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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祓禊洛滨(并序。《才调集》作《祓禊日游于斗门亭》,一本无此题,序即题也。) 唐 · 白居易
五言排律 押齐韵
开成二年三月三日,河南尹李待价以人和岁稔,将禊于洛滨。前一日,启留守裴令公。令公明日,召太子少傅白居易、太子宾客萧籍、李仍叔、刘禹锡,前中书舍人郑居中、国子司业裴恽、河南少尹李道枢、仓部郎中崔晋、司封员外郎张可续(司封员外郎张可绩)、驾部员外郎卢言、虞部员外郎苗愔、和州刺史裴俦、淄州刺史裴洽、检校礼部员外郎杨鲁士、四门博士谈弘谟等一十五人,合宴于舟中。由斗亭历魏堤,抵津桥,登临溯沿,自晨及暮,簪组交映,歌笑间发,前水嬉而后妓乐,左笔砚而右壶觞,望之若仙,观者如堵。尽风光之赏,极游泛之娱。美景良辰,赏心乐事,尽得于今日矣。若不记录,谓洛无人,晋公首赋一章,铿然玉振,顾谓四座继而和之,居易举酒抽毫,奉十二韵以献。座上作。
三月草萋萋,黄莺歇又啼。
柳桥晴有絮,沙路润无泥。
禊事修初半(一作毕),游人到欲齐。
金钿耀桃李,丝管骇凫鹥。
转岸回船尾,临流簇马蹄。
闹翻(一作于)扬子渡,蹋破魏王堤。
妓接谢公宴,诗陪荀令题。
舟同李膺泛,醴为穆生携。
水引春心荡,花牵醉眼迷。
尘街从鼓动,烟树任鸦栖。
舞急红腰软(一作凝),歌迟翠黛低。
夜归何用烛,新月凤楼西。
唐文宗皇帝谥册文 唐 · 李珏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二十
维开成五年岁次庚申七月乙亥朔十一日乙酉。哀弟嗣皇帝臣某。伏惟大行皇帝德升上元。功定内难。百辟劝进。万姓乐推。洎顺人抚运。嗣统立极。凝旒建大中之道。执契宏无为之化。聪明天纵。孝敬日新。翼翼承九庙之祭。蒸蒸奉三宫之养。以文思光赤县。以武德澄沧海。慈俭厚下。端庄肃物。达聪无不察。黈纩若不知。成汤之六事罔愆。大禹之九功咸序。学无常师。惟格王是式。仁必由已。以苍生为心。修雅乐而箫韶成音。戒逸游而灵囿望幸。遏外夷之教。羁縻殆绝。举中古之典。汪洋勃兴。宫禁无私恩。嫔嫱无侈服。每宰臣伏奏。卿士宴见。论道何啻于日旰。恤刑已至于岁减。大辟谏路。深排倖门。危言激讦。惟理是听。匪唯纳之。而又赏之。密戚贵宠。惟法是训。匪唯戒之。而又绳之。祯符秘瑞。王者之所宝。郡国承诏。寝而不扬。鸿名徽号。列圣之所重。臣寮抗疏。约而不受。兴起儒术。修明祀事。刻经诰于琬玉。具宗庙之琮璜。鸡鸣而起。孜孜于众善。日入而息。矻矻于群书。惇叙九族。厚戚藩之恩。协和万邦。敦戎狄之信。至公不私于天性。体道必从乎人欲。应变悬解。知机如神。日者数逢俶扰。星有谪见。克已修德。侧身励政。和人心以保乂。谨天戒而来祥。复贞观之故事。编开元之政要。旌别淑慝。澄清品流。一物失所。必形于晬容。百姓未康。每劳于圣虑。听政馀力。游艺缘情。探二南之风雅。穷六义之教化。汾水著韶。柏梁变体。腴隽人口。馨香国风。南山崇崇。京国之望。不列祀典。绵千百年。举神授职。发自精恳。兴云致雨。响应虔祈。至于出宫人。放鸷鸟。太官节重味之膳。外府减任土之贡。倾仓赈乏。平粜恤饥。虫螟不为灾。水潦不成沴。日月照临。天地含宏。肖翘蠢蠕。乐生遂性。稽帝王之能事。鄙封禅之虚美。超迈三五。度越圣贤。由是四夷八蛮。罔不来廷。九州六合。罔不承顺。在宥天下。十有五年。于戏。身居九重。心遍万宇。日用优济。时臻治平。形悴神劳。至于大渐。启金縢而无验。凭玉几而有命。顾属冲昧。丕承宝图。祗奉神器。惧不克荷。今因山戒期。复土备礼。痛深手足。哀结精灵。呼天擗摽。触目增感。夫谥者行之迹。号者功之表。采鸿生钜儒之议。从公卿庶尹之请。考彼古道。易兹大名。对越昊穹。式扬徽烈。谨遣太尉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珏谨奉册上尊谥曰元圣昭献孝皇帝。庙号文宗。伏惟圣灵昭格。膺受茂典。阴骘宗社。介福无穷。呜呼哀哉。
论救杨嗣复李珏陈夷直状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三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右。臣等闻向外传说纷然。陛下皆遣中使。未测其由。臣等相顾忧惶。不知死所。嗣复等所涉议论。实负圣明。臣等所以显书其罪。不为末减。只望止于窜逐。用戒群邪。古人称刑人于市。与众共弃。陛下若以嗣复等罪状必不可容。伏望且降使臣。就彼鞫问。待得其罪。显戮不迟。如便遣使。必遗后悔。文宗只缘贬宋申锡。更不按问。至今人以为冤。臣等于嗣复等。实无情故。所利者宗庙。所惜者圣明。不欲令一事骇听。失天下之望。若使四方将相。或以此为词。臣等避罪不言。无以塞责。伏望陛下特回宸虑。下纳愚忠。臣等馀年。方敢自保。陛下若以臣等事君不尽。情涉容奸。先罪臣等。实所甘分。辄陈肝血。不避严诛。不任恳切兢惶之至。谨俯伏待罪。望速降敕旨。
李珏册赠司空制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四十八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维大中六年岁次壬申五月丁卯朔十六日壬午。皇帝若曰。国有元老。道可咨禀。天命不助。倏然去我。宜加褒命。以慰重泉。咨尔故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营田观察处置等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上柱国赞皇县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李珏。立德行道。继长增高。贵而益修。老而弥笃。在文宗朝。遍历清近。内备顾问。尝摧奸凶。外领事权。善提故典。爰付魁柄。实肖象求。镇抚四夷。莫不信顺。训导百吏。皆有程品。左官荒服。众冤非罪。事君以道。知我其天。李固之确论无私。周公之金縢终启。自朕统御。尊敬旧老。分委戎辂。作镇孟津。训兵令行。治人化洽。饱闻声誉。渴见风彩。以大冢宰。徵归朝廷。谠直忠贞。骨鲠魁礨。凡所陈启。无非法诫。遂乃裂授东夏。表率诸侯。能救饥艰。克为康泰。初陈微恙。请捐重寄。驿骑奔问。待医临理。旋闻大病。却食涕流。命也柰何。痛悼不及。今遣使某官某副使某官某持节册赠尔为司空。魂而有知。鉴兹诚意。呜呼哀哉。
授杨嗣复李珏平章事制 中唐 · 文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七十
运行帝载。翊赞天工。必俟辅臣。以宣至化。将益秉钧之重。是资并命之求。诸道盐铁转运等使正议大夫守户部侍郎上柱国宏农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赐紫金鱼袋杨嗣复。动必居正。言惟在公。峻若孤山。清犹止水。从政禀诗书之教。承家达礼乐之源。朝议郎守尚书户部侍郎判户部事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李珏。质本温明。才推俊茂。智能周物。宏本有容。守和为君子之儒。可大见贤人之业。挺为国杰。秀禀元精。生必为时。宝称希代。便蕃清秩。操履有常。调黄钟而协谐。和朱弦而疏越。或总戎重镇。或敷惠字人。卒乘有辑睦之功。茕嫠著昭苏之咏。洎入司邦赋。爰掌版图。事未财成。公望犹郁。是可以宰领枢务。用弼予违。叙彝伦而建大中。罄吁谟而调元气。乂宁华夏。保合神人。宜申补衮之规。致我垂衣之理。于戏。孔明相鼎峙之国。尚闻鱼水之词。夷吾辅霸业之君。犹致鸿翼之喻。矧予祗荷丕构。虽未克绍前修。造次之閒。不忘遵道。宵衣旰食。一纪于兹。灾沴尚生于早蝗。黎元屡困于衣食。中夜静虑。若涉大川。将求津涯。俟尔而济。尔谓是。靡以拂吾心而不行。尔谓非。靡以徇吾志而苟用。开物成务。俾乂于得时。求贤审官。宁我以多士。则鱼水鸿翼。夫何足言。勉副求。无忝我休命。嗣复可守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依前充诸道盐铁转运使。勋赐如故。珏可守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依前判户部事。散官勋赐如故。
授李珏扬州节度使制 唐 · 蒋伸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八十八
门下。维扬右都。东南奥壤。包淮海之形胜。当吴越之要冲。阛阓星繁。舟车露委。若非人伦硕望。台鼎旧臣。则何以镇抚巨藩。允膺佥属。金紫光禄大夫守吏部尚书李珏。器量宏深。襟灵冲粹。道光朝彦。德契人师。文章穷三变之风。学术洞九流之奥。庄敬形外。温和积中。松筠自高。圭玉不耀。负经国之策。蕴致君之谟。辅弼两帝。始终一心。忠直贯于金石。节操励于冰霜。邦家克宁。毗倚是属。扬历斯久。声猷益光。洎受钺孟津。宣风列郡。而能训齐师旅。润泽蒸黎。奸豪惧秋霜之威。孤弱怀冬日之爱。载膺参选。望洽冢卿。铨管无差。操鉴惟允。惟尔早践骊龙之位。再分邵武之雄。儒臣之荣。可谓全美。式崇端揆之重。仍兼亚相之权。勉思令图。副我嘉宠。
再奏乞两府兼判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范文正公政府奏议》卷上
臣昨上愚见,乞诏两地辅臣兼领要务。盖欲朝廷纲纪并举,以救因循之弊。伏以三代命官,以三公论道,六卿分职。按于书传,则三公兼卿事。又汉以三公分部九卿,唐以六尚书分部二十四司,亦尝命宰相兼领事任,著于方册。我国家承五代破散之弊,未能复三代汉唐之制,事多权宜。今中书是冢宰之任,而四人或五人共司一职。枢密院是大司马之任,亦四人或五人共司一职。上不专三公论道之事,下不兼六卿分职之业。其六尚书、九卿之位,皆无正官,并是权假。如三司、审刑、大理寺、审官院、流内铨、司农寺之类,是朝廷六官九卿之职,而皆用人权知权判,无一正官,莫安其职。臣到阙数月间,见审刑院梁适、宋祁、丁度三人权判,其审官院经富弼、王拱辰、孙抃三人权判,本曹尽非正官,数易无定,大臣又不任责,岂是永图!今二虏至强,四方多事,兵戈尚息,财利已乏,生民久困,苛政未宽。设有饥馑相仍,盗寇竞起,将何以定,天下可忧。国家当令大臣各竭其力,以持危坠之势。如欲复三公九卿六尚书之位,则体大难举,卒不可定。愿陛下从臣前议,且诏两地辅臣兼领要务,庶几可济。陛下既能责两地之职业,大臣必能振百司之纲纪;纲纪备用,则政令既行;政令既行,则天下自理。使吏安其职,民乐其业,虽有夷狄,而中国明盛,彼不我轻;虽有水旱,而百姓富庶,自不为乱。然后社稷可久,生灵无祸。臣非才多难,分甘远弃,蒙陛下擢居辅列,夙夜思报,臣愿为百司中领一最重难处。如朝廷不以职业责于辅臣,而伺其私有过咎,然后废黜,臣恐人人自全,但求免过,无补国家之政,不为社稷之福。臣无任再三冒昧恳切之至。
进呈周朝三公六卿汉朝宰臣兼判事/周官:
三公/太师(天子所师法。)太傅(傅相天子。)太保/(保安天子。)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三公之官,不必备员,惟其人有德乃处之。)。
六卿/天官卿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今中书之任也。)。
地官卿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春官卿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
夏官卿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今枢密院之任也。)。
秋官卿司寇,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
冬官卿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
六卿分职,各率其属(属谓大夫也,每卿之属六十官。),以倡九牧,阜成兆民(以倡导九州牧伯,大成兆民之性命。)。岁终,天子斋戒受谏(谏当有所改为。)。六卿以百官之成,质于天子(质犹平,平其计。)。百官斋戒受质(受平报。)。然后休老劳农(飨食之。),成岁事(断计要。),制国用。
《周礼》大司徒职云:二卿则公一人。郑注云:三公者,内与王询道,中参六官之事,外与六卿之教。
《周礼正义》云:三公下兼六卿。
《尚书》孔安国注曰:冢宰第一,召公领之。司徒第二,芮伯为之。宗伯第三,彤伯为之。司马第四,毕公领之。此周时三公各兼一卿之职。
汉制三公分部九卿:
太尉所部:太常、卫尉、光禄三卿。
司徒所部:太仆、鸿胪、廷尉三卿。
司空所部:宗正、少府、司农三卿。
唐太宗朝,宰臣兼职事:
萧瑀内外考绩委之司会(唐之尚书省,今之三司)。
高士廉摄太子少师,特令掌选。
杜如晦知选事。
马周为中书令兼右庶子。
戴胄专掌选事。
中宗朝,宰臣崔湜与郑愔同知选事。
代宗朝,宰臣元载领度支转运使,刘晏充度支盐铁诸道铸钱等事使。
德宗朝,宰臣乔琳兼京畿观察使,窦参兼转运使,齐映兼判兵部,李勉判刑部,刘滋判吏部,崔造判户部、工部。
文宗朝,宰臣杨嗣复、李珏同领诸道盐铁转运使,李珏依旧判户部,郑覃判国子祭酒。
武宗朝,宰臣杜琮判度支盐铁转运使,曹确充延资库使。
皇朝开宝中,宰臣薛居正领淮南、岭南、湖南等路都提举三司水陆发运使,同列沈义伦兼荆南、剑南等道都提举三司水陆发运使。
开拓辅臣兼领职任条目:
三司司农寺/今戎事未息,三司主天下大计,而财力已困。又司农寺管天下常平仓,以备水旱,赈救生民,亦可督天下劝农之政。今委辅臣一员兼掌,重为经制,取天下岁入之利,并岁给之数较之。有所不足,则须专置农官,以广天地之利。大变商法,以行山海之货。每至岁终,具天下减省冗费之目,增息财用之法,蠲放困穷之数,并常平仓增收赈发之数,及取天下官吏劝农课绩之优者,画一进呈。
群牧司/今诸路骑兵绝未精强,诸军阙马,人多相与咨怨。今委辅臣一员兼领,专修马政,较之汉唐增葺苑监,庶于多中选择,可得精强。每至岁终,具括买并滋息之数,及拣选格尽筋骨必可带甲冲突者,方得均与诸军。
三班院/今三班使臣数千人,品流至多,难于区别。今委辅臣一员兼领,常切选择可任边陲,或可擒寇盗,或可干钱谷,或可委亲民,每岁具所选到人数进呈,则人品自分,用无不当。
太常寺、国子监/太常寺掌历代礼乐,上以奉天地宗庙,次则正朝廷,序人伦也。国子监并天下学校,是国家育材之府。今委辅臣一员兼领,以重其事。每至岁终,具礼乐损益之事,并天下教育之数进呈。
审官院、流内铨/审官院、流内铨,是天下抡材之府。今委辅臣一员兼领,每至岁终,具旌擢过京朝官若干,黜陟过选人若干进呈。
审刑、大理寺、刑部/经曰:刑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天下之人生死荣辱,系于笔下,祸及非辜,怨动天地。刑部覆较天下已断文案,并天下诉冤之奏,尽得辩正。今委辅臣一员兼领,以重其事。每至岁终,具天下断过大辟徒流若干人,并特恩宽减及法寺辩雪人数,并刑部覆校过公案若干道,辩正冤讼若干件进呈。
杀陈王安王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唐史论断》卷下
论曰:武宗杀陈王、安王,又欲杀李珏等,不惟褊狠之过,乃不思召后代之乱也。文宗继昭悯即位,晚节无子,以陈王昭悯之子,立为储贰。李珏之议,得其正矣。及文宗大渐,仇士良矫诏立武宗。武宗,文宗之弟,于次序不若陈王之正。然既即位,陈王、李珏何罪,乃听士良之谮,乘褊狠之性也。已杀陈王矣,又欲杀珏,虽辅相恳救其事,然竟逐之。是使大臣当立储贰之际,不得正议也。正议者获罪,则后之大臣当国嗣之议,不敢忠言矣。臣不敢忠言,则天子之子必长年而大贤,可无他虑;若幼而未有贤名,或无子,孰敢正议其立者?大臣不敢正议,国嗣何时而定?争夺患起,何所不至,岂非召后代之乱耶?如嗣复立安王之议,乃为不正,然必事状明白,中外所知,乃可罪之,以戒后之挟私而议国事者;如事状暧昧,宁知非谮,又安可罪哉?
近侍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文皇帝励精治道,力致太平,制度牢密,纪纲齐整,刑赏号令,爵禄赐予,如布帛之有边幅,如丈尺之有长短,不可得而踰之矣。公道大辟,私途尽塞,公卿臣妾,戚里皇族,不敢有侥倖之望。至高宗、中、睿以来,颇坏其法。开元之盛,首革其弊;天宝之后,仍蹈覆车。顺宗时,韦执谊、王伾、叔文辈专政,内结牛美人,以伺上动静,朝廷刑赏之柄,皆为所专。章武英睿,综核名实,任用正人,一清王室。至昭悯以童年嗣位,怠于勤政,悦于近习,刑赏之柄,出于阉人宫姬之手,拾遗薛延老因入奏曰:「近日除拜,往往不由中书,总是内中宣出,恐纪纲渐坏」。昭悯厉色不悦。噫!天下之大,万几之繁,以一人之寡,而四方夷夏尊而归之者,以其有制度在尔。今以一人之私而塞天下之公,盖不知天下者非己之天下,亦天下之天下也,奈何不以公议而守之耶?李珏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故曰平章事。若事不由中书,则焉用平章事耶」?
要务十事奏(熙宁元年十月) 宋 · 钱顗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二
臣每读书传,见忠义之臣,事圣明之君,诚无所不通,言无所不从。臣虽至愚,未尝不掩卷感激,思得其位,以竭臣子之节,庶几有所补报也。而蒙陛下不以臣之疏贱,使待罪言职。臣夙夜念虑,无以答陛下恩遇之万分,唯有狂瞽敢言而已。又况陛下天临万几,焦劳庶政,孜孜求治之心,虽尧舜之稽古,禹汤之责己,无以加也。臣岂可以持禄茍安,而不务献纳哉!臣谨采当今之要务,参以祖宗之成训,条为十事,以冒宸听。幸陛下赦臣之愚,而赐财择焉。一曰为君大体。臣闻,体者,履也。自古王者,有治世之常法,绥民之要术,可履而行之。履得其道,则天下蒙其泽;履失其道,则天下受其弊,亦势之然也。故唐太宗谓长孙无忌曰:「朕即位之初,上书者,或言人主必须独运威权,不得专委臣下;或欲耀兵振武,慑服四夷。唯有魏徵,劝朕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远人自服。朕从其言语,天下大宁」。我太宗亦尝与吕蒙正言致治之要,曰:「莫若抚夷夏,和阴阳,使百度修理,一人端拱无为」。此皆前圣后圣,得为君之体也。臣愿陛下法而行之,则祖宗之能事,复见于今日矣。二曰正心御下。臣闻治国者如治家。治家者先修其己,修己者先正其心。《传》曰:「正心以正朝廷,修己以安百姓」。岂虚言哉!唐李珏尝对文宗云:「贞观中,房、杜、王、魏每进忠言,只乞太宗不易初心。自古以来,靡不有初,能克终厥德者,实万世无疆之休」。臣窃见国史言,艺祖大内既成,坐寝殿中,令洞辟诸门,皆端直开豁,无有壅蔽。因谓左右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见之矣」。臣愿陛下鉴此而审思之,则言动好恶,无不合于道也。三曰审察邪正。臣闻治道之要,在知臣下之邪正,而审察君子小人之分而已也。巧诈辨给者,谓之奇才可乎?聚敛彊济者,谓之称职可乎?沉静敦厚者,不可谓之无能;砥砺名节者,不可谓之迂阔。有一惑于此,足以累于朝政也。为国家者,其审察君子小人,不可不早也。孔子曰:「远佞人」,王弼云:「放善柔」,乃万世之训也。我太宗尝谓近臣曰:「唯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王用心,常须谨此。兹见圣人深思远虑,以杜未萌之意也。臣愿陛下视此以为戒,则天下何忧不治也?四曰选任大臣。臣闻之《书》曰:「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则知君人者,虽有上圣之姿,自诚之性,必由忠贤辅佐,然后优游几席之上,坐视天民之阜也。古之言至治者,莫尚乎禹、汤。禹得皋陶,汤用伊尹,而王业大也。故曰:昔在文武,聪明齐圣。小大之臣,咸怀忠良。其是之谓乎!太宗尝谓宰臣吕端曰:「庙堂之上,固无虚授,但能进贤退不肖,便为称职」。至哉斯言!是辅弼之任,系天下之安危,不可不选也。故曰:天子择宰相,宰相择百官,然后各称其职,而庶政修举。臣愿陛下力行而不倦,则天下之幸也。五曰听断不惑。臣闻圣王端处于法宫之中,而大小之臣,邪正纷纷,群言竞进。虽然听之于耳,则必断之于心。茍不悦于导谀,则无忧于悔吝。是知听断之际,其可忽乎?傥容片言之惑,小则系人心之休戚,大则极天下之安危,不可不谨也。我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听断,茍能尽诚,人之情伪,四方远近,无不通达」。臣愿陛下体蹈而精思之。不行小人浸润之谮,不听近习容悦之言。进忠贤而不疑,斥邪佞而不用,虽尧舜之聪明,亦无以过于此也。六曰谨出号令。古者命令之出,议其经久可用,然后宣布于天下。吏奉行而不敢慢,民听受而不敢忽。管子曰:「凡国之重器,莫重乎令。令重则君尊,君尊则国安」。故《书》曰:「令出惟行,弗惟反」。贾谊亦云:「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此皆古之激切之言也。国家命令之下,随事变更,其能取信于天下乎?臣闻太祖一日朝罢,御便殿,俛首不言。内侍王继恩进曰:「陛下退朝不同常日,不知其故」?帝曰:「尔谓帝王可容易行事耶?早来误指挥一事,史官必书之,此所以不乐也」。太祖初临万几,偶然一事之差,忧形于色;况发号出令,其肯忽之哉?其肯忽之哉?臣愿陛下思祖宗之所以谨于出令,则天下未有不臻于极治也。七曰公行赏罚。臣闻赏罚者,人主之操柄。非至公之道,不可以行之也。盖赏者,所以旌天下之有功;罚者,所以惩天下之有罪。赏当功,则为善者无不劝;罚当罪,则为恶者无不沮。夫善者有所劝,而恶者有所沮,故朝无幸位,民无幸生。由是观之,则赏不可以喜而及,罚不可以怒而用,要在公行于上,而必信于下。故曰:「赏以侔春夏,刑以象秋冬」,此之谓也。如艺祖之黜王全斌,罚之公也;太宗之升杨延昭,赏之公也。臣愿陛下廓日月之明,奋乾刚之断,谨厥终,惟其初,不赏无功,不罚非罪,克绍祖宗之大业,斯亦五帝三王之举也。八曰恭俭惜费。窃以国家用度之广,其出百端。内外供须,日增一日,甚可虑也。臣闻仁庙庆历中,尝令近臣裁减冗费,时议为允。以今较之,国用空乏,民力凋困,又愈于庆历未减时也。臣愿陛下酌古今之宜,思万事之弊,先自一人减损,至于后宫服玩,工巧奇技,一切屏绝,示天下以俭约。故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又曰:损上益下,其道行也。宜乎罢不急土木之役,去无益内外之费。大臣迁职,无名厚赐,皆可寝削,以宽民力,庶几可为水旱兵革之备。臣闻故老说太祖,创业垂统,躬履俭德,常服浣濯之衣。乘舆服御之物,皆尚质素,此得前史所谓敦朴为天下先之义也。臣愿陛下遵先训而行之,则恭俭之德,不独专美于汉之文、景也。九曰仁恕恤民。臣闻仁者,三王之治具也。孔子曰:「君子之道,忠恕而已」。仁则济众有方,恕则用刑不暴。惟仁与恕,有国家者所宜先之也。《书》称民非后,罔戴后,非民无以守邦。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又曰:「仁民而爱物」。观斯言,则民其可不恤乎?臣谓恤民之道无他,在乎薄赋歛,谨好恶而已。故太祖尝谓侍臣曰:「苦民奉己之事,朕必不为之」。真宗亦曰:「非理害民,朝廷所不可行」。兹见二帝仁恕勤恤之心,至矣!臣愿陛下法此以御四海,则治古之道,何患不及哉?十曰鉴戒安危。臣闻观鉴可以见形,观古可以鉴今,覆车在前,后车必戒。故曰:「不善者,善人之师」。斯言得之矣。臣窃观自古有天下者,必鉴于治乱安危之迹。故创业之君,劳而易治也;守成之君,逸而易乱也。治则安,乱则危,此亦必然之理也。何谓守成多逸,而召于乱也?臣请言其略。方天下无事之时,左右进言者,必曰国既治矣,民既富矣。有前世常行之法令,足以施设,可高拱而无为矣;有四海所入之财赋,足以宴乐,可优游而自肆矣。于是君志日盈,君心日骄,纪纲败坏而不知兴复。吁,可惜哉!后之人君,得不以是而为戒者也?故真宗谓王旦曰:「前代帝王,好穷兵黩武,懈于几务,惑声色事奢侈,此大过也,朕固不为之」。先皇所以恢治安之业,致太平之道,盖由此也。臣愿陛下鉴于古,视于今,循其言,袭其迹,夜以思之,旦以行之,则祖宗之休德,尽发扬于陛下之圣明也。非臣之幸,乃天下之幸。
唐旧书杂论四 其三 杨嗣复欲循资用人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七
文宗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宰相者,还得力否」?嗣复曰:「天后重行刑辟,轻用官爵,皆自图之计耳。凡用人之道,历试方见能否。当艰难之时,或须拔擢,无事之日,不如且循资级。古人拔卒为将,非治平之时,盖不获已而用之也」。
右《杨嗣复传第一百二十六》。嗣复与李珏朋比,比排郑覃、陈夷行。覃、夷行皆伤讦直,而文宗用是意属嗣复辈,为罢覃等。又嗣复父于陵以考牛、李制策上第,见排于李吉甫,嗣复因善其父门下人,事事与之同,党人蔓延,恶甲逮乙,不为朝廷计至于如此。文宗虽患之,而无刚明之才,听言屡惑,两可不察,竟逐正人。嗣复事主,不可谓忠,而人物亦无足言,然其对文宗言天后「轻用官爵,皆自图之计」,用人当历试乃见能否,拔卒为将非治平之事,此其智识亦可谓宰相器也。
进故事 其三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六
《两朝宝训》:「判刑部石宗道与详覆官梁如圭等荐方偕、淳于佺、韩中正为详覆官,仁宗指中正姓名问宰相王钦若曰:『是吏部尝引对,坐失入人罪,不与改官者乎』?钦若曰:『然』。上曰:『用法不当,非习律令者也,其可以为法官乎』?命劾宗道等。钦若等退,相顾叹曰:『上天纵睿明彊记如此,非群臣所及也』」。
臣尝谓人主必有过人之聪明,然后能察君子小人之情状。盖天下君子常少,小人常多。君子直道以事上,固不论也;若夫小人为奸,其可不察哉?饰是非,点白成黑,或誉过其实,或毁损其真,相与蔽欺,杂然陈于前,而人主以一己耳目,广览兼听,必欲每事洞然其情,非大过人之聪明,其能不颠倒眩惑乎?仁宗皇帝以天纵之姿,留神政治,如石宗道不能以韩中正面欺,非聪明过人,何以及此?臣试论之。夫官为详覆,刑狱所系,居其任者,尽循三尺以示至公,犹惧或失,而况不习律令,安能办职哉?宗道判刑部,宜于此尽心,而乃谬荐中正以为详覆。中正尝坐失入人罪,而不得改秩,其事见于畴昔引对坐之时。宗道私窃自料,以为人主万机之烦,决不能记此,遂敢面欺,必且讳其所犯,以幸不察。然而仁宗一见觉之,宗道即被罪,此聪明之实,所以能服天下也。当是时,王钦若为宰相,盖先朝旧德也。宗道欺君,其罪固大矣,钦若得为无罪哉?朝廷进用人材,未有不由宰相者。其人有过,而宰相不知,以荐于上,虽曰不明,犹或可恕;今宗道主举中正,仁宗方以失入事问其人是否,而钦若应声以为是,则中正之不可用,钦若固已熟知之矣。知其人之不可用,听宗道之言而固容之,必待人主问而后对,非朋奸罔上而何?臣以是知钦若非忠臣也。且一详覆官用非其人,于朝廷举措未为大害,然必劾之者,罪在罔上耳。苟于其微置而不问,则小人欺君之计日浸以长,后之启拟必有大于此者,其害政未易言也。古之所贵于慎微者以此。故臣尝谓治天下之术在用人,而用人之术在察知其情状。若共工之象恭,鲧之方命,自驩兜、四岳咸荐之,而尧独能察焉,以为不可。观诸此,然后知仁宗皇帝用人之术上与尧合。图治功者,可不念哉!
《唐书·李珏传》:「杜悰领度支有劳,帝欲拜户部尚书,以问宰相。陈夷行答曰:『恩权予夺,愿陛下自断』。珏曰:『祖宗以宰相天下事皆先平章,故官曰平章事。君臣相须,所以致太平。苟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上,将焉用彼相哉』」?
臣窃谓人主之操术无他,慎择宰相,委任而责其成功,如是而已。至于人材之用舍,爵禄之予夺,则执其柄以诏王,实宰相之职。唐文宗任陈夷行、李珏等为相,岂不欲以朝廷事尽付之,而责其效职哉?杜悰拜户部尚书,而夷行无所可否,乃曰「恩权予夺,陛下自断」。呜呼,是安用彼相邪!夫本在于上,末在于下,本末而上下之分定,治功所以成也。夷行身为相臣,而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人主,不知其所任何事哉?虽然,当开成中,夷行亦号一时贤相,不幸与李珏、杨嗣复等并用。嗣复得君,与珏为党,故夷行疾之,数争事于上前。一日,文宗以王彦威为忠武节度使,史孝章领邠宁,议皆出于嗣复。及夷行对延英,帝问除二镇当否?夷行曰:「苟自圣择,无不当也」。嗣复曰:「若用人尽出上意而当固善,如小不称,下安得嘿然」。臣以是知夷行介特而悻直,意谓嗣复辈党与既成,则进退人材与己相违,故于除用,不肯任责。且人主用人悉从执政启拟,是谓合天下之公议,不然命由中出,必有招权卖恩,而私于人主者。为夷行计,便当与上别白是非,若其人果贤,虽不由于启拟,用之不害为公;有如不材,宜白去之,不当循嘿自避,以取诮于后世也。大抵文宗有励精图治之资,其失在于不能去朋党耳。尝曰:「窦易直劝我凡宰相启拟,五取三,二取一。彼当劝我择宰相,不容劝我疑宰相」。然则文宗岂不知任相之道哉?至于党人成于下,主听乱于上,见讥史氏,此其于知人之明有所未尽,而朋奸得以欺之也。傥能即夷行应答之际,诘其所因,慨然破嗣复之党,而正夷行唯阿不任责之罪,则唐之威令当是复振矣。文宗不知出此,惜哉!
《唐书·李绛传》:「宪宗尝称太宗、明皇之盛,曰:『朕不佞,欲庶几二祖之道德风烈,无愧谥号,不为宗庙羞,何幸而至此乎』?绛曰:『陛下诚能正身厉己,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才能出;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销。将帅择,士卒勇矣;官师公,吏治辑矣。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如是,可与祖宗合德,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言之不行,无益也;行之不至,无益也』。帝曰:『美哉斯言!朕将书诸绅』」。
臣窃谓自古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焦心劳思,变法更令,若将措天下于唐虞三代之上;而夷考其治,终有愧于前世者,其故何哉?稽其名不求其实,慕其时不行其道,故用力虽多,功效蔑如也。且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德业之盛,无如太宗。故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至于明皇,虽晚节不兢,而开元之政,亦后世罕能及之。然观二君所以能致此者,岂无其要哉?不过李绛所言数事而已。臣请得以备论之。夫人主诚能正身厉己,则所以表天下者,动用周旋,举得其正,孰得而违之;遵道德,远邪佞,进忠直,则所以取于人者,是非好恶,悉由至公,孰得而惑之。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则委任之重,所以责成功者专也;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则礼貌之隆,所以资启沃者深也。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窃位素飧之人退,而材能自出矣;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承恩负宠之人寡,而怨旷自销矣。将帅择而士卒勇,则外侮不患乎不却;官师公而吏治辑,则内政不患乎不举。以至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是皆人主夙夜躬行,无一敢怠者。太宗、明皇用此以致贞观、开元之治,其效不彰彰可考哉!非独太宗、明皇为然,虽尧、舜三代圣哲之主,其所行亦不出此,是宜宪宗有问,而李绛对之悉也。《书》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又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夫祖宗之谟、烈,垂之天下,所以启佑后人,为之后者,亦监其成宪举行之而已。宪宗有言:欲无愧谥号。则其措意施设,岂不韪哉。观其慨然发愤,志平僣叛,能用忠谋,不惑于群议,卒收成功,以至元和之治,唐室号称中兴,则二祖之道德风烈如绛所云者,信乎其能行之矣。至于不克有终,与明皇同讥史氏,此无他,由其信用非人,所以驯致其祸,莫之悟也。呜呼,惜哉!
《仁宗君臣政要》:「上尝问都知王守忠曰:『卿出入中外,闻有甚议论』?守忠曰:『皆言陛下仁慈圣德。但朝廷好官美职,及清要差遣,皆是两府亲旧方得进用,陛下不曾拔擢一孤寒之臣,寘于清近』。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上默然良久,曰:『任人者兴王之本,自任者失道之君。故君知其道,臣知其事。朕若一一自任,非无为责成之理』。守忠愧拜而退」。
臣尝观苏轼颂仁帝皇帝之德曰:「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惟其善于用人,是以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功。呜呼!仁宗皇帝可谓得君人之道矣。夫君人者有四海之大,应万几之烦,不委之人,曷以济哉?故必延登一时老成名德之士,寘之廊庙,而使之修其德业。政事无巨细,悉以责其成;人材无内外,悉以听其用。吾于此尚复何为?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传》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此不易之理也。自昔尧、舜、禹、汤、文、武所以用天下而有馀者,亦岂弊弊然以其身亲之哉?至于后世不能慎择大臣,为大臣者又复怀奸挟私,不能仰称委任之意,于是人主始欲收其柄,而不使之专也。故进擢才能,关决事务,一切劳其心志而自为之,若将与臣下争功者,名之曰「忧勤」,其实以上兼下,非秉本执要之道。顾如是区区,亦焉用彼相哉?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所任执政皆极当世之选,如韩琦、范仲淹、富弼尤其彰彰者。方是时,百官效职,而人无弃材,庶功即叙,而事无遗策,真所谓人主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功者也。而王守忠乃云「陛下不曾拔擢一孤寒之臣,寘于清近」,又曰「天下事皆由宰相,陛下不得自专」;守忠小人,将以是疏间君臣而行其私。赖明圣觉之,以谓「任人者兴王之本,自任者失道之君」,大哉王言!兹所以为仁宗也欤。夫以仁宗临御之久,在列精白承休,而守忠何者乃敢阴肆其说,乱惑主听,以此见小人应对之际,不可不察也。昔宇文士及谓唐太宗南衙群臣面折廷诤,陛下不得举手。明皇尝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然则自古小人处心积虑,乘间进说,未尝不欲导人主于非义,惟在听之如何耳。若仁宗之聪明,能使谗者愧拜而退,盖可为万世法也。
《三朝宝训》:「端拱元年,太宗谓宰相曰:『国之兴衰,视其威柄可知矣。五代乘唐季丧乱之后,权在诸侯,征伐不由朝廷,怙势内侮,故王室微弱,享国不久。太祖光宅天下,深究兹弊。暨朕纂位,抑亦徐图其事,思与卿等慎守法制,务振纪纲,以致太平』」。
臣观人君所以能号令天下者,威柄在我而已。方太平无事,朝廷之纪纲法度具在,虽有奸雄,孰敢妄作?故操持予夺之权,未尝不出于上也。至于末世,人习宴而不知有鸩毒之祸,凡所以驭下之具悉从废坏,是以国势骎弱,主权暗移,使匹夫孺子尺兵在手,皆足以作难,况奸雄哉?唐有天下二百年,而高祖、太宗之纪纲法度固无不善也。天宝以后,日渐陵夷,方镇擅权,连城相望,彊臣悍将,拿兵忿争,而尾大不掉之患,终唐世莫之能救。五代承之,其弊尤甚。当是时,威柄在人,天子惴惴然不得摇手。呜呼,天下岂有是理哉!迹其祸败之由,盖以制之不早,所谓养虎而自遗患者也。观德宗姑息藩镇,至有终身不易地者。宪宗用吉甫为相,岁馀凡易三十六镇,殿最分明。神策军使王驾鹤者,典卫兵久,权振中外,德宗将代之,惧其变,以问崔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即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大抵朝廷之势,得人则张。彼祐甫相德宗,吉甫相宪宗,皆能有所设施,故其效昭然,有足称者。惜乎二宗之德业俱不克终,遂使唐祸胚胎,卒抵败乱。岂不以假其术智,特以排难于一时,而不知复收其柄,立以法善其后故也。故臣尝谓国势所恃以安彊者,莫重于兵,而所以危国者亦莫甚于兵,顾上之人御之之术如何耳。方无事时,听受节制,若女子然,东西唯命,吾尚何忧;及其植党渐固,而挟之以恣横,豢养滋丰,而纵之以骄侈,于是怙势长恶,始有慢命不虔之事。圣人虑祸于未萌,岂不思有以制之乎?昔者晁错欲削诸侯,而七国亟反,盖削之非计也,曾不若主父偃之策之为善耳。偃之说以谓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则其国自弱。然则为唐室计者,外而藩镇,内而彊臣悍将,其权固不可遽夺也;傥能用偃之说,而众建偏裨以分其威,稍令出戍以散其党,则庶几阴夺其势,而主柄专于上,岂不伟哉!唐柳泽有言:「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太宗皇帝能于立国之初,监前代之失,欲收其威柄以致太平,则其先见之明,后世所当法也(《华阳集》卷二二。)。
论唐文宗用人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七
《唐书》:文宗虽自力机政,然骤信轻改,摇于浮论,韦处厚尝独对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待罪宰相,凡所奏可,中辄变易。言不见纳,宜先罢」。即趋下顿首。帝矍然曰:「何至是?卿之忠力,朕自知之」。复召问所欲言,乃对近君子远小人,始可为治,谆复数百言;又言裴度忠,可久任,帝嘉纳之。
臣闻管仲告齐侯害霸者,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然则人主既知其人之贤而用之矣,必也任之不贰,而信之不疑,乃能尽其才智,而要其成功。苟或小人得参于其间,而横议入焉,则信者将疑,任者将贰,向所谓贤者遂将疏斥不用,而事无成功,又将因人以改为。此昔为通患也。文宗区区有求治之意,如裴度之勋德,韦处厚之忠贤,皆能知而用之;然而临政之际,骤信轻改,摇于浮论,凡所奏可,中辄变易。岂惟二人不能成功,虽使周、召复起,而其不信如此,亦不可与为治矣。是以处厚以近君子远小人谆复为帝言之,诚知害本在此,而不在他耳。奈何文宗断不足,求治大遽,终以轻听妄信,无所操执,遂使牛李迭为用舍,而朋党势成,搢绅蒙祸,训、注阴相图事,而京师喋血,几至亡国。开成而后,郑覃、陈夷行与杨嗣复、李珏辈先后同进,日争口语,鬨然于前,而正道卒不得伸。良由君子小人之间无以辨察,故其为患,莫之能救也,可胜叹哉!《北海集》卷二二。
左中奉大夫充秘阁修撰蒋公墓志铭(绍兴五年)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四、《毗陵集》卷一二
公讳圆,字粹仲。蒋氏系出周公。至汉,左卫司马、员外郎、散骑常侍郑领会稽郡,子孙因家既阳,公即其后也。郑弟𠙶亭乡侯澄,居义兴,故礼部侍郎堂、知枢密院之奇即其后也。冠冕相属,为毗陵右族。公曾祖某、祖某、考某,皆隐不仕。考以公赠宣奉大夫,母丘氏赠淑人。初,宣奉遣公就学,年十五诵书史,夜分不倦,宣奉尝异之,谓淑人曰:「他日必大吾门,恨老人不及见云」。宣奉卧疾侍药,糜不去侧,有为人所不能者。宣奉即世,毁不胜丧。既冠,问学词采,日开月益,隽誉籍甚,邦人遣子弟师之常百数十辈,毗陵故号多士。凡四预荐书,一为举首。中元祐六年进士第,调海州司理参军,治狱明恕,当死者必求生路,所全活甚众。迁润州丹徒令,有能名。夏不雨,行路多暍死,公凿井道傍九十有三,人赖其惠,或号蒋公泉。曾丞相布买山于邑人,邻者讼之,曾为上邻,法当得,公直言之。时蔡京用事,怨于曾氏者不遗馀力也,谓公夺民田为曾氏葬地,属漕臣刘何劾治甚急。何面诘公,公恬不为意,敛板进曰:「与曾公无一日雅,法当耳尔」。何怒,语侵公,公不少屈,何即悔悟,谓州曰:「丹徒奉法如此,吾其可诬人以徼福耶」?遂反荐公,时人两贤之。丁内艰,终丧,除提举在京外诸司文字。用举者改宣德郎、知无为军无为县,未赴,改提举西京北路学事司属官。知枢密院张公康国挽公为编修官,公谢曰:「足不登公门,姓名何自闻耶」?张公曰:「知公理曾氏田,不为时相屈也」。修《经武要略》等书成,赐对,上问天下所以安危,公曰:「唐李珏尝谓文宗曰,安危如人之身,当四体平和,必顺寒暑之节,恃安自忽,则疾患旋生。朝廷无事,宜省阙失,从而补之,则祸难不作。今承平久,愿陛下以珏之言为鉴」。上嗟美之。擢开封府刑曹。时京尹苛酷少恩,公约其过,而济之以宽。吏民畏戢,府中为之语曰:「不畏府尹杖,但服刑曹笔」。尹亦德之,表公自代。昭怀太后园陵,点检顿递桥道。进官知鄂州,陛辞,上谕以:「荆湖多盗,卿何以治之」?对曰:「唐崔郾尝治鄂,谓土沃民剽,杂以猺俗,非威莫能服。臣虽能薄,敢不竭犬马力,称器使」?敷奏悉称上意。上谓辅臣:「蒋圆奏对有体,议论可观,武昌今得人矣」。至鄂,以军食不继,汹汹几变,公慰抚之,郡以无事。明年,辰沅溪洞黄安俊叛,公以粮万斛饟二州,遣兵援之。贼平被赏,辞不受。终更知普州,未行,徙知濠州。淮西大旱,濠为甚,公欲捐赋,其僚惧漕臣之督过也,噤不敢应。公独衔以闻,且乞蠲十之九。会周武仲察访淮右,凡州不以旱闻者劾治之,得公状,荐于朝,敕书奖谕。未几,徙知沂州。宋江啸聚亡命,剽掠山东一路,州县大震,吏多避匿。公独修战守之备,以兵扼其冲。贼不得逞,祈哀假道,公呒然阳应,侦食尽,督兵鏖击,大破之。馀众北走龟蒙间,卒投戈请降。或请上其状,公曰:「此郡将职也,何功之有焉」?除开封少尹,辄乘驿诣阙,陛见赐对。上问宋江事,公敷奏始末,益多其才。时年已七十矣,赞贰浩穰,智力不少衰,以治办闻。被旨鞫浙寇方腊,毕赐三品服。元夕从登楼,上命中贵人以宝杯宣劝,一府以为荣。御笔除大卿,翌日拜光禄卿,以疾乞补郡,遂除秘阁修撰、知通州;复以疾辞,提举江州太平观,岁满再任。素清俭,归即故居,人不堪其湫隘,公裕如也。子时欲极温凊之奉,稍易而新之,公间与姻旧觞咏自娱,终日夜无倦容。子孙岁时为寿,极水陆甘毳,无一日不满意。优游八年,士大夫荣之。靖康间闻二圣蒙尘,号仆几绝。犹念太上皇眷知,郁郁不得志,疾寖革,遂上章致仕。尝戒子侄曰:「吾疾殆不起矣。历仕四朝,踰四十年,以廉约自将,虽无馀赀,伏腊粗给,慎勿嗜利,玷吾清规」。一日趺坐,属后事讫,手加额上,诵佛而逝,首项坚直,经宿不变。非了了于生死之际,其能尔邪?实建炎四年七月十七日也,享年八十有八。积官至中奉大夫,爵宜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娶扶风马氏,再娶丹阳葛氏,皆有贤行,先卒,并赠令人。子男二人:时,右从事郎;旼将仕郎。女、孙女并嫁为士人妻。孙男二人:逢吉,右迪功郎;永吉,登仕郎。遗表恩及其外孙。以其年九月二十六日祔葬于安乐山宣奉之域。公姿醇茂,不妄语笑。始居穷约时,抚四女弟如其子,皆择配嫁之。好学,老不废卷。为文有体要,表章、古今诗等二十卷藏于家。后五年,门人邓侁状公行,求铭于某。念顷同里党,不辞,且考其实宜铭之。曰:
惟得也茂,惟积也厚,以衍其寿,以大其后。
朋党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七、《范香溪文集》卷一三
言朋党,不过曰君子,曰小人。自昔朋党之兴,小人未尝不得其志,以取胜于君子;君子不胜,而受祸亦未尝不酷。其故何哉?小人奸诈而多才,虽欲挟朋类以摈君子,茍其徒不繁,而力不足以必胜,则包藏祸心,徘徊而不发,啸召挽引,多其援助,以俟巇隙之可投。故发必奇中,而未尝不取胜。至于君子者,直情径行,不顾可否,必欲引众小人,力与之角,而鲜俦寡与,势常单弱为难立。夫以直情特立之君子,抗奸诈群辈之小人,虽庸夫亦知其必危,故一陷祸机,荡无遗类,而受祸未尝不酷。此东汉之党锢可为流涕者也。人主必将慎察朋党之邪正,使小人未众而亟退,君子亟进而益多,则不可以不辨于早而戒其渐。不辨于早而戒其渐,则君子小人朋进而鬨于前,将莫明其孰是孰非,而无可奈何。昔唐文宗恭俭自喜,其区区图治之心,初非不切,然卒至危弱而不复奋,原其所自,实由朋党乱之。每大谋议,甲可乙否,纷然盈廷,迭相侵诋,如市人贾夫相与争言于阛阓。天子顾为软语解释,其人早朝晏罢,日惟朋党之论,至谓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而唐史言其是非排陷,朝升暮黜,天子亦无如之何。是君子小人鬨于前,莫明其孰是孰非,而无可奈何也。臣尝详求当时朋党之患,盖起于李德裕、李宗闵、牛僧孺等。德裕固贤相,然宗闵、僧孺初亦奇才,有名于时,及党与一分,遂相倾卖,至为小人所不为者,而流波浸滋,为缙绅祸几四十年。若杨嗣复、陈夷行、李珏、郑覃辈,岂皆小人哉?亦为党势磨轧而已。夫其始也,皆非小人,及为党势磨轧,则有互相鱼肉之心。是君子与小人分党者,理之常;而君子亦各自以其所亲爱为党者,祸之大也。宗闵、僧孺同秉政,相唱和去异己者,德裕所善悉逐之,及德裕在相位,非其党者皆不容于会昌中。使贤如白居易,犹惧斥不自安,固求致身散地,冀于远害。德裕罢相,则凡德裕所薄,皆不次用之;至德裕之与,则虽草制不尽言,亦且贬黜。嗟夫,宰相之职,固将为天子求人材而进之。士非天子所自识擢,则不以宰相进,何由登于朝而用于上?苟一相去位,门生故吏与所亲爱,无论贤不肖,率以其类相次废黜,否则自疑而引去。虽天子所自识擢之士,于罢相有一日雅,亦必见逐,曾不得少留于班列之下。夫人材由宰相进,虽未必皆贤,亦未必无奇能异士卓然可以资世者,类以朋党废不用,则人主虽有吁俊之心,安得而器使之?夫以一相去位,士坐朋党废者不知几人,而又鼎轴之任,未几辄易,则人材之沉滞闲散,可胜计耶?此人材常患乎乏使之因,而牛、李所以祸世者也。臣故曰:君子与小人分党者,理之常;而君子亦各自以其所亲爱为党者,祸之大。然则人主其可不念,而为臣者可不戒哉!
西湖禊事记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九二、《洺水集》卷一○、《西湖志》卷三一、《名山胜概记》卷一三、康熙《钱塘县志》卷七
宝庆三年上巳,京尹户部尚书袁公招从班十三人,修禊事于西湖。仆因言上巳之集,自兰亭之后,惟裴、白洛滨之游为盛。盖唐开成三年,河南尹李待价召留守裴晋公、太子少傅白公、太子宾客李仍叔、萧籍、刘禹锡、中书舍人郑居中等十五人,合燕舟中。自晨及莫,前水嬉,后音乐,左笔研,右壶觞,望之若仙,观者如堵。晋公赋诗,四座皆和,而白公又为十二韵。当时人物之盛、游观之乐,至今想之,令人羡慕,佥曰:古今上巳之游多矣,独晋永和、唐开成烨然至今者,皆由当时有以纪之,不然几何不埃灭邪?且今日之游,群贤毕至,举觞张圃之池,舣棹苏堤之柳,谒先贤之祠,仰千载之风,羽衣蹁跹,抱琴而来,弹有虞《南薰》之歌,弄《空山白云》之操。已而联辔孤山之馆,引满海棠之下。是日也,晓烟空濛,昼景澄豁,睹物情之咸畅,喜春意之日新,却弦断管,一尘不侵,越嶂吴山,尽入清赏。凡贩夫所粥,毕售于公,左右游桡,不令亦舞。此京尹之仁,都民之和,而太平之观也。于是乐甚,献酬交举,或哦坡仙之什,或论晚唐之诗。颓然西景,放舟中流,九日清明,且期再集。顾唐人上巳命改十三,矧九日又如清明乎!是集也,傥有以纪之,宁能多逊兰亭、洛滨邪?虽然,吾侪亦岂燕安于是哉,他日舆图尽版,护跸上京,则追洛水之游,寻曲江之胜,未央也,尚当续纪之。
十一月上进故事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七、《铁庵集》卷四
汉元鼎五年,丞相赵周坐酎金免,诏以御史大夫石庆为丞相。时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倪宽等推文学,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于庆,庆醇谨而已。
唐武宗立,李德裕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既入谢,即进戒帝:「辨邪正,专委任,而后朝廷治。夫辅相有欺罔不忠者当亟免,忠而材者属任之。政无他门,天下安有不治?开元初,辅相率三考辄去,虽姚崇、宋璟不能踰。至李林甫秉权十九年,遂乃祸败。是知亟进罢宰相,使政在中书,诚治本也(《李德裕传》)」。
熙帝载而宅百揆,诏王柄而驭群臣,此古大臣事也。后世以中书为政本所自出之地,谓之礼绝百僚也,任之专,信之笃。非固假之柄以宠其人也,所以尊朝廷、严治本也。非其人则去之亟,而位则不可虚也。故未有其人而其位虚,与夫非其人而充位,亦无仁贤,则国空虚之谓。元气虚则外邪乘之,国虚之时,此识者之所惊而忧,而群邪之所喜而舞也。汉武帝中年相赵周免,石庆代之,庆不能关决而事多出于九卿。唐武宗初年,李珏贬,李德裕代之,德裕谓政无他门,而治必本于中书。盖周之免可也,而九卿则不可杂进以用事;珏之贬可也,而中书政本则不可以不专。大臣者宗子之家相也,宗子不能以独治其家,必委之家相。相之权不专,而豪奴悍婢皆捷出以投其罅,则家政弛矣。人主之任相亦然。虽然,择相诚难也,亦不可厚诬天下以无人。武帝名相庆而实任九卿,庆诚不足任,然帝之时犹有可议者。仲舒不相,天下至今以为恨,使其舍庆而相舒,岂复有九卿用事之失?德裕谓开元辅相率三考辄易而治,及用林甫十九载而乱。然德裕之语犹有可议者。斥九龄,相林甫,天下至今以为惜,使其以林甫之岁月为九龄之任用,岂复有政出多门之忧?此择相不审、任相不专之明验也。然则天下之权付之一相而听其所为乎?曰:事正不必从中出,宰相行之,其失则台谏议之,给舍执之,此本朝家法,视历代为最善。当其治则宰相贤而给谏亦皆得人,相犹不得行其私,况他岐乎?故政出中书而旁蹊尽塞,世以重臣目之。其不贤则给谏相与攻而去之,又其甚不贤而给谏皆其私人矣,故政虽犹在中书,而公私杂行,世以权臣目之。苏辙曰:「重臣与权臣异。权臣不可有,重臣不可无」。以此观之,相贤则给谏必贤,而百官莫不趋于贤。故曰人主之职论一相。
题刘彦冲临本唐宰相李德裕见客图 其一 清末民国初 · 曹元忠
五言律诗 出处:笺经室遗诗卷四
仲彦此图从顾湘舟艺海楼藏本临摹,并录原跋。据徽宗称,因得韩滉所画德裕见客图,复用模写,冀以传永。然考《唐书》,滉卒于德宗时,见其子皋传,尚在德裕相武宗之前五十馀年,则此图必非滉画,特其为德裕见客,或流传有绪耳。至杨荣谓其时武宗欲杀杨嗣复、李珏,德裕乃率三宰相入见,相与救之。意坐阁所论,必预计其所以为之解者,图或为此而作。而图中客三人服色各依《马周传》,四品五品朱,六品七品绿,八品九品青,恐非宰相所服。且本传所谓三宰相,乃德裕与崔郸、崔琪等诣延英事,即见《杨嗣复传》,非德裕外尚有三人,如图之所画,是其说又非也。顾就荣所引「德裕为相时,尝谕御史有事见宰相,必先白台乃听,自是无敢辄至阁者」,可知德裕屏绝私谒,偶或见客,便即传为异事,故《韦夏卿传》亦有「德裕任宰相,罕接士,唯瓘往请无间」之语。(瓘,夏卿子。)其实当时朝士,若右拾遗封敖、给事中刘濛、膳部员外郎杜牧,自非常见宰相,在德裕何从器之知奇之?《唐书》乃各于其传著之耶?惟所见之客,至于流播丹青,度其姓名事实,必亦章章在人耳目间,惜千馀年后无从知也。为作两律纪之。
燕见开东阁,还如政事堂。
围腰齐搢笏(「故事,公卿皆搢笏于带,而后乘马。」见《张九龄传》。),压角等施床(「故事,舍人初诣省视事,回丞相送之,施一榻堂上,压角而坐。」见《裴坦传》。)。
侍女两鬟立,来宾三坐抗(古浪切。)。
唐时参宰相,画出尚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