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答池州韩守元龙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五、《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三
符分邻壤,未登元礼之门;书拜朋缄,如见荆州之面。礼过于厚,分何以堪?某官生自相门,妙有家学,业袭簪绅之旧,才传经纬之馀。小试铜章,茂著循良之绩;荣持使节,深知取予之宜。咸嗟骥足之久淹,姑畀雄藩而共理。皂盖东游而邦人共喜,黄堂坐啸而郡政自平。罔俾文公专美袁潮之政,宁容子厚独称晔泰之贤?靡待终更,伫膺召擢。某才居下下,志在休休,有惭江左之家风,误辱楚东之名郡。抚封不远,愿修接境之欢;甲子虽雌,敢论同庚之契。
承议张君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九、《渭南文集》卷三六
君讳錤,字深父,年三十有八,庆元三年十一月壬辰病卒。以四年九月庚申,孤某葬君于临安府西湖佛首山之原。因其伯父寺丞功父镃,以君之友太学内舍生陈公道原状,请铭。予与功父交二十年,信重其言,而陈君所叙文,亦甚美,可考据,遂与为铭。君家秦之三阳,曾大父安民靖难功臣,太师、靖江宁武静海军节度使、清河郡王,追封循王,谥忠烈,配飨高宗皇帝庙庭。大父讳子厚,左武大夫、康州刺史、带御器械,赠少傅。考讳宗元,通议大夫、敷文阁待制,赠少师。君幼而颖异,强记好学。少师遇郊祀恩,任为承事郎,稍长,主管建昌军仙都观。遭少师忧,未除,而母夫人继卒。君执丧累年,毁瘠几不可识,族人以不胜丧为忧,共谕勉之,始稍自抑,然终丧犹羸甚。历两浙转运司明州造船场,签书安丰军判官厅公事,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司检踏官监,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太平惠民局,积官承议郎。君之为船场,人或唁其非勋阀所宜处,君谢之曰:「景迂晁以道先生所尝为也,吾处之,惧弗称,敢薄之耶」?讫代去,不以卑冗怠其事。自守以下,皆叹誉之。晚官药局,尤号闲冷,顾无所施其才。又素简俭,远声色,独以书自娱,时属文辞见志,然未尝妄出以示人。所居帷屏壁门,皆有铭以自警戒。其文尤高,没后,始或见之,皆惊其才,服其识,以为使未死,得享中寿,其所至讵可量哉,孰谓不幸年止于此?君尝以进士试礼部,见黜,不以怼有司,亦遂不复践场屋。诸公贵人多知之,然仕常从铨,与寒士并进,至终其身。其静退乃天性。娶杨氏,太师和王存中之孙。继室以潘氏,少保安庆军节度使邵之孙。皆封孺人。子男一人,渥,将仕郎,有贤称。女一人,与孙伯东皆幼。铭曰:
君家勋德奕世传,图像麟阁侍甘泉。佳哉公子何翩翩,才当用世不永年。有美乐石可磨镌,百世之下知此贤。
中宏博谢左相启(绍兴二十七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省斋文稿》卷二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艺苑三年,仅刻宋人之楮;词源八月,误乘汉客之槎。脱铨曹守选之劳,假留府谈论之任。众以叨荣而指目,心知踰分以兢惭。窃惟宏博之科,实待誉髦之士。泰陵致治,首举彝章。宁考继猷,率循故事。逮圣皇之御极,参唐制以正名。昔旄头彗于紫微,尚勤博采兹东壁。明于秘府,益慎详延。试言虽附于春官,拟制实关于睿览。惟大册高文之有体,暨洽闻殚见以无遗,乃能合程度之严,或可备甄收之数。如某者生而孤陋,长则蠢冥。坦坦吁吁,屡欲乞天孙之巧;奇奇怪怪,固尝送文鬼之穷。幸承素业于百年,早窃清朝之一第。既迫渊明之为米,宁辞萧傅之抱关!鹍化鹏飞,绝望南溟之徙;猿惊鹤怨,空负北山之移。鬓虽未点于吴霜,梦已不生于春草。嗟子厚方心之靡凿,昧淳于曲突之告邻。回禄祝融,怅庐垣之黔赭;孤臣孽子,宜操虑之危深。翻旧书于忘废之馀,辑冗语于荒芜之后。但励疲驽而自进,其如粪朽之难镌。未能知祭公谋父之诗,况于补圣历侍臣之赞。滥巾隽轨,整辔文场。刿目鉥心,无钩章之间见;汗颜血指,愧巧匠之旁观。两端既叩于鄙夫,千虑遂殚于愚者。谓占小善率以录,容或得之;若诸大夫皆曰贤,盖无是也。方笑黔驴之伎尽,旋惊塞马之福来。幸固自天,恩岂无地。兹盖伏遇某官经邦哲辅,命世真儒。道德致君,美化渐摩于庶俗;文章入相,馀波沾丐于群材。遂容凡下之资,猥被作成之赐。宠之所至,惧亦难任。再念衰宗,夙叨雅契。王父中庚辰之第,拜先正于龙门;严君登戊戌之科,踵后尘于虎榜。夫何小丑,复玷大钧。既祖孙三世以依归,殆今昔一时之幸会。某谨当深思忝冒,益务进修。应义理之文,敢继严助、枚皋之作;鸣国家之盛,愿追李翱、张籍之风。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推恩魏胜家属责罚郭淑孔福诏(隆兴二年十一月十三日甲午)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一七、《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四
魏胜忠勇,力战阵亡,可与赠正任承宣使,仍赐其家银绢一千匹两,其子厚与恩泽。郭淑在盱眙,望风逃遁;孔福在濠州,坐视虏兵缚桥过淮,略不措置。未欲便加军法,郭淑可勒停,送静江府编管,孔福可削夺官职,白身自效。
次知府府判二丈韵三首 其二 南宋 · 朱熹
五言律诗 押侵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忆昨中秋夕,寒盟约(考异:一作得)重寻。
幔亭欢举酒,江阁快论心。
月堕俱忘起,罍空始罢斟。
只今千岭隔,怅望一何深(自注:武夷之游,张王二丈、元履、子厚及熹与焉。江阁之集,子衡移具,知府丈亦赐临屈。此诗并简同会诸公云。)。
云谷杂诗十二首 其七 怀人 南宋 · 朱熹
押尤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吾党二三子,欲来从我游。
尘机谅扰扰,遐诺终悠悠。
空山日复晚,伫立怅夷犹(自注:子厚、伯崇有约不至。)。
读子厚诗卷用其卒章晨起之韵作诗寄之 南宋 · 朱熹
押阳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昼永倦残暑,宵分喜新凉。
天鸡一振翼,烂烂晓月光。
病榻感虚徐,中庭起翱翔。
怀哉谷城子,物外久不忙。
掩抑琴调希,激烈歌声长。
契阔恨清赏,佳期未渠央。
缄词托归鸟,侧伫何能忘。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白鹿书院志》卷二
人至,辱手书,得闻春来尊体益轻健,放杖徐行,又有问花随柳之乐,甚慰。记文定本辞约义正,三复叹仰,已送山间,属黄子厚隶书,到即入石矣。钦夫竟不起疾,极可痛伤。盖缘初得疾时,误服转下之药,遂致虚损,一向不可扶持。从初得疾,又缘奏请数事例遭谴却,而同寮无助之者,种种不快而然。虽云天数,亦人事有以致之,此尤可痛耳。熹前月初遣人请祠,至今未还,今又专人再恳,势必可得。只俟命下,便自此便道一过长沙哭之也。《诗传》已领,《小雅》何为未见?此但记得曾遣去,即不记所附何人。或已到,幸早批喻也。《纲目》此中正自难得人写,亦苦无专一子细工夫,所修未必是当,请更须后也。雷频失威之喻,敬闻命矣。诸喻皆一一切当,谨当佩服。但小序之说,更有商量。此人亟欲遣请祠者,不欲稽留之,别得奉扣耳。塾蒙收拾教诲,感幸不可言。望更赐程督文字之外,因语及检束身心大要,幸甚幸甚。子寿学生又有兴国万人杰,字正纯者,亦佳。见来此相聚,云子静却教人读书讲学。亦得江西朋友书,亦云然,此亦皆济事也。匆匆作此,未及详,唯为道珍重。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群书考索》别集卷六、《白鹿书院志》卷二
久不拜书,适潘复州来,略闻动静,粗足为慰。比日春晚清和,伏惟尊候万福。熹祠请竟未闻命,昨再遣人,亦无消息,不知何故如此?此心已去,住此殊无好况,百事皆懒。虽彊为一日必葺之计,终是无十分功夫。吏民知其不久,亦不驯服,倍费心力驾驭。细思何苦造此恶业?以此思归益切,不知所以为计也。荆州之讣,前书想已奉闻。两月来,每一念及之,辄为之泫然。朋旧书来,无不相吊。吾道之衰乃至于此,为将奈何?得江西书,传闻其柩已径归魏公坟所祔葬矣。昨遣人致奠,亦未归,未知端的也。江州皇甫帅之子岁前至彼,见其未病时奏请多不遂,且多为人所卖,中语亦不与之;团教义勇,亦不与支例物钱,放散之日,人得五百金而去,以此上下之情不甚和辑,驯致疾病,端亦由此,益令人痛愤。又以知今日仕宦之不可为也。但其身后所上遗奏,乃为人摹刻石本,流传四出,极为非便。或云是定叟意,其不解事不应至此,殊不可晓也。遗奏想已见之,更不录去。想闻此曲折,亦深为慨然耳。洞记专人托子厚隶书未到,甚以为挠。然虽去此,同官必能为成其事也。十八日已入院开讲,以落其成矣。讲义只是《中庸》首章《或问》中语,更不录呈也。向来所喻《诗序》之说,不知后来尊意看得如何?「雅郑」二字,「雅」恐便是大、小《雅》,「郑」恐便是《郑风》,不应概以《风》为《雅》,又于《郑风》之外别求郑声也。圣人删录,取其善者以为法,存其恶者以为戒,无非教者,岂必灭其籍哉?看此意思甚觉通达,无所滞碍,气象亦自公平正大,无许多回互费力处。不审高明竟以为如何也?得韩丈上饶书及尤延之书,皆令劝老兄且屏人事,捐书册,专精神,近医药,区区之意亦深念此。幸更于此少留意焉,千万之望。学者之来,略随分量接之,不可更似前日命题改课,为此无益而有损也。塾子在彼,不能无望于此。然不敢以私计妨此至情,尤当蒙见亮耳。因杨教授遣人,草此为问。子约老友不及别书。前日书尾之戒甚有警发,近日更不敢申请,已忍却一两事,但惜乎闻命之晚耳。
答巩仲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四、《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一○、《经世八编》卷二七八、《古今尺牍清裁》卷五五、《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九九、嘉庆《武义县志》卷一○
递中两辱惠书,并有诗筒之况,荷意勤矣。又知小侄刘亲皆以垂念之故,得以窃食,益深感愧。信后清和,恭惟幕府有相,起处佳福。所需恶语,尤荷不鄙。此于吾人岂有所爱?但近年此等一切废置,向已许为放翁作《老学斋铭》,后亦不复敢著语。高明应已默解,不待缕缕自辨数也。抑又闻之,古之圣贤所以教人,不过使之讲明天下之义理,以开发其心之知识,然后力行固守,以终其身。而凡其见之言论、措之事业者,莫不由是以出,初非此外别有岐路可施功力,以致文字之华靡、事业之恢宏也。故《易》之《文言》于《乾》九三实明学之始终,而其所谓忠信所以进德者,欲吾之心实明是理而真好恶之,若其好好色而恶恶臭也。所谓修辞立诚以居业者,欲吾之谨夫所发,以致其实,而尤先于言语之易放而难收也。其曰修辞,岂作文之谓哉。今或者以修辞名左右之斋,吾固未知其所谓。然设若尽如《文言》之本指,则犹恐此事当在忠信进德之后,而未可以遽及。若如或者赋诗之所咏叹,则恐其于乾乾夕惕之意又益远而不相似也。鄙意于此深有所不能无疑者,今虽不敢承命以为记,然念此事于人所关不细,有不可以不之讲者,故敢私以为请。幸试思之而还以一言,判其是非焉。至于佳篇之贶,则意益厚矣。顾惟顿拙,于此岂敢有所与?三复以还,但知赞叹而已。然因此偶记顷年学道未能专一之时,亦尝间考诗之原委,因知古今之诗凡有三变。盖自书传所记,虞夏以来,下及魏晋,自为一等;自晋宋间颜谢以后,下及唐初,自为一等;自沈宋以后,定著律诗,下及今日,又为一等。然自唐初以前,其为诗者固有高下而法犹未变。至律诗出,而后诗之与法始皆大变。以至今日,益巧益密,而无复古人之风矣。故尝妄欲抄取经史诸书所载韵语,下及《文选》、汉魏古词,以尽乎郭景纯、陶渊明之所作,自为一编,而附于三百篇、《楚辞》之后,以为诗之根本准则。又于其下二等之中择其近于古者,各为一编,以为之羽翼舆卫(且以李杜言之,则如李之古风五十首,杜之《秦蜀纪行》、《遣兴》、《出塞》、《潼关》、《石濠》、《夏日》、《夏夜》诸篇。律诗则如王维、韦应物辈,亦自有萧散之趣,未至如今日之细碎卑冗,无馀味也。)。其不合者则悉去之,不使其接于吾之耳目而入于吾之胸次。要使方寸之中无一字世俗言语意思,则其为诗不期于高远而自高远矣。然顾为学之务有急于此者,亦复自知材力短弱,决不能追古人而与之并,遂悉弃去,不能复为。况今老病,百念休歇,宁尚复语此乎?然感左右见顾之重,若以为可语此者,故聊复言之,恐或可以少助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势也。来喻所云漱六艺之芳润以求真澹,此诚极至之论。然恐亦须先识得古今体制,雅俗乡背,仍更洗涤得尽肠胃间夙生荤血脂膏,然后此语方有所措。如其未然,窃恐秽浊为主,芳润入不得也。近世诗人正缘不曾透得此关,而规规于近局,故其所就皆不满人意,无足深论。然既就其中而论之,则又互有短长,不可一概抑此伸彼。况权度未审,其所去取又或未能尽合天下之公也。此说甚长,非书可究。他时或得面论,庶几可尽。但恐彼时且要结绝修辞公案,无暇可及此耳。记文甚健,说尽事理。但恐亦当更考欧曾遗法,料简刮摩,使其清明峻洁之中自有雍容俯仰之态,则其传当愈远而使人愈无遗憾矣。僭易并及,愧悚之深。不审明者于意云何,亦幸有以反覆之也。长溪王君之诗竟如何?此有一黄子厚者,其诗自楚汉诸作中来,绝不类世人语,人亦少能知之。近以社仓出内讥察不谨,狼狈忧郁,以至于死,甚可伤也。放翁诗书录寄,幸甚。此亦得其近书,笔力愈精健。顷尝忧其迹太近,能太高,或为有力者所牵挽,不得全此晚节,计今决可免矣。此亦非细事也。仙游之政,无人肯为推出,此理势之常,无足怪者。况在渠家法,又自不当计此耶。偶得浙漕去秋策问,谩录去,不知曾见之否?清议固知不可泯灭,然能出此,亦不易也。熹病益甚,跬步不能自致,而神昏气痞,支体酸痛,殆非久作人间客者矣。休致之请,前月初间附便以行,至今寂然,未闻可报,恐所附人迟滞不达。设更淹留,当自有台劾施行,不待催督矣。
答巩仲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四、嘉庆《武义县志》卷一○
熹以气痞益甚,不能亲布。前幅来书在递角中,而诗卷乃似有拆动处,不知何故。以此知远书亦难多谈也。向说简斋诗有合改定处,如能为之料理,幸为印一本来。只用粗纸,庶得就册涂改,附回改正,易为力。吕书奏议近方得见印本,因得详考当日规模机会,深可叹息。但其间亦不免有漏落,此间人有写本,与此互有详略。其间击人者,恐其子弟避仇删去。如密奏条画诛范琼计策,后卒施行,其语亦是一大公案,不知何故亦不载也。前书方报黄子厚之死,今有方伯谟者亦死矣。其诗比子厚更温润可观,方进未已,乃年甫五十而逝,尤足伤惜也。
此间有刘叔通者,亦能诗。今日得其两篇,谩以寄呈,不识高明以为如何也。熹又上。
与郑景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五
太湖保伍施行有绪,乃为强豪所挠败,深可叹惜。官府不足倚赖如此,子厚之不能安居固宜。然迁徙重事,不可草草,已屡作书劝之矣。小人凌上之风渐不可长,能为风晓邑大夫,有以正之,乃县道政事所当然,非独为子厚计也。
黄子厚诗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六、《黄氏日钞》卷三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九九、光绪《续修浦城县志》卷三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余年十五六时,与子厚相遇于屏山刘氏之斋馆,俱事病翁先生。子厚少余一岁,读书为文略相上下,犹或有时从余切磋,以进其所不及。后三四年,余犹故也,而子厚一旦忽踊跃骤进,若不可以寻尺计。出语落笔,辄惊坐人。余固叹其超然不可追逐,而流辈中亦鲜有能及之者。自尔二十馀年,子厚之诗文日益工,琴书日益妙,而余日益昏惰,乃不能及常人。亦且自念其所旷阙又有急于此者,因遂绝意,一以顽鄙自安,固不暇复与子厚度长絜大于文字间矣。既而子厚一再徙家崇安浦城,会聚稍希阔。然每得其诗文笔札,必为之把玩赏叹,移日不能去手。盖子厚之文学太史公,其诗学屈、宋、曹、刘而下及于韦应物,视柳子厚,犹以为杂用今体不好也。其隶古尤得魏灾以前笔意,大抵气韵豪爽而趣味幽洁,萧然无一点世俗气。中年不得志于场屋,遂发愤谢去,杜门读书,清坐竟日。间辄曳杖行吟田野间,望山临水以自适。其于骚词,能以楚声古韵为之节奏,抑扬高下、俛仰疾徐之间,凌厉顿挫,幽眇回郁,闻者为之感激慨叹,或至泣下。由是其诗日以高古,遂与世亢,至不复可以示人。或者得之,亦不省其为何等语也。独余犹以旧习未忘之故,颇能识其用意深处,盖未尝不三复而深悲之,以为子厚岂真坐此以穷,然亦不意其遂穷以死也。衰莫疾痛,馀日几何?而交旧零落,无复可与语此者。方将访其遗稿,椟而藏之,以为后世必有能好之者,而一日三山许闳生来访,袖出子厚手书所为诗若干篇,别抄又若干篇以示余。其间盖又有余所未见者,然后益知子厚晚岁之诗其变化开阖、恍惚微妙,又不止余昔日之所知也。为之执卷流涕而识其后如此。子厚名铢,姓黄氏,世家建之瓯宁。中徙颍昌且再世,母孙读书能文,昆弟皆有异材,而子厚所立卓然,尤足以自表见。顾乃不遇而阨穷以死,是可悲也。许生尝学诗于子厚,得其户牖,收拾遗文,其多乃至于此,拳拳缀缉,师死而不忍倍之,是又可嘉也已。庆元己未七月壬子,云谷老人书。
跋家藏刘病翁遗帖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四、《晦庵题跋》卷三、《屏山集》卷末、《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一、《翰墨大全》辛集卷七、《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三、《刘氏传忠录续编》卷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病翁先生壮岁弃官,端居味道,一室萧然,无异禅衲。视世之声色权利,人所竞逐者,漠然若亡见也。熹蚤以童子获侍左右,先生始亦但以举子见期,而熹窃窥观,见其自为与所以教人者若不相似,暇日僭有请焉。先生欣然嘉其有志,始为开示为学门户,朝夕诲诱,亹亹不倦。其后先生属疾,熹适行役在外,亟归省问。先生喜甚,顾而语曰:「病中无可与语,幸吾子之来归也」。自是日奉汤药,先生所以教诏益详,期许益重,至为具道平生问学次第,倾倒亡馀。一日从容,因出诗一篇见授。先生性不喜书,常时诗文率多口占,使诸生执笔,独此与赠刘致明丈长句皆手书之,其意可见也(赠刘诗有「小几清香慰临别,极知了了万缘轻」之句,子妷或恶其语之不祥者,先生笑曰:「此何足讳?然亦为汝更之。」因别定为「愁绝」字。)。既又发故箧,得碎纸数十,皆平日省躬自厉之言,稍以先后次为一篇,命熹与同舍生黄铢笔之。复取阅视,手自更定数十字。间不一日,遂启手足。诸子妷乃共发其先所缄封遗书数幅,皆熹未归时所留。处画庶事,遍及遗孤。复有片纸属熹为作张公书,末有「勉力大业」之语。熹始得泣受而宝藏之,以至于今,不敢失坠。然而躬行不力,老大无成,不能有以仰副当日付授之意。抱此愧恨,每念将无以见先生于地下。今病已力,何所复云?姑取遗墨,联为一编,而序其本末,以示子孙,且以示诸同志,使于前脩景行之懿知所跂慕,而又视熹之慵惰亡闻以为前车之戒也。熹字元晦,亦先生所命。其祝词具在,以非临终手笔,别附他卷。先生没以绍兴十七年丁卯,后五十三年,庆元己未五月丙申,门人朱熹谨书。
壮节亭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刘家集》第五○页、《方舆胜览》卷一七、正德《南康府志》卷八、《庐山纪事》卷六、雍正《江西通志》卷四一、一二五、同治《瑞州府志》卷一八、同治《高安县志》卷二二、同治《赣县志》卷四九、《庐山志》卷七、《庐山志》副刊之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淳熙己亥岁,予假守南康。始至,访求先贤遗迹,得故尚书屯田外郎刘公凝之之墓于城西门外草棘中。予惟刘公清名高节著于当时而闻于后世,暂而挹其馀风者,犹足以激懦而律贪,顾今不幸馈奠无主,而其丘墓之寄于此邦者又如此,是亦长民者之责也。乃为作小亭于其前,立门墙、谨扃钥,以限樵牧。岁以中春率群吏诸生而祠焉。郡之诗人史骕请用欧阳公语名其亭以「壮节」,适有会于予意,因属友人黄铢大书以揭焉。自是以来,东西行而过者莫不顾瞻起敬,而予亦自以为兹丘之固且安可以久而不坏矣。绍熙二年,岁在辛亥,予去郡甫十年,而今太守章贡曾侯寔来,按图以索其故,则门墙亭榜皆已无复存者,为之喟然太息。即日更作门墙,筑亭其间,益为高厚宏阔,以支永久。又砻巨石以培其封,植名木以广其籁,求得旧榜,复置亭上,岁时奉祀,一如旧章。且割公田十亩以畀旁近能仁僧舍,使专奉守,为增葺费。而又以予为尝经始于此也,以书来曰:「愿得一言以记之,使后之人知吾二人者所为拳拳之意,而不懈其尊贤尚德之心也。斯不亦有补于世教之万分乎」?予曰诺哉。曾侯名集,字致虚,学有家法,故其为政知所先后如此云。三年夏五月癸未,新安朱熹记。
黄子厚琴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五
黄子琴号纯古,晦翁铭之:
无名之朴,子所琴兮。扣之而鸣,获我心兮。杳而弗默,丽弗淫兮。维我知子,山高而水深兮。
祭黄子厚文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维庆元五年四月二十八日己丑,云谷老人朱熹谨遣男某奉酒茗之奠,告于亡友谷城隐君子厚黄廿八兄之灵曰:呜呼哀哉!与君相逢,俱十五六。夜讽同声,朝嬉竞逐。寻各壮长,居又卜邻。讲艺论文,笑语日亲。兄才甚高,俯睨一世。顾独谓余,许以并辔。迨其中间,合散不常。倏然两翁,颜衰鬓苍。我行既艰,归以病废。兄老一丘,亦困群吠。念昔兄言,凡兹并游,唯我与君,庶其后凋。亦既有徵,谓可长保。此外悠悠,置勿复道。孰谓兹今,兄去而先?遗是一老,顾影孑然。欲往哭兄,炙鸡絮酒。足曳弗前,目断门柳。兄虽已矣,其存则长。流传满世,伟画名章。兄学有徒,颇勤收拾。庶几成编,追配骚什。唯其清苦,绝去膻荤。谁其知之?后世子云。我论有疑,亦俟兄决。今则已夫,琴破弦绝。呜呼哀哉!尚飨。
题冲虚居士词 南宋 · 黄铢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一、《游宦纪闻》卷八
先妣冲虚居士,少聪明,颖异绝人,于书史无所不读,一过辄成诵。年三十,先君捐弃,即抱贞节以自终。平生作为文章诗辞甚富,晚遭回禄,燬爇无馀。此词数篇,皆脍炙在人者,因访求得之。适予与景绍主簿兄有好,且屡见索,敬书以赠。绍兴三年中春二十有四日,黄铢识。
代从舅汪景孟茂良上龚参政启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六、《攻愧集》卷六四
程末技于省闱,曾叨误听;拜下风于帅阃,始受真知。不图沦落之踪,复望荧煌之座。敢陈悃愊,上动高明。伏念某学不知方,器非适用。少修素业,惟知读先父之书;壮忝末科,亦尝起当时之志。但欲仕途之平进,耻为俗士之诡随。猥缘假吏之行,谬辱名公之举。逮其当轴,许以曳裾。方文武并用之时,有贤愚同滞之叹。薰莸既异,轨辙遂殊。碌碌不为,颇慕望之之从志;寂寂为尔,自甘邓禹之笑人。岂其若将浼焉,政自不得不尔。集君卿五侯之味,深所不能;奉南丰一瓣之香,徒怀自信。惟集贤之门,无杂宾以进;故小人之身,为众怒所归。独念由铨选而仕京都,初非有援;满吏考而为帅属,止以为贫。虽造物有意于提撕,而揣分但甘于静退。内省不疚,浮议何伤。克尽力于公家,庶可逃于吏责。忽传印绶之解,是为荐绅之忧。欲留孔戣,固已难伸于末议;不负临贺,讵知反蹈于危机。祠官实匪其本心,化笔几成于误墨。襆被而去,杜门自怡。追惟平生,最号多蹇。孤苦独立,险阻备尝。当此流离之时,尤为灾祸之会。鼓盆之念未歇,陟屺之悲已深。是知胶西之行,虽曰公孙之力也;若夫江滨之溺,岂亦子厚所为耶?尽捐怨天尤人之私,益广安时处顺之说。数年于此,寸进何言。骎骎婚嫁之逼人,扰扰啼号之塞耳。稍收魂魄,再整冠裳。幸逢万物吐气之秋,宁忍一人向隅之泣,用持矿质,来就洪炉。兹盖伏遇某官得时致君,以道济物。卓尔圣朝之柱石,凛然王佐之规模。陛廉日尊,藜藿为之不采;威望所及,草木亦皆知名。惟上臣之用人,无一夫之求备。哀穷悼屈,观过知仁。顾如贸贸之来,似匪悠悠而进。念千里识韩之日,初不知蒙眷之由;而一缄荐祢之书,已大有吹生之意。矧是政机之亲秉,实为善类之所依。遂令久郁之情,居有求伸之愿。适会槐庭之虚席,共期枫陛之拜麻。广厦万间,将随燕雀之贺;灵丹九转,愿同鸡犬之升。
刑工部架阁记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
乾道登号之七年,厥既庶职咸理,共趣平治。上思以固其勤也,有诏:百执事卯而入,尽未而退。小大之吏,罔不惟上训是迪,无或敢有佚豫。而六部实天下政事之枢,纲目要领,阖辟在是,故奉诏益严,非它攸司比也。凡部官卯未之出入,疾病之暂告,与其谒制之可否,悉闻诸部门;部门受其出入之时,以听上稽访。门之司存,盖至是而愈重矣。方是时,奉行列曹之命,以正胥吏之失,赞长贰,竟惩决,以遵张官之意,抑犹其细事也。南阳韩君子厚,甚粹而度,来居是官。始至,适遇勤政之诏,则遂环顾其职,以谓举天下之政事悉囿诸六曹,职有弛张,事之废兴基焉。今隶职于中者,操笔疾书,略不敢后。群有司下直,而门官者党不能先时而至,视其出入而听其命,是亡具也。则尽弃去一切,恪敬厥事。复掇其馀力,取前任人名氏,自董将而下,皆书石而镵之。呜呼!天下之事,要无忽其小者尔。昔郑子产闻盗而为门者,而《春秋》犯门之诛,谓干国纪。子厚既尽力门职,于古无愧。又补苴罅漏,不斁于其小者,题名盖其一也。斯反而顾天下事,奚难哉!官建于绍兴之二年,法以升朝有才力者乃在选,而班禄视寺监丞。其自是为丞郎者,凡十有五人焉。君子谓是官也为要职。乾道八年岁在元黓执徐十二月旦日(《咸淳临安志》卷五。)。
党:似当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