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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乞免从驾奏淳熙元年五月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宋会要辑稿》礼五九之九(第二册第一六七四页)
被旨令臣合班,处于宰臣之东一行歇空立班,从驾日在少保永阳郡王居广之东,行马并执政官之上。
臣窃执政大臣实佐出令,非归班奉祠之比,使居上列,臣所未安。
欲援少傅嗣濮王士轕例,特免从驾,其立班乞只于执政一行近东别作一班。
缴王若钝用居广恩例劄子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二六、《盘洲文集》卷四七
臣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一道,皇兄岳阳节度使居广,乞以初除开府仪同三司合得亲属占射差遣恩例,与将仕郎王若钝收使。
十一月八日奉圣旨,差监文思院上界
臣仰惟陛下以任子之冗,尚思更张之术,今必令铨试入官,乃所以使世禄之家颇知务学,不敢徼幸门荫,便萌弹冠之心。
检照隆兴元年四月指挥,初出官选人不许用父祖亲戚应合得恩泽免试,虽见任宰执亦不许陈乞回授。
若放行王若钝一人,则继踵而来,无以救官冗之弊矣。
欲望圣断,特赐追寝已降指掸。
所有录黄,臣不敢书行。
取进止。
皇兄永阳郡王居广郊祀加恩制乾道六年十二月十三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三、《玉堂类稿》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门下:朕观萃聚于羲爻,歌安宁于汉祀。
王假有庙,见万物之情;
帝临中坛,承四方之宇。
眷言近属,实相盛容。
逮胙祉之均敷,宜恩纶之诞告。
皇兄岳阳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充万寿观使、永阳郡食邑五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九百户居广行遵贤检,志乐儒猷。
信厚有常,茂矣本根之芘;
温纯无玷,浑然璧玉之姿。
蔚为宗室之英,克壮藩维之势。
载黼斯衮,视公路之多仪;
有鸾其旂,备将牙之异数。
启王封于乐土,总使领于内祠
属三岁之习祥,迎一阳而报本。
相予肆祀,莫如同姓之亲;
保我后生,共笃曾孙之庆。
用埤多邑,仍富实输。
于戏!
黍稷非馨,尚式孜孜之训;
王侯秉德,爰翼翼之邻。
朕惟无愧于感神,尔亦有辞于被宠。
益隆誉处,茂对褒康。
可加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三百户。
赐皇兄检校少保岳阳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万寿观使永阳郡王居广生日诏乾道六年八月二十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玉堂类稿》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居广:律清南吕,气肃西方。
乃眷贤王,载临初度。
维饩牵之厚,维醪醴之嘉。
和乐且湛,朕方推周室之燕;
炽昌而寿,尔尚协鲁侯之诗。
赐皇兄少保岳阳节度使万寿观使永阳郡王居广生日诏淳熙四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玉堂类稿》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居广:若稽本朝,加礼近属。
记其诞日,锡以多仪。
矧是宗英,贵隆王爵
饩牵有践,酒醴维丰。
昭予异恩,介尔多寿。
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太师正献陈公行状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六、《黄氏日钞》卷三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遂独持政枋。
寻兼知枢密院事,即言于上曰:「臣自叨执政之列,每见三省、密院被内降指挥,苟有愚见,必皆密奏,多蒙开纳,为之中止。
然比及如此,已为后时。
今以参预首员奉行政令,欲乞自今内降恩泽有未允公议者,容臣卷藏,不示同列,即时缴奏,或次日面纳」。
上曰:「卿能如是,朕复何忧」?
每劝上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倖、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
用人之际,随才任使,未尝求备。
异时统兵官不见执政,无以别其能否。
公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记之,以备选用。
福建钞盐岁额,罢江西和籴、广西折米盐钱,且蠲诸道累岁逋负金谷钱帛以巨亿计。
当是时,上于公言多所听用,大抵政事颇归中书矣。
既而龙大渊死,上怜曾觌,欲召之。
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无不称诵圣德。
今若复召,必大失天下望,臣请得先罢去」。
上纳公言,遂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
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有才」。
公曰:「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事」?
上曰:「卿等可召问之」。
公退,召责之,惶恐不知所对。
扬州奏昨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
公请于上,则初未尝有是命也。
公曰:「若尔即为诈传圣旨,此非小利害也。
容臣等熟议以闻」。
退至殿庐,遣吏召诘之。
叩头汗下。
公亟草奏言曰:「王琪妄传圣训,移檄边臣增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大利害,朝廷大纪纲,而陛下之大号令也。
人主机务至繁,天下情伪百出,岂智力所能一一防闲?
所恃纪纲、号令、赏罚耳。
所犯如此,考其案牍及所置对,前后牴牾,奸伪明审。
此而可诈,则亦何所不可为也哉?
臣等不胜大惧。
谨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
惟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
于是有旨削官而罢之。
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朝廷多不与闻。
有禁官张方者以某事发觉,公方与同列奏请,自今有司承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申朝廷奏审,得施行,未报。
至是,因事复以为言,上乃悦而从之。
事下两日,则又有旨收还前命。
公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有不乐者,相与为之耳」。
即具奏曰:「三省密院,所以行陛下诏命也。
百司庶府,所以行朝廷号令也。
诏命必出于陛下,号令必由于朝廷,所以谨出纳而杜奸欺也。
祖宗成宪,著在令甲。
比年以来,渐至堕紊。
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陈,及此踰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
中外传闻,莫不叹服。
而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待申审,岂不留滞』?
而今又有此指挥
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
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
岂有此宫禁细微之事哉?
况朝廷乃陛下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命令耳。
凡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
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
而已行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日无穷之害,则臣等之罪大矣。
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
更望圣明深赐体察」。
翌日面奏,上色甚温,顾谓公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
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遂忤上意。
既退,御笔除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
公即藏去,密具奏言:「前日奏劄,臣实草定,王炎略更一两字,即以投进。
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
若幸宽之,则之除命臣未敢奉诏也」。
明日,复申前说,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
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指为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
上色悔久之。
公又言:「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
愿且留之」。
上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
公曰:「无罪而去,当与大藩,以全进退之礼」。
上然之,乃以江西帅。
公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上手札留之,公请不已。
上曰:「卿必欲去,朕当勉从。
然亦且在四明平江,一两月复来可也」。
公以平江繁剧辞,上使自择两浙近地,公因以四明为请,上乃许之。
公退,即家居俟命,而翌日上更遣中使召公入奏事,迎谓之曰:「朕昨思之,卿不可去。
谏官陈良祐亦奏留卿,是非独朕所不可,公议亦不以为可也。
卿其勉为朕留」。
公请益坚,上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也」。
公退,复上疏。
上亲书其后曰:「卿之忠实,朕素简知,而辞位无名,娄留愈悫,公论所协,宜勿再陈」。
公遂不敢复请。
越数日,上喻且相公
公恳避再三,上竟不许。
遂以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
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资历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
有忽被召对,改秩除用而不知所自者。
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
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安得每事尽善?
主上从谏如流,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朝廷唯是之从,初不以为忤也」。
又以两淮备御未设,民无固志,万一寇至,仓卒渡兵,恐不及事,奏于扬州和州各屯三万人,预为家计。
仍籍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为义兵,授之弓弩,教之战陈。
农隙之日,给以两月之食,聚而教之。
沿江诸郡亦用其法。
诸将渡江,则使之城守,以备御缓急,且以阴制州兵颉颃之患。
两淮诸郡守臣,但当择才,不当复论文武,计资历。
捐以财赋,许辟官吏,略其小过,责其成功。
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敌至而决战,使民兵各守其城,相为掎角,以壮声势。
而又言于上曰:「国家养兵甚费,募兵甚难,惟有此策可保边面,可壮军势。
而乐因循、惮改作之人皆以扰民为词,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无小扰?
守臣得人,公心体国,不惮劳苦,善加拊循,则教习有方,自不至大扰矣」。
上意亦以为然,诏即行之。
然竟为众论所持,公寻亦去位,不能及其成也。
边民侍旺拥众来归,北虏移文取索。
公以为但可说谕令其北归,不可捕遣以快彼意。
上意犹欲粗遣百十以塞其意,公曰:「粗遣一二,以失其心,使怀愤怨。
而虏知其然,求索必不遽已,窃料兵端必起于此。
是始欲两全而终不免于两失之也。
此事本末曲虽在我,然彼亦岂得为直?
若且悠悠勿遣,彼必虞我有备,未敢遽动。
万一不免用兵,却可全山东归正之心,士气自倍矣」。
于是卒从公计。
一日,御札依祖宗旧制复置武臣提刑,公言:「此职自景德以来置复不常,今用文臣一员,亦无阙事。
员外添置,徒为烦费无益也」。
乃止。
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枢密使
至拜公左相,遂以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
允文既相,建议遣使金国,以陵寝为请。
公既面陈以为未可,复手疏曰:「陵寝幽隔,诚臣子之痛愤。
然在今日,彼方以本朝意在用兵,多方为备,若更为此以速之,彼或先动,则吾之事力未办,不知何以待之?
使者既行,中外疑惑,果得所请,犹为有名;
苟或未从,殊失国体。
且天下之人亦以为陛下舍其大而图其细也。
若欲必遣,则俟侍旺事定,或因遣使贺正,令王抃偕行,先与彼之馆伴者议之。
或令因见虏主,面陈此意。
彼若许遣,则有必从之理。
若其不许,则愿陛下深谋远虑,舍其小而图其大。
它时恢复故疆,陵寝固在度内。
今日为之,则是慕虚名而受实害,臣窃为陛下危之」。
上感公言,事得少缓。
既而上御弧矢,有弦激之虞。
公以不能先事陈戒,深自克责,密疏言曰:陛下经月不御外朝,口语籍籍。
由臣辅相无状,不能先事开陈,以致惊动圣躬,亏损盛德,非细事也。
前日已尝面奏俟罪,圣体未宁,未敢复请。
然区区之愚,不敢不先言之。
冀或有以感寤宸衷,则臣归死司败,无复憾矣。
臣闻自昔人主处富贵崇高之极,志得意满,道不足以制欲,则游畋声色、车服宫室不能无所偏溺,而不得为全德之君。
陛下忧勤恭俭,清净寡欲,凡前世英主所不能免者,一切屏绝。
顾于骑射之末,犹有未能忘者。
臣知陛下非有所乐乎此也,盖神武之略,志图恢复,故俯而从事于此,以阅武备,以激士气耳。
然诚如此,臣亦窃以为过矣。
夫弧矢之利,虽圣人所以威天下,然本非帝王所当亲御也。
一剑之任,吴起且羞为之,而况万乘之主乎?
赵王好剑,而庄周说以天子之剑;
楚王好弋,而庄辛说以王霸之弋。
陛下既有志于武功,诚能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材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卒,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尊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叠于千万里之远矣,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间哉?
太祖皇帝深郤手挝之献,盖有见于此矣。
又况陛下承祖宗积累之休,膺太上皇付托之重,一身之动静,宗社生灵之休戚系焉。
可不自重,以为天下无穷之计乎?
今者之事,尚赖天地祖宗密垂覆佑,即获痊愈。
使其万一有甚于此,则贻太上之忧念,骇四方之观听,虽诛左右执射之人,亦何益乎?
故臣愿陛下常以今日之事永为后来之戒,不惟志之圣心,而又书之盘杅,铭之几杖,不使须臾忘之,则天下幸甚。
且古之命大臣者,使之朝夕纳诲以辅德,绳愆纠缪以格非,欲其有以正君之过于未形,而不使著见于外也。
唐太宗臂鹰将猎,见魏徵而遽止。
宪宗蓬莱之游,惮李绛而不行。
此其效也。
臣人微望轻,无二子骨鲠强谏之节,致陛下过举,彰闻于外。
今诛将及身而后乃言,亦何补于既往之咎哉?
虽然,惩羹者必吹于齑,伤者或戒于
弓矢之技,人所常习而易精,然犹不免今日之患,况毬鞠之戏,本无益于用武,而激射之虞、衔橛之变又有甚于弓矢者乎?
间者陛下颇亦好之,臣娄献言,未蒙省录。
今兹之失,乃天之仁爱陛下,示以警惧,使因其小而戒其大,诚宗社无疆之福也。
陛下诚以弦断之变思之,则向之盛气驰骋于奔踶击逐之间,无所蹉跌,盖亦幸矣,岂不为之寒心哉?
太祖皇帝尝以坠马之故而罢猎,又以乘醉之误而戒饮。
迁善改过,不俟旋踵,此子孙帝王万世之大训也。
臣愿陛下克己厉行,一以太祖为法,罢毬鞠之会,屏骑射之习,谨威仪之节,玩经典之训,则盛德辉光,将日新于天下,而前日之过,何伤日月之明哉」!
既而曾觌官满当代,公度其必将复入,预请以浙东总管处之。
上曰:「意似不欲为此官」。
公曰:「前此陛下去此两人,中外无不叹仰盛德。
今外间往往窃议,以谓必复来。
愿陛下且捐私恩,以伸公议」。
上称善久之。
已而又以墨诏进官,公复持不可曰:「必尔,亦当有名」。
会当贺金国正旦,乃请以为副。
还奏,因以例迁其官,而竟申浙东之命。
犹迟徊不去,公戒閤门即日朝辞,怏怏而去。
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
会公在告,请于右相得之。
公闻敕已出,诘吏留之。
皇恐诣公谢,右相亦愧甚,然犹为之请。
公卒不与,以是亦深怨公。
永阳郡王居广欲为其客求岳祠,先使人伺公意。
公曰:「它官则不可,岳祠无伤也」。
居广惮公严正,卒不敢启口。
吏部尚书汪应辰李垕应制科,有旨召试。
权中书舍人林机词业未经后省平奏,且独试非故事。
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盖为人所使耳。
上喻公诘之,乃谏官施元之密谋,以是沮应辰,而对上又不以实。
公因极论其奸,遂诏暴二人朋比交通之状而罢之,中外称快。
应辰竟以与右相议事不合求去,公奏应辰刚毅正直,士望所属,当有以留其行者,因遂数荐应辰可以执政
上初然之,而后竟出应辰平江
自是上意益向允文,而公亦数求去矣。
明年允文复申前议。
一日,上以手札谕公曰:「朕痛念祖宗陵寝沦于腥膻者四十馀年,今欲遣使往请,卿意以为如何」?
公奏曰:「陛下焦劳万机,日不暇给,痛念陵寝,思复故疆,臣虽疲驽,岂不知激昂愤切,仰赞圣谟,庶雪国耻?
然性质顽滞,于国家大事每欲计其万全,不敢轻为尝试之举。
是以前者留班面奏,欲俟一二年间,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乃可遣使。
往返之间,又一二年,彼必怒而以兵临我,然后徐起而应之,以逸待劳。
此古人所谓应兵,其胜十可六七。
兹又仰承圣问,臣之所见不过如此,不敢改词以迎合意指,不敢依违以规免罪戾,不敢侥倖以上误国事,惟陛下察之」。
继即杜门上疏,以必去为请。
三上乃许,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陛辞,犹劝上远佞亲贤,修政事以攘夷狄,泛使未宜轻遣。
然公既去,允文遂遣使,竟不获其要领。
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而士大夫莫有敢言者矣。
公至福州,政尚宽厚而严于治盗。
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
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
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
庆知公不可欺,昼夜穷追,悉遂禽捕,海道以清。
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力辞不许。
始公任政,建言选人岳庙无事得禄,又理考任升改,此太侥倖,且非祖宗旧法,奏请革之,人以为当。
而权贵多不悦,扇为浮论,游说万方。
公持之不变,众亦自定,略计一岁可省冒滥改官者三十员。
至是不悦者幸公去,卒奏改之。
公犹抗疏辨理,然事已行,不及止也。
签书节度判官尚大伸以事忤提点刑狱郑兴裔兴裔廉得其罪,以语公。
公即以属吏,验问未竟,宪属张位擅呼狱吏喻以意旨。
公劾奏位,并大伸罢黜之。
兴裔势大沮,皇恐托它事出按旁郡以避公。
转运判官陈岘建议改行钞盐法,公移书宰执曰:「福建盐法与淮浙不同,盖淮浙之盐行八九路,八十馀州,地广数千里,食之者众,贩之者多,百货可通,故其利甚博。
福建八州,下四州濒海,已为出盐之乡,惟汀、邵、剑、建四州可售,而地狭人贫,土无重货,非可以它路比也。
且四州每岁旧额当运盐千三百万斤,而实运仅及九百馀万,盖食盐之民有限,其势不可以复增也。
漕司以此岁得三十馀万缗,而四州二十馀县供给上下百费皆取于此,二三十年以来,州县稍无科扰,百姓亦各安便,此则官自鬻盐,亦不为不利矣。
今欲改行钞法,比于它路,且于额外更责以增鬻取赢,而又阴夺州县岁计以充其数,此不可之大者也。
而或谓官盐不行,由私贩之不禁。
今若稍严,必倍其利。
此知其一,不知其二者。
福建民贫,上四州尤甚,性复强悍,轻生喜乱。
农桑之外,多利私贩,百十为群,操持兵仗,官不能禁。
托名鱼鱐,量收税钱而已。
贫民既有此路可以自给,则不至轻于为非,官司又得此钱,亦足少助经费。
今欲改行钞法,已夺州县岁计,又欲严禁私贩,必亏税务常额。
而贫民无业,又将起而为盗。
夫州县阙用,则必横歛农民;
税务既亏,则必重征商旅;
盗贼既起,则未知所增三十万缗之入,其足以偿调兵之费否也。
将来官钞或滞不行,则必科下州县,州县无策,必至抑配民户。
本以利民而反扰之,此恐皆非变法之本意也。
欲望朝廷更下有司熟议,或令建议之人一以身任其责,必有以见其决然可行者然后行之,则庶乎其不误也」。
当时诸公不能用,然钞法果不行。
明年,力请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第。
敝屋数楹,湫隘特甚,怡然不以屑意。
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辞不得请,乃行。
民习其政,不劳而治。
始至,帑藏空竭,公节省浮费,用亦不乏。
会有旨尽发本路海船及拣中禁军、土军,公奏曰:「陛下厉精为治,约己利民,至于军须之用,亦无取之民者,独于海舟尚藉民力,盖不获已。
然自顷边事既息,率三分调一以备守御,非有缓急不尽发也,此意亦已厚矣。
今乃但以教阅之故而使三番并发,彼不当番者既已远出,岂能遽归?
则必徒使其家有追逮系累之扰。
至于柁师水手,其技素习,初不待教。
但其平日类皆转移执事,今固不容拘以名籍,则又安知今日所教必为异时所用之人哉?
何补于事而烦扰如此?
且去岁朝廷疑州郡有所隐漏,遣黄飞英点集,拘留年半,始得放散,商贾固已失业。
今而并发,宁不重困?
略计本路所发五百七十艘,用柁师、水手万四千人,留屯五月,犒设借请,朝廷费经总制钱六十馀万缗,米六七万馀硕,衣装器甲与夫州县之费又不在是。
推此一路以观两浙,则其费又当倍之矣。
又况民力不可不惜,大众不可轻动,无事而发,玩习为常,一旦有急,或反误事。
曷若尽以教阅付之州县,或令且发一番,当亦未至阙事。
而船户既蒙优恤,异时或有缓急,虽赴汤蹈火亦不避矣。
其拣中禁军已行起发,但本路带山濒海,民俗犷悍,私贩寇盗所在有之,全赖土军控制之力。
向来戚世明衔命拣选,但欲数多,未尝精择。
福州十三寨,合千九百人,而拣中者已千七百馀人,所馀逐寨不过十人。
今若将拣中人尽行起发,则州县表里空虚,奸民得计,其害有不可胜言者。
欲乞许留其半,以备缓急」。
诏皆施行如章。
公又尝奏:「本路上四州军及江西湖北诸郡豪猾之民多由衣食不充,相结为盗,盘据险阻,官军多不能制。
近者茶寇虽平,其类尚多有之。
与其纵使为盗,不若笼以为兵。
谓宜专委逐路帅宪选閒居官员有方略者及土豪有信义者,毋拘以文,使风喻此曹,令各以其技自献,官为格试,收而籍之。
或刺其手,置寨教阅,厚其衣粮,拔其尤异补转资级。
因事立功,更加优赏。
或有小寇,责之收捕,决可讨平。
异时或欲起发,亦必感奋为用。
此销盗贼、严武备、固根本之一策也」。
既而州境大旱,失火延境,且有星陨地震之异。
公悉以其事上闻,且曰:「一夕之间,变异两见,臣愚不学,莫原休咎之端,惟剧震恐。
窃计陛下必欲闻之,不敢不奏」。
上感其言。
适州校有部纲至在所者,上忽召入,问公治行甚悉。
即降亲札抚劳,赐以带、笏、香药甚厚。
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颁庆宇内。
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
四年,复累章告归。
上欲许之,而难其代,为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
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
未视事,改判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赴阙奏事。
既至,都人聚观,无不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
入对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
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
臣闻诸将多以贿赂交结而得之,如此大坏军政」。
上曰:「大将交结,恐或因仍。
统领官以下,皆朕亲选。
前日郑鉴亦有是说,朕再三谕以无是事矣」。
,公婿也,故上语及之。
公即奏曰:「臣在远,亦闻鉴以小臣辄论朝廷事。
陛下和颜听纳,中外莫不仰服圣明从谏之美。
然诸将交结之弊,则陛下不可以不察。
盖主兵者得之不以材能而以货赂,则其下不服,必致误事」。
上曰:「诚然」。
公又奏曰:「陛下选用人材,当辨邪正,然又必由朝廷,乃合公论。
如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赂,荐进人才,而皆以中批行之。
外间口语籍籍,恩尽归于此辈,谤独萃于陛下,此非宗社之福也」。
上曰:「小小差遣,或勉徇之。
至于近上差除,此辈岂敢干预」?
公曰:「此辈未必敢于陛下之前明有论荐,或恐探知圣意而传报于外耳。
大抵禁中事外间无不闻,皆此曹所为,大非美事,愿严加戒约」。
上亦然之。
公又奏曰:「比来出令多不审,随即变更。
祖宗故事固不能守,而陛下初政,力去弊事,可以为后世法者,今亦不能守矣」。
上问何事,公曰:「如未铨试不得注官,未历任不许堂除之类,今皆以内降放行矣」。
上曰:「此诚一时不思之过」。
公又奏曰:「赃吏最可恶,比亦有已经勘结而直降内批改正者。
如此天下何所惩劝」?
上曰:「恐无此事」。
公曰:「臣知其人,但事已往,不欲斥其姓名耳。
此皆左右害政之大者,陛下不可不每事加察,防其微渐」。
上曰:「卿言甚当。
朕若知之,决不容也」。
既退,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香茶。
明日朝辞,上曰:「卿远来得相见,气貌不减往时。
今年几何矣」?
公对曰:「犬马之齿六十有六矣」。
上曰:「极清健可喜也」。
公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物平,人情安帖,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
上曰:「何也」?
公曰:「向来士夫奔之门,十才一二,尚畏人知。
今则公然趋附,十已七八,不复有顾忌矣。
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
上曰:「则不敢,虽时或有请,朕亦多抑之。
自今不复从矣」。
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喧传某人由某人之荐,某人出某人之门,此曹声势既长,台谏侍从往往多出其门,颐指如意,朝廷亦唯命是听,无敢为陛下言者。
天下靡靡,风俗日趋败坏,奈何?
臣昨所奏将帅贿赂交结,又为特甚,不惟士大夫言之,虽军伍使臣,朝廷胥史,下至走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
臣恐小人奸计百端,巧为弥缝,使陛下独不悟,此不可不深察而严禁也。
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
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常留圣虑,则天下幸甚」!
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有如此者,一一奏来」。
公又奏:「诸路监司亦望精择,须稍谙练,有风采之人乃可用。
若膏粱子弟,未更民政,权要子侄亲故,率皆负势妄作,为一路之害」。
上因语及人材,问公识某人否。
公对曰:「臣素知之,今日正当得此等人布之朝列,则所谓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者也。
愿陛下留意」。
上为沈思久之。
上初欲为公设宴,会小疾不果,乃命二府饮饯于浙江亭
公去建康,至是盖十五年。
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如见亲戚。
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
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
公为出令,犯者当取旨以军法从事,诸军肃然。
行宫扃钥别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礼。
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自坐东偏,而留守顾为客,甚或邀去就饮其家。
公悉罢之,宦者浸不乐,而不能害也。
建康淮南一水间,每闻边面利害,无不言。
尝奏:「北界群盗百馀,焚掠淮阴,杀人篡囚,执缚官吏。
此由跳河盗马之徒有以启之,请加严禁,而于沿淮诸县量增戍兵以防之。
其自北方来归者,则慰谕而勿受也」。
又奏:「密院昨下诸郡造甲,自有程限,而诸郡争先希赏,不无追集之扰。
乞行戒喻,以安农业。
且自顷罢兵,至今十五六年,诸军造甲当已足用,而御前军器所甲匠又凡三千五百人,若以百工为一具,则以岁计之,今不啻十四五万具矣。
行宫之甲见管四万,今诸郡所造计亦不下三万。
欲望试加检括,苟可足用,即逐州常年合纳甲叶铁炭之类,或可间年量与裁减,亦宽民力之一事也」。
又奏:「日者陛下深念诸军有口众而廪假不足以自赡者,特降缗钱,三总领司各付以二十万,俾之回易,岁取息钱五分以为优给,甚大惠也。
然商贾之利不过什一,今以总所之权,奉朝命、用禁令而责五分之息,其势必至于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场务之课,使道涂嗟怨,公私困竭。
淮西总司岁以十万缗者散之两军,多者不过两千,少或仅得千钱。
以朝廷黄榜措置,使此曹终岁仰望,而所得不过如此。
得者既未足为惠,而不得者又有怨言,甚无谓也。
请亟罢之,而岁捐交子三十万于一司,以其半给诸军之口众者,以其半大阅而激犒之。
不惟名正惠周,亦可少振士气,而数路细民商旅受赐又不赀矣」。
是时御前多行白劄子,率用左右私人赍送,而迎送馈遗体同王人。
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劄来,吏白故事,公悉罢之。
因上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之所同也。
间有军国机密文字或御前批降,则用宝行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
今乃直以白劄传旨,处分事宜于数百里之外,则臣不知其可矣。
其间亦有初非甚密之事,自可付之省部
今用白劄虽无甚害,然白劄既信于天下,则它时缓急或有支降钱物、调发军马、处置边防,干国家大利害事,其间岂能保其无伪?
若严重知体之人必须奏审,则往来之间或失事机;
若庸懦无识之人即便施行,则真伪不分,岂不误事?
况祗禀文字只付差来人,或令回申元承受处,到之与否,不可得知,此于事体尤为非便。
惟陛下察而改之」。
上为手札奖谕,愧谢其意。
公寻上章请致其事,答诏不允。
上又出手札付三省,除公少保,加恩判建康府如故。
宣制之日,亦上所自定,盖异礼也。
公力辞,以为曾公亮言司空非赏劳之官,卒不受拜。
今之少保,即昔之司空也。
况又无劳,其敢受乎?
上手札敦谕,至于再三,公乃受命。
江东诸郡皆旱,而南康广德为尤甚。
上诏公预讲荒政,公奏曰:「薄征缓刑、已责劝分之属,不敢不勉。
亦已揭榜招诱米商,严戒场务毋得征税。
但恐未到之间,民已流散,不可复收。
欲乞于本路诸州朝廷桩积数内借米三十万硕,谷二十万硕,分给州县赈粜。
而又继以常平,仍先揭榜谕之,使细民不至流移,富家不敢闭籴,商旅不敢邀价」。
又奏乞除放淳熙四年夏秋逋赋,权罢淮东和籴,倚阁畸零夏税,申明纳粟赏格,上多从之。
惟所借桩积米谷,前后三奏,词甚恳激,而庙堂有不乐公者,才得三万斛。
人皆为公忧,而公处画有方,船粟四集,境内帖然,民无流徙,咸仰公德焉。
八年正月,复上告老之章,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
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
将归,荐本道守令耿秉等五人,皆以次擢用。
九年正月,公之年已七十矣。
元日,即谢醴泉之俸,复上疏申前请,凡表五上。
上又手批其奏郤之。
是岁亲祠,召公陪位。
公力辞,又三表恳请告休
不获,即为手札以请。
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仕进封福国公
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归之。
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香药。
十二年,又诏公陪祀南郊,且以增太上尊号,来岁当行庆寿之礼,上喻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
若赴陪祠不及,亦可赴庆寿。
且是礼之行,尤以元老在廷为重也」。
公拜疏辞行,上复手札催促,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也。
公竟恳辞。
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封魏国公
公辞避再四乃受。
十三年十一月属疾,二十一日疾革。
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曰:「予病,恐不能自还。
生死大数,无足悲者。
白屋起家,致身三少
报国无功,叨荣有腼。
获死牖下,尚复何云!
遗表只谢圣恩,无得祈求恩泽。
死之后百日入葬,不用僧道追荐等事。
吾欲以身率薄俗,汝等不可违也。
无功无德,无得立碑请谥。
汝等力学善为人,惟忠惟孝,可报国家。
此外无可祝」。
命妇女出寝门,顾谓中子守曰:「遗表惟以选用忠良、恢复竟土为请可也」。
翌旦,整冠歛衽,神气静定,安卧而薨。
先是,郡之镇山壶峰大石崩坠,声闻数里。
是日,地复大震,乡人异之。
公生二十有六年而仕,仕三十年而相,相二年而去,去十三年而老,老三年而薨。
薨之年,盖七十有四矣。
上闻其丧,对辅臣嗟悼久之,再辍视朝,赠太保,令本路转运司给葬事。
后数月,有旨赐谥,遂以靖共其位、文贤有成二法谥公曰「正献」,而以制可告于第。
孝友忠敬,得于天资。
为人清严好礼,终日无惰容。
虽疾病,见子孙必衣冠。
胸怀坦然,遇人无少长一以诚实。
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平居恂恂,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廷危言正色,分别邪正,排斥权要,无所顾避。
论事上前,指切时病,如请起张忠献公,乞斩张去为,按逐龙曾,议复奏审,及极论近习弄权纳赂、鬻卖将帅之弊,皆卓荦奇伟,为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
一时上意虽未即开纳,公必恳请再三。
然心平理顺,色温气和,无激讦近名之意,上多悦而从之。
处国家顾大体,务持重,不为幸胜苟得之计。
中书尤以爱惜名器、裁抑侥倖为事,故小人多不乐。
而圣主独深知之,是以居外积年,眷礼弥厚,岁时锡赉存问不绝。
年六十七,即告老于朝,上所以留之甚至,且娄称其忠诚不欺,为当今贤相
公子守尝以宗正寺簿奏事殿中,上顾问公甚厚。
陪祠之召,盖将有所咨访,而公病不能行,天下有志之士至今恨之,然非为公私恨也。
公性宽洪简淡,无私喜怒。
于天下士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于内。
于一时人材荐达甚众,然皆不以语人。
有如熹之不肖,公前后盖尝三荐之。
而赴建康时,对语尤切。
然熹皆莫之知也。
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所以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也」。
于人无所怨恶,钱端礼尝沮公,洪迈亦与公不合,至入相,皆以名藩大郡处之。
治郡崇尚风教,民有骨肉之讼,亲以义理反覆譬之,争者亦悔悟感泣而去。
所至民必相率为生祠,且立碑以颂公德。
公闻之,亟命禁止而碎其碑。
平居自奉甚约,言谈举止不改乡闾之旧,食不过一肉,而衣或二十馀年不易。
晚岁筑第,不为华侈,僮使不过数人,皆谨愿忠朴,门庭阒然,过者或不知其为公相家也。
俸赐入门,多以施与,抚爱宗族,恩意甚备。
内外缌功之丧,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不受馈遗,建康诸司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贫士之往来者。
将去,所馀几万缗,悉归之公帑。
于外物澹然无所好,独喜观书史,疾病犹不释卷。
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浮屠老子之说未尝过而问也。
尝有诗曰:「吾方蹈丘轲,未暇师粲可」,此足以见其志矣。
有遗文二十卷、奏议二十卷。
娶聂氏,封唐国夫人
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
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
定,承奉郎,有志于学而蚤卒,熹尝铭其墓以哀之;
宓、宿,皆承事郎
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幼未行。
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皆承奉郎,塾未官。
孙女六人,长许嫁修职郎泉州司户赵善绰,馀幼。
初,公归自金陵,即预为棺衾。
尝游乡县之保丰里龙汲山妙寂僧舍,爱其山水,相羊久之,命作寿藏。
既薨,诸孤悉遵遗戒,惟百日而窆,惧于不怀,则以十五年七月二日奉公之柩葬焉。
谓熹蚤蒙公知,晚岁尤笃,授以家传,使最其迹以告于太史氏。
熹不得辞,直书其事如右,以俟采择。
谨状。
淳熙十五年十二月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状。
皇兄居广明堂转官加恩制 南宋 · 崔敦诗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四、《玉堂类稿》卷一
门下:朕练辰商籥,蠲飨合宫
顺昆仑以登,祗见上帝;
蹑泰阶而下,宣延群神。
于时大宗小宗,伯父叔父,或奔走恭事,或肃雍侍成,肆裒顺备之休,爰厚神明之胄。
具官居广端方而和裕,夷易而醇深。
乐善有休,独标玉叶之秀;
流光自远,茂迪璿源之长,居无骄溢之心,动有寅恭之度。
朕奉承庆绪,监用丕彝。
隆形势于本朝。
临制夷夏;
合亲族于高位,显荣邦家。
推原瓜瓞之来,兴念常华之近。
是用因兹惠术,厚以恩章。
犀甲熊旗,仍领名藩之重;
篆车希冕,超登亚傅之崇。
并衍爰田,更增真食。
于戏!
天地并况,岂予凉菲之能;
兄弟具来,实尔柔嘉之则。
尚膺同福,益固纯犹。
可特授少傅,依前岳阳节度使、充万寿观使、永阳郡,加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三百户。
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郑提举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六、《后乐集》卷一五、《吴中水利全书》卷一七、嘉庆《松江府志》卷一○
夏初附来使具禀谢之削,深惧荒率,失事大之恭。
尔后多留山间,又苦脾疾不常,姓名不敢数登记府。
然区区尊慕德谊,实未尝一日废。
不悉尚蒙矜恕否?
时事遽如许,诸公方当深念,郎中忧国之诚,谅不能忘。
今弭节既久,畿内蒙福多矣。
某偶有所闻,或可助诹询民瘼之万一者。
某寓居江湖间,自晓事以来,每见陂湖之利为豪强所擅,农人被害,无所赴愬。
淀山一湖,广袤四十里,泽被三郡,沿湖民田百年无水旱之患。
盖湖之势高而水清,江之势下而水浊。
湖以潴水,遇旱则资灌溉;
江以泄水,遇水则可通放。
且湖水不壅,则江中海潮往来浊泥得湖水冲动,不能停积。
凡通湖浦溆无壅塞之患,江湖之水相通,乃为农人之利也。
数十年来,湖之围为田者大半皆出豪右之家,旱则独据上流,沿湖之田无所灌溉,水则惟知通放湖田,以民田为壑。
兼湖水既不通,浊潮贮渟,通湖水道浦溆皆为之湮塞。
江湖既隔绝,旱无所灌溉,水无所通泄,旁湖被江民田无虑数千顷,反为不耕之地。
细民不能自伸,抑郁受弊而已,每为慨念。
淳熙间,今吏书罗丈为使者,因阅词诉,遣僚吏相视利害之实,即以上闻,即日报可。
被旨开掘山门溜五千馀亩,乃一湖喉襟,由是数十年之害一旦尽除,灌溉之利亦渐复。
八九年间,小有水旱,果不为灾。
此利害晓然易见者。
绍熙初,忽为中天竺寺挟巨援指间使司,吏辈并缘为奸,子宜徐丈亦不深究,遽尔给佃。
因民词再得旨开掘,事虽施行,缘冒佃者不曾行遣,小人无所忌惮,今春复有顽民数辈约从毁撤向来禁约石碑,公然围筑,稍孰何之者,辄持刃相向,更有甚可虑者不止此。
凡良民惟从事常产,趁逐湖田者率是顽犷。
赵永王贵盛时,初创筑此田,多招纳亡命逃卒,以为爪牙。
丰年仅幸无事,稍歉即群起为盗,出没江湖间,客旅为之绝迹,居民亦被其毒。
此某丱角所亲见。
今不早除,它日为盗贼之渊薮无疑,此尤可念也。
浙西多仰陂湖之利,非它处比。
前后围裹陂湖,禁戢甚严,且载甲令,臣僚申请尤多。
某得淮东陛辞日,曾论此事甚详。
少定或检寻得,当录拜呈,求教诲也。
某以先妣襄事在九月,方勉强躬土木之役,忧冗万状。
乡中父老有请,且某粗知本末,临笔不觉缕缕。
赵希𢛳转承事郎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九六、《平斋集》卷二二
敕具官某:永王朕大父行也,莫睹老成之则,尚思垂殁之请。
尔其季子,信厚有传,进陟一阶,前言是践,庸示予追远睦族之意。
可。
检正韩公神道碑淳祐十年十二月 南宋 · 孙德之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六、《太白山斋遗稿》卷下
绍定初,逆全反。
李全号飞铁枪,后为赵葵所收,谋益急,当国者讳其事谋,养如骄儿。
三年,殿撰检正韩公以枢承对,首论边备,指为反复,数千言深刻腧体。
赵公某于维扬而难其代,咸曰韩监丞论事有方幅,可当是任,公亦慷慨请行,曰:「予世受国恩,誓以死报。
且韩家军素雄京口,诚得而用之,犹廉颇之用赵也」。
时维扬围亟,公大为防扼,声震江北。
荒溪绝岛,匹马先至,惊涛骇浪,扁舟夜发,人心泰然。
然后听讼断狱,晏如平常。
江淮大使治舟扬馆,诸军猬集,仓卒百须,动以乏告。
公从容供亿如素办,百姓一毫不知。
未几授首,天子增秩褒表。
既满,复因治疗具有方法,当国犹以为过是名。
全遂躏海盐城,犯盐陵,朝廷始下诏讨贼。
京口,因其任,及总领财赋,仍兼。
即事首尾六载,治平为天下第一。
后至复坐文法,上终念之不忘。
嘉熙改元,边虏大举入寇,齐安围久不解,命公察防江。
即日就道,驰至武昌,上流州县有不知使客经从者生事。
入奏山川之险夷,将帅之勇怯,敌人之情伪,为上累言之,瞭然如指掌。
君相大喜,深欲用公,而媢嫉者益众,迄不至于大用。
此余二十年间目击也。
公讳某,字某,其先汉封为韩王,子孙隶延州武阳,凡一千三百馀年。
至忠武以元勋盛烈复王于蕲,讳世忠肤施县人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侑食高庙忠武其谥也。
长子户部尚书、赠少师谥庄敏讳亮,生枢密副承旨、赠少傅讳某,武永王居广女,封东平郡主
公,少傅子也。
幼而知学,口诵心惟,不待程督。
邻州辅先生广朱文公弟子也,公从之游,凡开物成务之学,尊主庇民之方,不以语他人者,独以语公。
其后与少傅洁斋袁公燮为僚,复以所得于辅先生者质问,顿悟捷径,伦类通晓。
袁公叹曰:「韩氏有子哉」!
承务郎、监建康府粮料院江西淮西运司干官,俱以内外及所生艰不赴。
干办江东帅司制使李公大东材之,辟倅制幕,弗就。
佥判镇东军,帅汪公纲尤厚遇。
公目如电闪,笔如川决,望倾一府,争誉交荐。
官满,除吏部架阁大社令军器簿、将作丞直秘阁、知镇江府
楚气浸清,首捐囊金新郡学,斋房靓深,俎豆孔时。
政尚简静,尤务廉勤。
省燕集,却币交,勤恤民隐,单骑行阡陌中。
俸廪当得,苦谢弗受,谓公独饮京口水而已。
财馀于库,馀于廪,士歌于学,民诵于涂。
宝谟阁,再任,除户部员外郎淮东总领,郡如故。
端平元年何公处久涖郡,始专饷事。
饷使久不更代,欺弊山积。
公解落整比,吏民苏醒,怨讟朋兴,始杌󷽥矣。
先是,防江军与尉卒有违言,尉沈元兼佥署,颇右弯辈,军士不率。
会禁旅盱眙,相观而动,何公未及为之所,匆匆去。
公暂摄郡,闻焚掠弗戢,曰:「是将走矣」。
亟议水军无纳贼。
贼至,不得船,遂奔茅山
枭其渠魁蔡福与,其党益携,民无一人死于乱者,公之力。
言者欲以为罪,主管千秋鸿□观,继而事大挺,起加金部郎官,迁将作监
犹有摘指前事者,再奉祠
嘉熙改元,复以金部召,兼删修敕令,迁军器监
二年,察访来归,即日兼正中书省公事,提督财用司
四月,复为将作监
阅数日,直除检正
其为二监及检正也,皆兼司。
公至,剔弊源蠹,冗苗薅而发摘之,吏帖首奉要束,不敢弄以事。
然洗手奉职,日夜与势要为敌,踪迹危甚。
屡抗章请去,不报。
明年乞罢财用司,又不许。
版曹阙,议将除公,忌者滋众,复以言去。
寓霅之平山,读书赋诗,与客把酒为乐,若将终身。
夙苦足恙,察访时政,跋履冲冒,病益痼。
有旨知平江府,度势已不可疗,亟请老。
除修撰右文殿,遂以四月终于北关居第之正寝,年五十有九。
积阶朝奉大夫
呜呼!
公以才集事,而不以事挠其才;
以学用才,而不以才废其学。
有文有武,粗细并入,可谓国之宝矣。
每朝廷议理财行边,未尝不以为称首。
然方起而亟仆,乍用而复置,曾不得久安于其位,而卒赍志以殁,此其病自有在,于公何慊哉!
公娶王氏,国正次春女也,有质行,封宜人,后十年卒。
子某,文林郎
女适将仕郎张某,循忠烈王玄孙。
初,少师少傅墓长安之许藏,至公雅爱平山,因葬其下。
淳祐十年宜人,卜从先世之兆,龟筴袭吉。
十二月庚午,遂迁公合祔,礼也。
公忠孝廉俭,出于天性,少傅同居许藏山中,朝夕侍侧,务养其志。
有疾,夜不解带。
居官冰檗自厉,自奉简淡。
无罗纨之饰。
惟酷惯索,倦以为枕,食以饱口。
尤精《文选》,故吟咏皆有古调。
书得张长史怀素笔法。
抵掌论天下事,自视以为一世之豪。
骑射说剑,皆得家传。
第宅前洋衙,嘉定初始葺斗城北新居,名竹池屿,位置得要,堂曰高寒,庋书万卷。
又辟乐寿堂,洁斋记之,故自号曰乐寿道人
诗三百馀篇,一一可传焉。
尝僚于越,宜人隧上之石,不揆为之铭,由是又以公为请。
韩昌黎记马北平世裔,谓庄武王犹高山深林、龙虎变化不测,魁杰人也。
少傅翠碧梧桐殿中,少监兰茁其芽,噫,此谓之世禄,非不朽也,昌黎盖靳之也。
若公之乃能世其家,则所谓不朽者,于是乎在。
铭曰:
韩氏在昔,克存赵孤
宣惠遂王,天道不诬。
秦废韩祀,汉复起封。
粤繇阳翟,徙上郡中。
千三百载,忠武欻起。
存赵之功,献子是似。
庆绵演迤,是生曾孙。
曾孙甚贤,有武有文。
谓不用耶,出入中外。
谓尽用耶,方起忽仆。
乍用亟置,曾不展布。
彼用者天,彼成者年。
天与年啬,公何疾焉。
赡彼许藏,水绕山围
我作铭记,展我哀思。
李翰林九华书堂记 南宋 · 吴梦祈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五、《九华纪胜》卷七、光绪《青阳县志》卷一一
李翰林幕天席地人也,其玩世似东方朔,其傲物似孔文举,盖放浪不羁之尤者也。
东坡先生独爱其眼高四海,且谓能识子仪之为宗臣,岂不知永王之非真主,每欲澡而雪之。
苏、李盖一流人也,其表而出之固宜。
初,翰林之弃官也,即有蓬丘之思,访道江汉,遥望九华峰,顾而乐之。
会故人韦仲堪宰是邑,乃卜居焉,始易其旧号,加以九华之目。
其居介乎龙女泉之侧,南渡以后夷为张氏之丘。
夫九华之得名自翰林始,而书堂芜没殆且百年,无兴弊起废者,岂吾之真不好事也耶!
嘉熙初元奉议蔡君元龙来尹是邑,访其遗迹,始于化成寺之东偏草具其堂焉。
尝谓古今天下其道同,则千载之下或有袭裳之人,其趣异则一坐之间或有割席之士,公之为此而岂徒然哉!
想夫春树连村,早莺唤人,绿水浮云,紫烟绕谷,公之于斯来也,必将解障泥,坐前楹,横琴花间,欣然起春日樽前论文之思矣;
凉风起天,落日照岛,山云薄暮,江色映,公之于斯来也,必将戴乌纱,酌白酒,顾影起舞,浩然如秋日山中初归之时矣。
率是已往,脱巾挂壁,盛夏可以洒松风,岸帻开檐,玄冬可以眺松雪。
或浩歌以待明月,或展席以俯清流。
方将卧与太白同梦,坐与太白同意,又岂突兀见此屋而遂已哉!
是役也,披图忆古,令尹实肇其谋;
度材鸠工,吴君洪与弟忠振实任其事。
气以类至,俗以化成,民之归仁,令尹固有以先之欤!
令尹字骧甫,淮之无为人,未弱冠试以礼部,为名进士,未强仕改今秩,为贤明府
其政学道而爱人,好古而贵义,此百世之下翰林之所以遭云。
按:嘉靖池州府志》卷九,天一阁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长平公主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卷十三
明崇祯十七年甲申,春三月,流贼李自成直逼都城十八日自成屯兵城外,遣人入见帝,议禅位,帝震怒,叱出之。乃命酒痛饮,命内监王承恩太子永王定王至御前。太子、二王年皆幼稚,诲谕肫肫,命分送外戚周氏、田氏及朱纯臣家。即起至寿宁宫,时周皇后方夜坐,袁贵妃侍,上命皇后自裁,少顷皇后承旨缢殉,复以剑赐袁妃死,袁妃自刎。帝长女长平公主,率妹昭仁公主至帝前起居,长平牵帝衣哭,帝太息曰:「汝何苦生我家!」乃以剑挥斫两公主,昭仁殪,长平伤颊,左臂斫断,亦绝。帝手刃两公主后,复命酒痛饮,高吟古乐府数章,悲壮苍凉,哀不自胜。复以朱谕内阁,命朱纯臣太子,即日间道幸南京监国,且诏天下勤王援京师。天明,帝步行出宫,登煤山之红阁,王承恩侍焉。时春暮海棠盛开,帝被发覆面,以御巾缢于西偏第七株海棠树上承恩侍缢帝旁,时三月十九昧爽也。其时自成由彰义门入,入宫大索帝后,帝殉国人无知者,三日后始于煤山得尸,以门板与周皇后俱停尸东华门外茶棚内,以柳木棺大敛,自成命畀至天寿山西陵殡葬。于是昌平州吏民,恭咎田贵妃园寝,于四月初五草草合葬之。五月朔,清兵入关,驱自成,定鼎京师,为帝发丧,命天下臣民持服三日,上尊谥曰庄烈悯皇帝,后曰孝节皇后,诏以礼改葬。于是再启圹行奉安礼,恭修地宫如典制,明楼享殿,一律修建,命名曰思陵,一依前明旧制,置陵户守护至今。世祖章皇帝躬谒思陵,拈香酹酒,行三揖,御制碑文表陵上,至今完好。考清代优待有明,典礼崇渥,超越百代。凡大典,皆遣官致祭昭告。封辽王后延恩侯,春露秋霜,岁时节序,皆颁上方祭品香楮,命侯驰驿赴十三陵承祀,三百年来,未尝或替,即世所称为朱侯者也。论帝在位十七年,孜孜求治,诛族客魏,昭雪东林,仁孝俭勤,爱民如子,明主也。惜景运告终,天禄不佑,虽精心图治,而自即位即连岁饥馑,四海困穷,盈廷诸臣悉委靡不振,陕西山西河南湖北四川,荒歉尤甚,于是盗贼纷起,李自成蹂躏山陕河洛,张献忠纷扰川鄂湘,竟至亡于流寇之手。时则清运方隆,东事又日棘,宰臣皆知自计,无与帝同心者。帝环顾廷臣,自知无可倚任,尝自嗟叹曰:「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亦可悲矣。」先是,帝宠爱田贵妃,生四子,尤怜悼灵王。十三年,王殇,帝伤之甚,以思子久病遂笃,于十五年亦薨。帝悼念殊苦,时中原多故,万几宵肝,自是内顾多忧,郁郁不愉,以至殉国,盖日在忧劳中矣。袁妃伏剑未殊,养疾别宫,顺治末年始薨。太子周奎家,惧祸不纳,永王定王亦不能匿,先后拥至贼所,皆不屈。自成以帝殉国,亦知,封太子宋王四月晦日自成西去,挟太子、二王俱,不知所终。长平公主为帝长女,周皇后所生,名徽娖甲申岁,年十五。初,帝命群臣妙选良家,议具婚礼,选聘周太仆公子世显,为驸马都尉尚主,将婚,以寇警暂停。至是,断臂而绝,自成命贼将刘宗敏疗治,旋命授尸周畹。周奎自成命不敢不受,乃覆以锦茵,畀归外戚,五昼夜而复苏。考帝六女,昭仁既殊,坤仪及他公主皆先殇,庄烈帝骨血,惟馀长平一人而已。公主顺治二年,上书清世祖,言九死臣妾,跼蹐高天,愿髡缁空门,稍伸罔极。世祖不许,诏求元配,命周世显尚公主。于是土田邸第,金钱车马,锡予有加,恩礼恭备。公主涕泣感怆,然神伤故国,意切攀髯,竟以不乐殒年,下嫁踰年即病薨。先朝复赐墓田,于顺治三年三月,诏葬于彰义门外之赐庄,留像于村之保明寺中,俗呼皇姑寺,可谓恩至备矣。煤山今为景山,逊国后,余尝登山凭吊,慨念兴废,悲思陵求治之勤,失国之惨,殉国之烈,徘徊俯仰,久之不忍去。今读《明史》,辄为流涕作数日恶,至先朝待遇之优,恩礼之渥,所以慰其英灵而安其子孙者,有过汤武之待夏殷。凡兹典礼,皆出先朝之本心,非由明室之求请,且其时福王梗化南疆,方劳讨伐,初未尝因此迁怒而薄其恩礼。呜呼,可法万世矣。俯观今事,金縢书在,铁券盟寒,益叹先朝盛德宏量为不可及。废书三叹,作《长平公主曲》。丙寅除夕杨圻识于郑州军中。
景山楼殿锁春光,红阁年年发海棠
一代君臣亡国恨,两朝儿女返生香。
放勋女英体,长平阿姊昭仁弟。
教养宫中有大家,红牌家法敦诗礼(永乐定宫中制,谓之红牌家法,终明之世,宫壸肃清,超轶汉唐崇祯元年正月,重申祖制,虽皇后非奉旨不得出禁门,违者照红牌治罪。)
太液春浓玩物华,两宫传语召香车。
龙楼问寝家人礼,凤辇陪游帝女花。
百花风底妆初靓,并立琼轩去定省。
万方多难不知愁,爱日绵绵蓬壶静。
六龙御宇万民欢,昭雪忠良罪不宽。
一意平辽思颇牧,用心弭盗恤饥寒(帝入承大统月馀,尽得客、魏罪状,用申显戮,客、魏流毒凡七年,至是皇纲始振,天下人心大快。复诏恩恤杨、左诸臣,分别赠官荫恤有差。士民莫不流涕,颂圣明不置。)
圣明天子治安切,一日万几励忧惕。
有君如此叹才难,十七年中五十易(帝求治綦切,在位十七年屡易阁臣,先后除拜五十馀人之多,尤以周延儒温体仁薛国观辈柔佞奸险,卒皆诛戮斥逐,不安其位。)
金床玉几隐痌瘝,寇盗纷纷事大难。
三峡烽烟横剑阁,二陵风雨下潼关(孙传廷善战,得士心,贼甚畏之。十六年冬,起为潼关总督十月与贼战,遇雨,败绩,传廷死之,贼遂长驱河洛矣。)
西南鼓角连湖广,平台召对求忠谠。
各道疆臣尽苟安,更番宰辅犹朋党。
督师慷慨枕金戈,饮马长城喋血多。
一出国门成万里,蒙恬王剪恨如何(清师数窥边要,直逼京师,乃拜袁崇焕督师辽蓟。上御平台召对,面议方略崇焕忠义奋发,慷慨上五年平辽之策。帝赐尚方剑,假以便宜,旋杀毛文龙。三年又磔崇焕,士论冤之,是盖急切失刑。)
官家从此心怀恶,憔悴深宫惨不乐。
满地江湖鸿雁来,中原野哭连河朔
贵妃颦笑解忧劳,小阁薰香侍退朝。
为有温存承雨露,转将欢笑慰娇娆(中原寇乱日甚,帝日夕焦忧,妃嫔少所进御矣。惟田妃明慧,工书画,最得宠,能解上意。妃扬州人,器什床簟,皆采自江南。)
频年忧国勤宵旰,今年再报河南乱。
此日重寻卢象升,当时错杀袁崇焕
君王内顾复吞声,玉树彫伤忆悼灵。
每为望思传减膳,更怜多病惜倾城(十三年,皇五子悼灵王薨,田妃遂茹素焚修,上亦为之减膳,于宫中大作斋醮。上至妃宫,思念悼灵王,又值河南寇乱,闻福王被害,大恸,袍袖尽湿,怆念骨肉伤怀,自是皇情抑郁不乐。妃生永王、悼灵王及悼怀王、皇七子,悼怀、七子皆幼殇,帝与妃皆最爱悼灵。十三年,悼灵方五岁,病痢薨,帝痛之,妃以思子,遂久病,帝日数临妃宫慰视之。)
倾城思子啼罗绮,玉骨支离扶不起。
拥膝恩深问暖寒,捧心愁绝慵梳洗。
雪衣惨澹咒离魂,钿盒悽凉誓连理十五年七月十六日,妃薨于承乾宫,帝伤悼殊甚。既思爱子,复追念妃,内顾多忧,外寇云扰,憔悴不怿,后二年遂殉国。)
中元风露最凄清,夕殿衾寒圣主情。
三十六宫都见月,甘泉夜醮到天明。
上阳花草千门锁,寒食清明忆灯火。
日暖长杨侍辇游,风明絮阁吹笙坐。
云鬟不睹像生花,晶盘谁进江南(田妃宫婢戴新样花,他宫皆无。皇后宫婢向帝叩头乞赐,帝使中官采辨,数百里不能得。帝以问妃,妃曰:「此像生花,出嘉兴,有吏部家人携来,而妾买之。」帝不悦。又妃性喜甘果,亦以非时进帝。帝每幸承乾宫,日夕供设多江南器玩,命罢之。)
兵马悠悠意惘然,玉环如在若为怜。
君王莫自歌长恨,死别无多祇二年。
桑乾河上鬼夜哭,宁武关头乌啄肉。
大星如月落前军,西路烟尘如破竹(时东事日棘,天下土崩,乃设总理总督,分总兵事,以卢象升杨嗣昌分任之。嗣昌倾陷,象升终战死桑乾河宁武关总兵周遇吉忠勇善战,李自成宁武月馀,城中食尽,仍力战杀贼万馀,贼掘地道,城陷,犹巷战,贼为胆落。其妻女婢媪皆守城,矢如雨下,力竭死,合家自焚,时十七年二月也。宁武关既破,遂长驱入都矣。)
中宫进馔惨无欢,相对天颜泪不乾。
皇帝比来何太瘦,欷歔举箸劝加餐(帝以寇乱焦忧,遂茹素。周皇后见帝体瘁,具馔以进,而瀛国太夫人奏适至,日夜梦孝纯太后归,语帝瘁而泣,且曰「为我语帝,食无过苦」云云。帝性孝,追念孝纯,且感皇后意,举匕箸相向而泣。)
广宁门外昏尘雾,南内惊闻渔阳鼓。
临朝不见一人来,九庙沉沉哭太祖十七日,帝召文武百官于乾清宫暖阁问计,帝泣下,群臣亦相向泣,束手无策。帝书案上「文臣个个可杀」,密示左右,旋即抹去。十八日外城陷,朝臣无一人,帝自登午门击鼓召之,竟无至者。)
夜呼皇子换衣裳,惨对髫龄教出亡。
此去明知成死别,抚摩怜惜断肝肠(上命传皇太子永王定王至,犹盛服人。上曰:「此何时,而不易服乎?」亟命持敝衣来,上为解其衣换之,且手系其带,告之曰:「汝今日为太子明日便为平人,在乱离之中匿形迹,藏姓名,见年老者呼之以翁,年少者呼之以伯叔,万一得全,报父母仇,无忘我今日戒也。」左右皆哭失声。周后太子及二王痛哭不止。)
皇子出宫狂呼酒,只有承恩依左右。
此时神鬼尽呼号,三尺龙泉提在手。
酒酣起入寿宁宫,宫门月黑萧萧风。
可怜皇帝忧勤事,都在椒房涕泪中。
椒房涕泪问朝事,今日何须庇妻子。
我家半壁有陪京,事尚可为胡留此(初,寇氛日逼,朝士安土重迁,无建议南迁者。帝意亦不主迁都。有请令皇太子南下监国者,帝不答。孝节皇后尝从容进曰:「我家尚有一家居,可先令修理,以备缓急。」帝不答,惟以国君死社稷为辞。)
君王回顾泪潸然,骨肉今当速自全。
自古国君殉社稷,我行在后卿请先。
皇后逡巡起承旨袁妃再拜谢赐死。
此时两主入宫门,痛绝惊魂不能视三月十八日暝,城破,帝泣下,语后曰:「大事去矣。」后顿首曰:「妾事陛下十有八年,卒不听一语,至有今日。」帝令后自裁,后入宫,先帝缢死。)
生儿杀儿儿莫嗟,奈何生我帝王家。
何如从母全家死,地下相随伴阿爹。
儿生从父死从母,国破家亡敢独后。
他生不到贵人家,来世愿为太平狗。
君王拔剑泪如线,欲斫不斫走绕殿。
后妃浴血在一旁,姊妹牵衣齐掩面。
雪肤花貌化游魂,珠帘玉砌殷红溅。
此时钟鼓报黎明,弃剑掷地酒亦醒。
草草出宫一回首,宫中白骨堆纵横。
昭阳恩爱一朝绝,锦绣山河不独生。
步上煤山红阁里,四顾宫城烽火起。
兆民何罪在朕躬,遗诏书襟犹罪己(帝登煤山,望见烽火彻天,叹曰:「苦我民矣。」散发被面,书短诏于襟上曰「自朕失国,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故散发覆面」云。)
花里君臣毕命时,阁西第七海棠枝
鼎湖波静骑龙去,三日人间尽不知。
皇子难容外家第,长平五日还魂异。
仓皇扶入武安家,血肉模糊埋玉臂。
满座王侯狗尾新,茶棚哭临但平民。
公卿认贼呼天子,不及黄门一寺人。
凝碧池头齐拜舞,金瓯已破何人补。
貂蝉朝士尽从龙,袍裤宫人能刺虎宫人费氏,靓妆怀利刃,袭公主衣自称长公主思近自成刺杀之,为帝复仇。自成得之,审知其伪,以赐一只虎刘宗敏。费氏于是夕刺杀宗敏,从容作书,自缢死。)
三桂回军赴杏山辽东廷哭乞师还。
八旗壮士风云会,王气东来山海关
王气东来贼西走,扫荡豺狼定九有。
两朝禅嬗非战争,天下得之流寇手。
甲申三月大明亡,甲申五月清祚昌。
吊民伐罪上尊谥,诏令天下皆持丧。
草间穿冢馀父老,百姓哀思皇帝好。
非如舆榇李重光,岂是降幡陈叔宝
四海欣看迎梓宫,长陵左纛制何崇。
大哉周室封箕子,邈矣炎刘祀鲁公
有诏封侯世奉祭,赐爵延恩同带砺。
似闻公主在民间,早选清才似王济
流离皇子在泥涂,如此风霜定有无。
万里死生断消息,思皇骨血此遗孤。
上书削发诏不许,此是吴王偏怜女。
便为萧郎凤台,好教弄玉仙侣。
犊车鱼笏媵乘鸾,驸马威仪是汉官。
看到乐昌破镜高皇龙种尽平安。
钟陵天判云中下,人间犹看天孙嫁。
沁水园田内府钱,丛铃碎佩银潢夜。
周郎才调复温存,夜拥春寒话返魂。
九死未能酬故国,再生犹得新恩。
金根玉勒紫驼釜,新筑平阳公主府。
夫婿青春比翼欢,哀家方寸攀髯苦。
国破山河满眼中,朝朝啼泪唾壶红。
妆楼犹见含章树,肠断新恩出故宫
春风秋雨愁茕独,翠袖单寒卧金屋。
都尉明年赋悼亡,吹箫鹤市哀相续。
灵药难教再返生,旧臣遗老俱颦蹙。
紫玉魂来阴火红,穷泉应见先皇哭。
温明秘器下东园,新赐墓田鄠杜曲
招魂犹上乐游原红叶无情沟水绿。
桃花开到殡宫深,落日牛羊辨陵谷。
本朝开国际明良,武帝旌旗捲八荒。
收拾人心功第一,六军缟素祭怀王
当时盛德迈汤武,三百年来置陵户。
银海沉沉金雁飞,行人争拜昭陵土。
金粟堆前松柏哀,凄凉弓剑已尘埃。
熊罴夜守翠微静,玉马晨趋风雨来。
煤山花发莺啼晓,城阙阴阴闭烟草。
野史方嗟明故宫,游人又说唐天宝
神武门前春水流,玉河车马去悠悠。
衣冠文物都消歇,尚有诗人一二留。
前朝兴废悲异代,后人凭吊前人再。
莫问王孙事已非,可怜帝子家何在
天寿山高万壑深,杜鹃啼遍十三陵。
人间谁咏长平曲,万岁千秋望帝心。
按:近人撰清代小说,谓公主即断臂老尼,善剑术,授其术于吕晚村之女,以刺雍正帝云。《齐东野语》,最易讹传,是不可不辨,乃取国初张宸诔文,附刊于后,宸盖曾亲见公主,且躬自送葬者。此文代驸马周士显诔挽而作,可證公主早薨,非老尼矣。云史注。
【集评】先生此篇,殆为取消皇室优待条件而作,语赞清室待明之厚,意讥今代待清之薄,诗哀明社,心哀清室也。通篇祗王孙帝子二语点明作意,而其忧伤念乱,慨叹兴亡,令人不忍卒读,此其所以为诗史乎?至此诗之刚健婀娜,馀音悽惋,在先生诗名满天下,海内崇拜,无待愚之谀颂矣。丁卯正月,退思斋主人谨识。
附: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者,明崇祯皇帝女,周皇后产也。甲申之岁,淑龄一十有五,皇帝命掌礼之官,诏司仪之监,妙选良家,议将降主。时有太仆公子都尉周君名世显者,将筑平阳以馆之,开沁水宅之。贰室天家,行有日矣。夫何蛾贼鸱张,逆臣不诫,天子志殉宗社,国母嫔嫱,慷慨死焉。公主时在稚龄,御剑亲挥,伤颊断腕,颓然玉折,霣矣兰摧。贼以贵主既殒,授尸国戚,覆以锦茵,载归里。五宵旦,宛转复生。泉途已宫,龙髯脱而剑远;兰薰罢殿,性折而神枯。顺治二年,上书今皇帝,九死臣妾,跼蹐高天,愿髡缁空门,庶申罔极。上不许,诏求元配,命吾周君,故剑是合。土田邸第,金钱牛车,锡予有加,称备物焉。嗟夫!乘凰扇引,定情于改朔之朝;金犊车来,降礼于故侯之第。人非鹤市,慨紫玉之重生;镜异鸾台,看乐昌之再合。金枝秀发,玉质含章。逢德曜于皇家,迓桓君于帝女。然而心恋宫闱,神伤辇路。重云毕陌,何心金榜之门;飞霜谷林,无意玉箫之馆。弱不胜悲,溘焉薨逝。当扶桑上仙之日,距秾李下嫁之年,星燧初周,芳华未歇。呜乎悲哉!都尉君悼去凤之不留,嗟沉珠之在殡。银台窃药,想奔月以何年;金殿煎香,思反魂而无术。明年三月之吉,葬于彰义门之赐庄,礼也。薄游京辇,式睹仪容。京兆虽阡,谁披柘馆;祁连像冢,祇叩松关。拟伤逝于子荆,朗香空设;代悼亡于潘岳,遗挂犹存,敢再拜为之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