」。是岁犒赐凡见镪三十六万缗,都城会子为之增贵。今内帑之储,丰耗饶乏,非臣所得闻,然当此用师之时,惟撙节他用,一以助军旅之费可也。近者台臣李鸣复、郎官郑寅因对有陈,各已详悉,愿明诏大臣,推行其言,置局委官,速加考核,举凡浮冗不急之费,悉蠲除之,早行一日则有一日之效。若上欲崇饰私奉,不欲顾徇人情,以浮费为不可镌,以武备为不必讲,臣恐一旦事至,将有不可穷之悔。惟圣明垂意。
跋鹤林问道集 南宋 · 黄庸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八、《琼琯白真人集》附录
予少时闻内丹可学,遍游海岳,参访师友,莫有知者。尝读赵彦纲《艺林集》,乃知太乙刀圭火符之正传始自钟、吕,默相付授。吕传之刘海蟾,刘传之张平叔。先鸾后鹤,不曰无人;朝海暮梧,实难际遇。今观《鹤林集》,由平叔而下,石泰、薛道光、陈泥丸、白玉蟾灯灯相续。吾乡彭季益性理融明,投机一言,收功半晌,集其问答,刊而成编,以淑诸人,用志广且大矣。嘉定丁丑腊日,冲尚老人黄庸子至书跋于后。
赠景建将入都赠别 南宋 · 赵汝谠
押词韵第三部
子先文章宗,秀种凌孔翠。
观风多儒郡,籍籍罕与辈。
客远纡劳思,交新惬清会。
说诗延秋色,造极超古对。
敏识入误(疑误字有误)领,玄功谢彫绘。
颇云幼把笔,涛涌亦川汇。
中探阴符髓,意蹑海蟾背。
悄然忽坐愁,穷老少所遂。
雄都始旋轸,上国专结佩。
八纮张云罗,局士绳墨内。
名场沾童肤,奇质委蒿艾。
卿侯雅如(疑当作知)赏,荣爵宁尔爱。
早拜王命归,声明耀群昧。
吾衰愧尸职,笺劾力自退。
奋身登金台,农野甘秉耒(同上书册一页五六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