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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昌宫词 中唐 · 元稹
创作地点:四川省达州市
连昌宫中满宫竹,岁久无人森似(一作自)束。
又有墙头千叶桃,风动落花红蔌蔌。
宫边老翁为余泣,小年进食曾因入(一作小年选进因曾入)。
上皇正在望仙楼,太真同凭阑干立。
楼上楼前尽珠翠,炫转荧煌照天地。
归来如梦复如痴,何暇备言宫里事。
初过寒食一百六,店舍无烟宫树绿。
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一作擅)场屋。
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
须臾觅得又连催,特敕街中许然烛。
春娇满眼睡(一作眠)红绡,掠削云鬟旋装束。
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
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
李谟擪笛傍宫墙,偷得新翻数般曲(念奴,天宝中名倡,善歌。每岁楼下酺宴,累日之后,万众喧隘,严安之、韦黄裳辈辟易不能禁,众乐为之罢奏。明皇遣高力士大呼于楼上曰:“欲遣念奴唱歌,邠二十五郎吹小管逐,看人能听否。”未尝不悄然奉诏,其为当时所重也如此。然而明皇不欲夺侠游之盛,未尝置在宫禁。或岁幸汤泉,时巡东洛,有司潜遣从行而已。又明皇尝于上阳宫夜后按新翻一曲,属明夕正月十五日,潜游灯下,忽闻酒楼上有笛奏前夕新曲,大骇之。明日密遣捕捉笛者,诘验之,自云:“其夕窃于天津桥玩月,闻宫中度曲,遂于桥柱上插谱记之,臣即长安少年善笛者李谟也。”明皇异而遣之)。
平明大驾发行宫,万人歌舞涂路(一作在途)中。
百官队仗避岐薛(岐王范、薛王业,明皇之弟),杨氏诸姨(贵妃三姊,帝呼为姨,封韩、虢、秦国三夫人)车斗风。
明年十月东都破(天宝十三年,禄山破洛阳),御路犹(一作独)存禄山过。
驱令供顿不敢藏,万姓无声(一作言)泪潜堕。
两京定后六七年,却寻家舍行宫前。
庄园烧尽有枯井,行宫门闭(一作闼)树宛然。
尔后相传六皇帝(肃、代、德、顺、宪、穆),不到离宫门久闭。
往来年少说长安,玄武楼成(一作前)花萼废。
去年敕使因(一作去年因敕使)斫竹,偶值门开暂相逐。
荆榛栉比塞池塘,狐兔骄痴缘树木。
舞榭敧倾基(一作台)尚在(一作存),文窗窈窕纱犹绿。
尘埋粉壁旧花钿,乌(一作鸟)啄风筝碎珠玉。
上皇偏爱临砌花,依然御榻临阶斜。
蛇出燕巢盘斗栱,菌生香案正当衙。
寝殿相连端正楼,太真梳洗楼上头。
晨光未出帘影黑(一作动),至今反挂珊瑚钩。
指似(一作向)傍人因恸哭,却出(一作立)宫门泪相续。
自从此后还闭门,夜夜狐狸上门屋。
我闻此语心骨悲,太平谁致乱者谁。
翁言野父何分别,耳闻眼见为君说。
姚崇宋璟作相公,劝谏上皇言语切。
燮理阴阳禾黍丰,调和中外无兵戎。
长官清平太守好,拣选皆言由相(一作至)公。
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
禄山宫里养作(一作为)儿,虢国门前闹如市。
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一作忆得依稀)杨与李。
庙谟(一作谋)颠倒四海摇,五十年来作疮痏。
今皇神圣丞相明,诏书才下吴蜀平。
官军又取淮西贼,此贼亦除天下宁。
年年耕种宫前道,今年不遣子孙耕。
老翁此意深望幸,努力庙谋(一作谟)休用兵。
内省居士墓志铭(绍定三年十二月) 南宋 · 徐经孙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三、《徐文惠公存稿》卷五
族伯父内省居士徐公,讳桂,字亿年,居豫章丰城之觉溪,其先则抚之宜黄人也。曾祖讳端仁,祖讳邦义,父讳浩,皆蓄德不耀。公天性孝友,事亲左右无违,委顺伯氏,人无间言。考君既老而传分橐,岁入饥馑,而公能苦攻食淡,纤啬自力,仰有取,俯有拾。晚岁家益丰,咸谓公可少纡矣,而敝冠短褐,自奉泊如,未始易其度,独于胜缘善事,则乐为之。脩孔道,成徒杠,捐金佛老之宫,范钟塑像,金碧丹漆,虽重费不惮。尤喜蓄奇方良药,遇疾痛艰棘者,和方匕饮之,随失其疾。来谢,则却勿受,曰:「人患之谓何,又因以为利,岂吾心也」。尝汛扫一室,藏焉息焉,扁曰「内省」,族姻过从,则觞于是。余叔父金陵法曹为之记,故识与不识,皆号曰内省居士。平居训饬子孙,惟俭惟勤,乃克负荷。有布衣一袭,得之王父,褚藏五十馀年,风炙惟时,以久不敝。一日,语孙执善曰:「我于吾祖为仲孙,实受此赐;今汝吾仲孙也,我死,则汝保之」。公之心盖可见矣。春秋八十四,以疾终于寝,实绍定庚寅三月九日也。娶同里甘氏,媲德勤家,先公二十年卒,葬富城乡之登科里。子男四人:燧、炜、勤生、志学。女三人,适黄佑、揭惟脩、甘赞。孙男四人:应善,两充太学生;执善、友善、明善。女一人,适甘寿南。曾孙男三人:宜孙、龙孙、符。女一人,尚幼。其孤将以是年十二月庚申葬于甘氏之兆。前事,命经孙曰:「吾父葬有日,敢请铭」。经孙三辞不获命,则退而以所闻见志之。恭惟公之寿八十三,户曹甘君同叔志其墓,所谓醉乡有备五福之君子也。考君寿九十四,特书「直道而行」,略无拘束之语以没。先君尝跋其后,亦以为庶几仁者之寿。余尝谓富贵或可以智力取,寿祉不可以幸而得。然可以智力取者,或能有诸其身,而不能保诸其子;或能保诸其子,而不能必诸其孙,甚者一日之间,始裕终啬。孰谓耆年备福不可幸得,而祖父子孙之可相望乎?今公三世踰八望九,至垂百龄,又皆康强考终,子孙逢吉,岂非积善成德,世济其美,而天道既定,常与善人故耶?乃系之铭曰:
有祉有年,如祖如父。匪天之私,惟德之裕。我最其德,代石以诗。式告后人,勿替引之。
福清县重造石塘祥符陂记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七、《鬳斋续集》卷一○、《永乐大典》卷二七五五、《闽中金石志》卷一○
陂之名何始乎?其在《夏书》,已有所谓「九泽既陂」者。求之《水经》,则自楚人期思而后,天下不知其几,无非贤守令为民为之。然废兴不常,作其始者固难,而复其旧者尤不易。汝南鸿隙,大陂也,翟子威废之。濯龙之梦、黄鹄之谣,皆怨者托其言以求复,卒至邓晨而后作,用力凡数年,其难可知矣,况今人乎!玉融石塘陂,昔县宰郎公简所作,碑亡矣,志有之。水之源始于闽长邑,南下五十馀里,至邑之西湖,迤行及篮尾,则由小桥而东注矣。滨江为堤,直抵古放生湖,其汇始大。又行七八里,则湖之尾焉。溉田五千馀亩,为邑上腴。以其作于祥符也,以祥符名之。中尝湮圮。嘉泰甲子,张侯大任实兴之,既而时敝时葺。至景定癸亥,啮于洪流,始大坏,故邑东诸洋皆无所仰,雨至莫留,旱则立槁,民甚病之。役大费夥,莫适为谋。戊辰,贤令尹实来,谂于众而知之,曰:「邑虽贫,是乌可已」?作意复之。寓公大姓亦乐为之相。有草曰荟,湖昔所无,是岁忽生,售镪六万,令捐以助役。堤之基非沉以巨舰不可,适有禦人没舟者,令即给之。富者役者,输财竭力,惟恐后,令又时出而谕劳之。孟秋始事,良月讫工,糜金钱六十万、工六千。中役两几败,后中秋三日洪发,前重阳八日海涨,诸堤岸多漂没,而此独存,人以为令尹一念所格,闻者皆加额焉。是堤也,南台庙东,旧逼江,移而改筑,以丈计之六十五,基尺三十,其上半之。湖尾为丈二十,基尺八十,高半之,其上损四之一。邑人始疑其难,既成而喜,来请记。余亦喜为之书曰:祥符古陂,于邑之东。既废而久,湖与江通。昔壤之腴,今废而涸。贤哉令尹,为民更作。堤成未半,潮怒溪淫。屹如有相,神监其心。繄令之心,惟民是福。天亦应之,嘉禾瑞粟。我歌屡矣,况此役乎。令尹之德,与长江俱。波流泱泱,禾黍旆旆。昔谁之如,贾渠召埭。令尹薛氏,名某字某,永嘉人。是岁实为咸淳四年十有一月,林某记。
泉州重修兴福寺记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七、《鬳斋续集》卷一○
温陵佛国也,中郡之城,有曰开元寺者,聚僧舍百二十所而居之,兴福其一也。俗呼为粥院,谓开山某师戒行严,诵《法华》得力,常主千僧粥,食于斯也。地居东北隅,始甚隘。元符中,圆觉师本观主之,得镇海超禅掌示之旨,道化盛行,学侣云集,无所容。请于郡,并数刹而辟之,其寺始大。中燬于绍兴,旧碑俱不存,其复也亦莫之记。余昔为郡掾,屡尝往来其间。淳祐辛丑,岁大饥,余领赈济二局,朝则散粥开元,午则济粜承天。两寺脩廊,东西各数十丈,食者列坐,籴者分给,皆容数千人不翅。时方隆暑,非此何所措?故尝谓僧庐亦非无助于政也。时住兴福者,前则善立,后则宗端。立以有为称,端以静嘿胜,皆可语,相与颇密。今偻指三十年,闻寺敝久矣。戊辰冬,忽得圆悟书,以重修法堂、香积诸因缘来请记。悟余里人也,向为双径演溪记室,演以高弟许之,余尝叙其《枯崖集》矣,而未知其志行若此。主此席未一载,而役于土木,不惮其劳。某月鸠工,某月毕事,糜金钱若干。吁,亦难矣!遂乐为之书。独惜寺之始事无所考。耆老相传,但曰华严董粥事时,有兵官夺其桶饲马,师取伽蓝画像,压以磨石而诃责之。一夕,行庑下有人,身长八九尺,乞还位设。师曰:「寺失桶,而汝不知,汝职何事」?答曰:「即索之」。中夜,俄有叩门而还桶者,曰二马俱毙,监者惧而归之。一夕,又见,师曰:「未足言劳,何以庙食于此」?神曰:「愿为香厨屏鼠雀」。师许之,置祠焉,至今厨无此耗。神则神矣,非师何以令之?圆觉有传,开山遗其名,其所传竟尔,因并录于此。是岁实为咸淳己巳,嘉平月,林某记。
林孺人墓志铭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一、《鬳斋续集》卷二一
古囊山之前,有处士曰萧宋珍,其室孺人林氏,玉融镜江人也。为处士继室,以贤名。余尝造其家,处士父子皆庞眉皓发,有古君子之风。其翁精于内典,尝写《华严》尽其帙,余与后村为之跋。处士好善如乃翁,轻财乐施。孺人力助之,虽厚费无靳也。其平生可称者,于公姑尽孝,于宾亲尽礼,于邻里上下尽情,人无亲疏远近,皆敬誉之。处士以次子留上庠,遇禋恩封迪功郎,戊辰转承奉郎,赐绯鱼袋,林氏封孺人。年七十五,某年某月某日以疾终,某年某月某日合葬某山之原。子二人:长桂芳;次桂发,为存心长,升前庑,擢戊辰龙飞第,调泉州教官。孙四人:麒、麟、福、岩。桂发未归而承奉没,甫归而孺人没,痛父母之不及荣养也,为承奉求铭于后村,乃以此见嘱。两谒余溪上,余悲其志,而知其家世之贤,亦乐为之书。铭曰:
承奉之妻,广文之母。善积于躬,福贻尔后。谁其铭之,竹溪老叟。
跋叶氏家世墓铭后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九、《鲁斋集》卷一二
兴灭继绝,圣人之盛心,治天下之大政也。谨终追远,故民德亦归于厚。甚矣世俗之媮也,无所为而继绝者,千百而不一二数,吾见其人焉,不可以无纪。婺之兰溪知吴县叶公讳诞,师东莱先生吕成公,先生为铭其父之墓,先生之季忠公为铭其母之墓,二亲足以不朽矣。吴县不得年而未有铭其墓者,犹有冢子讳绍彭志岁月于幽宫。冢子又不得年,生于乾道壬辰,卒于庆元戊午,葬于邑之金氏坞,言行堙芜而不可考。后四十有馀年,其弟讳大同始命其幼子元焕嗣之,且无寸土之可绍,曰:「能明义利之分,则吾兄真有后矣」。伟哉,公之识乎!世有继祀之讼者,可不愧死!益见吴县家庭之训,久而不泯如此。元焕追念所后无传,俾仆粗述其颠末。仆生也晚,亦不及接侍音容,何敢僭列于二先生之后?然奚以他求?公娶王氏,仆之诸姑也,坚誓柏舟,归死于妇家,亲党乐为之铭。观诸此,则知其夫之刑于寡妻者有其道,敢以是拜手书于后云。
梁将军程忠壮公碑 南宋 · 胡麟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三、《新安文献志》卷六一
阴阳愆违,水旱不节,谁其序之?天灾流行,人物疵病,谁其禦之?明为人福,幽为神助,谁其尸之?凛凛乎克当其任者,吾忠壮公之神欤?公姓程,讳灵洗,字元涤。其先出于黄帝,重黎之后。自休父仕周宣王为大司马,封程伯。其后曰婴,仕晋平公,有托孤之德,封忠诚君。东晋时讳元谭者,持节为新安太守,有善政,诏赐宅于歙黄墩,子孙遂以为桑梓。自元谭六世生天祚,仕宋为山阳内史。九世生茂,仕梁为郢州长史。皆以忠勇闻。茂生察,梁秘书少监。察生宝惠,为本郡仪曹,娶安定胡氏而生公。公性宽惠,孝于亲,友于弟。待群下以恕,处乡党以义,别嫌明疑,定是正非,无得谁何者。所居之偏,其湖深广,有神居焉。与吕湖为邻,吕湖有蜃,素为居民之害。湖之神一夕为黄冠见梦于公,曰:「吕湖蜃稔恶于此,不早图去,民其鱼乎!明日吾复与战,披帛于肩者,我也。以公义士,敢以相辱。公倘为助,酬报敢后」?翼日公果率乡之少年鼓噪于湖侧而俟。有顷,湖水浩荡,云雾隐暗,两牛角于滩上,而肩白者屈。公挽弓发矢中彼黑者,俄而阴晦廓清,湖波澄静。居不更夕,有巨鱼死于吉阳滩下,即吕湖蜃也。至今号其滩曰蜃滩。自是吕湖涨塞,而居民之害除矣。越数日,有道士叩门候公,公为具馔。道士曰:「公尝有德于我矣,又劳鸡黍之勤,何以为报?吾素习天机书,能卜善地,当随我以行」。至黄牢山,以白石识之,曰:「迁此可暴贵矣」。公于是为太夫人寿茔焉。梁大宝间,侯景之乱,公据黟歙以拒之。侯景移军,新安太守萧隐奔依焉。公奉以主盟,景不得而陆梁也。其后平徐嗣徽,破王琳,走周迪,败华皎,降元定,擒裴宽,与士卒同甘苦,虽节制甚严,而人乐为之用。太清、承圣间,除散骑常侍、建威将军。累迁新安丹阳太守,历谯州、青州、豫州刺史,巴丘县侯,食邑千户。事武帝,以功授兰陵、南阳太守,封遂安县侯,迁太子左卫率。事世祖,为豫州刺史,持节西道,授都督,食邑千户,鼓吹一部,班剑四十人。又迁中护军,出都督郢州。废帝即位,进云麾将军,封重安县公。卒,赠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配享武帝庙庭,谥曰忠壮。夫人董氏。生子二十有二人。长文季,有高烈,传于公后,馀多以功显于时。今程氏散处四方者,其源皆出黄墩,国史家谱载之详矣。故此可得而略也。初,公微时,其声名气节达于朝廷。尝负铧视田,而诏使踵门,公置铧水中以卜休咎,果得吉卜,今尚有铧卜坑焉,其旁则公之宅也。今众水潴为深湖,湖之水清莹可鉴,时有巨鳞聚浮其中,人不得而渔焉,号曰相公湖。不数百步,公之墓也。公尝自营其兆域,以缣帛埋之墓前,祝曰:「吾子孙有能大吾门户,当生大木以为休徵」。既而槠木生焉,今大且十围,其一不知何代为风雨所揠,旁出二枝,亦合抱矣,号曰千年木。乡人遂于其下叠石为坛,以奉祭祀,号曰相公坛。公生为黄墩人,死为黄墩神。祈雨而雨,祈晴而晴。瘟火疾疠,有祷即应。黄墩之民,受公之庇为不浅矣。曰牛一,曰羊一,曰豕一,与夫脯醢之荐,莫不时谨。故自夏四月至秋八月,土鼓鼕鼕,不绝其声,展敬乞灵于祠下者又百馀社,陈奠荐辞,何其虔也!公之坛与里之社接宇,春秋戊祭,以公配焉。公之功德与勾龙氏相为终始乎?暨今数百年而益大,故凡谒于庙者,皆愿丰碑以识公之始末。里人方汝舟实赞成之,捐金刻石,求记于麟。惟公历事梁、陈,功业著矣,云仍诜诜,以文章登显位者,代不乏人,固有能发潜德之幽光以传不朽者。乃属记于麟,其不赘乎?盖尝證于梦寐,而佥谋所凭,何敢不勉?谨按图经史氏,与夫讲讨村老之传闻,端拜而特书之,庶几后人益加严奉,永永不懈,亦使访古者并有所考焉。嘉熙己亥孟秋既望谨记。
吉州龙泉县丞厅记(宝祐四年三月)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巽斋文集》卷一五
县置丞尚矣。龙泉丞省于绍兴,复于绍定。其省以主簿兼之,其复以兼主簿。以主簿兼之,居主簿廨治丞事,宜也;以兼主簿,丞宜有廨矣,而犹居主簿廨。主簿廨又敝甚不可居,而自复至今,久敝无创建者,何故?县知有令,不知有丞,今所在然也。不惟县不知有丞,丞亦不自知丞何谓。不谓县事皆己当问,顾谓问侵令,大抵以善避权势为贤丞。自处如此,令利之,丞不自处如此,令直以为侵己也。韩退之记蓝田壁已云然,则丞不丞亦尚矣。丞省无廨,丞复亦无廨,噫,何怪哉!豫章熊君达生为丞之期月,所居主簿廨一日坏,君谓吾丞也,丞廨宜我始。于是度地,于是市树,于是鸠工,为门、为厅、为廊、为东西便厅、为堂、为室,规模宏而制度称,观瞻耸而閒燕适。异时主簿廨西面,至是而南。主簿廨故有堂,堂前有小厅,君谓吾职共二,是亦不可废,遂以馀力葺之东偏。凡用缗钱千钱,大半君俸也。书来求予记,予为之辞曰:古今殊时,封建郡县异制,而理民一也。县虽统于郡,百里犹子男国。小国必有大夫,县必有佐贰,以侵长自嫌,则大夫于其国君也自嫌乎?抑可所否所以相成乎?丞八品官,命于天子,天子命我丞而自嫌侵长,此于长为媚媮己逸而已。且长固有大负而小试,安知无集众思、广忠益之心?奈何一以喜颛恶偪量之也?大夫于其君犹曰君臣,令丞比肩立,丞于县亦尊矣。居室以便閒燕,姑勿论,诸为耸观瞻地,其规模制度自宜下令一等,非曰以自尊大,将使民习知己之可君,长令或召趋朝,或上府,若使家则百里皆吾责,于以镇抚顺便也。今民甚易丞也,民甚易丞,丞自卑,无以为县重也。然则君之新丞廨甚宜,于龙泉尤宜。复丞之初,郡太守西堂范公应铃实请于朝曰:龙泉外邻猺峒,内蔽遮万安、太和,得丞赞县,一郡蒙利。范公之请如此,而既复之后二十有七年,丞无廨。嗟乎!是役可以已乎?君家范公同郡,而公所首辟县宰熊君大经之弟之子也,儒术吏事闻于公讲于家熟矣。其来此善于其职,行令事五月馀,公廉明敏,大得誉于其民,故予乐为之书。宝祐四年三月朔日,迪功郎、新赣州司户参军欧阳某记。
提举司差散本钱申乞省罢华亭分司状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黄氏日钞》卷七一
照对某近准使牒,差往嘉兴府管下散还亭户盐本钱。凡天涯海角细民平昔含冤茹苦不见天日之地,一一亲到。因得访问亭场如昨,灶数无减,而盐课折陷,其弊安在,乃知皆自华亭分司苦楚推剥,致亭户逃亡。始夫分司干官,祖宗法所无有也。顷岁自留守马端明持庾节,闵亭户赴本司期限涉远,分遣干官一员以便民,日引月长,奸民黠吏不得逞于县道者,翕然视为渊薮。偏方下邑,一介小官,赫然振监司之体,影附并缘,实繁有徒,民无所措手足,而国课无与乐办者矣。请试以亲所见闻之实言之。亭户本与官为市,有买而后有纳,不待明言,虽三尺孺子,知其决然不易者也。自置分司,亭户一到,请不需常例钱者,窠局闻二十有二,细民无一敢向,惟上户名统催者领之。支应需索之馀,所存无几,往往又以欠额抑令八十贯折纳盐一解,请钱亭户往往徒手而归,不知本司尝许其然否乎?是买盐不以本钱,惟事抑纳,使亭户逃亡,而盐课折陷者,分司也。上户与下户均为齐民,彼所自有者本亦一灶耳。官司以其事力可以济乏,材智可以服众,使之督办,谓之统催,亦必劝以恩礼,然后徇以法制,人情所在,始有乐为之用者。近者分司吏卒视为奇货而渔猎之,系累其妻妾,破坏其家产,甚至有讯腿荆五十,而一荆取杖钱五贯者。是一讯之顷,为费已二百五十千,他可类推矣。某目见浦东场等处高堂峻宇毁拆垂尽,问之所雇本地轿夫,佥谓此皆旧日富家上户,苦于追捕,今虽麦粥亦多不给。不知本司尝苦之至此否乎!是斲丧根本,枝叶无所附丽。使亭户逃亡而盐课折陷者分司也。天下细民之苦,莫亭户为剧,岂止冬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而已哉!夏日酷烈,人所必避,虽病夏畦者犹避以箬笠,独亭户反就之以为凉。盖前盐灶舍火气炽盛,一出青天白日之下,即清凉也。冬寒雨雪,官司优恤,凡居里巷者皆散钱米,独亭户反因之而重罪。盖煮海为盐,全藉晴日,一至深冬冱寒之际,必缺额也。推此以往,良苦可知。原其得罪于官,亦不过以利源之所自出,犹象焚于牙耳。是必优恤诱致,俾其乐业,乃可得盐。况如某所经历下砂、青村、袁部、浦东等场,三数百里无禾黍、菜蔬、井泉,所食惟鹾水煮麦,不知人世生聚之乐,其苦尤甚,所宜痛恤。分司厅已去之官,断杖乃日不下四百座,半岁之间,死于非命者七人。不知本司尝罪之至此否乎?是待民不以人道,惟事非法,使亭户逃亡,而盐课所陷者,分司也。本司半月一比较,分司五日一比较。本司牌匣之费闻近百千,分司牌匣之费过八百千。五日一差狱子带家人数辈取亭户,每场七八百千,或至千贯,循环不已者,此分司所施于华亭管下四场者如此,本司无之也。五日一差狱子,自书数十,引逼场官佥押,追捕锁缚亭户家妇女,取钱四十千则放押,至广陈镇百二十千乃放,更迭搔扰,此分司所施于海盐管下芦沥一场者如此,本司无之也。曰补盐历,五日一批七十千;曰巡盐历,亦五日一批七十千。凡皆常程之费如此。此外非泛横出,加以罪名,有费至万贯者,盖无一不出于亭户。此其使亭户逃亡而盐课折陷皆分司为之,亦既太甚矣,况复以亭户之所已纳,分司反从而折陷之者,其事有二,又非本司之所及知也。盖分司即本司一干官在外者耳,而体貌几与本司埒,三司六局、排军授事,无一不备。茶酒至八人,扇吏六十人,又各有其徒名贴司者二十馀人,狱子十馀人,其徒号亲人者一百五十馀人,自司属至轿散番通近而五百人,合两买纳官、一支盐官、四厅在县共十馀人,人以十口之家计之,是十万指衣食于亭户。故虽吏胥之文移日以繁,卒徒之隳突日以频,而所得犹不足以饱所欲。遂于纳盐每斛一石五斗四升之外增盐二杴。买纳官、支盐官及催吏又各处监临,诈言斛浅,更互喝令罚杴,杴率近一小斗。此实亭户之所已纳,而官反归之于私,多搭发钞客白自折陷之者,一也。每斛官给亭户本钱价十五贯,今亭户无盐折纳八十贯,亭户既已绝少,官司坐下最高年分数目额,既未尝不亏,则亦未尝不折纳,名曰抵当,没则官自买盐。夫盐,出于亭户者也。亭户无盐可纳而纳钱矣。官司既取钱于亭户,将买盐于何人耶?此不过以多量羡馀搪抵数目,而钱入官吏之手。使官不拘纳此钱,而上户以此钱接济下民,亦何至无盐?此则亭户之所已纳,而官自折陷之者,二也。增扻、折纳,本皆属支买场,然不与分司厅通同,则支买场不敢自为支买。权轻人所易诉,庇以分司,则人之视分司即本司,无敢轻出一语。故曰亭户逃亡而盐课折陷,皆分司之为也。某不佞,窃谓必欲亭户之逃亡者复业,盐课之折陷者复旧,非省罢分司厅不可。夫分司之创,直为利民也。今反害民,理宜省罢,所不待言。若曰无分司则追会远,某谓自华亭过长泖、淀湖,止一日水程,非远也。免分司五日一追,而就本司半月一较,虽远不易前日之近者乎!若曰无分司则拘榷难,某谓诸场催到盐皆场官催吏自为之,分司无毫发力也。免分司苦虐,而专责合场官吏,方将易催,安见其难者乎!往岁未创分司,课额不妨登足;自创分司,二十年间,课额反亏,无益有损,而不行省罢,弊将安极乎?且华亭之以干官分司,犹盐官之以知县提督也。知县提督无补盐事。前淮东赵总领昨任本司提举日,已行省免,官吏民户无不称快。况分司之害如此,而可不以赵提举之省免提督者省之乎?某属邑小吏,何敢僭越言本司重事。幸今圣化更新,轸念畿辅内地前此罹苛刻之苦,妙柬盐司,痛清宿弊,以救根本,而某乃首辱使令,傥隐情惜己,拘守文法,不以利害之大者告,岂惟负使令,是亦负国。用是不避斧钺之诛,纤悉以闻。敢望台慈特赐详览,事若可行,乞自使司敷奏朝廷,将晚创华亭茶盐分司径行省罢,并将买纳场文武两员省罢一员,止存留一员,许文武遍差。仍自使司立定买纳场吏卒人数,给板榜文留去后,不许私自增添,本司常行觉察,违将官吏重行区处。岂惟国课之幸,实国脉之幸!某无任皇惧俟命之至。
回剡学职请讲劄 南宋 · 陈著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六、《本堂集》卷七○
正席而讲,实关风化之机;盍簪以盟,乃属尘埃之吏。揆心未信,闻命斯惊。昔鹅湖之期一见,赋诗而已议;虎皮之辙自知,说《易》之未然。盖斯文之所存,虽诸老而难任,岂伊浅学,而可妄为?伏惟学长朝奉暨诸正奏状元挟两溪青,丛四山秀。典刑俨雅,皆日莫倚竹之标;气象从容,有春午傍花之趣。来游乡校,思泳圣涯。将令田芑之新,已免园蔬之鞠。谓广文乐为之阐导,亦既三年;谓邑令相与以纲维,可无片语?虽不我鄙,如非人何。某重拂盛心,免陈肤说。惟敩学半,庶是否之有归;好为人师,非空疏之所敢。
跋陈修撰遗稿 南宋 · 窦忠乐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陈修撰文集》卷一○
太学号贤士关,河岳之灵,何往不异,负直节劲气于六馆者为尤著,此文明开治,而学校之有益于人之国也。谏议陈公以太学生十叩阍,亹亹言事,切中时病,竟杀身以成仁。今存载《遗藁》,留贤相,摈邪朋,思故京,黜浅议,言之用不用,人心公是非,天下大利害,身虽死而闻者犹兴起于百二十馀年之后也。昔籍谈举典,不识其祖,今谏议公家有贤子孙,实惜遗文如遗体,又能口诵无脱,示人无吝色,吾辈亦乐为之书,而无虚其请者。淳祐己酉二月望后三日。
砌街记 宋 · 张矩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八七、《句容金石记》卷五
句容为邑,介万山中,虽曰滨江,而去江实远。二线之流,出于原隰,汇而为渠者,仅与秦淮接,舟楫不通,无富商大贾出于其涂。趋日中之市者,率仗车以任负。街衢之砖若石,每坏于轮毂之交驰。俗尚简陋,不知随时修治,积岁久,破碎硗确,殆类山间之蹊,行者病焉。余不敏,出宰斯地。领事之初,骇视百废,孰经孰营,如痒斯搔,莫知所始。因思鼓楼所以警晨昏,颁者宣诏所以启岁功,布王令,毕力经创,茍幸落成,葺二井而屋之。左右民廛之寄官地参差不齐,挠腐将压檐,相去且不能数尺。县之门道,仅容一车,非所以起民视。则又撤之,使一新,留隙地各丈许,而门与道相直。驿之前有馀地,民庐焉。更嘉熙歉岁,民流离,庐亦圮,荆榛莽然,过者唶唶。因悉为架屋其上,旧观斯复。筑冰玉,琴月二轩于县之后,甍栋相望,翼然后先。驿舍门关悉已葺治,皆取办于享上之馀,一毫不以病民也。独念县衢未甃,任其事者难其人。一日兴教释长老觉先相过,举以属之。觉先欣然领会,率其徒师皎相与募缘,而邑之大姓若施若高,乐为之倡,和之者翕然。择市民之谨愿者,司钱谷之入出,县不与焉,提其要领尔。衢以丈计者二百四十有二,贾以钱计者二万二千九百五十有六缗,以米计者一百有六石。始事于淳祐丙午之秋,毕工于丁未之夏。建牌柱二十有五,以识坊巷。修衢坦然,民以为便。即施钱者氏名刊之别石,永诏厥后。考之图志,盖自治平改元,邑之僧曰明庆者尝募民财为之。后一百八十有八年,而僧觉先师皎踵为之。空门趾美,岂偶然哉!自兹以往,达于西门,其未甃者尚多,缉续之功,当俟来者。
按:弘治《句容县志》卷九,影印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本。
平江县学记(宝祐中) 南宋 · 汪有开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光绪《湖南通志》卷六四、隆庆《岳州志》卷九、同治《平江县志》卷五二
湖右之士盛于岳,岳之士盛于平。非士能自趋于盛也,教养作成之素,学校之功居多。岳之属县四,平江为之冠,学宫亦冠焉。居县之中,得地之阳,山明水秀,萦环拥抱,规模宏伟,气象轩豁。堂曰进贤,阁曰文明。斋舍渊然,廊庑翼然,仪门外崇,制度毕备。进修其间,日渐月摩,蹈仁咏义,充然莫不有得,此士之所由昌也。独尊事先圣先师之宫,因陋仍隘,惧将压焉,甚不称所以奉笾豆、供灌献也。官于斯者,孰不欲彻而新之。顾事大体重,方煎熬于鬵釜,逐逐于簿书期会,有弗暇及,人多亮其力未至也。南丰曾君鸿子为郡户曹,庾使吏部刘公甄以其才,命摄兹邑。始至于境,入谒夫子,拜而兴,頫而思,曰:「学宫其伟矣,大成殿如弗称何,更之未易举,委之弗敢安也。问县帑则枵如,视民力则薾如,何所取资?独有力捐浮费,猛割微俸,姑为之倡,意庶几乎。然恐不我知者,以为不量己也,以为要誉以厉民也,盍请于庾台,以听命焉」。未几报可,且挥金捐廪以侑之,于是始决其成,邑之富者亦乐为之助。经始于宝祐甲申之秋八月,落成于冬之十一月。文移不施,笞箠不加,卒就厥绪。基敞而材良,栋隆而宇宽,轮乎奂乎,室与像称。躬率诸生,行舍菜礼,济济雍雍,敬心肃容,其有补于教化者甚厚。已而视其材犹有馀也,学前旧为民居,以金易其地,筑亭凿池,扁曰咏归,藏修游息,咸得其所。诸生拱而曰:「是役也,非庾使介轩先生重道崇儒,主张乎其上,非户曹曾公摄政崇化,兴举乎其下,不以迂缓视之,则以因循废之矣。是岂寻常馆廨台池比哉,不可无述,盍请诸郡太守著笔焉」。令与诸生各以书来,辞不已,因告之曰:「子方辟贡闱以来,四邑宾兴之士,未迄于成,县令有功于学,乃能不日成之,是可书也」。或谓夫子尝欲居九夷,未始嫌其陋,门弟子在陋巷,夫子亟称其贤。宫殿之设,似非所甚急也。吁!曾不知圣贤之自处者,固尔也。人之尊夫子者,比之数仞之墙,不容窥见宗庙百官之备。独不当想像其彷佛,而可以陋处之乎!戴冕旒,被衮衣,用王者事,顾委之暗室屋漏,而可安乎!则崇夫子之宫,令之责也,崇夫子之教,责不在令乎?宫成教行,二三子其何以承令之美意,何以能无负夫子之遗训,盍相与勉之。于是乎书。其匠役凡几,费用凡几,则不书也奚损?
赤城书堂记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深宁先生文抄摭馀编》卷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一、《南宋文录录》卷一三、光绪《宁海县志》卷二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宁波市
台之宁海,其先贤曰赤城先生罗公,德业为元祐名臣,道义为一乡师表。教思无穷,踰二百年,清风肃然,闻者兴起。旧祠于学,犹未特祀,邑之宿儒前进士胡君元叔倡率乡人,仿古闾塾之制,即公游息之地创为书堂,合乡之俊秀子弟而淑艾之。诹诸乡评,延笃学多闻之彦、前进士舒君岳祥为之长,前进士孙君钧、赵君孟礼、胡君三省、前太学陈君应嵩、刘君庄孙为之录。训之以孝弟敬逊,其规约如蓝田、丽泽;而稽经订史,种学积文,以为有用之实。衿佩济济,弦诵洋洋,邹鲁之风蔼如也。某闻而叹曰:美哉,教学之意乎!古者立教始于乡,仕焉而已者归教闾里,谓之乡先生。上老、庶老朝夕坐于塾,是为左右师。入而事亲从兄,出而诵诗读书,小而洒扫应对,大而明德新民。上帝之衷,蒸民之彝,师徒所教之伦,冢宰所降之德,少而习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以礼义兴,风俗淳,成人小子皆士君子之行也。昔有正素戚先生,讲道睢阳,始建学舍,文忠富公、文正范公皆游习于斯,为一世伟人,家法之粹,延及后昆。正素子孙若维、纶,若舜宾、舜臣,世学相承,睢阳遂为四书院之冠,简策有光焉。今宁海耆德鸿生,咸克宪慕前哲,启迪后进。俾之尊德性,求放心,以进于诚明,养其原而即理以应事,孝弟忠信培其根,而馀力以学,师道立,善人多,庶几见睢阳之盛。《诗》云「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罗公有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学子其懋哉!某病耄不能文,然居相迩。他日海濒为沂泗,门人若安定,孝友睦姻任恤如成周之时,家稷契而户曾闵也。行其野则冀缺之耨、茅容之耕。攸介攸止,日多髦士。推家之教为天下法,将自兹始,故乐为之书。
赠京口外医戚君序 宋末元初 · 俞德邻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八一、《佩韦斋文集》卷一一
疾,子所慎也。《传》曰:「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其慎可知矣。然医而至于三世,偻数之不能得一二于千百,何其难也。余家京口三十有九年,聚而居者众,故不能无疾,疾故不能无医,医之往来余门者亦多矣。有一至者,踰数年召之,则其人已亡矣。有再至三至者,踰数年过之,则其家为他人居矣。问其子孙,曰流而为负贩也,转而为沟中瘠也。间有能世其业,则门户寂寂,而为时人之所鄙弃也。噫!是岂多行不义,安人之危而徼其利者邪?抑术之不精而轻用之者邪?抑药饵之谬而有所谓天刑鬼责者邪?不然,何其传之难也?独外医戚君,余乃见其祖子孙五世,吁,亦难矣!夫疡医,惟祝药刮杀之剂而已,而痈疽瘘痔之疾又非方脉比也。凡疡之作,其初如针芒,如粟粒,人多易之,曾未俄顷,痛肿溃,或至于不可疗以死,又非如他疾之可以岁月治也。惟其发之遽,痛肿溃之亟,故世俗之医往往因之以为利。其初作也,以毒齐发之,待其呼号痛楚,然后要之;要之而餍其所欲,然后徐徐而治之;治之不蚤,腐败堛裂,不可厝手,则又藉五善七恶之说以自解。滔滔皆是,盖不独宣之符、当涂之徐为然也。惟君则不然。本之以忠信,行之以廉悫,人有疾求君视疗,虽风雨暮夜,即负药奔走,略不以贫富贵贱异其心,亦不责报与不。间二岁,余夫妇各苦痈,君视之,皆不兼旬而瘉。君尝曰:「痈疽譬犹恶人,养痈护疽,虽古所戒,然攻之太亟,亦必有意外之祸。《语》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斯治疡之法也。故吾每视斯疾,惟砭焫以泄其毒,宣导以杀其势。其不获已,则以五毒攻之,五药疗之,虽不求旦暮之功,而疾者良已。若夫专以刀匕锥凿、镰割锼抉为奇者,吾不忍为也」。君可谓良也矣。噫!以是心而充之,岂惟医之良,以之处己,以之处人,其有恶而不仁者,恶能余毒哉!君祖父相传,逮今五世,君方积行累功,惟日不足。吾见其子孙绵衍,为时显人,世医之报,殆未足为君羡也。君所居有皂荚木二,敷荫蒙密,下庇千牛,殆阅百岁。视其树,知其家,知其家,抑知其人矣,非培植之久者能之乎?余故乐为之序,以彰君之善,以勉君之子孙,且使其徒慕而效之,毋为符为徐而为世人之指目也。
南堤文星桥记 南宋 · 陈兰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五九、乾隆《长沙府志》卷四○、光绪《湖南通志》卷四四
郑子产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惜其惠而不知为政,徒杠舆梁成,民未病涉也。然则桥之兴废,亦可以观政与。邑文星桥在堤南,跨秀水之中流,水本出白水,江之板桥,支流数百步汇于桥所,迤流而南,拱于县庠,邦人士以为南方文明之地,故水以秀名。其来尚矣。岁久桥圮,水亦湮塞。淳祐乙巳,令尹胡君乃命直学彭英、邑士彭述疏而复之,作亭其间。开庆己未,边城澒洞,令尹赵君断桥以禦贼,而亭遂坏。赵君秩满,桥幸复,不数载,巨浸冲激又坏。咸淳庚午,余既领邑之二年,每一过之,仅存略杓,肩不容并,轨不容过,顷谓直学彭燧曰:「此君家旧德事也」。彭君慨然谋诸季父述,述亦欣然任责,于是官为之倡而率,有力者为之助。或畚而土,或凿而筑,不踰月而桥复成,凡广一丈三尺,凡袤三丈九尺,规模视昔尤壮。方议作亭其上,或曰:「堤濒湖不宜亭,亭久将压,桥必易圮」。越明年,湖果倒溢,堤岸一壑,而此桥宛然如鳌跨水,屹以不坏。湖山环绕,烟霏晦明,来者、往者、戴者、负者、车者、笠者、伛偻而提携者,安然如登康衢而履坦道,非此桥之一遇欤。桥成,诸君合辞请名以魁星,而属余为记。余曰:「斗魁戴筐,多士之祥,桥以利涉,岂士独当其奇耶」。彭君曰:「岁居心而仁泽洽,明堂亮而泰阶平,凡三能两,比之所临,百姓共福,又安知夫往来负戴者无驷马车之过其上,而伛偻提携者无龙钟老之出其间哉」。余既乐为之书,而又作而叹曰:「今之邑非昔之比矣,邑政可以利民亦多矣,饥者欲食,寒者欲衣,颠连困苦者欲安乐苏息。焉得人人而济之,如此桥之能利涉乎。后之观政者,必有得吾心之同然矣」。
按:光绪《湘阴县图志》卷三○,光绪六年刻本。
龙泉县上宏修桥说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八、《文山全集》卷一○
修桥辟路,佛家以为因果。世之求福田利益者,所以乐为之趍,而佛家者流所以积心竭力,勤苦奉承而不之厌也。予过泉江,道上宏,闻有郭公者,主石桥之役,盖毁家以成之。而僧昙发则朝夕为之督其事,颇难其力,不倦其心,盖可取焉。邀予为之疏。惟予不得以预斯举也,郭老矣,迫于其请,则念儒书中,是亦为溱洧济人之事。虽其事之偏,而视夫拔一毛不以利人,而但脧人以肥己者,为有间矣。郭公之所为若此,是邦之人若士观感动悟,其能以自已于心乎?夫善者,性之所自然,为善者,人之所同欲。罔俾郭公专美是邦可也,而岂必曰福田利益之故哉!因书以畀昙发,使持示邦之可语者。
汉边郡名将孰优如何论 南宋 · 洪振龙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二、《论学绳尺》卷六
论曰:考论将臣之事业,而能以威望服乎人者,此足以为难矣。夫师出以律,古之道也,今有人焉,坦然自脱于规矩准绳之外,而一以简易为规模,军旅之事,固未见其精且密也,然声实素著于平时,威德久孚于众听,不勤教诏,而士卒乐为之用,使敌国望其巍巍而不敢犯,此其人品,岂可与兢兢保守尺寸者同日语哉!盖豪杰之士,不可以尺度拘,而纤悉冗琐,必非慷慨功名之将。果使敌贰其威,士携其令,则虽纪律设而号召严,亦无补于事耳!程不识之视李广,其才品优劣可知也。文书行伍,以广方之固不足,至其隆威重望,行乎匈奴,士卒之间,则非不识之所知也。班孟坚以二子皆边郡名将,愚谓以名称者,威望之谓也,李广为近之。汉边郡名将孰优,请于此而寘其辨。且名将之士何如哉?吴起之在西河,而敌国不敢加兵;李牧之守雁门,而匈奴不敢犯塞。此名将之事业也。世固有豪杰之士,名塞宇宙,威愕奸雄,而不能钱谷簿书者矣,未有谆谆自守,而能脱略边幅,以事度外之功名者也。今夫御三军之众,朝聚而告之曰:「厉乃戈,植乃矛,备乃车马」;暮申而令之曰:「行而营垒,治而簿书,声而刁斗」。而又人人而阅之,旦旦而视之,非不勤也,然能使敌国不可犯,而不能使敌国不敢犯,能使三军无扬干乱行之诛,而不能使三军有投醪挟纩之气。平时威望,不足以先慑敌人之心,待其有所悔而动也,然后恃吾行阵部伍以禦之,一胜一负,安能保其所不殆哉!或者之论则曰:「行阵,军行之纪纲;簿书,军政之要领。学不识而不能,犹不失为持重;学广而无成,则一败涂地矣」。然此特为学者言也。愚之所论者,二子人品之优劣。且自或者之说而观之,行无部曲,诚不如营阵严整者之有纪也;人人自便,诚不如虏不得犯者之为无虞也;府无文书,夜不设卫,诚不如击刁斗、治军政者之为详且谨也。然匈奴不畏不识而畏广,士大夫不归不识而归广,孰优孰劣,可以鉴矣。且广亦安能使人畏服之如是哉?大抵媮色婉容,不待谈笑而意自亲;齐明盛服,不待揖逊而威自重;老成宿将,不待号令而人自服。广自结发以战于匈奴,历事三世,驱驰七郡,威名著于夷狄久矣。赐饮食必分麾下,而且宽缓不苛,以诚待士,则士之乐为用者,固以此也。不识之军,烦扰而多端,兵机谓何?乃治军簿,夜以达旦,何疲苦之如是也!宋襄公不鼓不成列,适以取败;而阵出背水者,乃反胜焉。诸葛亮罚二十以上必亲,终以自惫;而不学兵法者,足以立一世之名。豪杰之功,固不在于簿书行阵之末也。或者又以雁门之俘获,东道之失败,为广之病。不知名誉在我,成败在天。武帝疑其数奇而靳之精兵,卫青忌其成功而徙之远遁,广亦不能自奋矣。使程不识而当广之事,不知能为广之所为否乎?君子观广之守右北平也,匈奴避之,至数岁不入界,其小试之效,固已如此,使得自将一军以当单于,则其功当不在卫、霍之下矣。然则广可以为古之名将乎?曰:谓汉将则可,谓古名将则未也。何者?广能有其名而不能全其名,能为天子治边而不能自治。使其威望已著,养晦待时,则勋名事业,庶几与古方焉。奈何狃于少年战斗之习,数与虏确,以败其名,犹不得如程不识之碌碌。吁,亦足惜也!然则后世忧边之君,得有才如李广者,当爱护而用之,毋使冒危涉险,以轻试其勇,斯可矣。谨论。
费茂卿方书序 宋末元初 · 牟巘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八、《陵阳先生集》卷一三
方术犹云一方之道也。五方殊分,风气攸限,道则一而已。医之为道,药虽出于其手,而方多传于古人。故修方之家,采之欲博,择之欲精。而其用之人,欲有活法。盖医者意也,所以通殊涂而会一理也。世率谓孙思邈得龙宫玉函禁方,其事甚怪。及观《千金方》,论治积聚为虚则取之雷公药,治伤寒则取之仲景、华陀,风眩则取之徐嗣伯,蒸汗则取之张苗、陈廪丘,莫不自有所本焉。况当区宇浑一,如江右晋时,医师所述支用存、范祖耀等脚气八十馀条,晋、宋时苏氏所习小儿诸方,皆前所未见,则又取其经验者用之。它如崔文行度疗散、西州续命之类,亦所不废。其博采而精择如此。非胸中有活法,酌古今、通南北,孰能会于一乎?吴兴费茂卿,世医也,予谂之四十年矣。兼明诸科,博习诸经,而周知南北之俗。安分知足,志在济人。谒方求药者,日踵其门,悉意调护,多所全活。暇日博采古今名方,类为若干门,条分胪列,无微不载。往往其平日以活法用之而有明效者,盖非一朝夕之力也,得古《千金方》为多。茂卿不以自私,将板行于世,使传之者亦能用之以活法,守常而知变,潜利阴益,可胜悦哉?昔陆宣公闭户集方,程伊川池上施药,予窃慕而不能,故茂卿是编,乐为之书。茂卿名某,今为医学教授。
白云集序 宋末元初 · 牟巘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五
近世士之怀能抱艺者,往往逸而之禅,又逸而之诗。二者实能外事物,旷荡可喜,故人亦乐为之称道。钱唐英上人盖其绝出者也,未祝发时已识之矣。予老而不化,病卧一室,木石是同,诗与禅要非所解。上人过辄来共谭,予茫乎无以答。然其诗圆活而清雅,读之使人爽然,不但诸公赏音,不解如余,亦心知其为佳句也。厉氏本名族,诗有家传,况气貌甚整,见闻甚博,意胸中耿耿者故在,恨不能冠巾之耳。以《白云集》重求序。夫万物未有不本于天者,《诗》云「英英白云,露彼菅茅」,此乃山川之神气,天地之和气,氤氲轮囷,霏润四布,下为草木之根芽华实,皆其晶英之所发见,而天则溥万物而无心焉。上人既以此自名,又以名其诗。白云固吾庭户间物,山空宇定,焚香隐几,尝试以是观之。至元壬辰菊节,蜀人牟巘巘翁书。
按:《白云集》卷首,武林往哲遗著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