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登岘山观李左相石尊联句 唐 · 颜真卿
押元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李公登饮处,因石为洼尊(真卿)。
人事岁年改,岘山今古存(刘全白)。
榛芜掩前迹,苔藓馀旧痕(裴循)。
叔子尚遗德,山公此回轩(张荐)。
维舟陪高兴,感昔情弥敦(吴筠)。
蔼蔼贤哲事,依依离别言(强蒙)。
岖嵚横道周,迢遰连山根(范缙)。
馀烈暧林野,众芳揖兰荪(王纯)。
德晖映岩足,胜赏延高原(魏理)。
远水明匹练,因晴见吴门(王修甫)。
陪游追盛美,揆德欣讨论(颜岘)。
器有成形用,功资造化元(左辅元)。
流霞方泔淡,别鹤遽翩翻(刘茂)。
旧规倾逸赏,新兴丽初暾(颜浑)。
醉后接䍦倒,归时驺骑喧(杨德元)。
迟回向遗迹,离别益伤魂(韦介)。
览事古兴属,送人归思繁(皎然)。
怀贤久徂谢,赠远空攀援(弘)。
八座钦懿躅,高名播乾坤(仲宣)。
松深引闲步,葛弱供险扪(陆羽)。
花气酒中馥,云华衣上屯(权器)。
森沈列湖树,牢落望郊园(陆士修)。
白日半岩岫,清风满丘樊(裴幼清)。
旌麾间翠幄,箫鼓来朱轓(柳淡)。
闲路蹑云影,清心澄水源(释尘外)。
萍连浦中屿,竹绕山下村(颜颛)。
景落全溪暗,烟凝半岭昏(颜须)。
去日往如复,换年凉代温(颜顼)。
登临继风骚,义激旧府恩(李崿)。
有唐茅山元靖先生广陵李君碑铭 唐 · 颜真卿
四言诗 押阳韵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四十
先生姓李氏。讳含光。广陵江都人。本姓宏。以孝敬皇帝庙讳改焉。二十一代祖宏。江夏太守。避王莽。徙居晋陵。遂为郡人。高祖文嶷。陈桂阳王国侍郎。曾祖荣。皇朝雷州司马。祖师龛。隐居以求其志。徙于江都。父孝威。博学好古。雅修彭聃之道。与天台司马练师子微为方外之交。尤以笃慎著于州里。考行议谥。曰正隐先生。母琅琊王氏。贤明有德行。先生孩提则有殊异。晬日独取孝经。如捧读焉。羁丱好静处。诵习坟典。年十八。志求道妙。遂师事同邑李先生。游艺数年。神龙初。以清行度为道士。居龙兴观。尤精老庄周易之深趣。执丧过哀。口不尝甘旨之味。食惟穬麦而已。封植膳羞。皆出其手。号毁骨立。亲族莫不伤之。开元十七年。从司马练师于王屋山。传受大法。灵文金记。一览无遗。综核古今。该明奥旨。玄宗知先生偏得子微之道。乃诏先生居王屋山阳台观以继之。岁馀。请居茅山。纂修经法。频徵。皆谢病不出。天宝四载冬。乃命中官赍玺书徵之。既至。延入禁中。每欲咨禀。必先斋沐。他日。请传道法。先生辞以足疾。不任科仪者数焉。玄宗知不可强而止。先生尝以茅山灵迹。剪焉将坠。真经秘箓。亦多散落。请归修葺。乃特诏于杨许旧居紫阳以宅之。仍赐绢二百匹。法衣两副。香炉一具。御制诗及序以饯之。又禁于山侧采捕鱼猎。食荤血者。不得辄入。公私祈祷。咸绝牲牢。先生以六载秋到山。是岁诏书三至。渥泽频繁。晖映崖谷。初山中有上清真人许长史杨君陶隐居自写经法。历代传宝。时遭丧乱。散逸无遗。先生捧诏搜求。悉备其迹。而进上之。先时玄宗将求大法。请先生为师。先生竟执谦冲。辞疾而退。洎七载春。玄宗又欲受三洞真经。其年春之三月。中官赍玺书云。其月十八日。尅受经诰。是日。于大同殿洁修其事。遂遥礼先生为元师。并赐衣一袭。以伸师资之礼。因以元靖为先生之嘉号焉。仍诏刻石于华阳洞宫以志之。是岁夏五月。隐居先生合丹之所。有芝草八十一茎。散生于松石之间。诏俾先生与中官启告灵仙。缄封表进。夏。又诏以紫阳观侧近二百户。太平崇元两观各一百户。并蠲其官徭。以供香火。秋七月。又徵先生。既自请居道观以养疾。九载春。辞归旧山。其年夏六月。前生灵芝之所。又产三百馀茎。煌煌秀异。人所莫睹。先生又图而奏之。是岁冬。又徵先生。于紫阳别院馆之。十载秋。先生又恳辞告老。御制序诗以饯之。十有一载。先生奉诏。与门人韦景昭等。于紫阳之东郁冈山。别建斋院。立心诚肃。是夜仙坛林间。遍生甘露。因以上闻。特诏嘉异。初隐居先生以三洞真法传升元先生。升元付体元先生。体元付正一先生。正一付先生。自先生距于隐居。凡五叶矣。皆总袭妙门大正真法。所以茅山为天下道学之所宗矣。于戏。是非可齐也。我物均焉。生死可忘也。觉梦同焉。如此者。何域心于变化之际哉。先生以大历已酉岁冬十一月十有四日。遁化于茅山紫阳之别院。春秋八十有七。其年十二月八日。门人赴丧而至者凡数千人。号奉冠舄。迁窆于雷平山之西陲。遗命以松棺竹杖木几水瓶香奁香炉置于藏内。门弟子等仰奉嘉猷。克遵俭德。先生识思真淳。业行高古。道穷情性之本。学冠天人之际。所以优游句曲。郁为王者之师。出入明庭。特宠肩舆之贵。是知顺风而问。昔称于黄帝。望山而请。今见于玄宗矣。又博览偫言。长于著撰。尝以本草之书。精明药物。事关性命。难用因循。著音义两卷。又以老庄周易。为洁净之书。著学记义略各三篇。内学记二篇。以续仙家之遗事。皆名实无违。词旨该博。初先生幼年。颇工篆籀。而隶书尤妙。客或赏之云。贤于其父。因投笔不书。玄宗诏山人王旼。强请先生楷书上经一十三纸。以备杨许之阙。先生能于阴阳术数之道。而不以艺业为能。极于转鍊服食之事。而不以寿养为极。但冥怀素朴。妙味元津。非夫博大之至人。孰能尽于此。真卿乾元二年。以升州刺史充浙西节度。钦承至德。结慕元微。遂专使致书于茅山。以抒诚恳。先生特令韦鍊师景昭复书于真卿。恩眷绸缪。足励超然之志。然宗师可仰。望紫府而非遥。王事不遑。寄白云而攸远。洎大历六年。真卿罢刺临川。旋舟建业。将宅心小岭。长庇高踪。而转刺吴兴。事乖夙愿。徘徊郡邑。空怀尊道之心。瞻望林峦。永负借山之记。而景昭洎郭闳等。以先生茂烈芳猷。愿铭金石。乃邀道士刘明素来托斯文。真卿与先生门人中林子殷淑遗名韦渠牟尝接采真之游。绪闻含一之德。敢强名于巷党。曷足辨于鸿蒙。其词曰。
抱一混茫,人之纪纲。
先生以之,气王神强。
乃启元旨,元门以彰。
乃为帝师,帝道惟康。
甘露呈瑞,灵芝效祥。
上士云感,高风载扬。
鹤返仙庙,云辞帝乡。
退归而老,妙识行藏。
德本无累,道心有常。
实曰形解,孰云坐忘。
伐石表墓,勒铭传芳。
谷变陵迁,厥迹弥光。
雪后宿王纯池州草堂 唐 · 耿湋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宿君湖上宅,琴韵静参差。
夜雪入秋浦,孤城连贵池。
流年看共老,衔酒发中悲。
良会应难再,晨鸡自有期。
奉陪李大夫送王侍御史往淮南浙西序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九十
夏四月戊午。大夫公至自朝觐。敷宣仁泽。既浃辰。俾从事监察御史太原王德素将事于淮南浙西二府。且修好也。初德素以行艺修明。达于吏理。由廷尉评而簪惠文。曳赤绂。参钟陵军事。公之入觐也。主留府师旅之重。公之还部也。领将命四方之觐。自非和裕之才。肃给之用。有嘉闻而无流事。孰能与于此。亦既撰吉日。驿车辚辚。公乃备觞豆以祖之。类歌诗以贶之。小子辱从事之末。承命授简。书日书字者。异乎诸府宾主之礼。且以美德。业也。
送李十弟侍御赴岭南序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九十二
士君子之发令名。沽善价。鲜不由四征从事进者。翔集翰飞。盖视其府之轻重耳。则侍御之今日。犹鄙夫之昔时也。因想昔与今徐方连帅王仆射德素盛府主公杨尚书达夫同登龙门于钟陵。尔来二十年矣。二贤以大僚硕望。当明天子注意分阃之重。鄙夫顾无所用。亦五叨中台。俯仰印绂。以过量自愧。追怀旧恩。敢忘其所自耶。况侍御温良敏肃。用文术自赞。初为州里所举。俄属圣朝以旧勋推恩。累更禄位。再至京剧。今兹簪法冠。驾轺轩。感于已知。不计勤远。又焉知图南水击之变化。不在此耶。既贺侍御所从。又悦达夫之举。宾主之閒。仁义在焉。款门告别。思以言为贶。至若洪范之攸好德。盘铭之日日新。皆侍御所执也。又何言焉。敬谢达夫。慎夏自爱。无金玉尔音而已。
祭秘书包监文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八
维贞元八年岁次壬申五月朔日。故吏金部员外郎萧存太常博士权德舆大理寺丞王纯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秘书包七丈之灵。在汉鸿胪。蔚为名儒。以续簪裾。乃生秘书。纯诚伉直。古训是式。纳忠宣力。有劳王国。昔自秀造。翰飞扶摇。弥纶剧曹。领袖清朝。出入讽议。嘉声孔昭。道塞时通。乃领藩条。俄复郎署。俾均繇赋。经费委输。待公而具。受命匪躬。于汴之东。秩宗之贰。司宪之雄。銮辂时巡。关梁未通。每以贞胜。行于险中。登贤求旧。入佐司寇。中和直清。望与实并。乃总师氏。三德兴行。又领秘邱。六艺章明。偃息文囿。优游汉庭。雅韵拔俗。清机入冥。立言大旨。为经为纪。行中文质。不华不俚。鲁史一字。诗人四始。溯其源流。用制颓靡。以谊藩身。与道为邻。虚中皦然。不栖缁尘。动静专直。仪刑搢绅。得丧亏成。靡滑吾真。宜介遐福。宜受戬谷。未及下寿。胡为不淑。遗孤藐然。衔恤茹毒。善庆不诬。期于必复。某等劣薄。尝承讨论。通世宿好。嘉招厚恩。舞雩春游。昔实童子。岘首良会。俄叨知己。岁月遄迈。或行或止。慰荐难忘。音徽不已。各忝官命。来归帝里。话旧语新。悲欢未几。惊疾疠之潜遘。冀无妄而有喜。信宿之閒。格言在耳。精识不乱。达生大观。谢医祷于门人。顺一气之聚散。大钧无期。化往何之。邦国殄瘁。古今悽其。虚室寥寥。繐帷披披。哀从中来。雪涕交挥。柔嘉列笾。清酤满卮。神之听之。噫嘻格斯。尚飨。
兵部尚书王绍神道碑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六
元和九年冬十一月晦。银青光禄大夫兵部尚书判户部事上柱国太原郡公食邑二千户王公殁于位。君失所重。人怀其旧。大事在戎。以宁祸乱。公实居兵部。聚人曰财。以迁有无。公实领地官。天子以兵赋之柄俾于公。公以忠劳之力事于上。垂玉佩。累金印。锡圭锡剑。书社开国。郁积公望。绸缪主恩。出入三朝。始终二纪。非重而何。非旧而何。公讳绍。字德素。其先秦将剪之后。剪孙离。楚汉之际。以秦围赵。死于师。子孙家于太原。世为令族。曾祖威。衡州耒阳令。祖思献。襄州襄阳令。父瑞。工部员外郎。及公贵。累赠礼部尚书。咸以盛时。沉于下位。积有惇德。宜生达人。公尚书第三子也。少以厚实为士友所重。太师颜鲁公守吴兴。特器之。表授武康尉。相国萧徐公察守冯翊。并随府授檄。丁继太夫人忧。服除。累授殿中侍御史江西观察推官。遂践台阁。自仓部员外郎迁户部兵部郎中。专判户部事。未半岁。超拜户部侍郎。宠赐金紫。复加朝散大夫。即旧官判度支。特迁户部尚书。所领仍旧。顺宗谅闇。奸竖窃柄。拜工部尚书。以钱谷自□俾去异已。诚私计也。上即位。天下文明。彝伦攸叙。检校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判都省事兼御史大夫。充东都畿汝州都防御使。保东郊。镇卫旧都。风令既行。奸盗出奔。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武宁军节度支度营田兼徐泗宿濠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居镇六年。复徵拜兵部尚书。明年春。诏兼判户部事。在位三岁。享龄七十有二。彻席于长安永乐里之私第。优诏追赠尚书右仆射。长子前门下省典仪元泰次子剑南东川节度掌书记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元质幼子前右威卫仓曹参军元弼等。克禀诗礼。备著文行。以十年秋八月四日。奉窀穸于万年县之洪固乡。以夫人赠西河郡夫人相李氏祔焉。夫人故河南少尹知府事。赠工部侍郎造之长女。茂于懿范。归于令人。先公而殁。距兹十九年矣。异时同穴。周公之制也。夫君子之行已事上也。必执心而端其始。立事而保其中。践道而要其终。当建中末。盗起毂下。乘舆南狩。巴梁阨区。廥藏空虚。武旅气下。德宗色动。公时为御史大夫包佶水陆运盐铁判官。怀章表。披荆棘。悬束车马。陵践山谷。达本府之诚恳策书。献当使金䌽缣帛。烂若波涛。积如邱陵。上于是敷大号以布天地之施。士由是濡厚泽以奋雷霆之用。将加宠授。以奖忠劳。公方以国难疚怀。求以诏书复命。致远之度。当时所称。岂不曰有其始乎。贞元中。公以材智任职忠勤。注意不疑。可以进退海内之士。可以绾摄天下之柄。人心所倾。台位如寄。公理财以义。下不厌其取。处权以道。上不恶其专。内守持盈之诫。外宏推美之度。及门而进。与公同升。布于显列。由乎阴骘。诚无二事。绩著一心。岂不曰有其中乎。元和初。徐方丧师。帅人怙乱。乐于祸以幸其利。鼓其变以成其私。氛沴巳凝。气燄方作。公授钺以出。投袂而驰。倍道而乘其未备。轻骑而出其不意。先迷得主。大众归心。于是安进达以三百骑叛于河城。械系而行乎军令。唐重靖以一千人奔于埇桥。檄召而收其武力。散私积以劳赏。发义徒以袪毙。推以诚信。涤其疵瑕。顽固革心。疆内如春。武经戎略。存为故事。岂不曰有其终乎。是三者。忠存于国。政在于人。遗绩未映。美化犹新。况乎显持世权。阴行相事。造膝承顾。沃心献议。注百辟之耳目。奔九流之车骑。入司国赋之重。出膺邦阃之寄。考终厥命。归全于位。非夫贞固干事。明哲保身。曷以臻于是乎。然则篆贞珉。表陵谷。庶乎实德。宜无愧辞。其洪纤之迹。显晦之用。应机之速。奋才以光赫其位。得君以薰灼于时。备用于陇西之状。精覈于宏农之志。今所书。大者远者而巳。文有详略。盖春秋之义焉。铭曰。
天赋才兮遇有期。臣择君兮审厥时。公之达兮世所资。道之行兮人罕窥。筦国榷兮家以肥。庭邦赋兮物不欺。人意倾兮主念随。阴德及兮显命施。龙上空兮盗乘机。位阳尊兮奸用奇。圣运启兮大人造。王气荡兮英风扫。用邦镇兮徐方道。洛邑思兮彭城祷。顺者化兮叛者讨。肃如霜兮偃如草。中外便兮恩宠殊。迁司马兮领司徒。趋丹墀兮伏青蒲。杜私门兮辟公途。期方远兮帝命俞。运何屈兮吾道孤。松楸列兮龟筮符。琬玉琢兮陵谷虞。往矣巳焉兮噫嚱呜呼。
顺宗实录(起二月尽三月) 其二 中唐 · 韩愈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六十
二月甲子。上御丹凤门。大赦天下。自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昧爽已前。大辟已下。罪无轻重常赦所不原者。咸赦原之。诸色人中。有材行兼茂。明于理体者。经术精深。可为师法者。达于吏理。可使从政者。宜委常参官各举所知。其在外者。长吏精加访择。具名闻奏。仍优礼发遣。旧事。宫中有要市外物。令官吏主之。与人为市。随给其直。贞元末。以宦者为使。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百人于两市并要闹坊。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即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其论价之高下者。率用百钱物买人直数千钱物。仍索进奉门户并脚价钱。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而实夺之。尝有农夫以驴负柴至城卖。遇宦者称宫市取之。才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以驴送至内。农夫涕泣。以所得绢付之。不肯受。曰须汝驴送柴至内。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后食。今以柴与汝。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殴宦者。街吏擒以闻。诏黜此宦者。而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亦不为之改易。谏官御史数奏疏谏。不听。上初登位。禁之。至大赦。又明禁。又贞元中要乳母。皆令选寺观婢以充之。而给与其直。例多不中选。寺观次当出者。卖产业割与地买之。贵有姿貌者以进。其徒苦之。至是亦禁焉。贞元末。五坊小儿张捕鸟雀于闾里。皆为暴横。以取钱物。至有张罗网于门。不许人出入者。或有张井上者。使不得汲水。近之。辄曰。汝惊供奉鸟雀。痛殴之。出钱物求谢。乃去。或相聚饮食于肆。醉饱而去。卖者或不知。就索其直。多被殴骂。或时留蛇一囊为质。曰。此蛇所以致鸟雀而捕之者。今留付汝。幸善饲之。勿令饥渴。卖者愧谢求哀。乃携而去。上在春宫时。则知其弊。常欲奏禁之。至即位。遂推而行之。人情大悦。乙丑。停盐铁使进献。旧盐铁钱物。悉入正库。一助经费。其后主此务者。稍以时市珍玩时新物充进献。以求恩泽。其后益甚。岁进钱物。谓之羡馀。而经入益少。至贞元末遂月有献焉。谓之月进。至是乃罢。命右金吾将军兼中丞田景度持节告哀于吐蕃。以库部员外熊执易为副。兵部郎中兼中丞元季方告哀于新罗。且册立新罗嗣王。主客员外郎兼殿中监马于为副。三月庚午朔。出后宫三百人。辛未。以翰林待诏王伾为翰林学士。壬申。以故相抚州别驾姜公辅为吉州刺史。前户部侍郎判度支汀州别驾苏弁为忠州刺史。追故相忠州刺史陆贽郴州别驾郑馀庆前京兆尹杭州刺史韩皋前谏议大夫道州刺史阳城赴京师。德宗自贞元十年已后。不复有赦令。左降官虽有名德才望。以微过忤旨谴逐者。一去皆不复叙用。至是人情大悦。而陆贽阳城皆未闻追诏。而卒于迁所。士君子惜之。癸酉。出后宫并教坊女妓六百人。听其亲戚迎于九仙门。百姓相聚欢呼大喜。景戌。诏曰。检校司空平章事杜佑可检校司徒平章事。充度支并盐铁使。以浙西观察李锜为浙西节度检校刑部尚书。赐徐州军额曰武宁。制曰。朕新委元臣。综釐重务。爰求贰职。固在能臣。起居舍人王叔文。精识瑰材。寡徒少欲。质直无隐。沈深有谋。其忠也尽致君之大方。其言也达为政之要道。凡所询访。皆合大猷。宜继前劳。伫光新命。可度支盐铁副使。依前翰林学士。本官赐如故。初叔文既专内外之政。与其党谋曰。判度支。则国赋在手。可以厚结诸用事人。取兵士心。以固其权。骤使重职。人心不服。藉杜佑雅有会计之名。位重而务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除之为副以专之。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绍为兵部尚书。以吏部郎中李鄘为御史中丞。武元衡为左庶子。初叔文党数人。贞元末已为御史在台。至元衡为中丞。薄其人。待之卤莽。皆有所憾。而叔文又以元衡在风宪。欲使附己。使其党诱以权利。元衡不为之动。叔文怒。故有所授。庚寅。制门下侍郎守吏部尚书平章事贾耽可检校司空兼左仆射。守门下侍郎平章事郑珣瑜可守吏部尚书。守中书侍郎平章事高郢可守刑部尚书。守尚书左丞平章事韦执谊可守中书侍郎。并依前平章事。癸巳。诏曰。万国之本。属在元良。主器之重。归于长子。所以基社稷而固邦统。古之制也。广陵王某。孝友温恭。慈仁忠恕。博厚以容物。宽明而爱人。祗服训词。言皆合雅。讲求典学。礼必从师。居有令闻。动无违德。朕获缵丕绪。祗若大猷。惟怀永图。用建储贰。以承宗庙。以奉粢盛。爰举旧章。俾膺茂典。宜册为皇太子。改名某。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初广陵王名从水傍享。至册为皇太子。始改从今名。丁酉。吏部尚书平章事郑珣瑜称疾去位。其日。珣瑜方与诸相会食于中书。故事。丞相方食。百寮无敢谒见者。叔文是日至中书。欲与执谊计事。令直省通执谊。直省以旧事告。叔文叱直省。直省惧。入白执谊。执谊逡巡惭赧。竟起迎叔文。就其閤语良久。宰相杜佑高郢珣瑜皆停箸以待。有报者云。叔文索饭。韦相已与之同餐閤中矣。佑郢等心知其不可。畏惧叔文执谊。莫敢出言。珣瑜独叹曰。吾岂可复居此位。顾左右取马径归。遂不起。前是左仆射贾耽以疾归第未起。珣瑜又继去。二相皆天下重望。相次归卧。叔文执谊等益无所顾忌。远近大惧焉。
论元稹第三状(监察御史元稹贬江陵府士曹参军)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六十七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右。伏缘元稹左降事宜。昨李绛崔群等再己奏闻。至今未蒙宣报。伏恐愚诚未恳。圣虑未回。臣更细思。事有不可。所以尘黩。至于再三。臣内察事情。外听众议。元稹左降。不可者三。何者。元稹守官正直。人所共知。自授御史已来。举奏不避权势。只如奏李公佐等之事。多是朝廷亲情。人谁无私。因以挟恨。或假公议。将报私嫌。遂使诬谤之声。上闻天听。臣恐元稹左降已后。凡在位者每欲举事。必先以元稹为戒。无人肯为陛下当官执法。无人肯为陛下嫉恶绳愆。内外权贵。亲党纵横。有大过大罪者。必相容隐而已。陛下从此无由得知。此其不可者一也。昨者元稹所追勘房式之事。心虽奉公。事稍过当。既从重罚。足以惩违。况经谢恩。旋又左降。虽引前事以为责词。然外议諠諠。皆以为元稹与中使刘士元争厅。自此得罪。至于争厅事理。已具前状奏陈。况闻刘士元蹋破驿门。夺将鞍马。仍索弓箭。吓辱朝官。承前己来。未有此事。今中官有罪。未见处置。御史无过。却先贬官。远近闻知。实损圣德。臣恐从今已后。中官出使。纵暴益甚。朝官受辱。必不敢言。纵有被凌辱殴打者。亦以元稹为戒。但吞声而已。陛下从此无由得闻。此其不可者二也。臣又访闻元稹自去年以来。举奏严砺在东川日枉法收没入平人资产八十馀家。又奏王绍违法给券。令监军押柩及家口入驿。又奏裴玢违敕旨徵百姓草。又奏韩皋使军将封杖打杀县令。如此之事。前后甚多。属朝廷法行。悉有惩罚。计天下方镇。皆怒元稹守官。今贬为江陵判司。即是送与方镇。从此方镇报怨。朝廷何由得知。臣伏闻德宗时。有崔善贞密告李锜必反。德宗不信。送与李锜。李锜大怒。遂掘坑纵火。烧杀崔善贞。未数年。李锜果反。至今天下为之痛心。臣恐元稹左降后。方镇有过。无人敢言。皆欲惜身。永以元稹为戒。如此则天下有不轨不法之事。陛下无由得知。此其不可者三也。若无此三不可。假如朝廷误左降一御史。盖是小事。臣何敢烦黩圣听。至于再三乎。诚以所损者深。所关者大。以此思虑。敢不极言。陛下若以臣此言为忠。又未能别有处置。必不得已。则伏望且令追制。改与一京师閒官。免令元稹却事方镇。此乃上裨圣政。下惬人情。伏望细察事情。断在圣意。谨具奏闻。谨奏。
论转牒事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五十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据武宁军节度使王绍六月二十七日违敕擅牒路次州县馆驿。供给当道故监军孟升进丧柩赴上都勾当部送军将官健驴马等。转牒白一道。谨具如前。又得东都都亭驿状报。前件丧柩人马等。准武宁军节度转牒。祇供今月二十三日未时到驿宿者。伏准前后制敕。入驿须给正券。并无转牒供拟之例。况丧柩私行。不合擅入馆驿停止。及给递乘人夫等。当时追得都勾当押衙赵伾到责状称。孟监军去六月十四日身亡。至七月五日蒙本使差押领神柩到上都。领得转牒。累路州县。并是馆驿。供熟食草料人夫牛等。又状称。其监军只是亡日闻奏。更不别奏。只是本使仆射发遣。亦别无敕追者。谨检兴元元年闰十月十四日敕。应缘公事乘驿。一切合给正券。比来或闻诸州诸使。妄出食牒。烦扰馆驿。自今已后。除门下省东都留守及诸州府给券外。馀并不得辄入馆驿。宜委诸道观察使及所在州县切加捉捕。如违犯。请资官所在勒留。具名闻奏。馀并量事科决。仍具给牒所由牒中书门下者。又准元和二年四月十五日敕节文。诸道差使赴上都奏事。及押领进奉官并部领诸军防秋军资钱物官。及边军合于度支请受军资粮料等官。并在给券。馀并不得给。如违。本道专知判官录事参军。并准兴元元年十二月十七日敕处分者。谨详前后敕文。并不令丧柩入驿。及转牒州县祇供。今月二十四日已牒河南府。并不令供给人牛及熟食草料等。仍牒都亭驿。画时发遣出驿。并追得本道牒到在台收纳讫。右件谨具如前。伏以凶柩入驿。秽触典常。转牒祗供。违越制敕。正仆射位崇端揆。合守朝章。徇苟且之请。紊经制之法。给长行人畜甚众。劳传递牛夫颇多。弊缘路之疲人。奉一朝之私惠。恐须明罚。以励将来。伏准前后敕文。给券违越。并合申牒中书门下。不敢别状弹奏。伏乞特有科绳。其本判官等。准敕并合节级科。附谨具事由如前。伏听处分。具状上中书门下。谨录状上。
游长安诸寺联句 常乐坊赵景公寺(隋开皇三年置,本曰弘善寺,十八年改焉。南中三门里东壁上,吴道玄白画地狱变,笔力劲怒,变状阴怪,睹之不觉毛戴,吴画中得意处。三阶院西廊下范长寿画西方变及十六对观宝池,尤妙绝,谛视之,觉水入浮壁,院门上白画树石,颇似阎立德。余携立德行天祠粉本验之无异,〖之〗西中三门里门南,吴生画龙及刷天王须,笔迹如铁,有执炉天女,窃眸欲语。) 吴画联句 唐 · 段成式
押词韵第十七部
惨澹十堵内,吴生纵狂迹。
风云将逼人,神鬼如脱壁(成式)。
其中龙最怪,张甲方汗栗。
黑云夜窸窣,焉知不霹雳(希复)。
此际忽仙子,猎猎衣舄奕。
妙瞬乍疑生,参差夺人魄(符)。
往往乘猛虎,冲梁耸奇石。
苍峭束高泉,角膝惊欹侧(成式)。
冥狱不可视,毛戴腋流液。
苟能水成河,刹那沈火宅(升上人)。
游长安诸寺联句 常乐坊赵景公寺(隋开皇三年置,本曰弘善寺,十八年改焉。南中三门里东壁上,吴道玄白画地狱变,笔力劲怒,变状阴怪,睹之不觉毛戴,吴画中得意处。三阶院西廊下范长寿画西方变及十六对观宝池,尤妙绝,谛视之,觉水入浮壁,院门上白画树石,颇似阎立德。余携立德行天祠粉本验之无异,〖之〗西中三门里门南,吴生画龙及刷天王须,笔迹如铁,有执炉天女,窃眸欲语。) 题约公院 唐 · 段成式
四言诗 押青韵
印火荧荧,灯续燄青(希复)。
七俱胝咒,四阿含经(成式)。
各录佳语,聊事素屏(符)。
丈室安居,延宾不扃(升上人)。
妖不胜德论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五、《咸平集》卷一○
《书》曰「妖不胜德」,锡谓理未当也,若谓妖不胜刑可也。何哉?不忠之臣,国之妖也;不教之子,家之妖也。唐、虞时,四凶为妖,尧、舜之德岂能胜之?卒用刑而流之窜之,然后天下咸服。既而禹继尧舜,嗣总大位,不能以德胜防风氏,果明其罪,诛而胜之。其后尹谐之妖,成汤诛之;潘止之妖,文王灭之;管、蔡之妖,周公戮之。尧、舜、成汤、文王、周公,尚不能以德胜而刑胜之,况伯宗之直,欲胜三郤之暴乎?仲章之贤,欲加酆舒之戈乎?伍相之忠,欲敌伯嚭之佞乎?盖不能也,唯明者能辨之,有权者得诛之。明与权相济,妖与德相敌。茍明不照微,权不在己,虽有盛德,岂能胜妖乎!听而不聪则妖言入,视而不明则妖色造。好讦似直言,好谗若忠告,言之妖也。貌厉而内荏,色取仁而行违,色之妖也。朱云知张禹之妖,不能逐,是明有馀而权不足也。德宗惑卢杞之妖,不忍弃,是权有馀而明不足也。或曰:苗民不宾,舜舞干羽,七旬来格,岂非德胜乎?锡谓非也。当始征之际,苗民有辞,舜谓之退,然后来格,盖三苗不欲因伐而降也。若然,则圣人之德素被于天下,何必七旬之间益修文教,方化匪人。盖彼缓舜之征,因而来服也。亦犹崇侯作乱,文王因垒而降。若使文王退而修德,不复再驾,崇亦弗宾也。少正卯一奸雄尔,孔子未为司寇,尚不能以德胜之;矧苗民、崇侯奄有邦国,虽虞舜、文王谓以德胜,未之信也。圣人犹然,况仁贤乎。自古君子寡而小人众,独立其德,不为妖胜者鲜矣。故锡曰妖必胜德。
断论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六、《咸平集》卷一二、《皇朝文鉴》卷九三、《经济类编》卷九一
谋虑者,断之始也;勇敢者,断之用也。若谋虑未甚精,成败未尽见,情伪未洞知,而不忍欲利欲胜之意,不忍小忿小耻之心,卒然奋发,自谓决断,斯乃刚忿而趣败也,安得谓之断哉!若谋虑已精,成败已见,情伪已审,而犹疑事或未济,尚忧理之未尽,犹豫于大难,惶惑于临机,本谋乱而不能坚守,始虑挠而不能必行,是谓无断也。噫!排大难,济大事,立大功,垂大名,皆由于断也。陷大恶,致大乱,隳大功,失大事,亦由于断也。盖谋熟而后断,则大功大名随之而兴矣;智浅而言断,则大恶大乱亦随之而陷矣。昔桀恶日盈,汤德日新,干戈未举,而成败之数先定也。汤乃勃兴,应天顺人,一战而克,遂自诸侯而为万乘主。斯则汤之智虑已精,成败已见,而果敢于断也。其次商纣纵虐,而文王之德素积于民,民心归周久矣。一旦武王法成汤之举,师次牧野,风裂旗旆,武王震恐,以为天意未遂,遽思中辍。唯太公独排众意,以为必克。是则武王之断,未侔于太公也。洎秦灭六国,威名雄迹,信有英断。长戟巨铩,销为金狄;圣谟国典,焚为煨烬。将以弱诸侯之兵也,将以愚天下之民也。若是果断,自谓超三王,迈五帝;然而陷大恶,致大乱,失大位,得非断于强暴,而不断于仁信乎。由是知有断于威武也,有断于为仁也,有断于用贤也,有断于贞介也。许由弃尧之禅让,伯夷绝周之蔬粟,是果于贞介也。管、蔡流言,周公诛之,大义灭亲之断,自周公始也。龙逢、比干以谏而死,是断于为忠也。伊、霍废黜由己,是断于为大节也。燕王用乐生,虽谤书盈箧,而委任愈坚,此则断于用人也。项籍勇杰,不能终用范增,所以霸王之业,卒为汉有,岂非无断于推心乎?世祖单骑入铜马之军,人人相说,说其推心也。唐太宗之初,颉利控弦者二十万,临于渭滨。太宗单骑,隔水责之,戎人畏伏,下马谢罪。于时臣寮进谏,以为轻敌。上曰:「国家初定,若示之弱,即生戎心」。所谓智略周通,而决断果敢也。汉祖数项羽之罪,而弩矢窃发。责敌之罪,颇类太宗,然为飞镞所中。若万一不幸,即汉祖之断有馀,而料敌之智或浅也。有以见楚子投袂而起,孟明焚舟而前,是皆幸而成功,岂是善谋而能断哉!夫智与断在乎兼备也,若差之毫釐,则失之千里。使汉祖从郦生之言,断而不疑,则功业无因而济矣。使太宗从高祖之言,疑而不断,则国家无因而变矣。今之论者,皆以韩信不从蒯通之言,谓之无断。锡以为韩信不断于为忠,而犹豫思乱,以取诛灭也。何哉?当蒯通说时,其心不回,谓受汉恩深,不忍叛也。及其功高而疑生,势逼而猜起,不能坚守初志,卒与陈豨谋乱。何始于忠而终于逆,盖无断于忠节也,非无断于逆乱也。《诗》所谓「鲜克有终」,其是之谓乎?亦犹孝景始用晁错之言,从之如顺流,将欲削七国之封,弱枝而强本。一旦七国共叛,遽听袁盎之言,诛错以谢七国。错既诛而乱不息,岂非孝景无断于用人,而返惑谗搆之言哉?若成与败,但思一决,而不图始终,慨然自谓决断,不其谬欤!故管仲不死子纠之难,非无断也,其非死所也;晋宣得巾帼之赠,不敢出战,非无断也,战未便也。是知智计明然后决断,则事无不济矣。
处士魏野赠官制 北宋 · 宋真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宋大诏令集》卷二二○、《宋史》卷四五七《魏野传》、《宋元通鉴》卷一五、《渊鉴类函》卷二九○
国家举旌贲之命,以耀邱园;申恤赠之恩,用慰泉壤。兹所以褒逸民而厚时俗也。故陕州城东村处士魏野,服膺德素,刻意篇章,顾辞格之清新,为士流之推许,而能笃淳固之行,纂肥遁之风。顷属时巡,尝加聘召,恳陈诚志,愿遂《考槃》。且令牧守之臣,每谕抚存之旨。忽披封奏,奄及沦亡,载恻予怀,特疏宠典。兰台清秩,追饰幽扃,厚其赙助之资,宽以复除之令,谅惟优礼,式显高名。魂而有知,致此殊渥,可赠秘书省著作郎,赙其家帛二十疋、米三十斛,州县常加存恤,免其诸杂差徭。
宋故同州观察使李公神道碑铭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范文正公集》卷一一、《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一八
圣王之教万民也,资天地之生以为食,籍山海之出以为货。食均于上下,货通于远迩,则可以供郊庙,廪卿士,聚兵以征伐,振民于灾害。然非得绝代能臣,持变通之数于天下,则孰与成当世之务哉!故夷吾作轻重之权以霸齐,桑羊行均输之法以助汉。近则隋有高颖,唐有刘晏,皇朝有左丞陈公恕,是皆善天下之计者也。尔后朝廷虽重此任,而常难其才。天禧三年七月甲戌,制曰:枢密直学士、刑部侍郎士衡可三司使。告谢之日,天子面褒其能,属以大计,赐内帑钱二百万缗以助经费,复亲制《宽财利论》以赐之。公当职五年间,天子有事于南郊,又御端门,既今上即位,并大赉天下。至于真宗山陵,再塞大河之决,其供亿不可胜纪。公皆优游以办,霈然有馀力。盖周知天下之利,使流而不竭,中外服其通焉。公字天均,陇西成纪人也。曾祖涣,赠尚书屯田郎中。祖彻,赠左谏议大夫。父益,赠吏部尚书。尚书娶惠氏,赠扶风郡太君。生子五人,公居其仲。幼负气节,从乡先生学,即有声于西州。太平兴国八年春,天子亲策天下士,公中第,释褐为京兆鄠县主簿。府知其才,俾权领狱掾。咸阳县有民杀人,具辞以送府,父子五人皆伏加功之坐。公告于尹曰:「尝试辨之,盖杀人者一,馀四人掩其骸尔,安可尽辟乎」?尹覆之,卒从公议,即谓公曰:「是四人者,非子之明,则冤于地下矣。子有阴施,后当贵乎」?移知眉州彭山县,就除大理评事,以父忧去职。服除,由寇莱公荐,领京兆渭桥辇运,改司农丞,除著作佐郎,通判邠州。真宗即位,迁秘书丞、知剑州。咸平三年春,益州兵乱,推王均为首。既破汉州,急来趋剑,欲绝王师之路。公告于众曰:「贼来方锐,孰可与斗?吾城无守具,而有刍粮之积,使贼能得之,非徒肉吾一州,必据险以阻大兵,则两川诸城无援以守,尽下于贼矣。不如焚其储蓄,拥州民,辇库帛,退守剑门,与剑门之兵合以拒战,贼可图焉」。众从之。既而贼至,得吾空垒,无资与粮,险不可据,遂大沮其谋。公知其穷,手署榜以示寇曰:「尔等得无父母妻子之爱?盖胁从而来,何不归我,复为王人」?得降卒千有九百。乃与剑门钤辖裴臻并兵击贼,斩首数千级。贼败走,保成都。公即驰驿入奏,自引弃城守关之咎,且言平贼利害。帝深加奖叹,擢拜度支员外郎,赐五品服。俄而大兵得出剑门,两川诸城闻王师来,无复摇动,均贼遂平,如公始谋焉。会帅臣言公不当弃城,朝廷方任帅,不得已,谪监虔州关征。寻召还,判三司盐铁勾院。时度支使梁鼎上言:陕西旧制,许人入粟塞下,率高其估,以池盐偿之,人得贾于边市。今请借民力转粟以备塞,复转盐于边,官自鬻之,岁得缗钱三十万,以给西兵。朝廷可其奏,命鼎为陕西制置使。公上言非便,复与执政诤于帝前曰:「边路阻险,舟车不能通。每岁转粟与盐,民力可支乎?徒能夺农时,沮商利。异日农商失业,财力俱屈,后复变法,人将安信?又官自鬻盐则价重,价重则边人市虏中青盐食之,虏为利矣。臣请通盐商如前,使人入粟塞下,则农不夺时,商不易业,外不为虏利。茍能宽民力,沮虏计,虽缗钱不足,陛下以诸路之羡助之,有何不可」?帝然之。公谢以忠愤而言,不觉切直。帝曰:「为臣当如此,宜无改焉」。鼎至陕西,果无效而罢,卒如公言。领荆湖北路转运使,岁馀徙陕西,进司封员外郎,赐金紫。即保任能吏数十,分掌榷酤,获遗利盖亿计,乃奏罢朝廷助边钱帛岁三十万。天子朝陵,幸西洛,进兵粮五十万石。京西路乏粟,又进三十万石助之。入拜祠部郎中、度支副使。朝廷以两河屯兵之计,择使为难,辍公以司封郎中领河北转运使。建言民乏泉货,每春取绢直于豪力,其息必倍。本道岁给诸军帛七十万疋,不足则市于民。请使民预受其直,则公私交济。制从之,今行于诸道。天子东封,诏公驻澶州,同干供亿事。庆成,擢拜右谏议大夫,领使如故。及祀汾阴,又以公提举京西、陕西转运使司事。车驾既行,以长安为关辅之要,命公镇安之。祀事毕,召还,进给事中。朝廷谓坤维之奥,宜得巨人,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期月诏还,有图任意。会河朔阙须,帝曰:「河朔未可无卿」。除都转运使,恩数廪禄加常制一等。公再至两河,夙夜其职。积谷郡邑,率如京坻。议者谓所积太广,必将腐败。朝廷遣使视之。公奏曰:「岂不为九年之意耶」?帝悟,遽命罢其使。明年大蝗,民多阻饥,公悉发仓廪以振之,仍辇济京西路,君子谓公知政矣。大河决于无棣,将圮其城。时以数州丁力,昼夜营护。役死者相枕藉,而水不降。公奏曰:「是不可以州矣,请亟迁以避患」。朝廷从之。后数月,大水出旧城丈馀,民不为鱼,公之力也。就迁工部侍郎。相州系囚十四人,盗瓜伤其主,吏以极法论。公曰:「饿夫何至此」?皆贷死以闻。朝廷阅其奏,即日下密诏,民有岁凶为盗,长吏得屈法以全之。公两使河朔,凡数年,天子封泰山,祀汾阴,幸亳社,进缗钱缯纩粮刍钜万数,又请罢内帑钱帛岁百万,屡诏褒之。魏人饥,命公知天雄军。又东齐大歉,盗寇充斥,进刑部侍郎、知青州。盗有聚山林出为郡邑之患者,先是系其妻子,棘环于通衢。公至,遽出之,戒曰:「虐尔何赎?尔惟从贼所之,俟其自新,则复尔闾井」。贼闻之少懈。又下教曰:「贼辈为魁所制,尔能伺而枭之,吾将以功论」。旬浃间,盗有枭二魁之首献者,馀皆散亡。或来请命,公录之如教,齐人遂安。天子遣中使奖劳之。及为三司使,陕西旧科吏人采木送京师,度三门之险,破散者太半,又每岁市羊,亦遣吏送,而羊多毙于道,二者吏皆破产以偿,西人苦兹五十年矣。公请募商旅送木于京师,如入粟法,售以池盐。又请许其吏私市羊以副之,免关征算,得补其亡失。自是西人鲜复破产。视天下之弊如此比者,日更月除,不可殚书矣。迁吏部侍郎,以足疾求罢,优诏不允,而许五日一至便殿奏事,拜则以通事舍人掖之。今上即位,拜尚书左丞,复求解职。朝廷优宠老成,遂得请除同州观察使,知陈州。时大水侵城,人有言水入城以诳众者,公命立斩之,人心始宁。乃筑大防以完其州。改颍州,复莅陈州。会曹襄悼公得罪,公以亲累,授左龙武军大将军,分司西京。未几,进左卫大将军,还长安故居。后二年遘疾,以天圣十年五月二十六日薨,享年七十四。以其年八月二十七日,葬于京兆万年县白鹿乡之原。景祐元年,其子诣阙,理公有劳于国,非意左迁。天子悯然,降制追复同州观察使。娶太原王氏,封平晋县君,早亡。又娶冯翊雷氏,封延安郡君,后公十六年而终。男六人:丕显,不仕;丕绩,同学究出身,并早世;丕谅,太常博士、集贤校理,由方略改崇仪使,邠宁环庆路兵马钤辖,后公十一年而亡;丕绪,尚书水部郎中;丕远,殿中丞;丕旦,国子博士。女三人:长适益州郫县主簿宋肩远,次适曹襄悼公利用,次适定国军节度观察留后曹琮。孙男若干人。公性慷慨,善辩论,明于知人,凡保任才吏数百员。尝力荐吕文靖公、陈文惠公,又尝荐太傅张邓公。公服官五十二载,专尚宽恕,政刑之下,活人多矣。自古能臣言邦国之利,鲜不歛怨于下而伤其手者。公则疏通利源,取而不夺,允所谓善天下之计者也。铭曰:
舜歌南风兮,阜时之财。何以聚人兮,《易》不云哉。富国彊兵兮,孰谓霸才。弗富弗彊兮,王基其摧。巍巍先帝兮,法道法天。大烹之盛兮,包罗俊贤。拔公之才兮,属诸利权。公之感遇兮,惟力是宣。封乎泰山兮,祀于汾脽。千乘万骑兮,云驾波驰。公常景从兮,朝询夕咨。供亿何算兮,无一不宜。入司邦赋兮,帝曰汝通。屡行大赉兮,如泉不穷。太上继明兮,遇之愈隆。公则请老兮,命以观风。久于货政兮,人将无徒。公常宽之兮,民易以趋。曾不加赋兮,抑有羡馀。全归故庐兮,其乐只且。安安而寿兮,高枕以终。门阀不圮兮,表于关中。峨峨之碑兮,章章厥功。映于国史兮,千古不空。
宋故太中大夫尚书刑部郎中分司西京上柱国赐紫金鱼袋累赠某官刁公墓志铭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
公讳湛,字□□,其先渤海人。晋元帝绍统建康,协预中兴四佐,位居朝首,其后为丹阳人。唐末丧乱,奸豪专土,李昪冒扬、徐之业,开国江左,刁氏南州望族,故世仕焉。祖讳某,江南昭武军节度使,为李氏勋旧,皇朝赠左龙武大将军。考讳衎,江南某官,虽处伪庭,而儒雅清素,名重中朝,从煜归命,终尚书兵部郎中、直秘阁,累赠户部尚书。妣徐氏、陈氏,封高平、万年县太君。公咸平三年进士擢第,释褐大理评事、知宣州宣城县。秩满,迁大理寺丞、监兴国军大冶县茶场兼知县。代还,迁殿中丞、知潮州。真皇东封岱宗,迁太常博士。祀汾脽,迁尚书屯田员外郎、知开封府司录。岁馀,丁外艰。服除,通判越州。迁都官、知庐州。徙寿州,迁职方。召赴阙,授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仁宗登极,迁祠部郎中,徙夔州路转运使。迁刑部。丁内艰。服除,授三司度支判官。阅岁,请舒州,上言夔峡溪洞事。特旨召对,面赐三品服。到郡,以疾徙黄州,不行,请分司西京,遂归老丹阳。公以儒术发身,而才长于吏事,听讼决狱,尤尽心焉。在朝参,尝录囚于纠察刑狱司,其具狱当五囚重辟,公阅事原情,理出四人。会京府司录缺员,政府以公名闻,真皇指其名曰:「此近尝录囚而活人者耶?是宜此选矣」。军巡有重囚久系,抵谰不承,京尹请谳,上疑其冤,特命付公推,冀其平反,屡遣内珰临讯。公探其情,实挟诈,囚知情得,悉服罪。上犹欲矜减,公上言曰:「民而为寇攘奸宄,越杀人于货,以故犯于有司,如是而可以诈免,适以长恶」。竟按诛之。公之于狱,有以哀矜,有以惩艾,惟其当,其平心守法类此。通判越州,长吏阙,公承乏。时浙东蝗,公斋居致诚,遍祷群祀,翼日迅雷烈风,蝗漂溺于江湖。粤人信禨祥,相与惊异,以为公之诚感。是岁稼穑不害,更以大穰。郡城中沟渎湮塞,民久苦之,公为集众力疏浚,引湖水周流城中,大便利。及被代,百姓恋恋遮留,不忍其去,乃图其像,立祠郡之承天寺。是亦知公之爱利有以及民者也。守寿春,淮甸剧郡,号难治。公遏豪猾,细人得职,狱市清,课最登,故召还有荆湖之命。将漕夔峡,属施州溪洞蛮首领田彦稠、彦晏等妄干恩典,朝议不从,即率宗党攻破寨栅,杀吏民,烧官舍,掠公私物,保险,为边患。朝廷命施州将讨击,弥年无功,又特遣武臣出禁旅,图深入,蛮益拒命,乃召公招辑。值彦稠死,蛮悔惧,有善意,而武臣欲自以为功,闭隔不为纳。民告疲于调输。会施州地震,山川崩,人厌死者众。朝廷遣中使致祭,且问边事,公密疏请罢兵,使蛮无疑,边事即定。中人入奏,未几,武臣内徙,以兵属公。公遣裨校与蛮要,纳蛮兵,徙集不离近徼。公令设次于野,从亲吏数人坐次中,丑类千馀挺刃睢盱,左右股慄,公毅然召彦晏前,曰:「吾丐若馀生,是属奚为者」?彦晏惧,挥却其众。徐命吏引诸酋首歃血立誓,因犒饮,散遣之,欢噪动于山谷,曰:「自丁相公后,复见今日矣」。丁崖相谓昔为夔州路转运使,有功利,蛮夷怀之,故云尔。朝命授彦晏归远将军,被公玺书褒谕。自后黔中妥安。公性恬厚,资孝廉。出于徐夫人,而不及养。国朝封赠之典,在具庆者,恩不及亡母;东封告成,肆大眚,推恩,妻已丧者得叙封。公上章以请,其略云:「妻以箕帚之旧,尚蒙封邑之荣;母以劬劳之恩,不及漏泉之泽。教化之本,轻重未安」。朝议然之,故徐夫人有高平之赠。今之朝籍,父在而封及亡母,由公发之。昭武在江南时,以勋伐赐田丹阳,封占甚广。秘阁公素不治产,分割质于乡人,田沃衍,耕穫者辄富饶。及公居忧,亲党请收以自业。公曰:「诚美,然乡人致力亦勤矣。仕有禄,生事以足,奈何侵较乡人以牟利也」!焚其质剂,闾里多其义分。务退居。诸子从官便境,更相迎养,以致其乐。亲宾燕语,未尝及荣,澹乎自适,凡十六年。次子约知婺州,扶侍赴官,道中感疾,皇祐元年十一月七日终于钱塘,享年七十有九。二月十九日,夫人长寿县君陈氏相继而逝,享年八十。陈氏江南令族,父士伦,有名建业,为寿昌殿使,归朝遂不仕。夫人妇德顺而正,母道慈以严,明惠知书,诸子童稚时皆亲自教授,闺门礼法,宗姻著之。子五人:绎、约,并太常博士;纾,某官;纺,某官;幼早亡。六女:适翰林学士、知开封府胥偃,太子宾客李宥,某官蔡仲卿,某官刘缅,某官施元长,某官孙锡。公之启手足时,资政殿学士范公守馀杭,故丧事皆如礼。诸子护㡛帷归丹阳,菆于唐山庄舍,某年某月日合葬于某县某乡某原。《易》曰:「素履终吉」。夫子曰:「君子哉若人」!公之谓矣。铭曰:
五季积衰,王土剖分,江南区区,为多才臣。秘阁归朝,时推德素,逮公策名,益延夙誉。公资恺悌,济之敏明,以是从政,所处有声。人之情伪,为难知者,公之察狱,以诚匪诈。义之与利,孰思重轻?公在乡党,终和且清。用而用之,以早知止,十有六年,全其吉履。养致其乐,丧致其哀,公实多子,子亦多才。丹阳南原,松阡幽宅,下从先公,永安体魄。
按:《乐全集》卷三九。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〇一原注。
与判府相公启 其四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三、《公是集》卷四四
右,某宿官甚贱,偃德素深。譬犹处钧范之和,渍江海之润。日以蒙益,忽不自知。又逼简书之繁,重稽竿牍之问,岂意假借光宠,勤渠诲言?藏以为荣,服之无陨。伏惟某官,晞德圣域,禀符元精。盖上天所以保祐国家,而圣君有以康乂民物。功著廊庙,泽遣昆黎。让而作藩,静以镇俗。虽齐侯赐履,王室是毗;抑周公处东,人望犹觖。侧庆玉堂之册,复还金鼎之司。敢冀上为敷求,益加保摄。
寿昌县君王氏墓志铭(熙宁二年十一月)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苏魏公文集》卷六○
皇朝宗室之盛,敦睦之恩,至其子孙之嘉吉礼,一皆主于朝廷。凡通昏于诸臣之家,非夫氏族之著而妇事之宜者,盖难其选,右武卫大将军、柳州刺史叔颐故夫人寿昌县君王氏其人也。夫人之先为河朔大姓。后以仕宦徙汴,今占开封。曾祖讳审琦,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追封秦王;其配曰秦国太夫人曹氏。祖讳承德,东上閤门使、会州刺史;其配曰西平郡君石氏。父讳世厚,内殿崇班;其配曰平原郡君赵氏。此世族之著也。夫人资质修嫭,和柔敏慧。其族中尝推异之。年十六而归宗邸,奉事尊敬,动有礼法,治家以宽严称。在夫室七年,谦恭柔顺,无媢妒之行。左右有过失,则以理责数,未尝施鞭箠,而众自畏凛。闺门之内,雍雍然无间言。此其妇事之宜也。年二十三,不幸早世。其初被疾甚力,武卫忧见形色,为之历访医诊,砭饵交进,继之以禳禬之事,无所不至。其亡也,武卫念伉俪之贤淑,悼其不得偕老,丧礼之外,又为之屏去荤味,日诵浮屠言以资冥祐。虽亲戚开勉,久益不废,非夫好合之德素茂,则安能感其良人若是耶?夫人以熙宁二年三月二十日卒于宫邸。以其年十一月十日葬于汝州之梁县秦悼王之坟域先姑李夫人冢次。男曰择之,今为太子右内率府副率。其二男一女皆先亡。铭曰:
相王之孙,宗侯之妇。有美淑质,云何不寿?生宜厥家,葬从先姑。令问不已,纳铭幽墟。
僖祖祧迁议(熙宁五年十月) 北宋 · 张师颜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
臣等伏以天下大礼,莫重于宗庙。崇孝事神,以照临四海,是以圣王慎之,必务极其至当。伏惟僖祖神主祧藏夹室,于礼不顺,有司失之矣,宜其辅臣建立,明诏访逮,垂为万世法。然议者因其藏主有失,遂欲推为始祖,臣等敢以此为议。昔者商、周之兴、本于契、稷,考诸前载,其指有二,曰:因其始封,蒙其功德也。契有大功,始受封国,十有馀世,世祀不失,至汤而有天下,修其封国,举天下之大而谓之商者,由契以致之也。稷有大功,始受封国,十有馀世,世祀不失,至武王而有天下,修其世祀,因其封国,举天下之大而谓之周者,由稷以致之也。然则契、稷为商、周之祖,其传已久,其礼素定,后世固无得而易之矣,奉之为太祖,以主庙祀,有以尽一时之宜也。《诗》之《长发》,言商家兴废之久,历虞夏之世,其来长远。《昊天有成命》言后稷已有王命,《生民》、《思文》皆歌后稷之功。传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不可谓为祖,不因功德也。后世受命之君,功业特起,不因先代,则亲庙迭毁,身自为祖。郑康成云:「夏太祖无功而不立,自禹与二昭二穆耳」。唐张荐云「夏后以禹始封,遂为不迁之祖」是也。若始封世近,上有亲庙,则拟祖上迁,而太祖不毁。魏祖武帝,则处士迭毁;晋祖宣帝,则征西迭毁;唐祖景帝,则弘农迭毁:此前世祖其始封之君,以法契、稷之明例也。既已法契、稷矣,则上之亲庙不得不毁,势当然也。借使魏、晋欲不祖武、宣,而越取处士、征西,不惟上推世数,未知更当及于何人,且其如始封何!唐有天下,因以为法,韩愈有言:「事异商、周,礼从而变」。臣等取之矣。要之始封世近,则亲庙不可不立;若特以亲庙及远,便为始祖,舍始封而抑之,则古未尝闻之也。晋琅邪王德文曰:「七庙之义,自由德厚流光,飨祀及远,非是为太祖申尊祖之祀」。其说是也。《礼》,天子七庙,而太祖之远近不可以必,故但云「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未尝言亲庙之首必为始祖也。国家治平四年,以僖祖亲尽而祧之,奉景祐诏书,以太祖皇帝为帝者之祖,是合于礼矣。而议者曰:商、周之祖,自以别子之故,非以有功与封国为轻重。是不然也。别子之法,自谓公子不继世,故子孙为大夫士者祖之,百世不迁,非天子、诸侯之礼也。使汤武但为诸侯,则尚不祖此别子,况天下之君,而可用大夫士之法乎?若夫禹不先鲧,则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自以正文公之「逆祀非尊祖」之论也。唐仲子陵所谓「安知非夏后庙数未足之时,而言禹不先鲧邪」?伏惟宋之为宋,由太祖皇帝应天受命,首创洪业,建大号于天下,异乎商、周之为商、周可知也。僖祖虽为圣裔之先,而有庙直由太祖。亲尽则迁,古之正义。今欲以有庙之始为说,援而进之,以为始祖,臣等固疑其与契、稷异矣。使契、稷本无功德,初不受封,引以为据,庶其或可;若其不然,臣等不得判然无疑也。设欲必据此论,臣等又有可言者焉。盖三昭、三穆,是不刊之典,一定之论也。国初张昭、任彻之徒,不能远推隆极之制,因缘近比,请建四庙,遂使天子之礼下同诸侯。若使庙数备六,则更当上推两世,而僖祖次在第三,亦未可谓之始祖也。若谓世次不可推,则斯言也,诏旨所不著,史臣所不录,历百馀年,莫知当时之实,不敢以私意逆推而言也。谨按建隆四年亲郊崇配,不及僖祖。开国以来,大祭虚其东向,斯乃祖宗已行之意也。自祖宗以来,不以太祖之位易之,今而易之,恐失祖宗之意矣。巍巍太祖,如神如天,垂祚万世,无以云报。奉之以为帝者始祖,于礼无不宜者。或谓《仪礼》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今谓始封为太祖,乃诸侯制也。臣等以为远祖受封,子孙世袭,亲虽尽而庙不毁,是诸侯及其太祖也。若始封之君既已为其国之祖矣,后世子孙自诸侯而为天子,则始祖不易,理势自然,是谓天子及其始祖。若必求太微之精、神灵之感,谓为始祖所自出,将见迁就其说,奇谲无已,弥失圣人之意矣。唐神龙初,议云既立七庙,须崇始祖,而张齐贤云:「始祖即太祖,太祖之外更无始祖」。此前儒讲之熟矣。大抵契、稷不以功德,为祖无必然之论;特起之君自为一代之祖,无不可之理。若乃藏主未顺,宜必改定。盖夹室者,子孙庙之偏室,非庙之正也,议者谓神道尚右,失其旨矣。然则僖祖之主,必有所归。按《周礼》「守祧」,掌守先公、先王之庙祧,其庙则有司修除之,其祧则守祧黝垩之。所谓庙者,后稷、文、武诸庙也;祧者,所藏先公、先王之迁主也。先公迁主,藏于后稷之庙。僖祖,犹周之先公也,宜有藏主之祧,虽无始封,远祖上为之主,而先王之祧不可以阙。臣等参详,乞略仿此制,筑别庙以藏之,大祭之岁祀于其室,太庙则一依旧制虚东向之位,郊配之礼仍旧无改,事之宜而情之顺也。魏、晋及唐,尝议远庙之主矣。魏钟繇、高堂隆、卫臻,皆当世名儒,并云处士当迁,故景初之制,谓三祖不毁,其馀四庙,亲尽则迁,一如后稷、文、武庙祧之礼。晋永和中,尚书议云:「周人之王,太祖、世祖世远,故迁有所归。今晋庙宣帝为主,而四祖居之,是屈祖从孙也;祫祭在上,是代太祖也」。范宣谓可别筑一室,以居四主,四祖迭迁,则宣祖位正矣。自虞喜、刘诩、韦泓、王松子、蔡谟之徒,并同其议。唐陈京议请据魏、晋旧制,构筑别庙,以藏献懿,柳冕、王绍等七十馀人亦同其说,虽卒藏于兴圣庙,然本无异于别室也。惟颜真卿引蔡谟「权居东向」之一句,而不本其改筑之议,获议于时。此前世之论,皆有考据,本于经意,不敢谓后世之史,而一切黜之也。《记》曰:「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又曰:「亡于礼者之礼」。况有前人商榷,尽理之论乎?或曰:别庙而祭,非所谓合食也。臣等应之曰:夹室非便,当为别庙,则既其正大节矣。合食、分食,要皆孝飨之道,但以于属既尊,不可寘昭穆之列,依准前代祭之别庙,得礼之变,复何嫌哉!若云不可分食,当合于太庙,则不唯永虚东向,且使下从子孙,孰为得失?是则僖祖别藏,列圣不动,神灵安妥,情文皆得,其于义也合矣。恭惟陛下仁孝天成,尊事宗庙,古之盛王所不逮也。臣等学术浅陋,讨论非长,徒能述遵朝廷正大之意,别白议者未通之论,冀以称上圣因情制礼之道焉。惟陛下幸留神详择。
按:《宋会要辑稿》礼一五之四三。第一册第六七二页又见《国朝诸臣奏议》卷八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群书考索》前集卷三○,《文献通考》卷九四,《宋史》卷一○六《礼志》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