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遗令 南朝宋 · 萧文寿
出处:全宋文卷十
孝皇背世五十馀年,古不祔葬。且汉世帝后,陵皆异处。今可于茔域之内,别为一圹。孝皇陵坟本用素门之礼,与王者制度,奢俭不同。妇人礼有所从,可一遵往式(《宋书·孝懿萧皇后传》。)。
奏请崇萧太后 南北朝 · 有司
出处:全宋文卷五十八
臣闻道积者庆流,德洽者礼备,故祗敬表于崇高,嘉号彰于盛典。伏惟太妃母仪之德,化穆不言,保翼之训,光被洪业。虽幽明同庆,而称谓未穷,稽之前代,礼有恒准。宜式遵旧章,允副群望,臣等参受宋皇太后号(《宋书·孝懿萧皇后传》,高祖践祚,有司奏。)。
述志赋 西梁至隋 · 炀萧皇后
出处:全隋文卷八
帝每游幸,后未尝不随从。时后见帝失德,心知不可,不敢厝言,因为《述志赋》以自寄。其词曰:
承积善之馀庆,备箕帚于皇庭。恐修名之不立,将负累于先灵。乃夙夜而匪懈,实寅惧于玄冥。虽自强而不息,亮愚蒙之多滞。思竭节于天衢,才追心而弗逮。实庸薄之多幸,荷隆宠之嘉惠。赖天高而地厚,属王道之升平。均二仪之覆载,与日月而齐明。乃春生而夏长,等品物而同荣。愿立志于恭俭,私自兢于诫盈。孰有念于知足,苟无希于滥名。惟至德之弘深,情不迩于声色。感怀旧之馀恩,求故剑于宸极。叨不世之殊眄,谬非才而奉职。何宠禄之逾分,抚胸襟而未识。虽沐浴于恩光,内惭惶而累息。顾微躬之寡昧,思令淑之良难。实不遑于启处,将何情而自安!若临深而履薄,心战栗其如寒。夫居高而必危,每处满而防溢。知恣夸之非道,乃摄生于冲谧。嗟宠辱之易惊,尚无为而抱一。履谦光而守志,且愿安乎容膝。珠帘玉箔之奇,金屋瑶台之美,虽时俗之崇丽,盖哲人之所鄙。愧絺绤之不工,岂丝竹而喧耳。知道德之可尊,明善恶之由己。屏嚣烦之俗虑,乃服膺于经史。综箴诫以训心,观女图而作轨。遵古贤之令范,冀福禄之能绥。时循躬而三省,觉今是而昨非。嗤黄老之损思,信为善之可归。慕周姒之遗风,美虞妃之圣则。仰先哲之高才,贵至人之休德。质菲薄而难踪,心恬愉而去惑。乃平生之耿介,实礼义之所遵。虽生知之不敏,庶积行以成仁。惧达人之盖寡,谓何求而自陈。诚素志之难写,同绝笔于获麟(《隋书·萧皇后传》,《北史·萧皇后传》,《文苑英华》九十七)。
立萧皇后诏(大业元年正月壬辰) 隋 · 杨广
出处:全隋文卷四
朕祗承丕绪,宪章在昔,爰建长秋,用承飨荐。妃萧氏,夙禀成训,妇道克修,宜正位轩闱,式弘柔教,可立为皇后(《隋书·萧皇后传》。)。
寄萧颖士补正字(一本无补正字三字) 唐 · 邹象先
押寘韵
引用典故:黄绶
六月度开(一作关)云,三峰玩山翠。
尔时黄绶屈,别后青云致(按《纪事》,象先尉临涣,颖士自京邑无成东归,有赠象先诗。来年萧补正字,象先寄诗,重述前事,萧后亦有荅诗)。
杜秋娘诗 唐 · 杜牧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
「杜秋,金陵女也年十五为李锜妾。后锜叛灭,籍之入宫,有宠于景陵。穆宗即位,命秋为皇子傅姆。皇子壮,封漳王,郑注用事,诬丞相欲去已者,指王为根,王被罪废削。秋因赐归故乡,予过金陵,感其穷且老,为之赋诗。」
引用典故:苏武 豹胎 濞铸 璧门 长杨射熊罴 春黄糜 邓通死饥 分香 给丧 觚棱 识旧吏 画堂 毁仲尼 江充 蹶张 雷音 逐客 生唐儿 天人 王者师 魏豹俘 魏齐首 无国要孟子 误置代籍 夏姬灭国 咸池 萧后 瑶池 箦中尸 壮发
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
其间杜秋者(一作娘),不劳朱粉施。
老濞即山铸,后庭千双(一作蛾)眉。
秋持玉斝醉(一作饮),与唱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李锜长唱此辞)。
濞既白首叛,秋亦红泪滋。
吴江落日渡,灞岸绿杨垂。
联裾见天子,盼眄独依依。
椒壁悬锦幕,镜奁蟠蛟螭。
低鬟认新宠,窈袅复融怡。
月上白璧门,桂影凉参差。
金阶露新重,闲捻紫箫吹(《晋书》:“盗开凉州张骏冢,得紫玉箫。”)。
莓苔夹城路,南苑雁初飞。
红粉羽林仗,独赐辟邪旗。
归来煮豹胎,餍饫不能饴。
咸池升日庆,铜雀分香悲。
雷音后车远,事往落花时。
燕禖得皇子,壮发绿緌緌。
画堂授傅姆,天人亲捧持。
虎睛珠络褓,金盘犀镇帷。
长杨射熊罴,武帐弄哑咿。
渐抛竹马剧(一作戏),稍出舞鸡奇。
崭崭整冠佩,侍宴坐瑶池。
眉宇俨图画,神秀射朝辉。
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
王幽茅土削,秋放故乡归。
觚棱拂斗极,回首尚迟迟。
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
潼关识旧吏,吏(一作毛)发已如丝。
却唤吴江渡,舟人那得知。
归来四邻改,茂苑草菲菲。
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
寒衣一匹素,夜借邻人机。
我昨金陵过,闻之为歔欷。
自古皆一贯,变化安能推。
夏姬灭两国,逃作巫臣姬(一作妻)。
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
织室魏豹俘,作汉太平基。
误置代籍中,两朝尊母仪。
光武绍高祖,本系生唐儿。
珊瑚破高齐,作婢舂黄糜。
萧后去扬州,突厥为阏氏。
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难期。
射钩后呼父,钓翁王者师。
无国要孟子,有人毁仲尼。
秦因逐客令,柄归丞相斯。
安知魏齐首,见断箦中尸。
给丧蹶张辈,廊庙冠峨危。
珥貂七叶贵,何妨戎虏支。
苏武却生返,邓通终死饥。
主张既难测,翻覆亦其宜。
地尽有何物,天外(一作高)复何之。
指何为而捉,足何为而驰。
耳何为而听,目何为而窥。
己身不自晓,此外何思惟。
因倾一樽酒,题作杜秋诗。
愁来独长咏,聊可以自怡。
题唐丞相萧遘诗后 北宋 · 李复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八、《潏水集》卷七
唐萧遘与其子三儿生日诗曰:「吾家九叶相,尽继明时出」。遘乃唐武德、贞观年中宰相瑀之后,瑀乃南梁明帝岿之子、隋炀帝萧后之弟。瑀之子嵩,明皇开元十七年为相。华之孙俛,穆宗长庆元年为相。复之孙邺,懿宗咸通元年为相。又孙寘,咸通六年为相。又华之孙咸通十三年为相。寘之子遘,僖宗中和元年为相。归乃梁武帝之孙察之子。梁、南齐太祖萧道成,皆承淮阴令整为高祖。整自兰陵徙居晋陵武进县。考其上世,不见积累功德,其后奕叶暴兴于江东,虽享祚不永,子孙多难,亦皆建号称帝,奄有南土以应天命。流及有唐,九人为相,其馀登显仕者世亦不绝。迨朱梁贞明二年,仿之孙顷又为相,虽祚已灭,而萧氏之泽未替,夫何其盛也!昔晋王导命郭璞筮其世,璞布卦以象言曰:「淮水绝,王氏灭」。王氏非惟与东晋同兴,至梁天监中命康绚堰淮水以灌寿阳,淮遂绝流,王氏亦自此而衰。呜呼!此岂人事欤,亦天数也。
乞正蔡攸童贯误国罔上之罪劄子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七、《靖康要录》卷三
窃惟幽蓟之役,用事大臣败累朝不渝之盟,搆三边无穷之祸,以成朝廷今日之患。中外之论,咸谓蔡京子攸、王黼、童贯均犯大恶,当正典刑,以谢天下。而投荒之罚独加于黼,此群心所以未厌,而臣亦不得而已也。臣近者尝闻言事之臣共疏渠魁蔡京之罪,乞赐窜殛。今不复重陈,仰渎睿听,敢以贯、攸之罪摭略为陛下言之。贯出自阉尹,喜为祸乱;攸凭藉世禄,济以奸回。平日怀奸迷国,坏法乱常,窃弄权柄,擅作威福,固已不胜诛矣。乃王师之北伐也,贯为宣抚使,攸寔副之。提数十万之师,挫于残破之虏,淹留弥年,卒买空城。乃以恢定故彊,冒受非常之宠。贯以太师封两国公,攸遂入总枢廷矣。此贯、攸之罪同也。萧后纳款,虏使韩昉见贯、攸于军中,卑词祈哀,愿捐岁币以复旧好。此安危之机也。乃叱昉使去,昉大呼于廷,告以必败。今数州之地悉非我有,而国用民力从而匮竭矣。此又贯、攸之罪同也。当蔡京专政,贯则兴造边隙,首引赵良嗣用之于本朝。迨金人结好,攸则招纳叛亡,反覆卖国,搆怨结祸,使狄人因以藉口。此又贯、攸之罪同也。前年秋,贯以重兵屯太原,欲收云中之地,卒无尺寸之功,反以剪除寇攘,枉道河朔而归;又虑众人之议己也,公肆诞谩,凡第赏者千百人,贯遂封广阳郡王,而攸亦进太保,封燕国公,此又贯、攸之罪同也。去年冬,贯复出太原,金人犯塞,贯寔纵之。攸见边报警急,贯侧遁逃以还,漫不经意,玩兵纵敌,以至于此。此又贯、攸之罪同也。迨陛下践祚之初,狄人长驱,震惊都邑,贯、攸一旦携持金帛,舳舻相衔,尽室远去,使圣主独处围城中,曾无同国休戚之意。此又贯、攸之罪同也。臣顾陛下奋扬威断,察其误国罔上之罪,天下之所共弃,早正典刑,以为万世贼臣之戒。
小臣孤愤野录总叙 宋 · 孙伟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六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一○○
政和中,边臣导辽人李良嗣、李善庆归于京师。宣和初,女真执辽主疆吏来告。诏以大侍中童贯为河北、河东宣抚使,经略北鄙,蔡攸辅行。四年十月,辽萧后称藩于我。时女真灭辽,遂称金国,十月入幽州。贯欲以为己功,而废格手诏。十一月,我师入幽州,制诏升幽州建燕山府。后二年,女真陷忻、代州、太原府,遂渡盟津,犯京师。明年三月七日,金人劫立伪楚。是年夏四月一日,太上皇帝、靖康皇帝北狩。五月一日,上即位于南京。九月,遂幸扬州。某待罪江上,得太学生丁特起所著《孤臣泣血录》,又从谏官袁彦范得《痛定录》、《武广尝胆录》,已复有人致李纲《传信录》及《太学择术斋记》、《史略》者,荒诞参错,而使疑者滋惑之。大抵不能悉著奸臣蔽主误朝之实,使忠义者日夜痛心疾首。大惧岁月寖远,是非混淆,并恐后世不免以为讪也。某老矣,不能从志士仁人复不共戴天之雠,刷四海九州之耻,区区孤愤,无所控愬,乃取诸人所录,以日系月,编而次之。其事则因于旧,其辞则纪以实。记事非敢私为之,以俟他日太史网罗放失云耳,题曰《小臣孤愤野录》云。
论靖康两和建炎两退之失(绍兴十三年八月) 南宋 · 张汇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
靖康之初,金人初犯京城。时在内则城高池深,兵食兼足;在外则诸路勤王之师,雾合云集,四方忠臣义士,虽素不预军籍,亦皆横军扼腕,自备器甲,效命登先,图报国家二百年德泽。朝廷以天下之势,当一乌合深入之敌,亦未足为虑也。复苟摅目前之急,不顾后日之患,许削地以议和。敌既去,官军从之北行,若用种师道夹河三战之策,敌众无噍类矣。时以亲王宰臣在敌中,使命络绎道路,约束诸军,不得少有犯敌。敌至内丘,有数骑辄犯官军,已毙数人,官军束手不敢擅动。内有一卒不胜其愤,辄击杀一人,适会使命在军,目睹其事,统制马忠恐使命回告朝廷,遂斩其卒以徇,且传首于敌。自后敌时以数骑张弓注矢,戏犯官军,官军避之,敌以为笑。以至与敌马尾相继,随之出塞,无敢谁何。由此勤王之师,莫不解体。故不踰半年,复敢入犯,至百雉戒严,而天下勤王之师,无向战之心者,此失于和一也。至京城之陷,若御驾亲征,率军将整阵而出,亦足以当敌,突围而出,亦足以脱敌矣。何则?军民虽非愿战,然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故韩信背水以破赵,田单凿城以击燕是也。设若不能出城,但收兵退保旧城,次遣使卑辞厚币,许割地以退兵,且曰「舍此则有死战而无生降之理」。兼外城初失,我军必有缒城得脱者,但有一二人得脱,则四方勤王之师定相传播,无不知京城已陷,御驾已出。或御驾退保旧城,则勤王诸帅孰不奋身赴难,争先救主耶?彼虽有破城之势,然内有决死之敌,外有必救之兵,内外受敌,茍不释去,则我与和,此自然之理也。或曰:「城既破矣,岂能整阵而战,突围而出,及退守旧城耶」?臣曰不然。盖京师与边城异。边城郡邑,其内守城之军,不若攻城之敌之盛也,所恃城而已。城池既失,众寡不敌,不为敌降,则为敌害矣。而京城侍卫之兵,守埤之士不下十万。尼玛哈、斡喇布两路之兵,共无六万。至如城破,其势亦足以拒敌也,何必渊圣速出见敌耶?譬如御驾亲征,遇敌于路,亦无城池矣,焉有谓我方行而以无城池可依,更当弃六军,以单骑入敌阵愿议和耶?而城陷三日之间,渊圣已幸敌营,不惟城为敌陷,又自无其朝廷也。由是在内军民,在外勤王之师,已成失国之人矣,孰有禦敌之心哉。此失于和二也。至建炎三年春,尼玛哈犯扬州,时御营之师必有十万,而尼玛哈止有五六千骑。自建炎二年秋九月离云中,下太行,渡黎阳,攻澶、濮、山东诸州郡,以至犯扬州,可见疲劳之甚矣。此强弩飘风之末,无足畏也。兼是时两河州郡尚有未陷者,山东州郡十陷二三,人心未安,粮道未集,盗贼蜂起,而不顾后患,投身深入我境,又可见其无知之甚也。时若我师乘其远来新至,行列未定而击之可也。或则深池坚城,拒而勿战,以剉其锐,以沮其意,且多方出兵邀其出掠者。彼万里孤军,后无委积,忌于相持,利于速战,求战不能,粮道不继,又且野不能掠,以此制之,其遁必矣。俟其既遁,袭而击之,舍而纵之,皆可也。而乃望风之际,车驾渡江,六师自溃,为敌乘之,席捲而去。此失于退一也。至是乌珠之犯江南也,朝廷岂不知敌所利者骑也,我所利者舟师与步兵也,江浙之地,骑得以为利乎?此皆骑之危地也,舟师步兵之利地也。乌珠有知,岂肯致身于此耶?若御驾亲征,诸路进讨,乌珠之败必矣。而复望风之际,车驾泛海,朝廷自散,为敌乘之,得志而去。此失于退二也。凡此四者,非敌之善,乃我靖康之两和,建炎之两退所自致也。大抵朝廷自来每自视如火,视敌如水,谓火必不可以敌水。既以此处之,焉有不为敌胜耶?此当时失于料敌,不知彼我之过也。不然,则真庙之时,值契丹萧后入寇澶渊,若真庙不战而和,不战而退,则景德之元,已有今日之事矣。
故资政殿学士左通议大夫丹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二百户食实封一百户致仕赠左光禄大夫张公行状 南宋 · 洪箴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八五、《华阳集》卷四○
曾祖俊,赠太子少保;妣朱氏,赠普安郡夫人。祖祺,赠太子少傅;妣王氏,赠齐安郡夫人。父翱,任右朝议大夫致仕,赠少保;妣李氏,赠荣国夫人。公讳纲,字彦正,姓张氏。其源出于姬姓黄帝之后,青阳氏第五子挥为弓正,始制弓矢,子孙因赐姓焉。周宣王有卿士张仲,其后裔事晋为大夫。至唐支派渐广,世居河朔,有官于润者,遂家金坛。曰铣,上柱国,曰连,主扬州六合簿,宝应、贞元制书具存。南唐李氏考定其书,以其家为是邦衣冠之裔。公自叙谱谍,载本末甚详。由高祖、王父而下,皆晦迹,以德行称乡里。逮公登二府,三代赠官保傅,荣及九族矣。公幼而颖悟,沈厚寡言。始入小学,与群儿伍,特不好弄。乡先生授以经史,一览辄不忘。由是日记数千百言,众咸骇服。父少保喜曰:「张氏种德积善,后世必有大吾闾者,其在此儿乎」!十岁能属文,出语不凡,同舍生歛衽畏避。时少保之子唯公一人,公昼则干蛊,夜则读书,积日累月,身脩学成,犹未忍离亲侧,少保屡勉之。年二十始入县庠,居无何,试艺优长,升补泮宫。方舍法盛行,游学之士肩袂摩属,公伟然杰出,冠于诸生,郡将尚书俞公㮚一见异之,期以公辅。大观四年,袖然为举首,贡入辟雍,继升太学。方是时,承平日久,京都以侈靡相尚,士之不悦纷华盛丽者十无一二,公独深居简出,潜心大业,至不知饥渴寒暑。流辈初易之,久而见其志趣益笃,问学益精,每群试辄处上游,乃更推服,质问疑义,或抠衣就弟子列。四方人士聚于成均无虑数千人,语学行之懿,必以公为称首。政和三年,试内舍第一。明年,以优等较定试上舍,主文尚书张克公见公程文,称叹不已,谓邃于经术,遂复擢为第一。是年四月七日,天子御崇政殿,赐上舍及第,释褐授承事郎。玉音宣谕:张纲系三中首选,可特除太学官。胪传既下,在廷叹仰,盖一时异恩,前此所未有也。宰相蔡京与张克公不协,故特抑之,后数月,始除辟廱正。当时好事者,以本朝衣冠盛事编次为图,载公三魁之美,绅荣之。五年,除国子正。蔡京方用事,必欲使天下士尽出其门。朋附之徒,有朝处奥渫而暮跻华要者,唯公守正不阿。初赐第,旅进一见而已,绝迹不再往。京以公为时第一流人,意欲罗入己党,频遣所亲致委曲,且曰:「倘能屈意相从,簪橐可立致」。公曰:「富贵在天,蔡氏其如予何」!京闻其语,大衔之。徽宗皇帝屡欲擢用公,京但于学官中时一改除,勉从上意尔。公久在学校,诸儒敬服,既横经上庠,以师道自任,循循训迪,卒岁忘倦。六年八月,除辟廱博士。一日忽有旨召对便殿,公自谓起疏远,荷圣主特达之知,思竭忠言,冀以感悟渊听。既见上,首论朝廷用人,当分别邪正,以谓「方今之患,在于君子小人混淆而莫辨,陛下倘奋乾刚,扩离明,询之以言,试之以事,稽诸古训,格以佥言,则邪正不啻黑白之易见。不然,将恐小人得志,无所忌惮,或苟且以害成,或邀功而生事,其祸有不可胜言者」。又论奢侈之弊,以谓「民之化上捷于令,陛下履丰亨豫大之期,固常忧风俗侈靡,而下戒饬之诏矣。然而背本趋末,日甚一日,流荡而不返,臣愚以谓陛下不率之以躬行之教,未见其能革也。陛下诚能以祖宗躬行之教为法,其不合于祖宗者一切去之,则天下虽大,有不难化者」。公仪貌端伟,音吐洪畅,所言切中时病,上为之改容嘉纳,奖谕数四。除秘书省校书郎,蔡党闻之大怒,益欲逐公而未有间也。七年,磨勘转宣教郎。明年,竟为蔡氏所挤,韩驹、张忞辈凡与公厚善者二十一人俱在遣中,得主管成都府玉局观以归。宣和二年五月,依元丰法,罢宫观。八月,磨勘转奉议郎。三年闰五月,再除秘书省校书郎,兼脩《国朝会要》。明年,兼校正御前文字。上方崇儒重道,博汇群书,公洞贯九流,多识奇字,校雠天禄,是正鱼鲁,功实多焉。朝廷议遣童贯、蔡攸宣抚朔方,公上疏极论不可出师之状,且引《易》「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必致乱邦」之语,书奏,为持权者沮格不报,公愤惋久之。继传郭药师归顺,萧后纳欸,收复燕山,捷音踵至,在朝莫不相庆,唯公忧惧益深,至忘寝食。暨遭靖康之变,人皆谓公有先见之明。十二月,除著作佐郎。五年八月,入尚书省为屯田员外郎。十一月,磨勘转承议郎。初王黼秉政,威权浸专,公恶其为人,虽同僚以职事见,公亦托疾不往。周旋数年间,竟不识黼之面,黼憾之。公在职年馀,徽宗皇帝一日取班籍指公名谓黼曰:「此人驰誉文场,行实相称,可与除近上差遣」。黼设辞障蔽,竟不得迁。七年六月,改司勋员外郎。九月,磨勘转朝奉郎。十二月,北虏渝平,兵及畿甸,公夙夜忧愤,谓所亲四方,今国步阽危,吾处下僚,不获与闻朝论,然苟有可以效节者,不敢不勉。乃为书与父母诀,独留老卒,垂二绳于梁间,曰:「都城脱有不免,与其辱于犬羊之手,不若就死于此」。于是乘城昼夜守禦四十馀日。既解严,有旨登城及一月例迁一官,公曰:「主忧臣辱,义则当然,顾可因此以幸赏邪」?卒不自言。靖康元年三月,遇钦宗皇帝登宝位,覃恩转朝散郎。是时少保荣国以公久在围城中,音问不通,积忧成疾。公得家问,即上章丐祠,于是以公为两浙路提点刑狱公事。陛辞之日,上宣谕曰:「朕知卿不阿权贵,操守方严,故授卿此职,切宜为朕爱恤百姓」。公顿首受诏。还家方浃旬,复被召赴阙。大臣传上旨,欲除公横榻,公方迎医就养,吁天有请,辞甚哀切。钦宗皇帝雅知公无兼侍,特可其奏。及闻二圣北狩,张邦昌僭窃,遂弃簪绂,移病告老。忽传太上皇帝践祚于南京,诏至之日,公病立愈,自陈乞就职,时浙宪已别差王翿矣。建炎元年,遇太上皇帝登宝位,覃恩转朝请郎。驾幸维扬,降旨召公赴行在所,公以二亲垂老力辞,遂再除两浙提点刑狱公事。四年七月,复除司勋员外郎,公又固辞,乃还浙宪。绍兴元年,磨勘转朝奉大夫。二年,改除江东提刑。是时戎马初息,民力未苏,公到官抚摩凋瘵,惠恤鳏寡。属吏之赃污不法怠不举职者,悉按劾无少贷。诸郡详覆具狱,躬亲省阅必以情,刑名或不当,驳正之,吏以舞文抵罪与夫民有冤而获伸者非一。自中原俶扰,士庶或尽室婴祸,事既定,往往立子为继,而于法不合承绝家财产,坐此牒诉纷然。公具奏,乞将已绝命继之人视出嫁女等法,量许分给。又铺兵依条不许别役,而无立定罪名,公乃乞比巡附辖使臣私役法一等科罪,今皆著令,实自公发之。凡州县事有未便,及民所愿欲而未获者,皆罢行之,不可概举。统兵官王进驻池州,凶暴放肆,凌蔑州郡,有曹官以小事忤进,遂钉其手于门。上闻其事,诏公体究。时国势未安,诸将皆有轻朝廷心。公到池阳,进拥铁骑数百突至轺车之前,众颇失色。公不为礼,入传舍廉问得实,立进数责之,进叩头伏罪,自是不复越纪律。公巡历所部,访民疾苦,未尝休息。迄冬奔驰道路,居鄱阳公廨止数十日而已。凡为民去害建利,唯恐不至。席未及暖,而江东九州无违梗,吏歛手不敢为非。公在任及所过州郡,馈送丝毫不受,下车之初,廨舍所列器皿,谓之「并净」,例皆一新,公即令公帑缄封,以俟后政,所用唯随行瓦木之器。比去,悉以所缄封者揭于榜。叹曰:「民之困弊未有甚于此时,而有司供帐,视承平不少减,吾忍用之哉」!至今士大夫相与语廉节者,多举公此事为师法。太上皇帝方锐意于治,二千石刺史之贤否靡不周知,一日顾宰臣,盛称江东最绩,遂以左司召。公入对,极论天下之事,上击节称赏,有大用之意。公又言监司守臣数易之弊,及州县狱囚瘐死,吏无考课法,上嘉纳之。三年正月,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二月,除起居舍人。是时北虏渐退,川陕屡捷,公恐中外苟安,上疏乞益严边备,又乞举行仁宗皇帝故事,诸路帅守替日,各令条列利害五事以上,画一具奏,后皆施行。五月,除中书舍人。公文思敏赡,凡得词头,即时具草,未尝稽留。方多事时,书命填委,公洒翰泉涌,事辞俱称,玉音称奖,谓「比年词臣,鲜能及之」。自扰攘以来,史笔未修,虽诏论撰,而秘省权轻,关会稽失。公建言乞依祖宗故实,委大臣兼领史事,即日诏宰臣吕颐浩兼修国史,至今遂为定制。北虏初议和,朝廷数遣使,而虏情叵测,廷臣以预选为忧,公独奋然请行。大臣以公姓名进,上曰:「张某亲老,且词命正有所赖,朕将委以北门之任矣」。公闻之感泣。未几荣国病甚,乞外,词章十馀上,不许,遂赐告迎侍还乡。继被旨趣归甚峻,是冬还朝供职。四年正月,兼详定一司敕令,寻除给事中。公由江东宪蒙召擢,不二年间,致身法从,自以遭时遇主,古人所难,知无不言,未尝有分毫顾望意。是时献言者交章公车,每付给舍看详,公曰祖宗成宪具在,患不能举行,舍是而一切纷更何益,自非卓然可用皆报罢。或挟势以强公,卒莫能得。大将有以军中田产乞不起税为言者,朝廷欲从其请,公毅然以为不可。先是推恩元祐党籍子孙,许其自陈,一时有司失于限制,来者不止,公建议以崇宁初年所定碑刻九十八人为正。又军兴以来,小人乘时召乱,经涉五年,而仇怨告讦,连蔓不已,公上言乞截日蔽囚,后有告者勿受,庶以广好生之德,事即施行,而潭帅申请委曾焚劫为首之人,请论如法,公复奏驳,上卒从公议。是时所在狴犴填溢,一旦释遣,皆洗然自新为良民矣。公又论举将帅,修战舰,淮南官冗,军粮阙乏,科敷弓料,私置税场,及宿卫单寡等,皆一时急务。旧法:应庶官至中大夫止,若太中大夫,非侍从不迁,谓之止法。宗室有特旨转行太中者,公因此上言:「崇宁、大观以来,士风不竞,叨官窃宠,不循资序,遂至国纪大坏。陛下慨然念治,将欲大变其俗,故前日冒滥之人,大者追夺,小者审量,有识之士,方窃欣幸,以为自是遵守祖宗之法。今乃复违旧章,超迁官秩,臣所未谕」。上闻公言,即寝其命。宣政大臣有上遗表章复官推恩者,公力疏其謟谀误国之罪以驳之。旧相或以生计自言,乞借拨官田,公引子产辞邑事以告于上。贵戚近侍,凡所干求,苟涉侥幸,一切奏罢之,人皆服公不畏强禦。公在省闼二年,凡命令有不当,辄封还,诋斥权贵,尽言切直,无所回避,风采振一时,上亦知公忠赤,屡见褒美。人以公居閒恂恂,似不能言者,而临事慷慨如此,益知所蕴蓄与常人殊,因为之语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今信然矣」!张俊以宣抚使屯江上,遣营卒持书至江州瑞昌县,卒怙俊势,见令踞视出慢语,且与狱囚有疑似之迹,令郭彦参械系之,俊诉于朝,彦参坐免官。公言:「近时州县之吏,多曲意迎合,献谀当路,至不随流俗,能为陛下奉法遵职者盖寡。如彦参者谓宜有以崇奖之,今乃坐免,何以为刚直之劝」!时俊典领重兵,专制阃外,朝廷每务优假,駮疏既上,在列骇愕,权要有为俊地者,公由是不能自安,俄解职提举江州太平观,朝野无不惜其去。五年二月,除徽猷阁待制。七年三月,再任于江州太平观。初少保以公恩封位至五品,公既奉祠归养,备尽子职。每岁时燕集,或宾客过从,公腰金侍立,捧觞上寿,乡人以为荣。是年六月,少保卒,公执丧哀戚甚,勺饮不入口,杖乃能行,人谓曾闵不过也。九年九月,外除,十月,差提举亳州明道宫。十一年四月,转左朝散大夫。公自转正郎,以朝廷多故,十载不叙年劳,至是有司始检举焉。十二年至十四年,凡两请奉祠,皆提举亳州明道宫。十一月,磨勘转左朝请大夫。十六年,丁荣国夫人忧。方强仕时,每念亲闱无手足之助,暮年乃克躬色难之养,温凊甘旨,未尝废离。及荣国寝疾,公屏去家事,专务医药,衣不解带者累月,居丧衰癯不自胜,执礼逾于少壮。十九年三月服阕,五月,差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二十年,转左朝议大夫。二十一年八月,再任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二十三年,公生七十年矣,遂引年辞禄。十二月得请,转左中奉大夫,依前徽猷阁待制致仕。公任司勋郎官日,秦桧以酬赏事属公,公据法以为不可,桧甚怨之。及桧当国,公绝不与通问。一日,桧谓公舅氏李朝正侍郎曰:「张夕拜正而不他,吾所心服,阙不闻问,鄙我也」?李移书道其语,公不答。阅岁,桧数温前语,色颇厉,朝正复相告:「桧方专权,睚眦必报,大臣诛杀流窜者踵相蹑,士大夫重足一迹,日虞祸及」。公得朝正书,曰:「吾已无救于世矣,京、黼尚不为之屈,况桧乎」!桧由此益怒,至是乃祈谢事,以卒素志。二十五年十月,桧死,太上皇帝躬览万几,图任旧人共政。不阅月,召公落致仕,赴行在所,制曰:「七十而归政,古之道也。古之人亦惟曰无以事劝耆老云耳,然至于寿考康宁,抱道怀德,而谙练治体者,则赐之几杖,乞言询事,不懈夙夜,安有听其引年而去,不知宝贵如我今者!具官某,时之耆杰,朕所体貌,给事东台,迨兹二纪,而凛然风声,犹著绅之间。不为朕留,以老自请,亦既许之矣。载惟老臣之居国,譬如合抱之乔木,封植成材,岂一日积!知材不顾,人谓朕何!是用起之丘园,引对便殿,使朕不失贪贤之美,而卿有不忘君之忠,岂不休哉!安车肯来,副我虚伫」。公以老疾为辞,诏不允,促行甚亟,公不得已就道。都人以公年耆望重,久间复出,夹道聚观,争先睹之为快,卫士之旧人识公者,更相告语,咨嗟叹息之声,洋溢朝路。公对便殿,太上皇帝喜见颜间,曰:「卿閒居已二十二年矣,前屡趣卿者,正欲速闻谠言耳」。首问当今治道之所先,公敷奏甚悉,因论比年公道不行之弊,亟蒙睿奖,对数刻乃罢。即日除吏部侍郎。方是时,尽逐秦党号召天下,名德之士咸处班列。不数月间,自执政至侍从、台谏,多公门人,如魏良臣、周葵、汤鹏举、凌哲,皆公昔所论荐,一时服公知人之明,且叹其为当今旧德也。秦桧当轴二十年,士大夫不登其门者几人,唯公七任宫祠,退藏密深,未尝以一毫干之,而桧亦不少假借。比公再登禁涂,秦门旧客,各欲诡脱踪迹,往往极口谈桧之恶,而公反不出一语。或问之,公曰:「今之因革,惟公道是从,岂以譊譊求胜哉」!由是更服公德量之不可及也。十二月,兼给事中。二十六年,兼侍讲。初讲《诗·关雎》一篇,因后妃淑女之事,历陈文王用人以致规谏之意。上褒谕再三,且曰:「久不闻卿博雅之言,今日所讲,析礼详明,深启朕意」。公乃奏:「比年举子,鲜知经术,宜令词赋之士,兼隶一经,如绍兴十四年故事,庶免偏废之患」。上深然之。明年省试毕,事遂施行。寻权工部侍郎,二月,权吏部尚书。自祖宗以来,立公私赃罪三等之法,以戢贪残之政,暨秦桧为相,复增民事一条,凡丽于民事,永不得注亲民差遣。公曰:「守倅令佐,亲民之官,茍有所犯,未有非民事者,锢人圣世,岂不重可惜哉」!亟奏罢之。公晨入坐曹,事无大小,必躬自钩考,发擿按治,吏无所容其奸。士大夫希恩雪罪,有数十年不决者,公悉以法订正,可与者即奏与之。因进故事,极言销金之费。异时论事榻前,上复以此为问,公口陈为患甚大,宜速禁止,遂下诏如公言。三月,再转左中奉大夫。五月,大金贺生辰使敬嗣晖入境,诏公馆伴。既接见,嗣晖谓其副曰:「我自幼闻此公姓名,今尚在邪」?由是执礼甚恭。故事,观潮浙江,坐定潮至,嗣晖举前辈诗数十首以问,公应答如响。中使入奏,上喜甚,及事毕,褒宠异于常时。盖嗣晖在虏中号知书,虏以秦桧死,选择而使之,欲以觇吾国,知公德望素著,辩论不可屈,故卒礼而去,无或违者。会彗出东方,诏士庶实封陈言。其间贪竞之徒,以权贵人死,意朝廷必欲尽变其所施设,故其言不择是非,杂然并进。公亟上疏,谓「求言不可不广,听言不可不察,举而行之,尤不可不审,盖恐疏远之人,锐于纳忠,有强出新意而致冲改祖宗旧法者,有取便一时而行之既久不能无害者,有贪蠲复之名而不以用度较之,致州县不免暗取于民者」。上曰:「数日来朝臣献言多矣,唯卿所陈之言,独合朕意,大臣用心正当如此」。明日宰执奏事,上宣谕此语,知公才堪丞弼,遂除公中大夫,参知政事。公入谢,因奏:「臣待罪政府,不欲令子弟仕于朝,乞罢男坚国子簿见任」。上曰:「卿深鉴权臣私亲之弊,首变前辙,朕甚嘉之」。特依所乞。厥后大臣为子弟引嫌丐罢者,相继有请,遂以为例。初秦桧久擅政柄,以严刑峻法钳天下之口,太上皇帝慨然总览,尽去苛刻之政,自尔诏令之下,无非宽恤民力。公建意以颁降重复,官吏奉行不虔,恐民庶不能通知,乃令有司看详,取其切于利民者,得八十馀事,止标大意及降旨月日,其间繁文一切削去。奏乞镂版,宣布中外,仍令州县揭诸粉壁。于是天下晓然,皆知吾君之德意矣。公在政府,孜孜庶务,忧国如家,钱谷甲兵之问,或至庙堂,必为之竭虑经画,至通夕不寐。幸而得之,则翌日以告丞相,俾奏行焉,未尝自以为功。而上亦深知士大夫无辜被罪,窜斥远方,有未还恩数者。公奏事上前,便便言不已,每蒙开纳。荐举人才,必参公论,皆曰贤矣,然后剡章。两省侍从由公延誉而被擢用之人甚众,公未尝语人,而其人亦卒不知为公所荐也。公自参机政,天下事多所建明,更化以来,所以维持纪纲法度可以数百年犹蒙其功者,公实有力焉。至二十七年九月,公谓家人曰:「吾贰政已期年,衰疾,岂可久妨贤路?宜出装,吾丐归矣」。乃夜奏,迟明怀至漏舍示同列,遂留身乞辞机政。上惊曰:「卿在政府,宣力甚多,方切倚毗,岂当舍朕而去」!确然不许。公既退,即挈家属出私第,示必不可留,相继章四五上,累降诏遣中使宣押,恩礼备至,公力恳不已。上已知公去意甚决,曰:「卿先朝老臣,出处皆可观,今之求去,盖欲全进退之节,岂可以朕故,令卿有不满意!然观筋力尚壮,尚为朕卧理一政」。而公又恳辞,上曰:「比年执政无善罢者,卿之行可谓勇退矣。且大臣去国,自有体貌,此不可辞」。拊劳久之,除公资政殿学士知婺州。陛辞之日,上复与公极论异日为治之要,已而曰:「旧德去朝,相见无日」。因颦蹙不怿。公再拜谢恩,既下殿,复宣坐赐茶,慰免加厚。公至浙江亭,将登舟,忽中使驰至,赐御札一封,通犀带一条,天语丁宁,备极恩宠,缙绅歆艳,以为近世创见也。是日,宰执侍从下至百执事悉会江亭叙别,冠盖相望,填溢阡陌,都人纵观,或绘为图,以比汉之二疏云。公至婺州,布宣天子德泽,为政务简易,存大体,至于事干休戚,则必反覆详审,而不敢忽。一方之民,初未识公,徒以公名德之重,更相戒饬,勿犯公法。自郡丞以至诸邑官吏,翕然奔走率职,曰:「岂可复以猥琐,上累我公神明」!公以狱者人命所系,尤所加意,每录重囚,必使升阶立坐隅,亲加临问,察其辞色,多得其情。涖事之初,有大辟囚以疑奏谳,得旨杖脊流配,当决日引囚出,则癯瘠若病者,公命减杖数之半。僚吏皆曰:「此敕断也,不可」!公曰:「主上宽仁好生,哀矜庶狱,某尝亲闻圣训,今此囚既以疑故宥其生矣,脱或毙于杖下,则如勿谳。人主欲生一人,而郡守乃杀之,尚可谓之承流化宣乎」?众莫敢言。本州岁以绫罗输内库,自绍兴以来,逋负重积,前官以属官禁,不敢丐免,有司督责严甚,公具奏一切蠲除之。又乞增大礼买罗之直,民皆被其赐。公在郡禄令之外,一钱不受,或以谓例所当得,前后相承,莫有废者,公曰:「吾顾法如何,未闻以例从事也」。食指猥众,用度不足,至质钱以自给,饬内外非饮食日用之物,不得辄市于民。婺出罗帛,家人欲一见且不可。仲春劝耕,例携妓乐,公悉屏去。灯夕出游,吏以故事告,公亦罢之。政务便民,安静不扰,数月之间,郡以大治。公曰:「可以休矣」。遂再辞禄。明年三月,命下,依前资政殿学士,转左中大夫致仕。即日西归,资装无浙东一物,尽以锡赉之馀,分给亲族之贫者。致仕官暨使臣合得俸禄悉罢去不请,曰:「吾平生食君之禄多矣,岂可复更尸素」。吏辈役于私室,难以费蠹饩廪,宁自给之食。筑亭池上,名曰「喜归」。公自号「华阳老人」。日与亲旧游息其间,又作诗以叙喜归之情,一时名士赓和盈轴。公遭遇累朝,晚年蒙太上皇帝擢与机政,眷遇优渥,虽一饭之间,未尝忘感戴之意,晨起必注香上祝千万岁。每戒子孙曰:「吾老矣,不能上报国恩,汝曹其勉之」。至被疾,犹谆谆道此语,人皆谓公发于至诚而然。二十九年七月,以其子坚该恩叙封,转左通议大夫。三十一年,太上皇帝巡幸建康,出京口,公扶病朝行宫。是时虏践淮甸,王师到屯江浒。上见公,慰劳周悉,因语时事,且曰:「卿在政府时,屡讲募兵之议,有司措置失当,今遂乏用」。公奏述江淮形势,乞宽圣虑。上问公体力增损,授以药方,仍述脩养之法,恩意欸密,人皆属目焉。主上登极,首访公安否。明年十一月,召公赴阙,公具奏力陈两经致仕,衰病难支。上察其由衷,诏曰:「张纲一时老成,朕所渴见,已令趣召,乃以耋老为辞,重违雅志,可从所请」。令所在州军常加存问,仍赐羊酒。郡守备礼,委县令入公里致诏,特异之恩,一时鲜俪,世以为宠。乾道二年正月,感微疾,踰月,疾良已。甲午之夕,与家人笑语如平时,遽命取水浴体,浴毕安卧,三问夜如何,至二鼓忽举手加额,三叩齿,遂薨于正寝。三日而歛,手足和柔,肤革如生。享年八十有四,官左通议大夫,职资政殿学士,爵丹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二百户,实封一百户。遗奏上闻,天子嗟悼,辍视朝一日,诏赠左光禄大夫,恤典皆如式。公始以经术大儒为上舍第一,释褐即官上庠,自正至博士凡三迁。时鼓笥踵堂,訚訚秩秩,盛于唐汉,公讲论经旨,研穷理窟,人人涣然冰释。五经尤精于《书》,每因讲解,著为义说,皆探微索隐,伦类通贯。尝疾夫絺绘揣合以应故事,故其言无一不与圣人契。既卒业,遂成一书,凡三十卷,世号《张氏书解》。自是后学潜心此经者,争传诵之,诸家之说,虽充栋汗牛,束之高阁矣。公在三馆,于未见之书无不读,闻见日益博洽,虽位通显,未尝一日废卷。晚年披阅稍倦,则命子孙读于前,而卧听之。议论常出诸儒意表,人有得其謦欬之馀,皆抄录藏去。其为文雄深雅健,粹然一出于正。代言西掖,绰有典诰之风,奏议详明,直而不讦,实近世文章之宗伯也。平生著述,有《华阳集》四十卷、《六经辨疑》五卷、《确论》十卷《、告猷集》三卷、《闻见录》五卷、《瀛州唱和》八卷。靖康、建炎间,遭兵火焚掠,煨烬之馀,所存无几。公纯诚直亮,禀于天性,自布衣至贵显,操守奉养不少异。气貌严正,虽燕处无惰容。未尝姑息,而人亲之;未尝暴怒,而人畏之。交游尽天下名士,推荐人才,先德行后文艺,卒皆通显。大抵不喜沽名,常曰:「中庸之为德,其至矣乎!舍是而要一时之誉,吾弗能也」。召节屡颁,皆出简记,贵倖近习,无一相识者。其爱君忧国,出于天资,每从容上前,必以进君子退小人、信号令明赏罚为言。尤小心恭谨,避权远势,退朝未尝与人言奏对之语。疏状稍干机密者,往往削藁不留,以故忠谋谠议,人亦莫能尽知也。宣、政间在京师,二奸相继弄权,气燄熏灼,士类不能改其操。绍兴中,退而里居二十馀年,当国之人复视之如仇雠,不能害。暮年遇合,遂入政府,守法任职,亲旧未尝敢干以私。急流勇退,再辞荣禄,全名高节,烂然独著。公尝书座右曰:「以直道行己,以正色立朝,以静退高天下,是三者人之大节,不可违也。吾虽不才,反身而诚,亦庶几焉」。其子以是刻诸石。观其言可见公用舍行藏素定久矣。公事亲至孝,承颜顺志,虽古人有所不及。亲没,追慕白首不少衰。时祭如见其享,忌日号哭如初丧,一言及亲,未尝不垂涕也。初祖母齐安夫人在堂,奉事尤谨。政和七年,公正室新安夫人徐氏以宗祀恩当受封邑,公乃以回授祖母,宣和七年,再乞回授,遂封太安人。绍兴元年,公以正郎初遇郊,当任子,以叔父汝弼为少保所友爱,遂奏乞先补叔父,被旨特许。既秉政,得谢而归,许上其子若孙三人,公自念吾白屋起家,备位二府,皆先世遗泽,而群从犹布衣,安得恝然忘之,遂剡章,乞官其堂弟曰绚,堂侄曰基、曰圭。未几基亡,复以郊恩官基之弟塾。公载念曾祖后犹有未仕者,又以郊恩官其从侄钺。自叔父以下,由公而仕者凡六人。公媦适溧阳进士谈思文,实荣国所钟爱,复奏补甥柽将仕郎。公始辍妻之封及祖母,辍子之禄及叔父,辍孙之官及群从甥侄。至薨没时,曾孙数人皆未官。呜呼!非孝义过人,安能若此!建炎初,六飞南渡,江浙云扰,公侍二亲奔窜山谷,乡邻之避寇者,知公所在,争趋附之,曰:「此公纯德孝行,可以动天,天必佑之,冀赖馀庇以免」。由是相从者数千人。昼伏夜行,周旋于烟尘矢石间凡数月,卒获无虞。间有舍公而出他途,必遇寇掠,前后数十无免者。一日公与群众隐大林中,虏骑绕林欢噪,声势甚迫,众大恐,迁徙纷乱,或啼哭失声,鬨然不可遏。正尔惶惑,忽大风起,飞沙折木,震动林薮,移刻而止,虏骑寻引去。是日微此风,则虏闻人声,无噍类矣,人皆以为公德行所感。厥后中朝士大夫流散南徙,狼狈于道,有至公卿者,不以在亡为辞,必厚馆之,或经岁乃去。性俭约,自入禁闼,赞化钧,首尾踰三十年,家无金玉之器,室无衣帛之妾,凡世之声色玩好,一无所著。在政府时,每解衣,人见所服缣素,无不叹息。乡人衣冠新异者,不敢服以见公。有为不善,宁受辱于有司,惟恐公之知也。公居依山,而田濒湖,每岁夏潦,山水湍激,悉为巨浸。有劝公增置良田者,公曰:「先世以此贻子孙,倘可保守,足以资伏腊,岂可广植膏腴,以损子孙之志哉」!故自微至贵,田不加益。禄廪之馀,推以赈贫,无吝色。每蓄善药名方,人有疾,手自施予。邻里死者,赒其棺椁。岁谷熟,必损衣食之费,增价籴而藏之,至春则减其值以济乏绝,一方赖此免于饥馑流徙者,不知其几千万人也。绍兴十六年丁荣国忧,有谷千馀斛,尽以贷乡民之无告者。既面焚券柩前,曰:「世俗以厚缁黄为孝于亲,孰若惠贫乏以酬亲志」。公所居宅南,甘露降于众木之上,一岁凡三见,穰穰如贯珠,庭前双桂、枝生连理,寝室之后,复产紫芝。又有群鹤数百,回翔寥廓,下视所居,公祝曰:「胎仙见临,愿示丹顶」。俄有二鹤,垂首檐槛,飞舞自献,人皆异之。先是公梦游一官府,殊庭虚寂,非人世比,梦中以为异日当居于此,后十馀梦宛然如一。公薨之月,族弟统梦至其所,与公言同门设绿牌而无字,有告之者曰:「俟张公至则书此额矣」。考公平生所践履,则知身后所归宿,夫何疑哉!公娶同邑徐氏,赠新安郡夫人,建炎四年卒。男二人:堂,右宣义郎,前公二十年卒;坚,朝散大夫,直宝文阁知泉州,尝历御史、国子、太常簿。孙四人:釜,承议郎,新通判信州;鋈,迪功郎,早卒;鉴,迪功郎,池州贵池县主簿;镐,从事郎,新平江府昆山县主簿。坚、釜皆中进士第,种学积文,能世其家。鉴尝荐名礼部。孙女六人,适士族。曾孙男女八人,尚幼。乾道二年十一月己酉,葬公于家北古观基之原,从治命也。公以全德硕望,遭遇四朝,言听计从,泽及天下,克保富贵寿考,屹然为世重臣。讣音流传,学士大夫暨闾巷之人,无问识不识,举皆痛惜流涕。蒙公恩者,至画像而祠之。公平生不求赫赫之功,唯以道德仁义自任,诚心守之,老而不衰,此其所以大过人者,真所谓古之遗直欤!公之子坚欲上公行实于朝,以丐易名之典,俾箴叙其本末。箴出入公门三十年矣,知公出处最详,辄以所闻见纪其实,以授公之子,不敢有加焉,庶几议谥勒铭,有所考信,以传不朽。视质诸夏,无且画工为无愧云。谨状。乾道四年三月某日,通直郎、大理寺丞洪箴状。
取燕 其一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五、《水心文集》卷四、《水心别集》卷一○
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追论靖康之失者,亦必曰取燕。虽然,究利害之极以定今日之大计,不过取燕而已。何谓「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自石晋割而不合,太宗征而不定,赵普、田锡、王禹偁之流,固尝以志复燕、蓟为非矣。至景德约和,而中国之人遂以燕为外物,不置议论之内。及庆历中,刘六符反索周世宗关南诸县,富弼为之设辞增赂而后仅止。其后萧禧办理河东疆域,又举数百里畀之,而王安石、韩绛不知较也。况于王黼、蔡攸之妄庸,乃欲必取异代已割之燕,卒于失信契丹,取侮女真,以贻大变。此所谓「致靖康之祸」者。然士大夫特泛言其粗耳,未能知其实也。何谓实?曰:「不能取燕而已」。使契丹政令犹强,社稷犹固,我独抗宿愤,劳累战,虽得燕、蓟,而财竭民怨,内溃外叛,遂以失国,若此而谓「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可也。今天祚地丧于外,位夺于内,窜身夹山,死亡朝夕,其国灭矣。因时拯乱,汤、武之业也;疆理天下,舜、禹之政也。纪律颇严,将卒颇厉,乘时以取全燕,收拾汉、唐之遗民,何为不可!夫坚守重誓于既亡之契丹,不知女真一旦袭其后,踵以陵我。当是之时,王黼、蔡攸所不论也,以韩琦、富弼之谋,何以处之乎?种师道既败,刘延庆又败,萧后与夔离不以折北不支,女真之溃兵轻突我师若无人焉,其所为用众者如此。遂祷女真纳赂以巨百万计,所买者山前六郡之空城,乃以王安中与郭药师降虏共事,竭中国事力以馈常胜军。山后之地,往返论难不决,而药师挟女真以南矣。由是言之,其祸在于不能取燕,而非以取燕致祸也。夫不能取燕而命之曰取燕,以是致祸,是昔日之败事既然矣;未尝得燕,而犹曰祸在于取燕,是今日之谬论犹未解也。败事既往,空言无益,谬论未解,实害最大,不可畏哉!
咏史五言二首 其二 唐季 南宋 · 刘克庄
五言律诗 押支韵
虽化家为国,其如夏变夷。
可汗僭(原作偕,据冯本改)天子,萧后作阏氏。
玉检无升顶,珠襦有裸尸。
未应长乐老,饮酒又吟诗。
笞女台歌(并引。) 元 · 熊梦祥
押词韵第五部
在京南城放生池东,高三丈,蒿草芃芃,乡老俱称金萧后笞女于上。
荒草堆,燕人号为笞女台。
金源萧后饬宫女,表正壸范出圣裁。
此事庸或有,史笔独不该。
繁华若流水,去者不复回。
后人见遗迹,孰不兴远怀。
閒花野草今犹昔,当时美人安在哉。
大宁 明 · 唐之淳
押麻韵
辽时昔有国,凭陵我中华。
中华岂无人,豢养如龙蛇。
噬肤尚靡顾,称谓殊等差。
皮币岁不足,视之若尘沙。
峨峨大宁城,萧后之所家。
晚节秽中冓,牝鸡鸣日车。
秦国乃犹子,贵宠莫与加。
作嫔帝王室,而乃事毗耶。
范钟创塔寺,祝寿期无涯。
迨今四百秋,变灭随云霞。
碑文蚀土翳,隧道生蓬麻。
万室无一廛,安能恤其他。
空馀坏雉堞,日夕啼寒鸦。
仰怀庆历间,踯躅以兴嗟。
柳枝 其四 明 · 祝允明
押真韵
隋家萧后解伤春,内苑亲栽几树新。
出塞归唐春渐老,美人思树树思人。
燕京歌(人云斗牛眼甚恶最吓人) 其四 明 · 徐渭
七言绝句 押尤韵
萧后梳妆别起楼,太湖石在水空流。
而今楼瓦飘零尽,只乞中官看石头。
边词(并客燕时到马水口及宣府之作) 其十四 明 · 徐渭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十八盘南甃沸汤,燕京楼子待梳妆。
当时浴起萧皇后,何似骊山睡海棠(十八盘山有汤泉云是辽后浴处)。
隋书十首 其二 萧后 明 · 郑学醇
七言绝句 押麻韵
轻盈不耐是杨花,漂泊芜城不见家。
有恨早知同蔡琰,不如青冢落胡沙。
唐书十六首 其四 萧后 明 · 郑学醇
七言绝句 押侵韵
得宠深移得怨深,门横金锁漏声沉。
汉宫衣赭人何在,骨醉难回二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