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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言朝政阙失事状(熙宁七年四月十八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司马公文集》卷四五、圣宋遵尧录·别录、《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二、《皇朝文鉴》卷五○、《圣宋文选全集》卷五、《太平治迹统类》卷一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二、《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六○、《宋宰辅编年录》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经济类编》卷九、《续资治通鉴》卷七○
右,臣准西京牒,准三月三十日诏敕:「朕涉道日浅,晻于致治,政失厥中,以干阴阳之和。乃自冬迄春,旱暵为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间诏有司,损常膳,避正殿,冀以塞责消变。历日兹久,未蒙休应。嗷嗷下民,大命近止。中夜以兴,震悸靡宁,永惟其咎,未知攸出。意者朕之听纳不得于理欤?狱讼非其情欤?赋歛失其节欤?忠谋谠言郁于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众欤?何嘉气之不效也?应中外文武臣寮,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朕将亲览,考求其当,以辅政理。三事大夫务悉心交儆,成朕志焉」。臣伏读诏书,喜极以泣。昔成汤以六事自责,今陛下以四事求谏。圣人所为,异世同符。凡诏书所言,皆即日之深患,陛下既已知之,群臣夫复何云?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陛下诚知其如是,复能断志无疑,不为左右所移,则安知今日之灾沴,不如太戊之桑谷,高宗之雊雉,成王之雷风,宣王之旱魃,更为宗庙生民之福乎?然自诏下以来,臣不知中外之臣,亦有以当今之急务,生民之疾苦,力为陛下别白言之者乎?盖必有之矣。而臣未得闻也。臣窃不自揆,伏念父子受国厚恩,备位侍从。向在朝廷,屡以狂瞽尘浼圣聪;间以衰疾自求闲官,不敢复预国家之议,四年于兹矣。幸遇陛下发不世之诏,问以朝政阙失,斯实千载一时。古人虽在畎亩,犹不忘君,况居位食禄者乎?是以不敢畏当涂,避众怒,爱微躯,保妻子,心知时事之可忧,而塞嘿不言也。窃观陛下英睿之性,希世少伦,即位以来,锐精求治,耻为继体守文之常主,高欲慕尧舜之隆,下不失汉唐之盛。擢俊杰之才,使之执政,言无不听,计无不从,所誉者超迁,所毁者斥退,垂衣拱手,听其所为,推心置腹,人莫能间。虽齐桓公之任管仲,蜀先主之任诸葛亮,殆不及也。执政者亦悉心竭力,以副陛下之欲,耻为碌碌守法循故事之臣,每以周公自任。是宜百度交正,四民丰乐,颂声旁洽,嘉瑞沓至,乃其效也。然六年之间,百度纷扰,四民失业,怨愤之声所不忍闻,灾异之大古今罕比,其故何哉?岂非执政之臣所以辅陛下者,未得其道欤?所谓未得其道者,在于好人同己,而恶人异己是也。陛下既全以威福之柄授之,使之制作新法以利天下,是宜与众共之,舍短取长,以求尽善。而独任己意,恶人攻难,群臣有与之同者,则擢用不次;与之同者,则祸辱随之。人之情,谁肯弃福而取祸,去荣而就辱?于是天下之士躁于富贵者,翕然附之,争劝陛下益加委信,顺从其言,严断刑罚,以绝异议。如是者,往往立取美官。比年以来,中外执事权者,皆此属矣。其怀忠直、守廉耻者,皆摈斥废弃,或罹罪谴,无所容立。至于台谏之官,天子耳目,所以规朝政之阙失,纠大臣之专恣,此陛下所当自择,而亦使执政择之。彼专用其所亲爱之人,或小有违忤,即加贬逐,以惩后来,必得佞谀之尤者,然后为之。如是则政事之愆谬,群臣之奸诈,下民之疾苦,远方之冤抑,陛下何从得闻见之乎?又奉使询访利害于四方者,亦其所亲爱之人,皆先禀其意指,凭其气势,以驱迫州县之吏,善恶系其笔端,升黜由其唇吻。彼州县之吏,承迎奉顺之不赡,何暇与之讲利害、立同异哉?及其入奏,则云州县守宰咸以为便,经久可行。陛下但见其文书粲然可观,以谓法之至善,询谋佥同,岂知其在外之所为哉!或者更增为条目,务求新巧,互陈利病,各事改张,使画一之法日殊月异,久而不定,吏民莫知所从。盖由袭故则无功,出奇则有赏,彼皆进身之私计,非有益国便民之志也。又令使者督责所在监司,监司督责州县,上下相驱,竞为苛刻。不即奉行新法,立行停替。或未熟新法,误有违犯,皆不理赦降去官,与犯赃者罪同,而重于犯私罪者。州县之吏唯奉行文书,赦免罪戾之不暇,民事不复留心矣。又潜遣逻卒,听市道之人谤议者,执而刑之。又出榜立赏,募人告捕诽谤朝政者。臣不知自古圣帝明王之政,固如是耶?昔尧「稽于众,舍己从人」。舜戒群臣:「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此其所以为帝王称首者也。秦恶闻其过,杀直谏之士,禁偶语之人,及其祸败,行道之人皆知之,而己独不知。此所以为万世戒者也。子产相郑,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请毁之。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何今之执政异于古之执政乎?齐景公谓梁丘据曰:「惟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吾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以水济水,谁能食之」?今朝廷之臣对扬启沃,亦有异于梁丘据者乎?卫君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己,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闇臣谄,以在民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今执政主新法,群下同声贤之,有以异于卫国之政乎?是以士大夫愤懑郁结,视屋窃叹,而口不敢言。庶人饥寒憔悴,怨叹号泣,而无所控告。此则陛下所谓忠谋谠言郁于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也。茍忠谠退伏,阿谀满侧,而望百度之正,四民之乐,颂声之洽,嘉瑞之臻,固亦难矣。方今朝之阙政,其大者有六而已:一曰广散青苗钱,使民负债日重,而县官实无所得。二曰免上户之役,歛下户之钱,以养浮浪之人。三曰置市易司与细民争利,而实耗散官物。四曰中国未治而侵扰四夷,得少失多。五曰结保甲,教习凶器,以疲扰农民。六曰信狂狡之人,妄兴水利,劳民费财。若其它琐琐米盐之事,皆不足为陛下道也。舍其大而言其细,舍其急而言其缓,外有献替之迹,内怀附会之心,是奸邪之尤者,臣不敢为也。凡此六者之为害,人无贵贱愚智,莫不知之。乃至陛下左右前后之臣,日誉新法之善者,其心亦知其不可,但欲希合圣心,附会执政,盗贵富耳。一旦陛下之意移,则彼之所言亦异矣。臣今不敢复费简札,叙利害以烦圣听。但愿陛下勿询阿谀之党,勿徇权臣之意,断志罢之,必有能为陛下言其详者矣。此六者之中,青苗、免役钱为害尤大。夫力者,民之所生而有也;谷帛者,民可耕桑而得也。至于钱者,县官之所铸,民不得私为也。自未行新法之时,民间之钱固已少矣。富商大贾藏镪者,或有之;彼农民之富者,不过占田稍广,积谷稍多,室屋修完,耕牛不假而已,未尝有积钱巨万于家者也。其贫者,褴缕不蔽形,糟糠不充腹,秋指夏熟,夏望秋成,或为人耕种,资采拾以为生,亦有未尝识钱者矣。是以古之用民者,各因其所有而取之,农民之役不过出力,税不过谷帛。及唐末兵兴,始有税钱者。故白居易讥之曰:「私家无钱炉,平地无铜山」。言责民以所无也。今有司为法则不然,无问市井田野之民,由中及外,自朝至暮,唯钱是求。农民值丰岁,贱粜其所收之谷以输官,比常岁之价,或三分减二,于㪷斛之数,或十分加二,以求售于人。若值凶年,无谷可粜,吏责其钱不已,欲卖田则家家卖田,欲卖屋则家家卖屋,欲卖牛则家家卖牛。无田可售,不免伐桑枣,撤屋材,卖其薪,或杀牛卖其肉,得钱以输官。一年如此,明年将何以为生乎?故自行新法以来,农民尤被其患。农者,天下之本。农既失业,馀民安所取食哉?今货益重,物益轻,年虽饥,谷不甚贵,而民倍困。为国计者,岂可不少思其故哉!此皆歛钱之咎也。北尽塞表,东被海涯,南踰江淮,西及邛蜀,自去岁秋冬,绝少雨雪,井泉溪涧,往往涸竭。二麦无收,民已绝望,孟夏过半,秋种未入。中户以下,大抵乏食,采木实草根,以延朝夕。若又如是数月,将如何哉?当此之际,而州县之吏督迫青苗助役钱,不敢少缓,鞭笞缧绁,唯恐不迨。妇子皇皇,如在汤火之中,号泣呼天,无复生望。臣恐鸟穷则啄,兽穷则攫,民穷困已极而无人救恤,羸者不转死沟壑,壮者不聚为盗贼,将何之矣?若东西南北所在啸聚,连群结党,日滋月蔓,弥漫山泽,蹈藉城邑,州县不能禁,官军不能讨,当是时方议除去新法,将奚益哉!绿林、赤眉、黄巾、黑山之徒,自何而有?皆疲于赋歛,复值饥馑,穷困无聊之民耳。此乃宗庙社稷之忧,而庙堂之上方晏然自得,以为太平之业八九已成,此臣所为痛心疾首,昼则忘食,夜则忘寝,不避死亡,欲默不能者也。《易·复》之初六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言过而能改,虽悔不大也。其上九曰:「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言迷而不复,凶且有灾,于君道尤不利也。昔秦穆公败于殽,作《秦誓》曰:「唯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唯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发,则罔所愆」。盖悔弃老成之远虑,用利口之浅谋,以取履败,而思补其过也,故能终雪前耻,彊霸西戎。汉武帝征伐四夷,中国虚耗,贼盗群起,又丧贰师之军,乃下哀痛之诏曰:「乃者,以缚马书遍示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公车方士、太史、太卜皆以为吉。今计谋卦兆皆反谬」。盖始寤公卿方士之谄谀,对不以诚,致误国事,有悔于心也。故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天下复安。自国家行新法以来,天下之人心祈口祷,唯冀陛下之觉寤,而拯救其失,以苏疲民,如望上天之膏泽,日复一日,以至于今。及今改之,犹可救也。过是则民力屈竭,一旦涣然离散,乃始劳心安集,岂不难哉!窃观陛下诏书,寅畏天灾,深自咎责,丁宁恳恻,以求至言。是陛下已知前日之失,而欲有所改为也。若徒著之空文,而于新法无所变更,是犹临鼎哀鱼之烂,而益薪不已,将何补哉!陛下诚能垂日月之明,奋乾刚之断,放远阿谀,勿使壅蔽,自择忠谠为台谏官,收还威福之柄,悉从己出。诏天下青苗钱勿复散,其见在民间逋欠者,计从初官本分作数年催纳,更不收利息。其免役钱尽除放,差役并依旧法。罢市易务,其所积货物,依元买价出卖,所欠官钱,亦除利催本。罢拓土辟境之兵,先阜安中国,然后征伐四夷。罢保甲教阅,使服田力穑。所兴修水利,委州县相度,凡利少害多者,悉罢之。如此则中外欢呼,上下感悦,和气薰蒸,雨必沾洽矣。彼阿谀之人附会执政者,皆缘新法以得富贵。若陛下以为非而舍之,彼如鱼之失水,必力争固执而不肯移,愿陛下勿问之也。臣窃闻陛下以旱暵之故避殿撤膳,其焦劳至矣,而民终不预其泽,不若罢此六者,立有溥博之德及于四海也。又闻京师近虽获雨,而畿甸之外旱气如故,王者以四海为家,无有远近,皆陛下之赤子。愿陛下虽徇群臣之请,御正殿,复常膳,犹应兢兢业业,忧劳四方,不遽自宽,以为无复灾也。又诸州县奏雨,往往止欲解陛下之焦劳,一寸云三寸,三寸则云一尺,多不以其实,不可不察也。又闻青苗之法,灾伤及五分则倚阁。其间官吏不仁者,至有抑遏百姓,止放四分以下税,此尤可罪者也。臣在冗散之地,若朝政小小得失,臣固不敢预闻。今坐视百姓困于新法如此,将为朝廷深忧,而陛下曾不知之。又今年以来,臣衰疾寖增,恐万一溘先朝露,赍怀忠不尽之情,长抱恨于黄泉,是以冒死一为陛下言之。傥陛下犹弃忽而不之信,此则天也,臣不敢复言矣。干冒宸扆,臣无任恳切惶惧之至。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杂诗 其五 北宋 · 刘攽
押词韵第四部
齐有梁丘据,晋有乐王鲋。
据能爱晏婴,鲋欲残叔誉。
二臣嬖两朝,事君为悦豫。
景有尚贤志,据逆以为助。
平失宥善心,鲋乃速其去。
毋以据为贤,易地则同趣。
丈夫处世间,必有遇不遇。
岂无觉者乎,正色君亦悟。
区区嬖幸徒,何忍就朋附。
论王安石奏(熙宁三年四月) 北宋 · 李常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五
臣闻《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臣自惟狂瞽,冒拂天威,固已数矣。然其缕缕之诚,所以不已者,切服大《易》之义,知有犯无隐,不知其身之可保也。然臣非不知朝夕蒙诛,不忍辄有伏藏不尽之意,为无穷之恨,请一二陈之,惟陛下裁择。臣伏见陛下即位未几,起王安石于江湖之上,曾未数对,遂参机务。方是之时,中外相庆,以为三代之隆,可以立俟也。安石乃首建制置三司条例,天下之人,始议其身任大政而专有司之事,然善士犹或恕之,谓其先公家之所不足,将佐陛下以仁义理财赋,节俭先天下,交物以道,奉养以礼,重损浮费,图实廪庾,凡教化之事,犹有待也。已而立均输之议,造青苗之法,天下之人,固已大骇,而善士犹未之深议,谓其志在便民,均一有无,远希先王,补耕助歛,以为于理无嫌。及降诏取利,牵合经旨,谓周公资用于国服之息,利害已白而持之不改,虽善士不复以为是,直谓其诳惑朝廷,愚瞽海内,所以议论交起,不可抑止者。其故何也?义与利之为道异也。始称仿古以行义,故君子犹或恕之;终则不顾以嗜利,虽众人莫之与也。及发七难以拒言者,其辞迂,其理僻,天下之人,益知其所存尽于此,不复有义理之实,徒欲文过求胜,岂以生灵存亡之命、社稷安危之机为计哉!今条例司于浮费无所节损,日造罔民之法;均输官不能通天下之有无,百端以射利;提举官奉青苗之令,纳民于困穷。陛下固尝谓溥天沸腾,黎民骚扰矣。夫政莫酷于剥民以无度,祸莫大于知过而不改。古之所以亡国丧天下,未有不渐于此者。噫!今日之弊,岂难济哉?改之而已。昔者周公盖有过矣,孟子曰:「其为过也,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孔子则自讼其过矣,曰:「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又曰:「过则勿惮改」。又曰:「过而不改,是为过矣」。安石不知虑此,陛下又从而不悟,何也?臣亦略闻其所以遂非而不改者有三焉:不堪怨仇与士大夫之所讥议而不改,一也;狭中自信,悦谄谀,恶诚直,遂不以为非而不改,二也;凭依小人,日满其门,进退荣悴,系于事之兴废,竞为谄辞以悦之,忿言以怒之,使其持之益坚,期于必胜,不问义理之所在,因以不改,三也。此三者,皆安石自为也;所以受敝者,陛下之百姓也;所以当虑者,陛下之社稷也。此臣所以窃为陛下惑也。陛下仁明睿智,早闻道要,未壮御宇,享祖宗久安之基。视图按籍,恻然悼黔首之未乂;延见卿士,慨然叹人才之不足。方欲尽收天下之英俊,共讲平治之术,创为可继之业。今乃相与守区区之弊法,又欲卿士大夫,阿意顺旨而奉行之,其不然者,从而窜逐之,非独安石负陛下任使之意,陛下亦负天下所以用安石之初心矣。臣不知陛下甘其所以得利而力行之耶?徒悦其顺适心意而恶违忤之耶?抑曲徇安石而苟为之耶?臣请陈此三者。凡苛朘巧削之不可,臣前论列多矣,不待再讲而后明也。今陛下深居九重,岂尽知百姓之困苦,谓其比户温饱,仓有馀粟,箧有馀帛,可以任权数而采取之耶?四海一家,皆陛下之赤子,而欲效管仲以千里之齐罔邻国之人耶?又况术疏策陋,为之辄有后灾乎?方今中下之户,农桑之所得,才足以输税者,往往皆是也。岁恶不入,不食草根木皮者寡矣!尚忍以巧歛之法而虐之乎?今陛下甘其所以得利,臣姑以利言之。凡百姓之有两税,犹人之有终身之病也。夏税之输,常至九月十月;秋税之输,常至明年四五月。秋税未绝,夏税又起催矣。每催理不足,县令惧踰限之责,必强人吏代纳,然后以鞭笞追还之,非为令者懈慢不职,民贫不可以迫遽取办故也。两税病民如是,青苗钱又可及时以歛之乎?且十八路之广,一岁之间,必有三路罹虫蝗、水旱之灾者,则其逋亡倚阁失陷之数不为少也,又况不幸遭大饥馑,捐瘠流离,起为盗贼,所谓本利者,复何有哉!假如一岁贷钱千万,为利才二百万,臣恐二百万之利,不足以偿失陷之数,尚可望其息钱以资国用耶?且以利言之,不足以得利,较然甚著,矧悖义伤化,残民害物,歛怨召乱,不可一二道哉!陛下虽甘其利而力行之,其无益可谓明矣。今朝廷患财用之不足,未闻陛下以节俭先天下,而一宫殿之费,或以百万计,一宴游之费,或以数万计,而欲锱铢取于困穷之民,偏听独任,非顺适心意之言不取,又将悉诛而去之,是欲上下雷同,小大阿党,而无一言异者,陛下谓如此为朝廷之福耶?非也。孟子曰:「入无法家拂士则国常亡」。又称文王之德者曰:「以谔谔昌」。凡古之所谓众贤和于朝,与舜命九官,济济然和之至者,非雷同阿党,能顺适人主之心意之谓也。昔齐景公谓梁丘据曰:「据与我和」。晏子曰:「是同也,非和也」。公曰:「和与同异乎」?曰:「和如羹焉,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古之君臣以献可替否为和,非雷同之谓也。君臣之间,既不可雷同如此,卿士大夫,进则陈力就列,退则游从讲习,又可得而阿党哉!周公之事召公,尝不悦矣;孔子之举子路,尝愠见矣;子夏之言子张,尝不取矣。昔赵宣子用韩厥为军司马,厥戮其仆,宣子以为可贺。左雄荐周举为尚书,举劾其罪,雄自以为知人。吕公著、孙觉与王安石,皆平日相友善之人也,岂欲一旦遽相绝哉!盖朝廷之事,不可以私好废公议,不得以枉道为阿党也。是朝廷之所乐得,安石所当愿闻也。前日孙觉之奉诏出按,非以其法为可行也,已而避免,岂有他哉!直以为不俟往而知其法不可行也。陛下原其心为有罪者耶?吕公著陛下任为御史中丞矣,臣虽不知其言之详,然祸乱之机、危亡之渐,御史中丞且不得言,孰得而言者?今摘其造辟之言以为罪,臣恐上下顾避,大小观望,交事钳默,陛下聪明不复广矣。陛下虽罪孙觉为反覆,公著为诬,藩镇天下之人,皆谓陛下为其忤旨,又为其忤安石之意也。傥陛下之意,皆不为前所陈二者,姑欲曲徇安石而茍行之,则复有大骇深忧者。安石狭中自信,寖违义理,以必行为期,以取胜为事,无复以生灵之存亡、社稷之安危为念,凡异己者,必致之罪而挤去之;同己者,无问能否而进擢之。臣不知陛下负扆南面,传祖宗百年之业,而总四海九州之命,为其遂非角胜之资,以庆赏刑诛之柄,为其立朋报怨之具,深为陛下不取也。近者司马光移书安石条例之司、常平之使曰:「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泽」。曰:「不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系安石之一言尔」。诚如光言,则是行与否,虽陛下不得专矣。况安石忽事而轻信,徒有忿克之心,因其性蔽而阴导之者,吕惠卿也。今安石喜怒好恶,事之用舍,唯惠卿之听,则是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亦不独系于安石之一言,又系于惠卿矣。呜呼!古之陪臣执国命,政逮大夫者,岂异此也?司马光固非狂悖不思,以出此言也。陛下将不以为虑耶?噫!社稷,大宝也;生灵,重事也。盖不可忽易守也。昔诗人伤周室之大坏,不过曰「曾是强禦,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陛下试察此四者,于今为少耶?《诗》曰:「不自为政,卒劳百姓」。又曰:「盗言孔甘,乱是用餤」。臣愿陛下烛之以独智,断之以心术,博取舆论,曲循至理,纯取先王之道,改谋长世之策,无为盗言之孔甘,残弊百姓以阶乱,岂独臣之幸,社稷生灵之幸也。孔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盖言智者察于未萌,明者见于未形,不使无可奈何之悔,至大骇而后图之也。臣鄙野之人,分甘贫贱,自去夏以来,四乞外任,不蒙俞允,误被责任,复不获避,自顾狂妄,讥讪为多。今复发愤懑,悉肺腑愚直之诚,期死而后已。设陛下终不以其言为然,愿惩任使之失,早赐窜戮,不胜幸甚。
送孙志康 北宋 · 苏过
创作地点:山西省太原市
季孙爱我如美疢,孟孙恶我如药石。
平生愿得逢若士,庶几爱我非姑息。
先生少抱王佐才,早以声名驰上国。
白头犹著从事衫,正坐不为俗子屈。
刚风由来有家学,不信直前能缺折。
世无子期谁赏音,伯牙太息弦应绝。
晚从南阳客塞上,岂为文章工草檄。
厌闻可否梁丘据,磨砺正须烦子革。
先生持此虽暂合,鸿鹄要是云间翮。
夜光明月遭抋剑,未肯碌碌同沙砾。
翻然赋归一何速,越吟久自同庄舄。
世间轩冕岂不欲,凿枘两穷安所得。
不如乞身向嵩少,问舍求田乃良策。
祖生从此须著鞭,我当继蜡登山屐。
论齐晏婴和与同之对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七、《北海集》卷二二
《左传》: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惟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壹,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夫」!
臣尝谓大臣之事君,和而不必同;嬖臣之事君,则同而以为和。齐景公语梁丘据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以为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因推言曰:「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此之谓和,大臣之道也。又曰:「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此之谓同,嬖臣之道也。盖嬖臣之道,先意承志,以从命为敏,唯恐有违,是非可否,无敢异也,同焉而已。是可与谋国事也哉?若夫大臣之道,则佐佑丞弼,以责难为恭,唯恐有阙。虽君臣势隔,上下分殊,然事之是非,理有所在,抑将引义固争,守正不渝,必归于是而后已,敢以君意所向,而使政令之出失其平哉?兹其所以贵于可否之相济也。裴垍,贤相也,奏事至于三,而宪宗不从,盖其可否之间有未契耳。然大臣论事,要当是非先定而后进,所论是矣。而人主听断出于一时,或未能周尽事情,开陈再三,其宁终拒,岂以屡拂而遂中止?韦贯之激使垍以进退坚请,而事果听,其知义乎!宪宗之屈己尽下乃如此,信乎其中兴主也。臣闻赵普相艺祖,尝奏事,不从其请,普又以进,上怒,裂其奏掷于地。普跪取怀之而退,复补缀以进,上遂从之。臣谓人臣有犯无隐,当以普为法;而人君舍己从人,当以艺祖为心,则国家无不济矣。
巧宦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四、《方舟集》卷九
君子之仕也,其进曰有道,其退曰有命。道在人则审己之道深浅大小,以为仕之所得,于世之轩轾不苟进也。命在天则安于天之所以予我者厚薄,不自执以为己之累,曰「斯天也,我何预焉」?如是则君子之仕、进退之分决矣。若夫小人之仕则反是,以进为命而以退为道。命则曰我当得之,道则曰不合则去,故为伪为佞,为倾为险,为幸为术,皆巧于宦者也。饰虚诞以为真曰伪,崇谀媚以为智曰佞,掩众人以取名曰倾,启祸害以自利曰险,多端倪以有卜曰幸,立机数以罔上曰术。六者异名而同巧也,得其一二者已足为名世小人,矧兼六巧之全者,其祸害可胜讳哉?何谓伪?饰其外而忘其内,陟其华而无其实,衒死鼠以为璞,售蜡箠以为鞭,鲧以象恭欺尧,少正卯以伪行欺鲁,此饰虚诞以为真也。何谓佞?顺适逢君而自以为智,乏骨鲠之操,无忠亮之节,祝鮀求容于卫而幸免祸害,梁丘据取嬖于齐而无所可否,此崇谀媚以为智也。何谓倾?陷人之尤以争名于朝者,美锦覆阱而欲人不知,含沙射影而欲人不寤,王导杀周伯仁以博金印,褚渊卖袁粲以取富贵,此掩众人以取名也。何谓险?面狠而愎,心凶而戾,人知恶之而无以胜之,人欲杀之而无以先之,如蝮蛇之含毒,鬼车之煽怪,卢杞奸诡而主不知,王莽篡逆而主不寤,此启祸害以自利者也。何谓幸?其说之晦昧于中,其气之凌蔑于外,如甘酒之适口,如美色之悦目,公孙弘多陈事端,冯道之脱兔备位,此多端倪以有卜也。何谓术?挟主以为市,不顾主之利害而以身试术也,小者乱一国,大者乱天下,操术之不仁也,踊贾则利人之刑,棺肆则祈人之疫,皆凶术也,苏秦以术乱六国,张仪复以其术而轘之于燕,晁错以术削七国,袁盎用其术而戮之于汉,此立机数以罔上也。嗟夫!禄仕者名之所在,君子小人之所同欲,君子则有道以定命,小人则巧以自致而唯六者之趋,患得患失,不顾利害是非,营营求所以为干进之涂,必有一于此者,真天下之小人也。孔子致严于惩小人者,亦懔懔矣。战国游说,大抵多六巧之志,思有以大矫拂之,曰先进于礼乐如用之,则宁为野人,不为君子,利害是非徇吾道,死生以定天命而已。其以史鱼为直,以蘧伯玉为君子。又曰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专以惩小人之巧于仕也。或曰有君子而犹不免于巧者,是亦小人也。巧于杀人以争名,当世岂直道君子哉?孟子所谓枉寻直尺可也。叔孙通以五百弟子自援,不能盖二生之愧;董生以儒学名世,不能掩杀主父偃之羞。姚元崇不死武氏,既为宰相,伪疾以陷魏知古,其巧尚何求?故备论之,以为小人之戒。
送同年林嘉言(孔彰)序 南宋 · 黄公度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八、《莆阳知稼翁文集》卷一一
昔晏子论梁丘据,谓和与同异,吾夫子亦曰「君子和而不同」。呜呼,同之不可也审矣。余谓同虽与和异,而和未始不出于同。酸咸苦甘辛虽不同,而同谓之味,孰能舍五味而和羹?宫商角徵羽虽不同,而同谓之音,孰能舍五音而和乐?以是知和而同易,不同而和难。近世以来,同而不和者有矣,未见不同而和者也。长乐林嘉言筮仕温陵,余与之周旋者一年,凡平日之议论设施,如石投水,莫余或逆。人或疑其同,余曰:固也。余与嘉言皆闽人,其居同乡;家世以儒显,其习同业。以戊午岁俱捷于南宫,为同年;越三载俱佐汪公幕,为同官。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余二人乃声气之同,异夫梁丘据之同也。嘉言处己谦,待人恕,遇事谨,为文简而工。班班然廊庙之姿,见者已得于眉宇间。异时得志吾君,兼善天下,推所以与余同者与人,则廉蔺交逊、平勃交欢之事,余知其优为之矣。余因其罢官北归,书所以与余同者以与之别。今兹一别,噫,不知复几何时而又同欤?
上虞彬甫丞相书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诚斋集》卷六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虽愚不肖,颇知择其所从,未尝轻以一武诣人,未尝妄以一身许人。丁亥之春,一见相公,见其慨然有英霸之略,恢然能兼容天下之士,于是自喜,以为得其所从矣。既而相公当国,尽起山林枯槁之士,置之朝列,将以共成中兴太平之功,此千载一时也,而某实在焉。每思所以报知己,非不感愤激切,欲效其万分也。而因仍至今,竟未有一言上补庙堂之末议,方欲投劾而归,甚不乐也。今者窃见张栻骤逐,而韩玉坚留,此朝廷黜陟之大失也,门下士可以一言乎?说者谓栻之议论与丞相议论间有异同,某以为不然。昔者晏子谓齐景公曰:「梁丘据非和也,同也。和如和羹,同如济水」。子思谓卫君曰:「自今以始,君之行事,将日非矣」。君出一言,群臣赞以为善者,如出一口。然则古者庙堂之上,议论之间,固贵于可否之相济,而不以异同为相忤也。孰谓相公之贤,肯以小异为忤,而以逐贤为快哉!某知相公之必不然也,是必栻前此枢廷之议有以召近习之怨,日浸月润,以至于此尔。虽然,相公于此亦不得以辞其责,盖其实出于近习而其名归于相公也。以为出于近习欤,何前日之抗章而谏行言听也?以为不出于相公之意欤,何以有议论异同之谤也?大抵君子若不足乐也,久而有味;小人若可喜也,终必受其祸。今韩玉以可喜而留,张栻以不足乐而逐,不特朝廷之忧也,亦门下之忧也。昔王介甫之于吕惠卿,初喜其顺己,卒逢其卖己。温公之于东坡,初欲逐其役法之异议,卒能容其异议。相公于此二者,将奚择焉?狂言之罪,相公察之则以为忠,相公不察则以为罪。恕之斥之,俯伏俟命。
知巴州郭君叔谊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三、民国《华阳县志》卷九 创作地点:四川省
庆元末,予试吏西川幕府,与郭君幼才为僚。暨守眉,幼才为青神宰,戢奸弭讼,崇学厉俗,有治理声,予尝以升陟论荐。其后南海崔正子与之制置四川,辟君巴州,则已迫致事之年,权相持不可。予为言君之才开明彊济,往往精练少年所不及,况西山为西南剧,惟才是择,何可限以常制。相不能难,后果以治理闻。后九年,予论事南迁,君固无恙也。又二年,归自泸,其孤允文墨绖过予,视以郭方叔黄中之状,为艴然以骇。其略曰:公讳叔谊,幼才其字也。郭氏系出唐汾阳王,后有讳及者,为广都令,因家于县。及兄甫为御史中丞,葬县之灵溪乡,墓至今存。曾王考简修,妣宇文氏。王考之邵,妣杨氏、张氏。考泽,以公贵赠朝散大夫。妣杨氏,赠宜人。伯父汾,号冲寂居士,以孝友文学闻于乡。娶宇文氏,生四子,君为仲,庶母史宜人出也。大夫无子,取君为后。气禀凝重,七岁强记过人,十二能属文。幼失庶母,至丧冲寂,执丧哀甚。已而所后父母即世,公茕然自立,与群从刻苦自励,有声在庠序间。淳熙十六年,以词赋举于成都路转运司。绍熙三年再举,中类省试。宇文夫人卒,服心丧。庆元元年,始赐同进士出身,授迪功郎,监成都钱引务,至六年始领事。盖君三十八而第,第九年而禄,处之晏如。始仕如素宦,吏无敢易。一日使者猝至,问岁出内几何,同列噤无敢对,公引牍敷陈,指画口喻,会稽立就,使者奇之。后有欲减新引之料而以凿过旧引对抄,吏虽知有锲薄销蚀之弊,畏上官,屏气不吐。公曰不言为愧,言为罪,宁罪无愧,力陈其事,退又白之饷所。令下,果诘所从,部使者始不能容,以乡嫌去,两易汉州绵竹主簿。朝廷复绍兴旧制,命试教授,公中其选。参知政事李公壁为守,檄摄理掾,事有盘错,辄引与谋议,谳议称允。改眉州教授,改辟东川签书判官,用举者改宣教郎,知眉州青神县。首推搉酤以远利,考覆簿书,分涖销注,以杜重催豫借之弊。两造在庭,促席咨访,立为剖决,狱无滞囚,邑无冤民。通判简州,一再摄郡事,节费助边,为缗钱三十万。通判泸州,摄安抚司机宜文字,修城埤,积仓斛,复养济院,皆与有劳。会巴有剧盗,大为一方患,始至,大明赏罚,盗贼屏息。溃卒过境,执拘以归制置司,巴境用宁。廪人以其羡二百石献于州,公即以实常平之虚数。绝馈献,希宴游,不饰厨传。考试类省,崇雅黜浮。四年不代,有怀归意,会得怔忡之疾,遂致其仕。以慈明庆寿恩封朝奉大夫,尚羊林下者八年,以寿终,实绍定六年六月八日也,年七十有九。自号肖舟老人,筑室藏万卷书,皆手所校雠。遗文有杂著八十卷、《肖舟诗稿》二十卷、《理学语类》三十卷、《续通鉴长编增添纲目》二十卷、《温公通鉴评》三卷,藏于家。元配费氏,赠宜人,先三十一年卒。继室费氏,封宜人,亦先三年而卒。子四人:允成、允行,皆将仕郎;允文、允久,皆业进士。允文以后叔氏。女二人,长适贡士费伯午,次适儒林郎、监怀安军珍多镇酒税费伯英。内外孙十五人。端平二年三月甲子,葬于县之灵溪乡震山,以费宜人祔。君气虽劲而心则厚,事亲居丧,乡党有闻。推田庐以畀同产弟,所至与俱,易职田以周外党之乏。不尚苟同,虽压以达官贵人,遇所不可,慷慨论辩,不为势屈。人或以执拗目之,不知其惟是之从也。而尝以谓二气五行流行于天地间,虽曰厚薄殊禀,刚柔异剂,然阳胜者多劲直,阴柔者多委靡。世衰俗坏,士大夫依阿苟容气使,莫敢异辞,虽梁丘据之可否,滔滔皆是,故于君之事有感焉。铭曰:
德而度,其守维固;执而求,靡迹之留。其行若流,其止若休。灵溪之幽,我铭孔昭。
杂咏一百首 其五十二 梁丘据 南宋 · 刘克庄
五言绝句 押东韵
国渐移田氏,人谁悟景公。
牛山两行泪,据与寡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