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泛舟游山录(一 起乾道丁亥三月,止是年六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七、《杂著述》卷五
乾道丁亥三月丙申朔,招陈允中为成媪诊脉。
酉初报谒。
戊戌(佚)
己亥(佚)
庚子(佚)
辛丑(佚)
壬寅(佚)
癸卯(佚)
甲辰(佚)
乙巳,晴,北风微作。
申时隆兴府,遣人致问帅、漕,有馈皆却之。
晚泊鳜鱼潭夹中。
丙午,无风。
以从者有潜入隆兴城中者,候至巳时方行。
晚泊吴城山庙下,登望湖亭,春水未生,涯渚历历。
门巡检詹亿之、保义巡捕某至此来谒。
亿之严州人,顷在识诸父。
丁未,舟人赛庙毕解去。
自此入湖,掠珠溪、神冈、左里庙,皆不泊癸酉岁避风左里庙数日。)
湖中多沙山,望之如云,庐阜青苍,真欲招隐耶。
未后次南康军签判赵无悔相访,别适周岁矣。
借虞兵陈宣前导出西门,诸峰横陈,瀑布中泻,寒食节游人布路。
约十馀里至开先寺
长老不在,同西堂元湛漱玉亭,观石柱东坡辛巳四月题名。
开先旧屋惟有此亭,其上即石桥,又其上瀑水落焉,潴为龙潭,旱岁祈祷颇应。
回观僧堂,即南唐元宗少年书堂也。
古碑一空,鲁直院记偶存耳。
寺之东山别有小瀑,号马尾泉
其馀境物之胜,僧徒皆不能言,要当按陈令举之记,以浃旬搜访,或可得其四五耳。
饭罢,日已落,急命车南访归宗寺
简寂观路口,以迂僻不果入。
行官道约十里,将至寺,先渡鸾溪桥,酌一滴泉,蹑支径,过水硙,循溪源,有大池纵广十丈,甃护皆以石。
又其上则石镜溪,闻刻鲁直三大字,曛黑不能视,独题岁月于王龟龄待制诗碑后。
溪上直紫霄峰铁塔在焉,村民以二三月一往采茶,约十里云。
自此即架石渠导水,长至二百丈,最为奇特。
此外旧物稀矣。
秉烛入寺,寺在金轮峰上,霄峰之下。
上霄者,秦始皇汉武帝所登也。
长老名枞闽人
同谒王右军塑像,观墨池。
又有鹅池,恐伪。
南山至此已十八九里,尚有康王观谷帘泉,在一二十里间,遂转山北入江州界矣。
隔路别峰号黄龙,是为汤泉,有寺几废云。
枞作果供,二鼓就寝。
今日之游虽匆匆,而篮舆中遍观山面,所得为多,恨不能诗以识之。
戊申,闻五更钟即蓐食,以火炬夹车而行。
初甚雨,无从假盖,已而稍止。
至万杉院天始明,顷经焚荡尤贫乏。
长老上散珠亭,即旧滴翠亭也。
仁宗飞白「清净和尚」等字及敕劄数通,钱易王随王钦若王曙章得象朝士送僧太超诗。
太超乃天圣中开山者,内侍罗崇勋主之。
太守史奉直俣致问。
雨复作,亟过栖贤,路稍崎岖,然不妨观山也。
约十馀里至三峡桥苏黄门所记殆非夸词,恨不遇积雨怒涨时耳。
下视桥柱,余靖元绛皆刻姓名。
自此行石衢至玉渊亭,涧水披石陡落,汇为龙湫,雪溅雷吼,不减三峡
又数十步乃至寺,山林阴翳,栋宇零落,如蹈无人之境。
升其堂,长老妙徽方出,嘉州人也。
同至五老亭,古碑多烬于火,而祖无择爱堂铭》独存。
堂在今菜圃后,仅存阶梯。
按记文,唐宝历初李渤舍宅为寺云。
闻数里有楞伽、折桂诸小院,乃旧屋。
楞伽即李常公择山房,有其妹墨竹,迫归不能往。
出栖贤行十里得官道,入罗汉院
虽免火厄,而主者非其人,坐观摧败,略不支补。
惟藏殿尚如旧,内外皆石柱,刻龙绕之。
承平时民财既富,济以国力,固应如此。
又十里,入北门,谒太守而归。
星子邓从政思问相候,并致谷帘泉酒,无悔送《庐山前后集》、《江行图》。
欲登落星寺,而众客在岸,应酬移时,日已过未,遂解去。
癸酉冬尝游此寺,今以其咫尺反忽之,不无遗恨。
晚泊女儿港
是日清明,以卮酒劳从者。
己酉,早昏雾,辰后方解,而北风作。
过大孤,泊黄泥洑。
登岸,沿港入饭箩山民居。
风不止,退泊樟汊港口
林江州栗遣人致问。
顷之风稍息,行数里浪势未平,家人辈惊怖,复挂帆回樟汊。
昨日若遇此天气,则少留落星,再游庐山矣。
庚戌,风浪不可行,坐岩石间观刘贤与舟人弈。
辛亥,雨作,风稍缓。
行至湖口县,江湖合流,浪势甚大。
县在上下钟石之间,不暇为苏仙之游也。
过里许,拦头一叶舟趠白浪,袭税方与从者鬨,而江州使者再至乃去。
进至交石夹上口(有人烟。),登岸望桑落洲,步上夹石。
监庙卲迪功端、程部信纲相访。
户部侍郎与可大受之子,戊戌年家也,以南康谷帘泉酒遗之。
未后风止,舟人云西江浪未平,不果行。
有欲烹河鲀者,买而纵之。
夜,月极佳。
壬子,鸡鸣解缆,风复作。
巳时过彭泽县
县在南岸,乱山连延不断,而北岸惟小孤山突起。
虽有水,非江中央也。
马当远望如马,亦在南岸。
上元水府庙楼阁华焕,不能谒款。
未后入望江夹。
望江舒州县也。
舟人云前无住口岸,遂止。
癸丑未时次雁汊镇(隶池州。)
风色既逆,检税者又不至,遂宿焉。
携儿游东山禅院长老惠日
甲寅,风益高,入长风夹,遇浅回旋久之。
未后过罗刹石,浪转高,挂帆回泊李王河口。
李王谓元宗也。
登洲上闲步,有民居及巡检司
乙卯,早昏雾,辰后方行。
未时池口,去州数里,舟师以干乞留。
风忽转南,得未曾有,张帆行仅二十里,雨作,复转北风。
乙夜叠棹入梅根港,百家之聚也。
大风。
丙辰,大风雨。
登岸谒昭明太子行宫。
步至市尾,有梁逵,字通卿,教村童,携酒与之饮,颇能道九华胜概。
渔舟数百,出没大浪中,皆捕河鲀者。
丁巳,雾散而晴。
铜陵县,入丁家夹,以风逆,命挽而进。
晚未出夹数里止。
官军数十辈驻泊岸上金陵军。)
有老黥谢镐,字子京,亦聚教村童,携酒饮之。
戊午,早掠繁昌县,以风静不入夹,中流而下。
未过芜湖县,望󱻒矶在江心,雇小舟登宁渊观,寂无一人,屋皆朽败(图经作硗矶,政和中观额。癸酉冬,予欲游不果。)
前对三山,左即邑屋,青墩夹出焉。
张安国舍人题字而回。
过西采石,数舟簸旗鸣鼓而至,皆和州截税者郡守胡昉聚财甚急。),久之方去。
晚过西梁山,泊大信口,二百馀户。
夜扣万寿廨院。
己未,早行夹中,欲入太平州,以水涩复出江。
巳初过采石镇己卯秋尝登牛渚矶,今不暇。
晚泊鹅项。
庚申,早,以夹中水涩转江而入,未后泊新河口
此行日日北风,今日溯流趋新河便值南风,所向背驰类此。
折简韩无咎运使
雇舟载行李入镇江闸。
辛酉,南风益熟。
方帅滋务德叶总领梦锡韩无咎及庄德全、榷货常山训直并相访,辞以径过,不果报谒,有馈皆却之。
常山仁仲之子,务德甥也。
李易舟,挈家绕城过天禧寺,治陆行计。
漕司急足持先牌与召客赵倅善仁纷争甚久,赵故人也,以醉之故。
太平州推官赵儒林不没、长老智勤并相访。
都统刘侯源致馈,亦却之。
壬戌,早发天禧,行十里,田间有南唐追封庆王李宏茂字子松神道碑,韩熙载奉敕撰。
饭随车乡之上店。
午饭后至秣陵镇岳庙,有道士主之。
晚宿方墟,访陈特立秀才
癸亥,早饭毕至溧水县
知县彦平主簿张修职思新、主簿王迪功尚之、尉张迪功南仲相候于门。
入泊中山驿,绍兴戊午李朝政修,鲁察为之记。
赵倅分路赴阙,殊愧前失,而仆未尝过之也。
晚赴王彦平饮,后圃有池,周美成作邑时长短句云「新绿小池塘」谓此。
园无花而多古木,有连理者。
甲子,女兄小祥,就驿设祭而行。
官塘
晡时至黄连步,登秦氏小舫。
是日天气颇蒸郁。
晚雨作,中夜大雷。
遇客舟横港,冲破篮舆,纷竞不已,遂泊。
乙丑,大雨,午后止。
昨日道中苦旱,得雨良幸。
溧阳县,宰陈朋元通直苍舒、尉时迪功作乂相访。
乘便风度湖渰达宜兴,妇家来迎,方知外舅以二月十九日不禄。
子师之子相访。
丙寅,晴。
遣赖昌如临安问两兄动静。
丁卯,新浙东安抚司机宜汪端中恪、新镇分差粮料院强中憺、新监左藏西库刚中懔、将仕郎仲益并相访。
三汪皆彦章子。
将仕君,寺丞元览观复子侍郎漴之孙。
四月戊辰朔,雨,日当蚀。
至吴墟谒周敦义参政,已拜泉州
庚午宜兴叶宣义节、新监通州盐场秉义仁仲相访。
宣义,少蕴之孙,永州太守桯之子。
秉义君,庄氏甥也。
辛未,谒同年庄伯知录及其父德成玘监庙。
主管临安城右厢邵宣教华甫相访。
癸酉,赖昌持两兄书归,再遣行。
程君晔及地理僧真鉴大师净如来。
甲戌,显亲长老全显招饭,辞之。
再至吴墟。
乙亥,邑中迎社颇盛,云周孝侯生日也。
孙仲益尚书舣舟北郭,谒之。
年八十七矣,精明如六七十人,诗文不减少作,谈旧事纚纚不勌,可谓异禀。
丙子,外舅终七。
丁丑,客云:汪彦章王甫太学同舍。
甫貌美中空,彦章戏之为花木瓜
彦章符宝郎,甫正当国,以宣倅处之,宣州花木瓜故也。
戊寅,复至吴墟别泉州
己卯,新国子监主簿沈德文相访。
庚辰,早诣台庄祭奠外祖坟。
守者已改用毛百一,稍禁樵苏。
通判舅氏坟在其西二三十步间,植两石以为识。
礼毕,与仲贤、净如会于庄子资福庵,遂拜其墓。
相去半里有苏子修秀才坟庵,又一里有孙观复庵,极洁雅。
回视庄德迈及蒋氏所出阴地,道过庄德固坟庵德固癸未岁死。),自此问归路。
去县数里有余公度邵知县、胡省干三庵相望,又落路慕容彦逢尚书家诸坟,稍已废圮,有尼庵主之,敲其门不应。
从者颇闻虎啸,回趋孙端朝汝翼安抚坟庵少休,其规模如小寺。
归憩宋氏店。
黄昏到家,雨作。
辛巳庄支使玙相访。
饭罢,因谒郭宅心寺丞,遂游通真观,比癸未岁益不振,向馀一又复不存。
庭下有虞察院诗刻,云:「此树已三百年,而数岁间俱失之,庸道士之罪也」。
闻是日乃吕洞宾生日。
癸未,早,仲宁仲贤过,善权设水陆斋,约同登舟,风水俱逆,其行甚缓。
晡时掠桐渚。
晚望杨氏坟庵颇壮丽,由小港登焉。
方坟阙角,僭侈非度。
自此至寺才数里,乃肩舆以行。
过离墨,山最高,或谓与善权通号离墨云。
稍前即董山,囤碑在焉,欲上而日已落。
径入善权,敕额曰「广教」。
初,龙图阁待制傅楫兴化人,尝为徽宗端邸宫僚
既死,援王陶例,未至执政,特赐功德院,而不改广教之额。
墓在寺侧,其群从亦有依寺而居者。
按旧碑,寺本齐武帝祝英台庄所置。
山东北有石坛,号九斗坛,世传梁武帝祷雨于此。
会昌废寺,田产归钟离氏。
咸通八年凤翔节度使李蠙奏云:「臣太和中尝肄业此寺,岩洞有白龙之异,愿以己俸赎田复旧」。
诏可之。
其碑并诗尚存,仍画像以祀。
南唐时尝为道观,后主复为寺。
宣政间傅氏子徇时又请为崇道观建炎间复旧。
单氏《图经》云:殿屋乃庐州刺史张崇造,寺多唐人题名,今独乾符以来塑匠役人姓名班班可见。
殿柱上有雷部鬼书,曰「骆审火」者一,「谢钧火」者二,字皆倒书。
予往视之,不见所谓唐匠姓名及「骆审火」字,其「谢钧火」入木寸馀,又有「诗米」等字皆遒劲可爱。
客馆岩石奇秀,潴水为池,颇立亭宇于其上。
壁间有元丰甲子秋九月彭城刘彝执中《夜宿寺中追怀陈襄述古诗》云:「精识世所稀,友道古难有。
伊人虽云亡,遗德不可朽。
尝厌石渠游,是邦爰出守。
河纳湖波,股派活畎亩。
学宫起城隅,涂人或薪槱。
既富而教之,薄俗适忠厚
矧予平生时,昏弱赖磨揉。
共赜微,肯出皋稷后。
醇源浩罔涯,实行靡容茍。
犹期老岩阿,寂寞待同扣。
天乎夺大成,旅葬宜兴阜。
我来薙荆榛,雨泪滴杯酒。
恸哭起秋风,落叶纷林薮。
永怀三益恩,语报乏琼玖。
愿子生人间,世世为亲友」。
古人于交游情谊盖如此。
述古去寺十馀里,州博士岁遣生员祭奠。
甲申,晴。
宜兴人谓尧时夏雨甲申而致九年之水,故甚畏之。
早同仲宁及地理僧净如过丁墅卜地,去寺约二十里。
饭于吴寺丞庵,回至怀相坞,入秀才庵少休。
天气骤热。
将至善权,由傅公神道绕寺后访二洞,约行里馀,度小岭乃至焉。
乾洞在上,有大石当户,其四周彷佛类叠墙,宝盖下垂,鹅管悬缀,有盐堆米堆惟肖,视张公洞差小,然亦可容千人。
水洞在乾洞之下,水自山出,未至洞口,披石斗泻汇而为湫,细流入洞。
洞中石田皆成疆畔,每丘才盈尺,高高下下,水满其中,石文蹙成,花草雕镌者。
陈述古诗云:「阴阳融结此山川,便有盐堆与石田
风俗每来占水旱,却疑乾洞有神仙」。
注谓乾洞中有盐米堆、石田数丘,乡人岁时祈祷,以占水旱。
若田中有水,即为丰年之兆。
又诗云:「水洞深无百尺泉,白龙腾蛰已多年。
谁知此物能云雨,常济山南万顷田」。
注谓《图经》云:水洞中有泉,大旱不竭,常有云气升腾。
太和中白龙出于洞中。
予观石田水洞,而述古乃言于乾洞,不知何故。
白龙即李蠙所见者。
水既入洞,即伏流达寺中,昨日所谓岩石亭宇正临其上。
时有四足鲇鱼出游,村夫或击而食之,今日童仆辈亦有见之者。
水由寺而出,灌溉之利远矣。
游洞毕,回视傅公家乃归。
是日茶毗长老正祥,其死方数日,病后端坐书偈而逝云。
寺在宜兴西南,陆行四十里,舟行六七十里。
张舜民《南迁录》:过黄州,闻东坡云,近获一鱼,似鲇而有四足,能履地而行,或曰鲵鱼也。
乙酉,早,肩舆二三里至董山
按《三国志》、《金陵实录》,孙皓国山有石自立,遣司空董朝、太常周处封禅刻石,埋银龙铜马于其下。
其石囤,故俗呼囤碑。
山高数十丈,与徐宗策杖同登。
碑字三面可辨,惟东向剥裂模糊,盖无屋以庇之也。
俗呼董山,谓董朝也。
碑词载所遣官姓名而无周处,史氏误矣。
长老法济参斋罢,登舟归邑。
初行十里,四望尘沙涨天。
既入湖渰,西北风大作,浪涌舟驶,逼暮到家。
赖昌等报七兄铨试中第二。
丙戌,开启天申节。
丁亥,宜兴赵修职希仁、新镇江签判胡通直审言相访。
再遣赖昌、傅胜如临安
连日雨寒。
戊子,赴庄德迈饭。
己丑,报谒数客皆不值,独游会真庵而归。
庚寅,大风而晴。
早同仲宁仲贤、如师再出南门卜地。
一里许曰画店,二三里曰山门,盖自此入山地。
南来诸山聚于阳羡,界太湖而止。
对县治号铜棺山(一曰君山。),尤雄拔,故此邑多富贵之家。
是日饭庄氏资福庵,晚饭庄子雨华庵
其间历阳埰邵氏之净观庵、庄子和霜露庵、蒋子礼祖母沈夫人静照庵、言村王朝奉庵,惟霜露庵草草,馀皆雅洁闳敞。
丹阳沈从政宗契、王仁杰秀才相访。
辛卯,王德华藻自昆山溧水,经由相见。
壬辰,早约庄德迈饭讫,泛舟数里至言村,访胡茂老松年枢密旧居。
堂榜曰「万幅平远」,邑人第呼横山堂
堂去湖渰才百馀步,湖外峰峦横陈,又其外远山如屏。
茂老卜筑时,陆艺花木,水植荷莲,死才二十一年,皆堙废不治,而第宅浸坏。
甲戌岁尝与外舅具舟欲来,大风而止,今日亦遇风雨。
癸巳,新乌程祝宣教溥相访。
饭罢入县学,学逼南门,对湖山。
按碑记,真庙县宰李若谷立庙,仁宗朝郑民彝修学,绍兴十六年又修。
今浸敝,无一青衿,其傍即社坛
韩无咎庞元英《文昌杂录》。
甲午,早同仲宁仲贤净如南门,过横涧,入袁氏庵观地,投宿洞灵观
知观邵惟道字集虚,极有干才,支倾补敝,观遂复兴。
张公洞,中路回望太湖,宜筑小亭焉。
山非甚大,而洞极广,盖一山皆空耳。
其间肖像不一,而数柱若擎之者。
乙未,早过湖洑镇,跨溪有桥,号侍郎桥,或曰谓陆希声,而图志颇疑其称呼不相应也。
饭于金沙寺,登颐山,访讲易台,酌潜虬泉,皆希声遗迹也。
寺有岳飞己酉岁留题刻石,词甚壮。
李福坟庵,即李显忠斩之者。
入镇中观潜虬泉
仲宁兄弟同净如过山中观地,予乃与道士王见志字全隐者游惠氏南园,久之过北园
仲宁兄弟至,遂买舟泛湖洑而归。
两岸多朱藤,故号罨画溪
唐贡山净如云唐贡茶之舍也。
又过冢山、蠡湖
甲夜抵邑中。
五月戊戌朔,姚媪忌日,过显亲设供。
仲宁招胡审言素饭。
寄孙暂从慕容邦瑞学。
己亥,赴汪强中会于庄氏万顷楼。
庚子,新静江倅鲍梦符、新宜春王从政涣、新广德司法赵修职公鉴、新会稽主簿赵修职公植并相访。
赵氏兄弟,充之之子。
是日借汪氏舟如平江省从母,而东南风大作,不可过溪桥,宿于岸,步出小莲。
辛丑,早行,风不止,微雨。
过沙子,为前舟阻滞踰两时,横拖而进。
晚宿塘杨坊。
壬寅端午节,早雨。
午后常州,泊州桥,过章茂之知录厅,留连至夜。
同坐乃其宗人兴祖,字庆善
明脉州碑,徐铉书,甚奇。
癸卯,早移舟过东门,登岳庙,入荐福禅院陈莹中作记,偶免兵火。
观音堂极高爽,或云东坡红梅阁即此也。
邂逅白沙萧岳英,在此权摄,同观钱俶开宝九年五月金书《法华经》。
当时共舍二十通,今仅存五卷,光明如新。
乡贡进士萧鸿、武进李德明绍来谒。
萧生,奔牛人,与岳英同寓寺中。
又同岳英过天庆观,修廊颇严整,殿背有李某画双龙,岁月浸久,势欲腾拿,盖名笔也。
道正房植虞美人,花状类双鱼,色如金凤,其叶与牡丹无异。
又过太平寺之弥陀院,观徐陟水壁,波涛隐起,毗陵所工之艺也。
老僧守稠云:东坡元祐六年三月二十八日过寺,赋诗云:「醉中眼缬自斓斑,天雨曼陀照玉槃。
一朵官黄微拂掠,鞓红魏紫不须看(右净土院牡丹。)
六花薝匐林间佛,九节菖蒲石上仙。
何似东坡铁柱杖,一时惊散野狐禅(右华藏院薝匐。)
」其碑近为何提干者取去。
晚赴茂之饭,遂宿其厅,复移舟泊州桥
甲辰,早撑舟至大喜桥,肩舆入胜业寺
三门有唐碑,叙寺本陈果仁宅。
西廊已坏,东廊仅存。
又东入观音讲院,僧云甚迩,遂同往。
门列三碑:其一唐天宝中记文,元和间立;
其一刻大业十一年果仁告身并其妻舍宅疏;
其一近世太常博士夏之文,为太守周杞新庙作记。
庙廊数十间,周杞贡院而为之。
按果仁字世威,本州人。
隋朝屡平剧盗,唐武德三年为降将所毒,妻轸氏以宅为寺。
而庙食自唐已盛,屡加封爵,南唐保大间册为武烈帝,俗传五月十八日生。
新庙之后有真武殿,又其后乃神之旧殿,像为方面,不甚大,或曰真身也。
殿前桧树殆数百年之物。
归舟少休,复度桥访胡武平功德院
武平创造,治平元年七月请额曰「感慈报恩」,遗令不许子孙祔享,止祀其三代,故群从不得扰之。
堂有二板壁,东坡草书倅杭和陈述古二诗:其一自有美堂乘月夜归,所谓「娟娟云月稍侵轩」者;
其一过周长官夜饮,所谓「二更铙鼓动诸邻」者。
经崇、观磨洗,今粗可辨。
初在门庑,近徙置堂上,蒋灿题其后。
对壁又刻元丰八年五月二十七日东平孟震游寺留题,复刻颂云:「碧玉碗盛红玛脑今印本作玛瑙。),井花水养石菖蒲。
批风抹月晨斋罢,试问禅师得饱无」?
其上别刻二颂:一与上同,而改后一联云「也知法供无穷尽,只问禅师得饱无今印本又改「只问」作「试问」。)」?
一同集本,只改「请师」为「凭师」。
前辈于小诗犹润色不一,愈改愈胜,故私记于此。
长老名无碍,而集中不书。
堂上及僧堂皆画水,活势不减弥陀院者。
顷之,出广化门里许,观武平庵,中有欧阳公所撰神道碑,宣和间诸孙集褚书而成之,其额则集颜书。
完夫右丞父茔相去不远。
初,武平闻其弟死,自京师贻书族长云:「某处地葬后出两府,吾弟有子,可当之」。
完夫也,其后果验。
此帖今藏胡氏。
武平于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而其父子及完夫父子冢兆相望,皆葬平地。
凡俗所谓来山去水皆不可考,而武平复先视其子贵贱而后与地。
谚有山头堂上之说,信不诬也。
今胡氏子孙禄仕数十人,中间世将、交修又亚政涂,与蒋颖叔家并为此邦甲族,何其盛哉!
午间赴葛家之会,其居邹志完诸子之居,近买之。
晡后出门,中夜抵无锡县
乙巳午后至许市登法华庵,望阳山在数里间,其下有澄照寺,今为朱谔右丞功德院
其旁龙母庙颇灵异,顷岁尝至焉。
晚抵平江,入阊门,泊北寺,寻徙承天能仁寺
观铜佛,《图经》云:梁陆僧瓒舍宅为寺,中有圣姑庙,盖陆氏女,今号惠感夫人,郡人祈子颇验。
顷之,章济之运干来,同过从母宅,戊寅之别今十年矣。
章氏甥杨昉叔明同宿。
丙午唐致远判院来,友婿也。
丁未,赴范至能吏部会。
李全庐陵来,永和诸位、武义临安诸兄皆有书。
己酉,早同济之、叔明致远虎丘
《图经》云:山在长洲县西北九里,一名海涌山
上有云岩寺真娘剑池
饭罢,谒陈省华王禹偁叶参蒋堂画像,历东西庵
归过半塘寺朱长文《续图经》云:虎丘寺即晋东亭献穆公王珣及其弟珉之宅。
寺前有高僧竺道生讲堂,生公立片石以作听徒,折松枝而为谈柄。
虎跑泉、陆羽井见存。
庚戌王仲谟、仲告、仲显昆山来,至普门禅院谒之。
景德中日本僧寂照尝居此,旧刻朝宰诸公送行诗,今亡。
长老师璨约唐致远仲谟昆仲过万寿禅院素饭,并招范至能
长老蕴衷,癸未岁径山识之,诸君欲与刘赓谈命,私使来,盖孟浪人也。
万寿本丁晋公守节造,今号报恩光孝寺平江望刹也。
辛亥,林修药局拯相访。
壬子,仲谟兄弟昆山
张汉卿推官颜休文省干,独游北禅院。
主者惠深,住数十年,一力新之,十六观甚严洁(《图经》:本戴颙宅。)
甲寅,赴张汉卿会,约为天池之游。
乙卯,早别从母,登舟同济之至崇真宫,相别于阊门范至能颜休文相别于门外。
致远联舟绕城,望姑苏馆而过,八里至横塘,入般若寺
又数里至黄山,入法云寺
陈国长公主石驸马葬堂上。
寺之轩窗皆可眺望。
登塔一级,以窄峻而止。
诸峰高下相连如笔格,俗号笔格山
又数里过木渎镇(旧至蒋氏园极佳,今稍废。),至灵岩廨院。
村民磔虾蟆可闵,以钱二千市千二百纵之。
呼笋舆上山,山半有憩亭
由支径访西施洞,今为石龛,塑佛像,回视已见太湖
吴越僧智贤乾德三年所作《智积记》云:「图志言阖闾城西砚石山高三百六十丈,在吴县西三十里。
阖闾宫院、琴台响屧廊馆娃,复有砚池玩花池明月池,山前十里采香径
梁天监二年置寺,十五年有僧自画梵相于佛殿壁间,后有西天僧见之云:此智积菩萨也」。
馀文不录。
旧号灵岩秀峰院,今韩世忠请为功德院
长老善卿来迓,同自响屧廊过草堂,上琴台,下视川原华丽,太湖数百里在眼中。
致远置酒胜集堂,旁有圆照禅师(小说所谓浙本尝乘递马赴阙者。)
塔临石池,即砚池也,故此山号砚石山
近地别有𥖪村,其石可作砚及器用。
堂上望湖边两山相对,东曰胥山,西曰香山,其中曰胥口,故老香山产香。
堂下平田之中有径直达山头,西施自此采香,故一名采香径(今《图经》采香与此地里不同。),亦云箭径其直也。
或曰由此投伍员尸,故有胥山胥口之名。
香山西北穹窿山
湖中山之大者有东西二山,皆号洞庭山,馀多岛屿云。
夜待月望湖光,然后就枕。
顷年尝同章茂之兄弟剧饮于草堂,濯足偃松间,中夜方寝。
今日之乐又过昔游,所惜偃松一枝已瘁。
至能走介送熏香、松黄、新茶,其简云:「来日登天平,须攀援至远公亭及诸石屏处。
白云泉名在《水品》,其色凝白,盖郛泉也。
张又新虎丘石井在第三,松江在第六,而此泉未知如何,试一别之。
向寿老作亭泉上,及别筑远公亭,而范氏媪居寺中扰之,遂止。
寺右上山路旁有石龟,极形似,向亦有名,近无知者。
忠烈庙具有文正公以下画像,宜挂壁谒之」。
丙辰,早以香茶供智积殿,周行寺宇,惟倦于登塔。
塔乃吴越平江节度使承祐光国妃所造,成于太平兴国二年丁丑岁,犹未纳土,今一百九十一年矣。
卿老具饭,人力辈能鼓笛,用径山例呼而奏之。
诸天阁,烹至能雪液。
步至后门观大井,其径丈馀。
正东望昆山县百里皆平田,惟一山突起,盖县郭之马鞍山,山寺在焉。
东北连山甚长,常熟县虞山也。
自此升小车,过天平下岭,甚峻。
约数里至白云寺,《图经》云唐宝历二年置,在县西南二十五里。
远公道场,今为范文正公功德院,义仓在其中。
文正父祖葬山下,故范氏多寓旁近,或居寺廊,不振。
寺有白乐天苏子美王君玉蒋希鲁诗刻。
久阙主僧,庶事不治。
欲同致登山,而脚力顿疲,颇难之。
然思至能简中语,恐遗恨他年,遂奋衣右转而上酌白云泉,甚白而甘。
蹑石磴至卓笔峰,峰高数丈,截然立双石之上,附著甚𨻄阢,疑其将坠。
馀如屏如矗,或插或倚,备极奇怪。
行十之七,石愈众而力愈惫,乃循左径访石屋。
三面壁立,覆以二大石,少休其中。
下至小石屋,一石覆之。
又下至飞来峰,高二丈,上锐下侈,微附磐石,前临崖谷,兹其异也。
又东下远公庵,一名望湖台,正值寺后,今废。
又下至五丈石,亦名阁石
上至次头陀岩,有盖斜蔽之。
次至龟石,脊势隐起,名不虚得。
此山大抵皆石也,瑰形诡状,可喜可愕。
今日适疲倦,又当暑,不能穷其巅。
然郡人能至,予之所至者寡矣,况游客乎?
归寺欲拜文正公及四子像,坐待鱼钥,移时乃至。
明日盖文正忌辰云。
寺右有明因塔院,诘曲随山,殊迫窄。
初,僧智华蔡京善,政和间为乞此额,且立碑焉。
茶罢即行,过晨台山,大石特立。
进至羊肠岭,道旁有曾𪰋彦和父碑,未百年已荒败。
又度贺家岭,大石如横案,上立两石,俗云岭北有新妇石,此其箱箧也。
午饭王份知县坟庵。
吴江臞庵主人也。
未时至张汉卿天池庵汉卿相待久矣。
按《图经》:吴县西六十里曰华山,由绝顶而上有大池晋太康中尝产十叶莲花
今池在山半,未知是否。
汉卿于此营墓就隐,负崖为屋,凿径穿洞,疏水四达,其间种梅艺菊,以待游人,费盖不赀。
然山石粗矿,殊乏秀润。
晚置酒更好亭,亭在池上。
酒阑,肩舆过燕窠山观魏氏山地,入魏奉议志庵
右过北峰禅院,其实魏侍郎宪之庵,规模仿寺,而为移废额于此。
入门久之,一僧方出。
侍郎公死才三十年,其后浸衰矣。
归宿天池。
丁巳,早饭罢,同汉卿致远行三里至张唐卿排岸庵。
庵后大石间有挽云亭,皆人力也。
自此度庙岭华山,凡数里至朱右丞谔永慕庵。
茔域颇侈,盖蔡京当国与善,敕葬故也。
又数里至阳山,下望田间二辟邪甚古,不知何人坟。
耕夫云近之辄有蜂螫人。
阳山吴郡主山也。
有元居实者,绍兴间市骨董于榷场,坐致高赀,今为平江总管
阳山既横骛,乃大兴工筑支垄为生坟,其旁起冢舍,虽溷轩亦极甃砌之功,门外栽花木数千株,屈折以势,不知靡金钱几万缗矣。
又二三里度老鼠岭,入张齐贤承节庵,与汉卿小饮而别。
致远迪功庵,过黄岘岭,遂至白马涧
舟人已来,与致远酌一杯,各解维去,以陆务观所送车渠环遗汉卿
吴郡惟城西多山,起黄山阳山,两日几遍历。
夜宿望亭
戊午,天申节。
食时回次无锡县,登崇安寺
古碑云东晋安帝时立,近岁经兵火,方造三门佛殿罗汉殿
有僧义深善医多赀,造五轮藏甚华,太守发之矣。
又过南禅寺泗州大圣尝留锡杖,有碑记其事。
比创五百罗汉阁,谓之泛海罗汉,盖闽人为之,航海而来也。
张婺州元亮相访。
己未,早访刘医,即义深也。
元亮约饭,目疾大作,不能赴,遂同过慧山具蒲馔。
慧山乃寺之主山,而锡山在寺前,不甚高。
陆鸿渐碑,汲泉烹茶。
佛殿下古可爱,太上辛巳冬过此,敕匠写真,寻即枯瘁。
晚去县四十馀里宿。
庚申,早遇常州萧岳英,立谈而别。
目痛益甚,正坐从母宅剧饮过量,且冒暑游山故也。
晚宿沙子口。
辛酉,食后抵宜兴,目痛不能出,客至亦不能见。
丙寅,平江姚令则直阁遣使致洞庭春泠泉酒,书籍十馀种。
是月六日,国史院进呈《哲宗宝训》一百门,六十卷,并目录二卷,有旨经修而在外者减二年磨勘,而予预焉。
六月丁卯朔,外舅卒哭祭。
己卯,庄德迈送溪鳞,此日目赤稍退,而脾胃性弱,百物皆忌,偃卧榻上,无聊可知。
兴国梅山盛长老大悦至自无锡仲宁招之卜地也。
舶趠风大作。
戊子,邵至卿运使相访,自闽改湖南而归也。
目赤虽去而翳晕生。
己丑,新吴江邵宣教輗及其弟新秀州司理輶相访,皆至卿之子。
庚寅,初伏便觉酷暑,闻吴璘四月十七日上遗表,有旨汪应辰宝文阁学士,权节制兵马。
兴州制置司兴元利州作两路,以吴胜、任天锡总其军,晁公武待制知兴元府
应辰疾速前去,以漕臣成都
已而除虞允文大资政宣抚使,未几允文依旧知枢密院再押治事,仍为宣抚使
二十日出门。
乞留婺州通判赵善坚措置赈济状1182年7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七、《朱子奏议》卷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具位臣朱熹:臣据婺州钱佃申:「备据国学进士唐季渊等状:『本州去岁遭旱特甚,通判朝奉郎赵善坚协力措置灾伤,广求利害,籍贫乏家七十万口,置济粜场五百馀所,劝谕上户粜米借贷,排日煮粥,以食民之不给,津遣邻郡流移,收养小儿遗弃,病者医药以疗之,无流移冻馁之人,存活者几百万口,实迹可考。
今岁阖郡乾旱,祈祷尚未感通,饥饿狼狈,指日可待。
赵善坚前来赈济有方,况今岁之旱甚于去岁,善坚解罢在即,不惟邦民失所倚赖,而州郡亦大失裨助。
乞特敷奏,权留在州,同共措置赈济』。
契勘去岁旱歉,通判赵善坚专一措置赈济,遍历诸邑山谷,点检粜场,委是宣劳,实惠及民。
今年梅雨愆期,旱歉至甚,照得通判赵善坚今年七月十八日任满,本州委是阙官措置,乞移牒赵善坚权留在任,同共措置赈济,候来年细民接食,却行解罢」。
臣照对婺州去岁灾伤,本州通判赵善坚措置济粜,存恤饥民,委有劳效。
本官虽将任满,本州今岁又遭旱伤,比之去年尤甚,切要知得措置首尾官员,差委干办
欲望圣慈特赐睿旨,许从本州守臣钱佃备到士民连状所请,令善坚在任,同钱佃协力措置灾伤,庶免误事。
须至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周舜弼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
讲学持守不懈益勤,深慰所望。
又闻颇有朋友之助,当此岁寒,不改其操,尤不易得也。
更愿相与磨厉,以造其极,毋使徒得虚名以取实祸,乃为佳耳。
前书絜矩之说大概得之。
二字文义,盖谓度之以矩而取其方耳。
今所示数条,各以鄙意附于其后,却以封还,幸试思之。
来说大概明白详细,但且于此更加反复,虚心静虑,密切玩味,久之须自见得更有精微处,不但如此而已也。
承欲见访,固愿一见,但远来费力,不若如前所说,著实下功。
果自得之,则与合堂同席亦无以异也。
乡来蔡君今安在?
能不受变于俗否耶?
《大学》之道,莫切于致知,莫难于诚意。
意有未诚,必当随事即物,求其所以当然之理。
然观天下之事,其几甚微,善恶邪正、是非得失未有不相揉杂乎芒芴之间者。
静而察之者精,则动而行之者善。
圣贤之学必以践履为言者,亦曰见诸行事皆平日之所素定者耳。
先生之教必曰知之者切而后意无不诚,盖若泛论知至,如诸家所谓极尽而无馀,则遂与上文所谓致知者为无别。
况必待尽知万物之理而后别求诚意之功,则此意何时而可诚耶?
此正学者紧切用功之地,而先生训释精明,诚有以发圣贤未发之蕴。
窃尝体之于心,事物之来,必精察乎善恶之两端,如是而为善,则确守而不违;
如是而为恶,则深绝而勿近先生勾去此并上二句。),亦庶几不苟于致知,而所知者非复泛然无切于事理;
不苟于诚意,而好善恶恶,直欲无一毫自欺之意。
敬守此心,无敢怠忽,课功计效,则不敢以为意焉。
如此用力,不知如何?
知至只是致知到处,非别有一事也。
但见得本来合当如此之正理,自然发见透彻,则所知自切,不须更说确守深绝而意自无不诚矣。
传之二章释「自新新民」而结之以「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者,言皆欲止于至善也。
盖自致知以至修身,无非所以自新也。
自齐家以至平天下,无非所以新民也。
凡此八者,诚《大学》之条目。
然必曰止于至善者,深言择善不可以不精耳。
夫善一也,有至善则有未善先生改云:「善而未至。」),所以言择善之难如此,过则失中,不及则亦未至于中。
宜其应事接物之际,固有欲为公而反遂其私,欲为义而乃徇乎利,厚薄轻重,泛然而应,不得其当。
是皆知之有未切也。
补亡之章谓用力之久而一旦廓然贯通焉,则理之表里精粗无不尽,而心之分别取舍无不切。
是必加之以积习之功,庶乎廓然贯通,然后可以言止于至善之事乎。
苟未至此,则分别取舍于心当如何?
一事自有一事之至善,如仁敬孝慈之类。
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人之所不能无者。
然有一于此,则心不得其正。
何哉?
盖此心不可以顷刻而不存,苟喜怒忧惧一萌于中,则心有系累,不特不能帅乎气,而气反得以动其心矣。
故当忿懥之时,唯有忿懥而已。
既以忿懥为主,尚何心之可存?
恐惧之类,莫不皆然。
圣人于此深欲学者常存此心,无少间断,喜怒哀惧犹不可有,而况于旷荡外驰,邪辟妄念以为此心之累者乎?
故曰心有不存则无以检其身矣。
以此意体之如何?
有喜怒忧惧,则四者之发不得其正;
无喜怒忧惧,则四者之发何不正之有?
絜矩之道,推己度物而求所以处之之方。
故于上下、左右、前后之际,皆不以己之所不欲者施诸彼而已矣。
然皆以敬老、事长、恤孤之三者推之,以见民心之同然。
故下文极言好恶不可以异乎人,而财利不可以擅乎己,苟惟不然,皆取恶之道也。
是则一章之意无非发明「恕」之一字。
上章既言所藏乎身,不恕则不能喻诸人矣,于此复推广之,以极其所不通之意。
恕之为用,其大如此,求其指归,则不过孝、弟、慈三者。
行乎一家,推而至于治国平天下,同一机而已。
孝、弟、慈,非恕也。
自身而家,自家而国,自国而天下,推之者近,施之者广,必与人同其欲而不拂乎人之性,兹其所以为恕。
以此观之,是否?
此段说得条畅。
致中和」注云:「自戒谨恐惧而守之,以至于无一息之不存,则极其中而天地位矣。
自必谨其独而察之,以至于无一行之不慊,则极其和而万物育矣」。
夫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戒谨恐惧,所以守之于未发之时,故无一息之不存而能极其中。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必谨其独,所以察之于既发之际,故无一行之不慊而能极其和。
天地之所以位者不违乎中,万物之所以育者不失乎和,致中和而天地自位、万物自育者盖如此。
学者于此静而不失其所操,动而不乖其所发,亦庶几乎中和之在我而已。
天地万物之所以位且育焉,则不敢易而言之。
未识是否?
其说只如此,不难晓,但用力为不易耳。
勉旃勉旃。
「凡事豫则立」一节,言与事、行与道皆欲先定于其初,则不跲不困、不疚不穷斯有必然之验。
故下文自不获乎上、不信乎朋友、不顺乎亲而推之,皆始于不诚乎身而已。
然则先立乎诚为此章之要旨,而不明乎善则不可以诚乎身也。
今欲进乎明善之功,要必格物以穷其理,致知以处其义,夫然后真知善之为可好而好之,则如好好色;
真知恶之为可恶而恶之,则如恶恶臭。
明善如此,夫安得而不诚哉!
以是观之,则《中庸》所谓明善,即《大学》致知之事;
《中庸》之所谓诚身,即《大学》意诚之功。
要其指归,其理则一而已。
是否?
得之。
「费而隐」章,引鸢飞鱼跃之诗以明其旨。
程夫子以为子思吃紧为人,与必有事焉而勿正之意同,活泼泼地。
窃以为子思之言无非实理,而程夫子之说亦皆真见。
今又得先生窜定此章,反复开晓,昭然义见。
耽玩久之,心融意释。
夫形而下者,道之用矣,必有形而上者为之体。
其用广,夫安得而不费?
其体微,又安得而不隐?
体用显微,初无间绝。
人惟睹其用之显而不见其体之微也,是以终身由之而不知。
子思于是托鸢鱼以明此理之昭著,而其所以然之故,则亦可知其隐然为难见也。
夫见于鸢鱼者尚尔,而况自夫妇隐微之间极而至于天地广博之际,化育流行,洪纤高下,莫不皆然?
此理固非偶然者,而亦孰与之哉?
子思之言精密峻洁,而程子之论无纤毫凝滞倚著之意,非先生其孰知之?
大意如何?
只是如此,更宜详味。
二十七章始言道之体极于至大而无外,道之用入于至小而无间。
非至德之人,不足以疑之。
中言至道之凝,非大小精粗举而并行,则不足以凝是道也。
末言所处之无不宜,所以极言至道之凝其效如此。
然大小精粗之旨,诸家所论不同。
张子逐句为义,吕氏因之,以一句自相反覆为说,游氏以逐句相承接为说,杨氏以逐句上一节承上节、下一节承下节为说,却以温故知新为道问学之事,敦厚崇礼为道中庸之事。
兼而读之,亦足以发明大旨。
然分比精密,条理该贯,终不若以尊德性为存心之本,而极乎道体之大;
以道问学为致知之本,而尽乎道体之细。
遂以广大高明、温故敦厚为存心之属,以精微中庸、知新崇礼为致知之属,于是犁然各当于人心,使学者有用力之地而不悖乎名义之纷纭也。
窃尝玩索所谓不以一毫私意自蔽者,指致广大而言也;
不以一毫私欲而自累者,指极高明而言也。
乍读两句,似若一意相同。
然试体之,一以私意自蔽,则心不洪放而狭隘迫窄,何以致广大乎?
一以私欲自累,则此心沉溺而昏暗卑陋,何以极高明乎?
此二句若相似而实不同者,妄意如此。
是否?
得之。
末章八引《诗》,前五条论始学至成德疏密浅深之序,后三条皆所以赞不显之德,前此盖未有发明斯义若此昭著明白也
今观「尚絅」一条,则知为己之学不可以徇名,而入德之方皆由乎己而已。
进而至于「亦孔之昭」,则谨独之行已著。
又进而至于「不愧屋漏」,则谨独之效益彰。
其曰「奏假无言」,所以言其德之已成。
又曰「不显惟德」,所以言其德之至盛。
故先之以不赏不怒而民自畏劝,终之以笃恭而天下平也。
夫自下学谨独之事积而至于笃恭而天下平,则其存心也愈谨而进德也弥盛。
复三引《诗》,以叹咏不显之德固不在乎声色之末,亦非「德輶如毛」之可比。
极论其妙,不若「无声无臭」之诗为可以形容其不显之至耳。
窃尝谓此章之旨正与首章相应。
首章论道体之大端,故以性、命、教之三者言之于始。
然必戒谨恐惧而存其未发之中,必谨其独而保其既发之和。
中和之至,所以能位天地、育万物者,盖其德之盛同乎天而然也。
《中庸》之书所以始于是者,其旨深哉。
有志于学者,可不知天德之在圣人者为如何?
于此宜尽心焉尔。
未审是否?
「亦孔之昭」是谨独意,「不愧屋陋」是戒谨恐惧意。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不但终食之间而已也,虽造次必于是。
不但造次而已也,虽颠沛必于是。
盖欲此心无顷刻须臾之间断也。
及称颜子,则曰「三月不违」,于众人则曰「日月至焉」而已。
今学者于日月至焉且茫然不知其所谓,况其上者乎?
克己工夫要当自日月至焉推而上之,至终食之间,以至造次,至颠沛,一节密一节去,庶几持养纯熟,而三月不违可学而至。
不学则已,欲学圣人,则纯亦不已,此其进步之阶欤?
下学之功诚当如此。
其资质之高明者,自应不在此限,但我未之见耳。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贫与富交,彊则忮,弱则求。
人惟中无所养,而后饥渴得以害其心也。
故不能自安于贫,而有慕乎彼之富。
此心一动,物欲行焉,故虽可已而不已。
孟子所谓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类,盖有不可胜穷之私。
由是以失其本心,而忌嫉忮害生焉。
否则谄曲以求之,而不自知其为卑污浅陋之甚也。
子路之志不牵乎外物之诱,夫子称之,欲以进其德。
惜乎不能充此而上之,至有终身诵之之蔽。
不然,箪瓢陋巷之乐当与颜子同之。
日用功夫信乎不可遽已也!
是如是。
易瓦记庆元三年 宋 · 郑汝谐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一○
由栝苍而东,翼以两山,贯以一水。
陆行则嵚崎巉绝,绵亘不断,穿崖为径,仅可投足;
舟行则巨石峭立,惊湍奔放,折旋之顷,稍失顾视,则有破碎覆溺之患。
如是一百五十里,始得稍稍平旷之地,是为青田县
县之四环亦山也,民多滨溪结屋,覆以茅茨。
溪之下流,委注江海,江风飘发无时,火灾间作,居民病之。
岁在戊子范公成大守是邦,余移书道其事,请出郡帑之馀,造瓦易,以苏民祸。
范诺之,俄以召去。
楼公璩继其后,欲以四千缗成范之约。
国子监檄余赴官,他无肯任责者,其议遂格。
自是三十年,余宦游不暇里居,每念此事,未尝不衋于怀也。
三十年间,无一岁不火,或一岁而再火,民力日瘁,民俗日陋,茅茨之居,至是十几七八。
火之始炽,未尽一室,而烬飞飏,抟空而下,四面之火环合而起,操器提水欲事沃灭者,眙愕无所措。
漏下数刻,燎馀之室无几矣。
居者懔懔,苟幸朝夕之安,殆不知有生之乐也。
太守赵公善坚才全而贤,始至,访民之疾苦,皆罢行之。
摩抚羸瘵,政化日洽,补漏葺罅,财用日裕。
余亦得请居闲,因自喜曰:「三十年落落之志,其登济于斯乎」?
爰露前恳,公无靳色。
县有征木之入,岁率归郡,郡给以资其用,令尹黄由己总其施行之略。
余命乡官毛当时、邑士潘硕司其出纳,董凡役事。
二子于义甚勇,遍走里巷,携寻度以计民居之广狭,而籍其用瓦之数,且号之曰:「贫者给之,富者而自易之」。
榱桷楹杙之朽腐挠弱者,次第新之。
民悦以听,罔敢违拒。
于溪之南北择便地而陶焉。
藉乡县之匠,以次就役,日给佣金。
买薪于贩鬻之家,僦工于游闲之夫,无一毫扰吾民也。
庆元二年六月始事,至次年九月讫工。
蕞尔井邑,斩然一新。
甍宇相属,栉比鳞合,沿流下上,明洁可观,东西行者,叹昔未有。
是役也,郡用钱百万有奇,县佐以十之一,费不甚夥,而利则甚溥。
邑令措画究心,与士夫相其成者众也。
曰余熙、陈熺、留自度、祝大辨,其直之不取,而捐地以为埴;
赵希慥、毛竑又相先后,随事以宣其劳。
于是相率有请曰:「事之肇始为难,继之而不坏者为尤难,公之成此事亦勤矣。
继自今以往,有所改创者,以瓦不以,违者禁之。
严保伍,具器用,谨修火政,以备叵测。
是二者,皆宰邑之责,可无语以诏之乎」?
余曰:「此宜书也」。
遂书之。
按:光绪青田县志》卷一四,光绪二年刻本。
徐子融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克斋集》卷三
大抵来教多觉词繁而意裂。
且如鄙说,谓「诚之一字,昔人以名天之理,圣人之德」,及云「理固天之理,非诚之理;
德固圣人之德,非诚之德」,正以尊兄不当言诚之理、诚之德,故以此语释之。
尊兄既然前说,此复何疑?
今日吾辈正是讲学之事,若乃实用,则在践履工夫。
且如诚说,讨论讲究,阙,当得一个是处。
既见得诚之体段,却求入之之路,迤逦实践,将去久而纯熟,诚在我矣。
如《中庸》曰「诚者,天之道」,是诚之体段也;
必继之曰「诚之者,人之道」,是教人以求诚也。
「诚之者,人之道」,此一句未足以尽其曲折,故下文又有择善固执之说。
而求其所以择善固执者,则在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五者。
若云未有直以为天理圣德之名,而必欲约归于己,则《中庸》亦不当言「诚者,天之道」,只消曰「诚之者,人之道」足矣。
道理岂有不可名者,循名以求实可也。
纵如尊兄曰:「诚即天理,天理即诚。
圣德即诚,诚即圣德」。
亦未干自己事,惟是择善而固执,乃学者所当务耳。
此语并退之虚位之说,伯丰辨之详矣,兹不缕缕。
修辞立其诚,既知不可分开说,便自分晓。
诚字更须究《易》之意,则修辞而立之功始有所措。
向来所示诚说,鄙意谓只收煞在一谨恪上者,正缘尊兄所援引者可见,文蔚虽以来教始终次第求之,终见名义不曾分晓。
后面虽有数句判断,只释得明道先生语,前面已自隔截了,非得后书,安能灼知雅意所在?
尊兄议论,大率伤于援引多而剖析少,所以不能使人释然,愿更虚心平气,自取前后议论反复味之,当自见得。
但「言行相顾」等语施之论「诚」,虽是择善固执工夫,未为亲切,然于日用之间所助深至,文蔚中夜思之,殊有警省,佩服切磋之赐不少也。
方叔书谓「不当于德外言事」,兄辨之甚当。
「精一危微」之句,文蔚有数语欲质之先生,未暇写出,容别求教。
举似曾南丰神宗语及二先生南岳唱酬后序》以见警,尤见爱我之深,并用铭篆。
《存存斋铭》,伯丰有断语,并文蔚所答别纸录呈,不审高明以为如何。
或有未然,更乞详谕。
论语讲义 其二 学而第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二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之为言效也,未能肖圣人而效为圣人者也。
盖天之生人,其性皆善,皆有圣人之质,惟其禀气感物之不齐,圣人所禀纯而清,又无物欲之汩,本然之善无所蔽,无所事学。
自贤者而下,所禀不能以纯清,而有浊之参焉,物欲又从而汩之,本然之善不能无所蔽,必有待于学以明之。
所谓学者,亦不过效圣人之所为,而去其气禀物欲之蔽,以明善而复其初尔。
其纲条节目,则具在圣人之训。
习之为言,有重温不已之义。
在学者之效圣人,必即其所效条目,重温之而不已焉,乃所谓习。
时习者,无时而不习也。
时时习之,而无间断,则所学者熟,趣味源源而出,中心不期悦怿而进,进自不能止矣。
此学之始也。
朋者,同为此学者也;
自远方来者,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也。
盖所学之善,乃人心之所同然,非一己之得私。
吾之得于己者,既足以及人,而人之同为是学者,又有以兴起。
其善而信从之,如此其众,则是率天下之人,皆有以复其初,而均得此心之所同然,吾之志愿毕矣。
安得不惬快于中,而悠然适其乐哉?
此学之中也。
夫有朋之来,是道同志合者也,其不见知,则道不同者也。
学本为己,非求人之知也,人知不知,何与吾内,而何足以为喜愠?
详味「不愠」之旨,见其胸中洒落明莹,岂复有纤毫物我之私介于其间哉!
然朋来而乐者,顺境也,易为力;
人不知而不愠者,逆境也,难为功。
非信之笃而养之厚,得之深而守之固,不足以与此。
必惟成德君子能之,此学之终也。
合三节而论,其中之乐,必由始之悦,而后得,而非中之乐亦不足以成其终之德。
然始之所由学者不正,则节节从而差,亦不能有时习之悦矣,亦无自而有朋来之乐矣,亦不复有以成其君子之德矣。
惟始不迷其所从入,而终不失其所造极,乃所谓善学者也。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此章分作二节,前节泛论常人,后节专论君子,其旨脉皆相应,但功用有小大之不同尔。
夫孩提之童,稍有知则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兄,此人人之所同也。
故常人苟能孝弟,则心气和顺,自无犯上作乱之事。
若君子专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则其道自生,所谓孝弟者,乃为仁之根本也。
为仁犹曰行仁,行仁者推行充广之谓,盖仁者心之德,而爱之理也。
心之德,其全体;
而见于爱者,其用事。
亲从兄,则爱之端,先见而最切者。
此如木之根本处,加之培壅之功,则爱之萌日滋而无所遏。
自此而充广之,由亲亲而仁民,由仁民而爱物。
如木之自根而干,自干而枝叶,虽有差等之不齐,而此气无不流行通贯,所谓仁之道,于是乎生生不穷矣。
其功用岂不甚大,又岂特常人所谓不好犯上作乱者而已哉!
此孝弟所以为行仁之本也。
然程子又曰: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何也?
盖孝弟者,仁中之一事耳。
仁是性,孝弟是用。
譬之而生苗,仁其,而孝弟其苗也。
此仁所以为孝弟之本也。
学者而识仁,则于此自明白矣。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前章论仁以爱之理言之,此章论仁以心之德言之。
夫五常之仁,犹四德之元,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爱之理以偏言者也,心之德以专言者也。
如巧好其言,令善其色,致饰于外,而务以悦人,则人欲肆行,而本心之德亡矣。
岂复有所谓仁哉!
然圣人不谓之无仁,而曰「鲜矣仁」者,词不迫切,谓如是之人,少有仁尔,非以为犹有少许之仁存住也。
故程子之传,直以不仁断之,其义精矣。
盖仁不可以多少言,此是纯是天理之公,而绝无一毫人欲之私以间之,乃谓之仁。
稍有一毫之私以间之,则天理不流行,而不得为仁矣。
犹人之有一支一节之废,则谓顽痹不仁,而不得谓之康宁人矣。
况巧言令色,又非小小病乎?
大抵圣门之学,以求仁为要,其所以行之者,必本于孝弟,而所以贼之者,莫甚于巧言令色。
记者列此二章于学习章之次,亦欲学圣人者知此道之为急,先务其所当务,而复戒其所可戒也。
读者宜深味之。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传不习乎」?
忠者,尽己之谓,凡利害关于己,则度之必尽;
利害不关于己,则易有不尽。
故为人谋,鲜有忠者。
信者,以实之谓,凡称人之善则易过其实,道己之失则易讳其真,故与朋友言,鲜有信者。
此处心之病也。
传之于师,不习之熟之,则无以得于己,不过口耳之传尔。
此问学之病也。
三者皆日用行事大节目处,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以是为切身之大病。
日常加省,惧其或有存焉,可谓自治之笃矣。
而于三者之中,本末有序,而质文相发,又得其所以入道成德之要。
所以卒能全归其体,而传圣人之道欤?
学者以之为标的,则不差矣。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此章最可玩。
圣人之言,小大浅深,纵横颠倒,无不混沦。
处夫道者治也,不曰治千乘之国,而曰道云者,治其事也,以政言
道其理也,以为政者之心
其目五者,则皆其心之所存,而未及为政,乃所以为政之本也。
敬事者,心存于事而不苟也;
信者,令信于民而不数易也;
节用者,俭而不妄费也;
爱人者,惠而不伤也;
使民以时者,于农隙而使之也。
此五者,夫子为诸侯之国而,至近而易行矣。
然皆治道所当务,至确而不可易,至要而不容阙。
推而极之,虽天下亦不外此,而之治,亦不过此。
合五者而观,又皆以敬为主,盖敬者主一无适之谓,乃心之生道,而万事之根本,所以成终而成始者也。
为信而不敬,则出令必苟,而不能确定矣;
节用而不敬,则所节必苟,而不有常度矣;
爱人而不敬,则所爱必苟,而不免姑息矣;
使民而不敬,则所使必苟,而不复计其劳逸矣。
又自上顺而观,敬而后能信,不敬则事事皆苟,而不能以信矣;
信而后能节用,不信则有时乎节,有时乎不节矣;
节用而后能爱人,不节用则必至于伤财而害民矣;
爱人而后能使民以时,不爱人则轻用民力,而不暇惟其时矣。
又自下溯而观,敬事者又不可以不信,不信则朝令夕改,亦无从而敬谨矣;
为信者又不可以不节用,不节用则泛滥无度,亦不能以保其信矣;
节用者又不可以不爱人,不爱人则视人之膏血如泥沙,亦不能以啬其用矣;
爱人者又不可不使民以时,不以时则力本者不获自尽,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泽矣。
凡小用大用,浅用深用,横观竖观,颠倒而观,无所不通,而无所不圆。
由圣人胞中,浑沦太极之体,随所感触,不觉流而为此语,皆莫非自然而然,非有意于安排布置,此其所以为圣人之言欤。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孝于亲,弟于长,谨其行,信其言,广爱众人,而亲炙仁者,此皆日用行事之要处,而应接有事之时也。
当其时,须各尽其事。
及事已之后,有馀暇之力,不可以虚度时光,必用此馀暇之力而学《诗》《书》六艺之文。
盖斯文所载者,亦不过此等事之理,及圣贤已行之法而已。
如是而为孝弟,如是而为谨信众,如是其爱仁,如是其亲,莫不各有其理之所当然,纲条节目,粲具于其中。
如是而为舜、文王之孝,如是而为王季叔齐之弟,与其他所已行,莫不各有一定成法可覆也。
吾以所行之馀力,从事于此,则本质先立,而良心不放,有以为致知之地矣。
其于讲究此理之当然,考订圣贤之成法,固有所根著而知之也必精。
既知之精,有以悟此理之当然,则于行也不疑而必益确;
有以识圣贤之成法,则于行也有證而必益力;
行之既确而力,由是而复致知也,必又精而益精矣。
每日之内,致知力行,随时更迭,而展转互相发其味,无有穷矣。
苟于馀力而不学文,则所行虽力,必不免于私意,而不能以中节,将如剔股刲肝之孝,抱桥之信,反陷于不孝不信而不自知。
若未有馀力,遽辍而学文,则又废人事而旷天职,虽所知之精,亦何与于我?
然则德固不可以一日而不修,而学亦不可以一日而不讲也。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贤人之贤,而自改其好色之心,则诚于好善矣。
事亲不自爱其力,则诚于孝矣。
事君不自有其身,则诚于忠矣。
与朋友言而信,则诚于交际矣。
四者皆人伦之大者,而无所不用其极,学以明人伦,不过求如是而已。
子夏谓人能如是,则得为学之道矣,虽或以为出于生质之美,而非由务学之至,我必断然谓之已学矣。
盖深以实行非学不能笃,而疾时人于学不务实,但词气抑扬之间,少有过中,其流弊必至于废学,不若上章圣人之语,意圆而无弊也。
大抵生质之美有限而易穷,务学之益无穷而不可废,以生质之美而加之务学之益,则磨刮愈见精粹,润泽愈见辉光,心与理相涵而知愈密,身与事相安而守愈固,其所有限而易穷者,将通为无穷矣。
若谓质美已得学之道,而不必更学以为质之副,则所美者终涉于粗而不精,而阴亦不能免私意之杂。
至于穷而或变焉,又将忽反陷于恶而不自知矣。
是则此章之流弊,可不重以为警,而上章之旨,可不深体以为日用之准则哉!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则俨然人望而畏之。
轻乎外者必不能坚乎内,故不厚重则无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也。
主者,心以为重,无时而不在是也;
忠者,尽己之心而无隐也;
信者,以事之实而无违也。
以忠信为主,则真心常存,而事事皆实矣。
友所以责善而辅仁,与胜己者处,则己有益;
不如己,则无益而有损。
过者,动之差,知而速改,则复于善,而为无过,若畏其难而不勇于去之,则过遂成而为恶矣。
此皆君子自脩之道当然,而不容一阙者也。
盖以威重为质,则立德有基矣。
必学以固之,则基壮而不摇矣。
必主忠信以实之,则日积而日崇矣。
必胜己者以辅之,则日益而日进矣。
又过而必速改,则恶日消而进善之路不格,遂可驯至于充盛辉光,而成其德矣。
切哉,圣训笃自治者,所当汲汲以从事也。
或曰:不如己之说,自谓人不如己则生自满之心,必胜己者而后友之,则胜己者又将视我为不胜己而不吾友,则如之何?
闻之师曰:人之贤否优劣,自有定则,非彼我好恶所得私,而吾于应接,或亲或疏,或高或下,亦不容以分别为嫌也。
故于齿德之殊绝者,则尊而师之;
于贤于己者,则尚而友之。
其不如己者,虽不当就,而求之以为吾友,亦必有以矜而容之,勉而进之尔。
是皆理势之必然,非我之敢为自满,而亦未尝轻以绝人也。
彼贤于我者,其视我亦犹是耳,而何有弃于我?
但世之人每难于友胜己,而好友不如己。
其乐于纵恣者,则惮直谅者之正己而不敢亲;
安于浅陋者,则忌多闻者之少己而不肯问。
至于卑孱嵬琐之流,则喜其临之,而足以为高便辟佞柔之友,则悦其下己,而足以自肆。
是以贤智日远,而所与居者第庸夫俗子为伍,虽有良才美质,亦交相从于小人之归而不自知矣。
然则圣人安得不直一言以警之,而何以迂为顾虑?
在学者亦何必舍圣人明白之旨,而妄生曲说为之迁就也哉!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终者人之所易忽,而能慎之于丧,以尽其礼;
远者人之所易忘,而能追之于祭,以尽其诚厚之道也。
以此处己,则己之德厚;
以此化民,则民德亦归于厚也。
曾子之学,以孝弟忠信为本,故其言如此。
从而味之,其人气象可见矣。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
抑与之与」?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
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夫子至于是邦,而必闻其政者,非圣人有求之也,子禽以求为问,是以常情测圣人也。
子贡答以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可谓深知圣人而善言德行者矣。
此五者,夫子之盛德辉光,接于人者也。
盖言圣人德容如是,故时君敬信,自以其政就而问之。
若以是求之云尔,非实若他人必有求之而后得也。
其亦必以求为说者,特因子禽之言,借其字而反之,以明夫子之实未尝求,亦犹孟子伊尹之道要汤,特借或人之言而反之,而实未尝有要之之意也。
然即此而观圣人,所至必风动响应,其过化存神之妙,亦略可见矣。
而时君乃莫有能委国而授之政,盖见圣人之仪容而乐告之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
而竟莫能授之政者,私欲从而害之尔。
在圣人于此,虽未足以有行,而亦足以为之兆矣。
而一言不契,则委而去之,未尝不果,亦其济时行道之心虽切,固未尝屈道以从人也。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此观人子之法也。
其志与行善矣,又必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乃见其有爱亲之心,而可以为孝。
盖为人子者,本以守父之道不忍有改为之心,至有所遇之不同,则随其轻重而以义制之。
如其道终身无改,如其非道,何待三年无改者?
意其有为而言,其事在所当改,而可以相迟而未改,为孝子之心,则有所不忍,而未容以遽改故也。
若当改之时至,则如之何?
虽不容以隐讳迁就,而至诚哀痛之心,则不可不存焉。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小大由之,有所不行;
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
其为体甚严,如君尊而臣卑,父尊而子卑,夫妇之有别,长幼之有序,截然一定而不可乱。
然皆本于天理之自然,而人心之所安,非圣人以强乎世者,故其为用也必从容舒泰,而无拘迫艰苦之患,乃不拂乎天理、人心之本,谓之和而为可贵。
如君臣都俞之相孚,父子唯诺之相亲,夫妇之唱随,长幼之逊顺,其情无不交通焉,是其类也。
其他三千三百之仪,亦莫不皆然。
先王之道,此其所以为美。
而小事大事,无不一由之,兼指礼与和而言也。
然如此而复有所不行者,以其徒知和之为贵,而一于和,和遂过而流于嫚,不复以礼节而归之中,则去天理之本然者远,而人心所安者荡而为不安矣。
所以亦不可行也。
盖礼之体严而用和,本非判然不相入,其严也无不泰,而所谓和者中已具,岂复有胜而离。
其和也无不节,而所谓严者未尝失,岂复有胜而流。
必如是,然后得性情之正,而为礼之全也。
若稍过中,而各倚于一偏,则其不可行均矣。
岂但和之流,然后为不可行哉!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此章大旨,谓人之言行交接,当谨于始,以防后患也。
夫人之约信,固欲其言之必践也,然始之不度其宜,则所言将有不可践者。
以为义有不可而不之践,则失其信,以为信之所在而必践焉,则害于义。
二者无一可也。
惟约信之始,必求其合于义焉,则其言无不可践,而无二者之失矣。
致恭于人,固欲其远耻辱也,然不中乎节文,则或过或不及,如望尘而拜之,类非所当致恭而致恭,则失之过,其人必不我答。
如君父师长之类,所当致恭而不致恭,则失之不及,其人必为我怒,皆自取耻辱之道也。
惟致恭之始,必求其中于礼焉,则其远耻辱也必矣。
因犹依也,所依托之始,必度其人之贤而后依之,则在我不失其所亲,而彼亦可以为吾之宗主,必不至误我之托矣。
孔子于卫主蘧伯玉,于陈主司城贞子,则不失其亲而可宗者也。
此三者,若于始之宜约与不宜约,当恭与不当恭,可亲与不可亲,因仍而不早为之决,苟且而不早为之审,迨其差也乃徐计于已然之后以求免焉,则亦缓不及事,而岂胜其噬脐之悔哉!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不求安、饱者,志有在而不暇以口体之奉为务也;
敏于事者,力于行而不敢怠也;
慎于言者,择其可而不妄发也。
能此四者,其于学用功亦笃矣。
若遽足焉,自以为是,而不取正于有道,则所学不能无差,心之所求者必有非所当求,而未必皆先王之正路,事之所敏者必有非所当敏,而未必皆先王之德行,言之所慎者必有非所当慎,而未必皆先王之法言,而其终亦未必遂能以造极。
惟不敢轻自是,而又必就有道之人以正其是非,则学质自此如金经洪炉,炳然为之一新,志可纯,行可粹,言可精,而大中至正之极亦可以驯造,非好学者其能之乎!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
子曰:「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告诸往而知来者」。
常人溺于贫富之中,而不知自守,故为贫富所累,而有谄骄之病。
子贡货殖,盖先贫后富,而尝用力于自守,已能无谄无骄,而不为贫富动矣。
故质之夫子,以验其学之所至。
夫子曰可者,所以许其所已能,而复告之乐与好礼者,所以勉其所未至。
今就二者等级校之,无谄无骄者,但能于贫富中无显然之过而已,未能超贫富之外,而进于善也。
乐则心广体胖而忘其贫,好礼则安处善乐循理而不自知其富,盖有超乎贫富之外,非造道入德之深潜缜密者不能,而语其实,则乐必颜子、好礼必周公乃可以当之,非前之小成者所可望也。
子贡因是觉无谄无骄之未得为至,而其上又有所进焉。
抑知理义之无穷,学者不可以少有得焉而遽自足也,于是引《淇澳》之诗以明之。
言治骨角者既切而复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也。
夫子以其能因所已言而知所未言,有得《诗》学之活法,遂嘉叹而予之。
在学者而言,若安于无谄无骄,而不求进于乐与好礼之极致,乃徒切琢而不复磋磨者,固乃自足之陋。
然谄骄之病未实去,而曰吾欲乐与好礼,则是又未尝切琢,而专事磋磨者,不免为虚躐之狂,亦不可以不戒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学本为己,惟求其在我者而已,故不患人之不己知。
若不知人,则贤者不得而师,善者不得而友,诐淫邪遁者,得以害道,便辟柔佞者,得以损德,故以为患也。
然在己者有可知之实,则于人亦不容掩,而知言穷理之未至,则人之邪正亦无从而辨之也。
裴良士乞父谥状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七、《后乐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二
臣闻《传》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礼》曰:「谥以尊名
君子耻名之浮于行」。
盖士大夫尽忠竭节于国家者,生则有爵禄以荣其身,死则有褒谥以传于世,所以示激劝之公,非以徇人情之私也。
苟生无节行之显著,已叨荣禄,既没之后,声迹湮晦,乃妄有攀援,徼幸宠名,则朝廷典法殆成虚文,将无以昭示激劝而为善者怠矣。
希稷者,臣不知其何如人,徒闻家赀甲于京邑,中兴记录无所登载。
据其子良士陈述,不过泛举制词数语,便谓曾有战功。
又称尝蒙高宗皇帝召到,询及边事,敷陈韬略。
无实迹之可考,不惟法不该谥,且不知所以易其名者。
又辄引姚兴为比。
臣照得姚兴绍兴之末,与逆贼力战死节,著在《国史》,已经赠官立庙。
昨因赵善坚论奏,再与赐谥。
希稷可谓拟非其伦。
兼朝廷比年以来褒表忠义,如岳飞刘光世等追赠王爵,中外有志功名之士闻风兴起,诚以理义人心之所同,固易于感发也。
今若以裴希稷姚兴例得谥典,则驽骥同车,薰莸共器,凡前日所以褒表之意,人反得而轻视之矣。
事体所系,顾不重欤。
兼臣备数奉常,窃见裴良士累经礼部陈词,下本寺勘当。
臣以众议不与,不敢保明,即具节次难以施行因依申上,案牍具在。
士直以劄子要求特旨,是以有司职守为可废而朝廷之尊为可欺也。
臣居本职,既谓不可,偶兹摄事,遂与书行,前后自相背驰,臣实无所逃罪。
是敢不避诛斥,冒昧以闻。
伏望圣慈将裴希稷赐谥指挥特与寝罢,庶惬物论。
在臣守官之义得以少安,不胜幸甚。
所有钧旨,臣未敢书行,伏候敕旨。
张淏充学问该博可备顾问科奏状嘉定十一年五月 宋 · 赵善坚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二九、《云谷杂纪》卷末、嘉庆《武义县志》卷九
宣奉大夫天水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四百户、食实封一百户臣赵善坚准《庆元格》节文,应寄禄官特进太中大夫,每岁许于十科内举三人者。
右,臣伏睹迪功郎,前监潭州永丰张淏学问渊深,操履端洁,俾居献纳,必有可观,今保举充学问该博可备顾问科。
照得张淏前任监潭州永丰仓,三考满罢,如蒙朝廷擢用后,不如所举,及犯正入己赃,臣甘伏朝典。
伏候敕旨。
嘉定十一年五月十七日奏状。
显谟阁学士致仕赠龙图阁学士开府袁公行状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八
本贯庆元府鄞县
曾祖灼,左朝议大夫尚书仓部郎中
妣石氏,封恭人
祖悃,赠朝奉郎
妣林氏,赠安人
父文,赠通议大夫
妣戴氏,赠淑人
公讳燮,字和叔姓袁氏
其先出有虞妫姓,春秋时,陈大夫涛涂始见于经。
两汉之世,最称贤者曰博士固、司徒安。
晋、宋迄唐,人物相望。
至我朝而四明袁氏浸显,其谱录可考者,府君谧,生本州助教志,志生赠大中大夫斐,斐生左朝奉大夫、知处州、赠光禄大夫毂,博极群书,登嘉祐第,尝通判杭州苏文忠公为守,谭论赓酬,相得欢甚,公之高大父也。
袁氏世学,源流于此。
仓部登元祐第,尝守婺。
时蔡氏颛国,其党曹宗者横于一州,仓部以法诛之。
入对徽皇,以清心省事、安不忘危为献。
朝奉通议,皆以笃厚醇实称于乡。
戴淑人亦博览图史,如古烈女,生四子,公其仲也。
公端粹专静,得之于天。
生数月,乳媪寘槃水其前,玩视终晷,夜卧常醒然达旦。
五六岁读书,数过辄成诵。
少长,读东汉《党锢传》,拊编太息,以名节自期。
乾道初,入太学陆先生九龄学录公望德容睟盎,肃然起敬,亟亲炙之。
同里之贤如沈公焕、杨公简、舒公璘,亦皆聚于学,朝夕以道义相切磨,器业日益充大。
平居庄敬自持,为同舍所严惮。
暨升前廊,范物以躬,处事有法,士益推服。
淳熙辛丑,第进士
孝宗在御久,责治切,有劝公对策宜谓「大体已正,当坚忍以俟其成」,公不谓然,直以意对,具言大体未正与所当更张者,以是仅得丙科,而言坚忍者竟为举首。
公以合选当得教官丞相史忠定公勉以姑为一尉,遂注江阴
是岁,忠定荐士十有五人,公在选中,有旨审察。
公曰始仕而召可乎,迟次累年,授生徒以供菽水。
江阴故两尉,弓兵合二百人,后独置一尉,弓兵亦多虚额。
公至尽补之,葺亭教射,躬自按阅,其勇锐善缉盗者,遇之加优,盗辄立获。
初,弓兵散处闾巷,至是始为营,纪律肃整如军伍。
尉舍旁有黄田港,民居素稠密,公以保伍法部分之,因寓兵政。
浙西大饥,提举常平罗公点妙选僚吏分任振恤事,而就以江阴属公。
公谓经理田野之政自一保始,每保画一图,凡田畴、山水、道路、桥梁、寺观之属,靡不登载,而以民居分布其间,某治某业,丁口老幼凡几,悉附见之。
合诸保为一都之图,合诸都为一乡之图,又合诸乡为一县之图,可以正疆界,可以稽户口,可以起徒役,可以备奸偷,凡按征发争讼追胥之事,披图一见可决。
在田野为保社,在军旅为伍法,韩信多多益办,用是故也。
公首以此为荒政之要,由是民被实惠,而欺伪者无所容。
讫事,罗公荐于朝,有旨升擢,既又循两资。
终更入都,周丞相谓「当处公班列,少须三月,其可」?
公曰:「迟迟以待内除,非吾志也,且亲老得便养足矣」。
即就沿海制属以归。
绍熙初,众正在廷,而公连遭内外艰,未及用。
宁宗嗣位,始以太学正召,然侍讲朱公及诸名儒已次第去国矣。
未几,赵丞相罢,公知必不为时所容,然犹晨入学延见生徒,商确理道。
或谓诸生多上书议斥时事,不当诱进,公不为变,迄以此论罢,自是伪学之禁兴而正人无容足地矣。
公贫甚,退处泰然,久之得浙东帅属,再为福建常平属官。
尝言职分无大小,皆当自竭,非求人知。
滞讼如山,穷日夜翻阅,凡所予夺,无再愬者。
改秩通判赣州,未上,会开禧边事作,两淮大震扰。
公谓海道通山东,宜谨备,而内地盗贼尤不可不务防。
赵尚书善坚帅沿海,请公摄参议官,后帅傅公伯成因之。
公为言备御大略及团结乡兵事宜,傅公壹以相属。
公周视属邑,所至按阅,井井有伦。
嘉定初元,天子既诛权臣,尽起当世鸿硕,召公宗正簿、枢密院编修官,权考功郎,迁丞奉常
时诸贤虽收召而鲠直者罕见亲,二年,因对言曰:「陛下履位之初,委任贤相,正士鳞集于朝,人情翕然,以为太平可致,而欲窃威权者从旁睨之。
彭龟年逆知其必乱天下,因对显言其奸,陛下竦然开纳。
龟年继以罪去,而权臣根据自若,群邪和之,排斥善类,积而至于无故兴师,几危社稷。
向若陛下笃信龟年,折于萌蘖之初,岂至是哉?
正人端士,今不为乏,惟陛下所用耳。
《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往者龟年所进,合于道之言也,今日复有指陈阙失尽心无隐者,即龟年之言也。
陛下追思龟年,盖尝临朝太息,曰『斯人犹在,必大用之』,固已深知龟年之忠矣。
陛下此时之心,即二帝三王敬贤纳谏之心也。
常存此心,急闻剀切之言,崇奖朴直之士,若龟年之效忠者,接踵而至矣。
龟年虽没,众龟年继进,何忧天下之不治哉」?
是岁都民艰食,公又言:「古者制国用,量入为出,今当饥馑艰危之时,惟有裁节冗费,自乘舆服御至百司庶府,无所不节,以为施惠之具,或可以济」。
又论军兵虚籍,宜用孝宗邵宏渊故事,凡军帅有能以奸蠹来上者褒宠之,不然者摈绌之,军费省则民食宽矣。
因言用度当节,或恐有伤国体,然民者邦之本,以邦本之故少亏国体,未害也。
上皆嘉纳之,而公请外甚力。
江州,属岁不登,公请于朝,贷桩管钱九万缗为籴本,告籴旁郡,计口以粜,循环相因,市直顿平。
郡仰征税以给,公谓薄征所以来商旅,益损税额,择僚吏以董之,舳舻相衔,无苛取,无濡留,至者大悦。
又谓《周官》币馀居九赋之末,亦足用一端也,于是窒渗漏,稽馀羡,用赖无乏。
郡治有亭,扁以节爱。
凡非奉禀之正者皆不取,简燕游,削交馈,至事关风教惠养则汲汲为之,大学官,创福田院
居再岁,略计经用之馀缗钱犹二十七万,郡当大江之冲而城堞不治,因请悉举为版筑费,报可。
朝廷患楮多钱少,令淞江八郡通用铁钱。
敕榜下九江,公曰:此令一出,铜钱将益闭藏,姑缓揭榜,将力言之。
俄闻金陵以铁钱二当铜钱一,咸谓不便,而朝廷亦弗果行,人服公之先见。
公每谓牧守兼兵民之寄,训习师旅,所不可后。
种世衡教射法可行,始至大阅,以银为的,中者给之,竟日无一焉。
乃合卒伍,时按试,第其能以赏,自是中者如栉,破的常数十。
峒寇鸱张,上命副都统刘元鼎提兵讨捕。
公问何以平贼,元鼎锐欲殄灭,而实无必胜策。
公告之曰:诸峒崖谷峻险,若轻入其阻,未易得志,不如以重兵压之,勿与争锋而待其弊。
元鼎从公言,按兵南安,不与贼角,来则御之,而贼果降。
提举江西常平,权隆兴府事,会朝廷新易楮币,分遣中都官出使诸道,察不如诏者。
帅守奉承过当,稍损厥直者即寘于辟。
公知上意本以救弊而非欲毒民,因王君棐衔命至,为请言之。
后两月至临川,则闻官吏竞为发擿,黥流之罪日报,公叹曰:「吾可不为明主一言乎」!
即上章,具论「官吏以刻核之心,行苛暴之政,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邦本朘削,深为国家忧,愿诏监司郡守,奉行宽大」。
俄以都官郎召,时更化六年,而颓纲未举,宿弊犹在,上方恭己仰成,公言:「古者大有为之君,所以根源治道者,一言以蔽之,曰此心之精神而已。
心之精神,洞彻无间,九州四海,靡所不烛。
故《书》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又曰『帝光天之下』,二帝之精神也;
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德日新』,『宣重光』,三王之精神也。
二帝三王,终日乾乾,自强不息,故能全此精神,照临天下,至于今仰之。
陛下虽有仁心仁闻,而大有为之效未著,愿毋以宽裕温柔自必,以发强刚毅相济。
朝夕警策,不敢荒宁,以磨励其精神;
监观古昔,延访英髦,以发挥其精神。
日进而不止,常明而不昏,则流行发见,莫非精神矣。
昔我艺祖当寓县分裂之际,整顿乾坤,如再开辟。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新者,精神之谓也。
愿陛下以艺祖为法,则我宋之惟新,亦当常如创业之初」。
言帝王不可不勤于访问,上首肯再三,且言「问则明」。
司封郎官,因对言曰:「臣昨劝陛下勤于好问,而圣训有曰『问则明』。
退与朝士言,莫不称叹。
而侧听十旬,陛下之端拱渊默犹昔也,臣窃惑焉。
夫既知如是而明,则当知反是而闇,明则辉光旁烛,无所不通,闇则是非得失,懵然不辨。
或以为人主一言之失,史官书之,天下议之,问而不当,不如勿问。
臣谓不然,自古帝王之言岂能无失,惟得贤臣,开陈正救,归于至善而已,岂可畏人之讥议而终于不问哉」!
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官。
明年春,迁秘书少监,兼司业
,进祭酒
,除秘书监,仍兼祭酒
公谓迩年士气不振,皆由本心无所兴起,而尸教养者有摧沮无开导,以故日就颓靡,每延见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之学。
常病世之学者徒知袭先儒绪言,通遗经训释,而未能自得于心,不足以为学。
吾心即道,不假外求,忠信笃实,是为道本。
闻者竦然有得,士气日以激昂,上焉者可与语斯道之本源,次亦不失为谨敕士。
至国有大议,叩阍投匦,争献所闻,始无负于天子之教育矣。
禁中银器失,上不忍坐主者,命以锡易之,公言:「陛下圣德如此而治效未著,以臣管见,或者君人之大节犹有可议者欤!
《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语》曰『大哉尧之为君』,是故君子大之为贵。
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
惟陛下恢洪志气,毋自菲薄,以成大功」。
时鞑虏甚强,金势日蹙,我朝屡遣使不得通,公言:「战守无二道,威声雄略,可以决战而后可以固守。
谢安相晋,未尝轻用兵也,秦师垂至,桓冲以根本为忧,遣兵入卫,却之曰:『朝廷处分已定,甲兵无阙』。
味『已定无阙』之语,则知讲之有素,备之非一日矣。
愿陛下亟图之」。
九年春正月,兼崇政殿说书,因对条陈四事,其一曰:「在《易》之《乾》,『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宜健而弱,非天德也,故君德弱则不进,纪纲弱则不张,法度弱则不修,号令弱则不行,治内而弱则中国不尊,治外而弱则夷狄不慑。
女真将亡,无愚智皆知之,陛下爱惜生灵,遵养时晦,似未失也,而揣摩迎合之徒,遂欲茍于无事,有言不可者,则诋之曰:『是欲用兵耳』!
加以是名,时所甚讳,则不敢复言。
而不知我能自奋则不战而屈人兵,我不自强而示人以弱,则适以召兵,安能息兵?
鞑靼、夏人,自昔雄盛,新兴诸豪,兵力亦强,皆知中国之弱,日夜垂涎,伺隙而作,窃恐兵端浸起而祸患未易平也。
陛下可不法天行健,磨励精神,破庸人之论,以强中国之势」?
其二谓:「赏刑二柄,不原乎天,则朝纲弛而国势陵,愿大明公道,以救其弊」。
其三谓:「旱蝗相仍,民大饥困,而长民之吏虑蠲放太多,罕以实告,故饥民不可胜计,而惠施不能遍及。
晋之李雄李特,初起不过流民,寖盛乃能据蜀。
监观往事,可为寒心。
我朝内帑之储本为凶荒备,所宜止绝它费,专以赈饥为急」。
其四谓:「广谋从众则合天心。
侍从之臣,所以资献纳之益也,日近清光而不闻有所咨访。
通进一司,所以达庶僚之言也,虚名仅存而不闻有所规箴。
则是朝廷之举事,实未尝与天下共之也。
自今事关利病,皆当广咨博访,是为至公,是为天心。
行此四者,易于转圜,而臣犹虑未能尽行者,謟谀之风未息而蒙蔽之患方深。
孔子曰『远佞人,佞人殆』,而孟轲亦曰『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得乎』?
崇、观、政、宣之际,此徒寔繁,所以靖康之祸,至大至酷,今日所当深戒」。
又言:「向者女真甚强,中国不逮,所以受祸。
今之鞑靼犹女真初兴时」。
上曰:「亦闻鞑靼强盛」。
公遂言:「今日未皇他务,且须咨访臣下,但能行此一事,其效立见。
陛下即位之初,群臣多闻玉音,自为韩侂胄所误,惟恐有错,所以咨访甚少」。
上曰:「错不妨乎」?
对曰:「古人称献可替否,若皆无错,则惟有献可,无否之可替矣」。
上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专赖臣下正救」。
十一月权礼部侍郎,升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进侍讲,犹兼祭酒
公谓人臣以经谊辅导人主,非徒诵说而已,因讲《诗》二《南》,于先王正始之本、后妃辅佐之道,所以自身而家、自家而天下者,既敷演厥旨,深寓规儆之意,至列国变风有关乎君德治道者,亦委曲开陈,托其义以讽。
十年夏四月,霖雨不已,公言「善为天下者,当使阳制阴,不当使阴干阳。
今淫雨为灾,兼旬未止,此阴盛阳微之證也。
一二年来,正论渐微,正涂渐梗,贤者洁身而去,谄谀缄默以顺为正者尚多有之,岂天意哉!
蠢尔残虏,敢犯王略,皆由君子道消,所以召侮如此。
陛下必欲国势恢张,亦惟择夫刚毅正直、不肯诡随、公论之所属而沈伏于下僚、栖迟于远外者,拔举而尊礼之,则精神立变,谁敢侮之」!
虏失燕,徙居于汴,来索岁币,未予辄举兵寇边。
或欲以攒年岁币输之,公谓果出此,不可以为国矣,请对,具言所以不可与状。
又谓:「用兵一事,虽治世不能免,以言兵为讳,以安居为乐,变生不虞,无以御之,为计疏矣。
自北方扰攘,流民欲归附者甚众,皆拒绝之,有至于杀戮多者,流民之怨,深入骨髓,安知虏不能激怒之使雠我乎!
自古善用兵者,攻其所必救。
彼扰吾边疆,而吾举兵北向,欲捣其虚,必解而去,从而蹑之,腹背受敌,此制胜之奇策也。
不知出此,而战于境内,兵气不扬矣,又安能决胜乎」?
上曰:「开禧我先用兵,彼直而我曲,今日虏人叛盟,我直而彼曲」。
公对曰:「今日之事,要在陛下刚明果断,振作士气」。
上然之。
公复言岁币不可与,上曰:「却可以此赏有功」。
七月,请对,论今之刑政未明者四事:「国不自重,以人而重。
忠良布列,重于九鼎;
奸谀并进,轻于鸿毛。
今自更化以来,非才不用,而国势浸弱,戎心遂启者,则以所用之才非真才耳。
似奋发而实怯懦也,似多能而实寡陋也,不皇皇于仁义而汲汲于荣禄也。
己不自重,又岂能为国重乎?
国人不服,又岂能服夷狄乎?
今之儒帅固有德望巍然、举世推重者,分阃泸南,未为不用,而地非切要,不足以观其施设。
今之忠贤亦有慷慨论事、名闻夷狄者,宜还天朝,增重国势,而远守支郡,未究所长,舍莫邪用铅刀,弃周鼎而宝康瓠,是非颠倒,何以立国!
今日民困甚矣,重以贪吏,政以贿成,监司牧守,更相馈遗,习以成风,于是昔之优裕者今凋弊矣,昔之欢乐者今愁叹矣。
行都之建垂九十年,生齿虽蕃,衣食未裕。
盖自楮币更新,而蓄财之多者顿耗;
盐筴屡变,而藏钞之久者遽贫。
频年水旱,民无馀赀,物货积滞,商旅不行,故大家困竭而小民焦熬,市井萧条而官府匮乏,势所必至。
京辇之下,人心不宁,殆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朝廷举措,人所观瞻,罪当重而辄轻之,禁当严而辄弛之,皆非至公无私之道。
开禧用兵,一时将帅捍患守城者不为无劳,事平之后,乃以廉谨责之,岂汉家宥李广利、赦陈汤之意!
夫政刑茍明,强大之邻不足畏;
刑政不明,微弱之虏不可忽」。
又谓当今之计,当以渐图之。
因举伍员图以敝楚者与李泌困贼之谋、王抃开边之策为上言,谓三人者皆欲先困之而后取其功,虽若少缓,而十全无失,乃所以为速。
十一月,又请对,言:「小大之臣,咸怀忠良,则朝廷之势尊;
邪正杂揉,忠谗并进,则人主之势孤。
今在廷之臣,惟靡曼是娱,惟珍奇是好,淫侈高,燕乐无节,同堂合席,不闻箴规,赤心谋国者果如是乎?
贤才之于国,犹御寒之衣裘,养生之谷粟,汲引善类,无间亲疏,所以报国也。
今推贤扬善,固不为乏,而挟私害正者,乃或有之。
合于己则掩覆其大过,异于己则指擿其小疵,毁誉发于私情,而真才不得展布,赤心谋国者岂其然乎?
星象屡变,其占为兵,甚可畏也,而不以为忧;
帝城之近,剽掠公行,非小故也,而不以为怪;
旱蝗之后,征科如故,残民之大者,而不以为非。
导谀贡佞,媮合茍容,以梯宠禄,又岂赤心谋国者乎?
植私者众,赤心者寡,人主少所凭仗,其何以重朝廷乎」!
又言王辛光州之胜可谓奇功,而行赏差薄。
上曰:「赏岂可薄,薄则无以激励后人」。
公又言:「自昔备御夷狄不过防秋,今则无时不至,如四月光州是也」。
上曰:「春夏亦不可不防」。
公言:「陛下但能选用赤心谋国之臣布满朝列,日闻忠言,朝无阙政,夷狄自然率服」。
上曰:「卿言甚当」。
又言:「陛下垂意宰属,精选才士以充之,然政事不胜其多,而宰属至于数人,耳目不能遍察,思虑不能周知,急则卤莽,缓则壅滞,甚非所以弥缝宰辅也。
愿诏大臣增置掾属,广求贤俊秉心公正者为之,则所补多矣」。
十一年正月,天大雷电,继以飞雪,公言:「雷乃发声,蛰虫启户,著于《月令》之仲春,今先期而发,已非其时矣。
雷阳也,中国亦阳也;
雪阴也,夷狄亦阴也。
而雪,未为害也,而作于雷震之馀,阳已发舒而阴忽用事,有夷狄侵侮中国之象,岂小故哉?
盖自残虏窜伏汴都,陛下不忍遽绝,仍与通好,遗黎归附者拒而不纳,故此曹惟我是怨,而残虏亦以我为怯,纠合群怨,致死于我。
陛下履至尊之位,而见轻于垂亡之虏,辱莫大焉,其可以不奋发乎?
《书》曰『元首起哉』,起也者,奋发之谓也,元首奋发则国人莫不奋发矣。
深惩既往之失,图维日新之功,恢张纲纪,振起颓惰,以伸中国之威,破夷狄之胆,此所谓奋发也。
雷雪之变,人皆以为阴盛阳衰所致,此皇天启佑上圣,欲以刚济柔,而成以阳济阴之功也,陛下可不仰体天意乎」?
二月,真除礼侍,兼侍读
金虏侵轶西陲,公进对,言蜀利害甚悉,大略欲开示大信,以结并边忠义之人,俾为吾用,则敌不能支。
又谓:「曩时戎虏去中国远,粮运难继,故和可以久。
今假息之地,密迩于我,利茍在焉,岂其顾盟?
汴地四平,难以立国,欲夺我险要为驻足之地。
昔侵浮光襄汉,骎骎至蜀,观其志非专为岁赐也。
且所以欲和者,图省费尔。
往年四月聘使之还,甫入吾境,而犯顺之虏亦以是日入,难信如此,和可恃乎?
戍可撤乎?
忠义之人既与虏为仇,彼方仇之,我则和之,大拂其情,倒戈反噬,谁与御之?
堂堂中国,卑词厚币,谨奉垂亡之虏,自示削弱,谁不侮之?
自古立国,固有终不与虏和者,石勒来聘,晋焚其币,何独今日必欲通好乎?
财用未足,兵力未强,以通和为戒,若非体国者。
究其实而言,求和自我,不保其往,将有无穷之悔。
绝不通和,事虽难办,是乃久安之策」。
上曰:「卿可谓忠直矣」。
十二年冬,时雪虽应,俄顷即止,公谓:「此《洪范》庶徵所谓『豫常燠若』者也。
陛下蚤朝宴罢,不殉货色,不盘游田,无逸豫之失而有逸豫之灾,其故何欤?
以臣观之,有所逸豫者,非必货色游畋之谓,边烽未息,戎事方殷,而优游恬愉,若四方无虞之日,真才未用,宿弊未革,浸浸焉入于颓弊之域,即所谓逸豫也」。
因言「时雪未降,惟陛下竭诚感假,庶几亟回天意」。
上曰:「朕日在禁中致祷」。
公言:「古人应天以实,须要修明政事,登进忠良,屏去邪佞,此乃应天之实」。
又请以内帑付外庭,俾任钩考之责。
未几,复对论蜀关外事宜,曰:「今春虏犯兴元,历金洋,以至大安,我师剿之,威声震矣。
然犬羊巧于窥觇,万一乘我少懈,夺我江源,顺流而下,不可不虑也。
夫藩篱严密,彼安得以窥我?
根本坚壮,彼安得以摇我」?
因言蜀之急务六,欲复阶、成、和、凤之保障,搜扬巴蜀之人才,优大安战功之赏,与夫教民兵,防蛮患,纾民力,条数甚悉。
且谓:「艺祖得蜀甚难,今可不思所以保蜀之策?
人谓国事之可忧者莫如蜀,外障之难防者亦莫如蜀,何者?
其地至远也。
有才而无识者不可以为蜀帅,有勇而无谋者亦不可以为蜀帅,何者?
其任至重也」。
奏毕,反复再三。
上曰:「可见卿忠诚爱君」。
公进读《高宗宝训》,推演甚详,而上亦玉音屡发。
其尤大者,则因论进退人才之公,上曰:「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惟其至公,所以为大」。
论赏罚适中,上曰:「柔而不中,则为姑息;
刚而不中,则为霸道。
刚柔皆得其中,则为王道」。
赵鼎吕颐浩过失,而上则曰:「此所谓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又云:「上下之情交通则为泰,不交通则为否,若台谏不言,何由得知」?
论择宰相,而上则曰:「人主择宰相宰相择百官,为治之要道也。
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
其后读《续帝学》,至司马康讲《洪范》三德,哲宗问「只此三德,为更有德」?
起居舍人王岩叟请书于册,以示万世。
公言:「哲宗发问,不过两言,而当时贤臣其喜如此,以此知帝王之学要在发问」。
上曰:「问则明,不问徒然无益于事」。
又读至上官均言好学好问,公言:「人主岂可不好问?
好问则群臣之邪正、政事之得失必不能尽知」。
说书柴中行亦奏:「须观所问之人邪正」。
公言:「但观其所言为己乎,为国乎,则邪正辨矣」。
上曰:「若为一身计,便是小人」。
又读至讲读官旧皆有讲义,中间侍读独废,程瑀随事著明其说,公言:「臣所以每遇进读必从而敷陈之,此乃法程瑀所以事高宗者」。
上曰:「若只读一遍何益」?
公之意以为儒臣进读,当兼之以陈说,人主务学,当参之以好问,故恳恳言之,而上亦应答如响,启沃之助,于是为多。
公德量恢洪,充以涵养,尝言伊川程公明道先生,视其色接物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入人如时雨之润,为善形容有德者气象。
平居待物,粹和之气可挹。
至立朝论事,则义形于色,凛不可回,一时正论,赖以宗主,而同列始有侧目者矣。
雠虏垂亡,聘使屡返,非我绝好,彼自内讧,公谓岁币不必与,议者以为当与;
困兽跳梁,屡蹂边鄙,彼自为寇,非我兴戎,公谓战守不可弛,而议者以为当和。
孜孜献纳,有言必尽,近臣之职,所当尔也,而目曰多事;
侃侃守正,不阿时好,平生之节,不可屈也,而指为好名。
公丐归至八九上,迄不之许,会三学诸生伏阙上疏,斥主和者之非,既而全台论列,乃并公以罢,十二年六月也。
太学诸生三百馀人祖饯都门外,且赋诗以别。
公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雷雨作解,草木甲拆,此吾志也,以直得名,岂其心哉」!
明年,除宝谟阁待制提举鸿庆宫,起知温州,辞,升直学士,皆奉祠如初。
明年春,疾大作,而神观精明,著述弗倦。
或劝公宜少休者,公曰:「吾以此为笙镛筦磬,不知其劳也」。
八月庚寅,犹窜足近作。
疾革矣,医来必正衣冠以见。
癸巳,薨于正寝。
公受知宁皇,终始简记,既薨之三日,宁皇亦弃天下,呜呼痛哉!
公官自改秩十二迁为太中大夫,爵自鄞县再进为伯,食邑自三百户至九百户
今上御极,升显谟阁学士,加秩二等致仕。
遗奏闻,赠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官其后如格,赙银绢皆再百。
自诸老沦谢,天下之士视公出处以为轻重,及是闻者莫不伤衋,太学诸生相率为位于西湖之昭庆寺以哭,四方之来奠者其辞皆哀。
学者称公不以爵氏,而曰絜斋先生云。
宝庆三年,上有事南郊,以二子登朝,赠金紫光禄大夫
绍定三年明堂恩,赠开府仪同三司
象山先生阐明大道,揭以示人,曰「学问之要,得其本心而已,心之本真未尝不善,有不善者,非其初然也」。
公始遇之都城,一见即指本心洞彻通贯,警策之言,字字切己,公神悟心服,遂师事焉。
研精覃思,有所未合,不敢自信。
居一日,豁然大明,因笔于书曰:「以心求道,万别千差;
通体吾道,道不在他」。
此公自得之实也。
慈湖杨公与公同师,造道亦同,而每称公之觉为不可及。
其见诸言论,则曰:「人生天地间,所以超然独贵于物者,以是心尔。
心者人之大本也,此心存则虽贱而可贵,不存则虽贵而可贱」。
又曰:「大哉心乎!
与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地相似」。
又曰:「直者天德,人所以生也,本心之良,未尝不直,回曲缭绕,不胜其多端者,非本然也」。
其告君以此,其教学者亦以此。
某之漕江左也,公赠以言,谓:「《中庸》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大雅》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
惟此大本,不必他求,卓然不贰,万善咸具,古人所以兢兢业业不敢少懈者,惧其贰也」。
至为作《忠宣堂记》,则曰:「心本不偏,制行而原于心,斯不偏矣」。
凡此皆所以推明本心之善也。
又尝言:「道不远人,本心即道。
知其道之如是,循而行之,可谓不差矣。
然未能为一,则犹有间也。
执柯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谓其未能无间,则虽近犹远尔。
惟夫全体浑融,了无间隔,则善之至也」。
又曰:「吾道一以贯之,非吾以一贯之也。
舜由仁义行,非行仁义,若致力以行之,则犹与仁义为二也」。
其言益精切矣。
虽然,公非茍知而已也,少而任道,晚益自力。
其致远也,万里之途,跬步未至,不敢以遂休也。
其任重也,万钧之负,铢两弗逮,不肯以遽已也。
闳其量必欲如沧海之涵浸,粹其行必欲如璠玙之光洁。
尝言「人心至神,翳之以欲则不神矣」,故其修身以寡欲为主,勇猛奋励,痛自惩窒。
又谓:「人之欲无穷,必求所以满其欲,非道而取,何所不至,养小丧大,沦胥不仁不义之域,岂不哀哉」!
晚于所居为楼,名以「是亦」,曰:「直不高大尔,是亦楼也」。
以至山石、花木、衣服、饮食、货财、隶役,亦莫不然。
至于宦情亦薄,曰:「直不高显尔,是亦仕也。
凡身外之物,皆可以寡求而易足,惟此身与天地并,广大高明,我固有之,朝夕磨励,必欲追古人而与俱。
若徒侪于凡庸,而曰是亦人尔,则吾所不敢也」。
以此自警,且以诲子孙云。
公自少有志经济之业,每谓为学当以圣贤自期,仕宦当以将相自任,故其所讲明者,由体而用,莫不兼综,谓学不足以开物成务,则于儒者之职分为有阙。
自六艺百家与史氏所记,莫不反复䌷绎,而又求师取友以切磋讲究之。
东莱吕成公接中原文献之正传,公从之游,所得益富。
永嘉陈公傅良明旧章,达世变,公与从容考订,细大靡遗。
其志以扶持世道为己责,然自始学,于义利取舍之辨甚严。
尝读《论语》,至「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嘅然叹曰:「士之知所轻重当如是矣」!
辞受进退,惟义所在,金石弗渝。
方孽臣颛柄,天地闭塞,徊翔卑冗,不以为辱。
公道开明,群臣拔茹,致位禁近,不以为荣。
惓惓一心,惟王室生民是念。
事有不可,陈义固争,盖将尊君重朝而措天下于大宁也。
道不果行,赍志以殁,然其所立固已伟然为万夫之特矣。
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孟子「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者,于公见之。
公之事亲如天,事君亦如天,由其本心昭明,随事著见,有一无二。
亲虽没,敬奉遗体,举足不忘,无适而非亲也。
身虽退,心在阙庭,一饭不置,无适而非君也。
于昆弟友爱尤笃,弟槱亦事公如严师。
从兄涛嗜学固穷,其亡也,为敛葬,嫁其孤女之未嫁者。
于宗族赒贫拯厄,备极其至。
于朋友忠而尽。
自为幕府,事其长敬以诚。
及在朝廷,每言君相同体,爱吾相者所以爱吾君也,故勤勤纳忠,宁有违怫而不忍蔽欺。
尝告之曰:「导谀虽可喜,未必非卖我者;
鲠言虽难听,异日乃真能不负者也」。
公赏鉴绝人,李正节诚之始见于鄞,倾盖如旧友。
嘉定初,李与丹阳刘君宰偕命召,公谓某曰:「此二人者,皆所谓有所不为者也」。
其后二公果皆如所许云。
少而嗜书,白首弗厌,凡圣贤大训切于己者,味之终身,夜则默诵,病亦吟讽。
讲道于家,以诸经《论》、《孟》大义警策学者,于《书》、《礼记》论说尤详,其所成就后学甚众。
博观群籍,取其切用者会粹成编。
谓法度之言自秦以前乃可矜式,故有《先秦古书》若干卷;
谓学士大夫不知兵,则武夫悍将得矜所长,而缓急无以应变,故有《兵略》若干卷;
谓祖宗成宪为人臣者所当讲究,故有《皇朝要录》若干卷。
其辞章根本至理,一言一句皆胸襟流出。
谓《语》、《孟》中无难通之辞、难晓之字,故凡所著不为奇𡽗刻峭语,而温纯条鬯,自不可及。
晚而好诗,尝赋进德堂诸篇,趣味幽远。
而于一卉木之芬馨、一羽毛之皓洁,辄寄兴焉,曰:吾之自修,当如是也。
此岂茍为赋咏者邪!
奏议蔼然忠诚,读者感动。
铭志叙事有史法。
诸子裒其集若干卷,藏于家。
公之在宗正也,修《宁宗玉牒》,在枢庭修《经武要略》。
先时修书官类不经意,将进则取具临时。
公莅职即悉力编摩,后数岁乃进呈,大要多出公笔。
史院修《高宗宝训》,纪录过详,公删繁剪浮,见谓得体。
后修《孝宗宝训》,遂专以属公,退自仪曹,坐史馆辄终日,书垂成而公去。
议者又欲用司马温国公编《通鉴》故事,俾以书局自随,或言国史出外有禁,乃止。
公娶边氏,进士友益之女,先公二十有一年卒,屡赠申国夫人,至性淑行,公所为墓志。
墓在鄞县某里某山之原,公薨遂合葬焉,某年某月某日也。
子男四:乔,某官,后若干年卒;
肃,某官;
甫,某官;
,某官。
女四(云云。),孙男五(云云。),始公尝言:「所贵乎世家者,非必七叶珥貂如汉,八叶宰相如唐萧氏,名位虽崇而不能皆贤,何世之有?
东都之袁、杨二氏,气脉联属,名德俱隆,则可谓世家矣。
吾之先世虽出处之不侔,然皆忠信正直,蔚有贤誉,其不谓之世家乎!
后嗣子孙,努力奋发,不自菲薄,必欲追前人而及之,亦足以为世家矣」。
平居训励诸子,率本此意。
肃首蹑世科,甫冠多士,公不以自喜,至其德业有进与当有可纪,则为加饭。
故士大夫言家法者,必袁氏为称首云。
某之与肃,同年进士也,视公寔丈人行,而于其德学则愿师焉。
嘉定中,再同朝,不鄙其愚,以为可教,故于嘉言善行多所亲觌。
岁在甲戌持节去朝,辱公访别于南山佛舍,语及国事,几于流涕。
公之盛心,昭揭天日,至今犹赫赫也。
公之葬,慈湖杨公寔为之铭,于公大节摩写尽矣,顾其孅微委折有未备者。
维公粹学伟行,为时儒宗,忠言至计,有补宗社,而爵命品秩又已应易铭之典,肃等将有请焉,谓某:盍为之状!
慨念畴昔,谊不得辞,虽笔研芜废,猥琐是惭,然不溢美,不失实,尚庶几公平昔之志。
谨状(《西山文集》卷四七。又见《经义考》卷八三,《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乾:原脱,据右引补。
朝奉郎新知邛州何君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四
嘉定八年十一月庚午,新知邛州何君卒,其二子充、褎营德阳县之义合乡元池里鹤垄,命于蔡,祔先君,食;
卜葬厥九年十一月甲寅,食。
其季弟德固朝请郎老于家,状君行来谒铭。
某于仕于役,久负然诺。
其后待罪太史氏,充以书来趣铭,窃迹其状,为之志曰:何氏系出蜀郡,世居汉之绵竹
曾大父延世。
大父革,赠朝请大夫,出赘于德阳史氏,因徙名数。
父耕,为四川类省试第一,自朝请大夫秘书监出守潼川以卒,赠正议大夫
妣李氏,累赠硕人
生三子,君为长,讳德方字元方一字伯直
自幼至冠,未尝去侍侧。
资分既高,溉以家学,二弟德彦、德固胥视以劝。
淳熙元年秘监汉嘉,公年二十馀,以词赋试转运司,与选。
秘监每念仲季氏贫,欲尽推田庐畀之,君力赞其决。
秘监即世,至无以奉宾祭,乃卜筑东山之麓,四壁萧条,以书自娱,怡如也。
初,秘监当任子,首以命从子之孤者,至是君又以遗泽逊于仲弼
人谓礼律先冢嫡,君固辞。
会二弟同举淳熙十五年进士,径白宗长奏任焉,君不及知也。
呜呼!
天下俗薄,岂惟邻里乡党不相赒宾对,有宗族兄弟甲富乙贫相视如路人者。
秘监推产于同气,施恩于从子,君能耸善扶谊以成考志,可不谓贤矣乎!
君从外铨拟华阳,未上,擢绍熙元年进士,阶迪功郎,改调阆州司户参军
恭惠公时总蜀赋,以君监兴元府户部大军仓。
用举将升从事郎,教授龙州永康军
永康未上,改隆州
又以举将改宣教郎,知飞乌县
制置使通判简州,堂授通判成都府,擢知怀安军邛州,邛未及上。
君为吏严明,人不敢干以私。
其在兴元,平槩量以市籴,谨簿书以出纳,吏重足立。
未满岁,所蓄裕如,为前官偿宿负,更用善饷军。
去之日,斗食以上祖帐,横道十馀里不绝。
为州地僻士鲜,君孜孜教养,不遗馀力,士习竞劝。
自南渡后无举进士者,至是赵楙以词赋冠蜀。
隆虽士乡,会校官不修,且岁入薄不足以养士,徒恃粥井之利,又为转运司所榷,不以时给。
白漕使赵君善宣,即郡截拨,廪粟用继。
飞乌,有奸民比而挠法,君疏其尤者闻诸方伯监司而窜徙之,馀则揭橥于宅里,咸惕毋犯。
覈岁之出入,凡浮于用者节之,期岁间,视始至倍蓰。
于是条其赋役之病民者代之输,为钱以钜万计。
又以十之八籍为水旱之备,又以修学官,市养士田。
成都为西南剧,而府公率崇位貌,胥吏倚为奸吏,视贰蔑如也。
君绳以法,人始知有贰。
成都学官凡四,蜀之士咸在,自比岁挑达不检,孰何之则鼓众诟詈群去以持其长。
君曰茍避怨谤,将何事可为,慨然以身任之,汰冗滥,严课试,谨出入,学校肃然。
通判分东西厅,君之父子兄弟前后为西厅,刘文节公为记其事。
其为怀安也,邻邦以币交,则以其币报焉。
约己啬用,得馀财数万缗,籍为备荒若干,义济若干,赡学若干,馀以代民赋,视飞乌倍之。
又为浮梁以济大江,且桩岁修之费,居不知役,涉不告病
呜呼!
自贪刻成风,视民如雠,与吏为市,而君所居官约己以裕民力,束吏以清政本,盖皆今人之所难能者,可不谓之贤矣乎!
无何,仲弼都官郎卒,叔坚以知崇庆府致其事,君归意逾切,闻临邛之命,自矢弗出矣。
卒之年六十有五。
君为人果毅多识,闲家有仪则,莅官整严。
历任几三十年,累阶至朝奉郎
娶穆氏,赠安人,先十二年卒。
二子:长充,今为从政郎嘉定府司理参军
次褒。
一女,适迪功郎、监眉州在城酒务高允绩。
孙男女各四人。
铭曰:
推产辞官,匪以自洁也。
恤隐赒艰,非以茍悦也。
擿伏薅奸,匪私之讦也。
趋劳弃安,匪名之掠也。
行吾分之当然,人谓我揭揭也。
勒铭幽仟,光先监之烈也。
哭张大监文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九一
维年月日,临邛魏某谨以禭奠昭告于官友兄张公之灵。
呜呼!
二气之运,有诎有信,有阖而无开乎?
如吾行父,曷为一斥而不复,长往而不来也!
豫公、雍公以儒学领大科,维师魏公以笃诚佐中兴,世济猷念则有宣公之学识,端明之器业,是纂是承。
宣失其传,茫茫坠绪,端明有子,维吾行父
阅变久而择善明,徙义速而立德固
耻贪得而苟容,或违律而弃度,独正色而尽言,虽九死而不惧。
建、绍、乾、淳之风烈,犹庶几其是似。
方电激而雷轰,倏风号而雨止,民之无仪,不容于位,民之靡届,溘其永已。
呜呼!
载之以岷峨之灵,培之以雍魏之泽,开之若是而传之若是,然则善人之世亦有时而不可恃邪!
楚山苍苍,湘水洋洋,溯长风而永号,邈千里其相望。
呜呼行父,其尚予享乎!
缴奏户部侍郎权兵部尚书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赵与欢奏火灾乞削夺窜斥奉圣旨依累降指挥不得再有陈请录黄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六五、《铁庵集》卷三
臣闻有大变故必有大惩创,有大惩创必有大更张。
本朝以火德王建炎中移跸钱塘,当其盛时,七十馀年,行都熙洽,土气尚厚,火性亦顺。
其久也,功化薄而明与昌寖不及,齿聚蕃而华与伪交相蹙。
先皇登位八年而有嘉泰辛酉之灾,盖一焦土矣,既而不复灾。
陛下亦八年而有绍定辛卯之灾,又一焦土矣,岂容更复灾?
改元嘉熙,议者欲以扶炎运之隆,而失性转甚。
夏五月,延燎之家四万七千有奇,而邸第、官舍、营寨、寺观不与焉;
暴露之民为口二十九万三千有奇,而毙于虐焰者不与焉。
辛卯辛酉犹三十年,民渐忘其涂炭之苦矣;
今夏辛卯秋才六年耳,创尚新,痛未定,胡以又堪此祸!
三日哭,不足纾哀,力薄气焦,地几不胜载矣。
此识者所素忧而言之,今尤岌岌焉。
凡阛阓之区,富饶之室,京邑所密恃以为缓急根本者一炬不留,岂不贻识者之忧乎?
岂不烈于辛卯之祸乎?
此正陛下深自悔艾尅责之日也。
避殿之札,求言之典,赈恤之政,无不举行辛卯故实,独未闻有大举措,有大施为,足以慰答人心过于辛卯者。
曩权相之与辅弼,犹知自为贬等;
殿步之与帅漕,犹皆一切易置。
今月且半矣,晏然无以异于常时,但闻大臣累疏避位,帅臣累章待罪,今日曰不允,明日曰不得再有陈请而已。
不惟不加罪,而弹压与扈卫之臣亦得同宰士、枢掾并赐金焉。
其说不过曰祸虽烈于前而太室无恙也,然则彼四万七千馀家何辜焉?
孟轲曰:「民为贵,社稷次之」。
非民则庙社何所依而存?
此圣贤分明条贯也,少知此义者亦可以愧矣。
辛卯帅臣林介罢,曰谢太室也;
辛酉帅臣赵善坚罢,时太室亦无恙,盖谢百姓也。
三纪之间,火灾者三,其二易帅,此先朝与今日的切證例也,今何独不然?
况其祸比辛卯尤烈!
少知此證者,亦可以惕矣。
故臣于与欢待罪之章,见其恳切至到,未尝不叹帅臣之能知耻,而惜朝廷之不知权也。
与欢颇亦洁脩,疏财轻施,人所共知,不幸而遇非常之变,抗疏自劾,至于再三。
今转徙之民敢于怨怒,惊扰之众易以动摇,必须精神奋发、规虑周密,有以镇压其心,作新其耳目,而强诿之欲去未能之身,难矣。
臣愚望圣慈速赐区处,勉从所请,俾还橐班,亦少见重民所以重庙社之意,毋使或者谓惩创更张不惟不能过于前,而反有不及者乎!
当使凡为臣子者皆宜引咎知耻,况其责有大于帅臣者乎!
以隆尊綦贵,犹深挹厚损,方汲汲焉修实德、行实政之不暇,匪徒曰惔一忧心,足以惧灾也,出一善言,足以退舍也。
若燮调之地,尤责望所丛,更迭出关,旋入治事,一表一答,至三即休。
夫既寂然略无施行,毋怪观者指为礼数,何以回天谴,何以塞民怨?
恐非止祸之道。
臣日侍威颜,目睹灾变,救时无策,愧见都人,亦当在削夺窜斥之科。
席藁俟诛,不胜陨越。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祭表兄刘季容文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永乐大典》卷一○四五一
呜呼!
我生孔后,舅家日微,谁无母党,念我实稀。
幼闻母言,曰予伯姊,归于安福,旌门刘氏。
存亡安否,杳莫闻知,未笄而别,子孙为谁。
母言之悲,予识不忘。
暨识德固,初稔其详。
因缘拜兄,则已班白,谁识同出,而此睽隔。
兄拜予母,如母存焉,予母见兄,出涕潸然。
因甥念姊,感今道旧,至戚至疏,理所无有。
伯范之来,问兄起居,谓兄无恙,母心怿如。
肃肃旌门,门内千指,惟兄典刑,西溪是似。
今胡一疾,而至于斯!
闻变衋伤,累日歔欷。
予欲往哭,而势不获,诸父有疾,问予朝夕。
迟我旬浃,哭兄于堂,我心往矣,如此瓣香。
兄于泉壤,见兄之母,为言有妹,忆姊如幼。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