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汝颍优劣论 东汉 · 孔融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八十三
融以汝南士胜颍川士。陈长文难曰:「颇有芜菁,唐突人参也(已上十字从《文选·任昉到大司马记室笺》注补。)」。融答之曰:「汝南戴子高,亲止千乘万骑,与光武皇帝共揖于道中。颍川士虽抗节,未有颉颃天子者也。汝南许子伯,与其友人共说世俗将坏,因夜起举声号哭。颍川士虽颇忧时,未有能哭世者也。汝南许掾,教太守邓晨图开稻陂,灌数万顷,累世获其功,夜有火光之瑞。韩元长虽好地理,未有成功见效如许缘者也。汝南张元伯,身死之后,见梦范巨卿。颍川士虽有奇异,未有鬼神能灵者也。汝南应世叔,读书五行俱下。颍川士虽多聪明,未有能离娄并照者也。汝南李洪(《御览》作「鸿」。)为太尉掾,弟杀人当死,洪自劾诣阁,乞代弟命,便饮鸩而死,弟用得全。颍川士虽尚节义,未有能杀身成仁如洪者也。汝南翟文仲为东郡太守,始举义兵,以讨王莽。颍川士虽疾恶,未有能破家为国者也。汝南袁公著为甲科郎中,上书欲治梁冀。颍川士虽慕忠谠,未有能投命直言者也(《艺文类聚》二十二,《御览》四百四十七。)」。
曹瞒传(《魏志·武帝纪》注云:「吴人作」) 魏晋 · 阙名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五
嵩,夏侯氏之子,夏侯惇之叔父,太祖于惇为从父兄弟。
太祖少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其叔父数言之于嵩,太祖患之。后逢叔父于路,乃阳败而㖞口,叔父怪而问其故,太祖曰:「卒中恶风」。叔父以告嵩。嵩惊愕呼太祖。太祖口貌如故。嵩问曰:「叔父言汝中风,已差乎」?太祖曰:「初不中风,但失爱于叔父,故见罔耳」。嵩乃疑焉。自后叔父有所告,嵩终不复信。太祖于是益得肆意矣。
太祖初入尉廨,缮治四门,造五色棒,县门左右,各十馀枚,有犯禁者,不避豪强,皆棒杀之。后数月,灵帝爱幸小黄门蹇硕叔父夜行,即杀之。京师敛迹,莫敢犯者,近习宠臣咸疾之,然不能伤。于是共称荐之,故迁为顿丘令。
公闻攸来,跣出迎之,抚掌笑曰:「子卿远来,吾事济矣」。既入坐,谓公曰:「袁氏军盛,何以待之?今有几粮乎」?公曰:「尚可支一岁」。攸曰:「无是。更言之」。又曰:「可支半岁」。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耶?何言之不实也」?公曰:「向言戏之耳,其实可一月。为之奈何」?攸曰:「公孤军独守,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此危急之日也。今袁氏辎重,有万馀乘,在故市乌巢屯,军无严备,今以轻兵袭之,不意而至,燔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自败也」。公大喜,乃选精锐步骑,皆用袁军旗帜,衔枚缚马口,夜从间道出,人抱束薪,所历道有问者,语之曰:「袁公恐曹操钞略后军,遣兵以益备」。闻者信以为然,皆自若。既至围屯,大放火,营中惊乱,大破之,尽燔其粮谷宝货;斩督将眭元进、骑督韩莒子、吕威璜、赵睿等首,割得将军淳于仲简鼻,未死;杀士卒千馀人,皆取鼻;牛马割唇舌,以示绍军,将士皆怛惧。时有夜得仲简,将以诣麾下。公谓曰:「何为如是」?仲简曰:「胜负自天,何用为问乎」!公意欲不杀,许攸曰:「明旦鉴于镜,此盖不忘人」。乃杀之。
遣候者数部,前后参之,皆曰「定从西道,已在邯郸」。公大喜,会诸将曰:「孤已得冀州,诸君知之乎」?皆曰不知。公曰:「诸君方见不久也」。
时寒且旱,二百里无复水,军又乏食,杀马数千匹以为粮,凿地入三十馀丈乃得水。既还,科问前谏者,众莫知其故,人人皆惧。公皆厚赏之曰:「孤前行,乘危以侥幸,虽得之,天所佐也。故不可以为常。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
公将过河,前队适渡,超等奄至,公犹坐胡床不起。张合等见事急,共引公入船。河水急,比渡,流四五里,超等骑追射之,矢如雨下。诸将见军败,不知公所在,皆惶惧。至见乃悲喜,或流涕。公大笑曰:「今日几为小贼所困乎」。
时公军每渡渭,辄为超骑所冲突,营不得立,地又多沙,不可筑垒。娄子伯说公曰:「今天寒,可起沙为城,以水灌之,可一夜而成」。公从之,乃多作缣囊以运水,夜渡兵作城,比明城立,由是公军尽得渡渭。
公遣华歆勒兵入宫收后,后闭户匿壁中,歆废户发壁,牵后出。帝时与御史大夫郗虑坐,后被发徒跣过,执帝手曰:「不能复相活邪」?帝曰:「我亦不自知命在何时也」。帝为虑曰:「郤公,天下宁有是乎」?遂将后杀之,完及宗族死者数百人。
为尚书右丞司马建公所举。及公为王,召建公到邺,与欢饮,谓建公曰:「孤今日可复作尉否」?建公曰:「昔举大王时,适可尉耳」。王大笑。建公名防,司马宣王之父。
是时南阳间苦繇役,侯音于是执太守东里褒,与吏民共反,与关羽连和。南阳功曹宗子卿往说音曰:「足下顺民心,举大事,远近莫不望风。然执郡将,逆而无益,何不遣之?吾与子共戮力,比曹公军来,关羽兵亦至矣」。音从之,即释遣太守。子卿因夜逾城亡出,遂与太守收馀民围音,会曹仁军至,共灭之。
桓阶劝王正位,夏侯惇以为宜先灭蜀,蜀亡则吴服,二方既定,然后遵舜禹之轨,王从之。及至王薨,惇追恨前言,发疾卒。
王使工苏越徙美梨,掘之,根伤尽出血,越白状,王躬自视而恶之,以为不祥,还遂寝疾。
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时或冠恰帽以见宾客,每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污巾帻,其轻易如此。然持法峻刻。诸将有计画胜出已者,随以法诛之,及故人旧怨,亦皆无作。其所刑杀,辄对之垂涕嗟痛之,终无所活。初袁忠为沛相,尝欲以法治太祖,沛国桓邵亦轻之。及在兖州,陈留边让言议颇侵太祖,太祖杀让,族其家。忠、邵俱避难交州,太祖遣使就太守士燮尽族之。桓邵得出首拜谢于庭中,太祖谓曰:「跪可解死邪」?遂杀之。常出军,行经麦中,令士卒无败麦,犯者死,骑士皆下马付麦以相持。于是太祖马腾入麦中,敕主簿议罪。主簿对以《春秋》之义,罚不加于尊。太祖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帅下?然孤为军帅,不可自杀,请自刑」。因援剑割发以置地。又有幸姬,常从昼寝,枕之卧,告之曰:「须臾觉我」。姬见太祖卧安,未即寤。及自觉,棒杀之。常讨贼,廪谷不足,私谓主者曰:「如何」?主者曰:「可以小斛以足之」。太祖曰:「善」。后军中言太祖欺众。太祖谓主者曰:「特当借君死以厌众,不然,事不解」。乃斩之,取首题徇曰:「行小斛盗官谷,斩之军门」。其酷虐变诈,皆此类也。
魏武帝论 初唐 · 朱敬则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
皇汉失图。网漏谗慝。贼臣承间。摇荡宸居。宗庙焚烧。天子播越。于是九州幅裂。四海横流。释位勤王。天下云集。初平元年。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胄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东都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长沙太守孙坚等同时俱起。以讨董卓为名。然包藏祸心。以暴易乱。窃命矫制。结党树朋。观衅待时。莫敢先犯。唯魏太祖有汴水之战。孙讨虏有阳人之师矣。观曹公明锐权略。神变不穷。兵折而意不衰。在危而听不惑。临事决机。举无遗悔。近古以来。未之有也。故梁国桥元南阳何禺皆云。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虽复名微众寡。地小力穷。官渡受围。濮阳战屈。然天下精明之士。拓落之材。趋若百川之崇巨海。游尘之集高岳。故有荀彧郭嘉邢禺程昱贾诩朱云等。或敛风长感。或一见尽怀。然后览英雄之心。骋熊罴之勇。挟天子以崇大顺。扶幼主而显至公。旌贲忠良。芟夷叛逆。神道辅德。百姓与能。武功赫然。霸业成矣。若乃获魏种而有之。高祖之封雍齿也。降张绣而不怨。光武之全朱鲔也。感臧霸之言。以成其气。重关羽之义。抑而不追。王霸之术也。然后法令严峻。赏罚必行。惟材是求。惟力是视。纵夷齐满路。颜闵并居。未暇存也。救弊即可。仁则未知。且以术临人。力无馀地。用智济物。迹若容身。欲使荡荡元波。涯而不竭。飂飂薰风。周遍草木。元云荫而方雨。黄叶衰而木落。不可得也。荀文若首豫经纶。提挈草昧。清神昭乎物表。妙识出乎机先。造我魏邦。繄其是赖。一言不合。五毒将施。无词寄文。空器见志。可不剧哉。加以孔文举与道翱翔。尽忠汉室。崔季圭天骨高爽。志在扶倾。岂大盗之所安也。呜乎。欲盗之子。见锦而不见人。弭谤之君。尤人而不尤已。岂知偫鸥不下。众雀遥惊者乎。故阴谋未泄。天下已知。毒志潜行。忠良前惧。何夔所以带药。杨彪由是不出。云长受恩而不谢。元德失箸而思奔。席上无怀疑之人。阃外少自信之士。良可耻也。固知曹公不能用天下之材。成天下之务也。昔周武之泽及昆虫。不能感食薇之士。汉高之功济草木。未能屈歌芝之贤。犹且遂其孤贞。容其怨讟。况功未半古。德异乐推。遭神器之流离。问宝鼎之轻重。欲使庶人不议。宁可得乎。翻乃疾走恶迹。掩耳畏声。雠匹夫。念平素。杀桓邵。毙娄圭。道路以目。天下钳口。岂不惜哉。杨德祖才虽清秀。志非远图。托事行诛。死非其罪。司马懿雄材大度。勇而有谋。审其狼顾。知而不剪。若言天意也。则吾未知。若言人事也。其智安在。故知忌小怨而忘远图。料目前而忽身后。岂所谓旁求哲人。俾辅后嗣者哉。或问曰。天厌汉德。海内分崩。三雄鼎立。俱受眷命。乃至控御豪杰。削平区宇。英图远算。何者为先。君子曰。孙仲谋藉父兄之资。负江海之固。未敢争盟上国。竞鹿中原。自守未馀。何足言也。蜀先主抱英济之器。无角逐之材。远窜荆蛮畏曹公之神武。奄有庸蜀。乘刘璋之政衰。国小人夷。风颓俗陋。山川险涩。异崤函之奥区。江汉通流。殊河洛之朝韨。岂得抗衡中夏。齐足当途乎。前贤易地之谈。全是不关胸臆。且夫度德而处。量力而行。刘备岂薄先王之旧居。轻齐鲁之故俗。若泰伯之适吴越。孔子之入九夷哉。盖不得已也。是知才雄者地广。国大者兵强。地既由才。才宁可易也。
史断二 其三 曹操杀孔融荀彧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六、《太仓稊米集》卷六五
曹操起兵以诛董卓为名。二人者皆内忌贤德,杀人如刈麻苇。卓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斩舌凿眼,或镬煮之,使偃转杯案间,坐客为之失箸,其忍有甚于屠矣。卓既为太师,一日谓皇甫嵩曰:「义真服未乎」?嵩曰:「安知明公乃至于此」!卓曰:「鸿鹄固有远志,但燕雀不知耳」!嵩曰:「昔与明公俱为燕雀,不意今日变为凤凰」。嵩之玩卓若戏小儿,而卓不杀,此可怪也哉!曹公之恶祢正平也,既录为鼓吏,衡乃裸身而立,后以杖箠地,数骂太祖,辱有甚于市朝之挞,太祖不杀,犹使死于刘表之手,此亦可怪也哉!始余疑二子之不杀,盖有说焉。操尝谓衡曰:「孤杀之无异雀鼠,顾此人素有虚名,今日杀之,将谓孤不能容」。则操犹畏于物议也。至孔北海之高才,盖一时之胜士。荀文若之通亮,又斯人之腹心也。一言不中其意,则谈笑而杀之。夫以融、彧而视衡,岂止有虚名而已,然犹有所不免,则操岂畏于物议哉?余固知二子之见杀,盖有谓而然也。桓温尝谓孟嘉曰:「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御卿」。温与操皆阴藏祸心以图不轨,惟恐人之不附己,不能尽笼天下之豪杰使唯己从,则无以肆其凶焰也。融既偃然不为其用,彧乃力沮九锡之议,非杀之无以快其愤,此二子之所以死也。融、彧且死,则崔琰、许攸、娄圭、郭嘉之徒,是真所谓雀鼠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