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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卫尉郦商(高帝五年五月) 西汉 · 汉高帝
出处:全汉文 卷一
齐王田横即至,人马从者敢摇动者,致族夷(《史记·田儋传》、《汉书·田儋传》)。
上书言世务 西汉 · 严安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七
臣闻邹子曰:「政教文质者,所以云救也,当时则用,过则舍之,有易则易之,故守一而不变者,未睹治之至也」。今天下人民用财侈靡,车马衣裘宫室皆竞修饰,调五声使有节族,杂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于前,以观欲天下。彼民之情,见美则愿之,是教民以侈也。侈而无节,则不可赡,民离本而侥末矣。末不可徒得,故搢绅者不惮为诈,带剑者誇杀人以矫夺,而世不知愧,故奸轨浸长。夫佳丽珍怪固顺于耳目,故养失而泰,乐失而淫,礼失而采,教失而伪。伪、采、淫、泰,非所以范民之道也。是以天下人民逐利无已,犯法者众。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贫富不相耀以和其心。心既和平,其性恬安。恬安不营,则盗贼销;盗贼销,则刑罚少;刑罚少,则阴阳和,四时正,风雨时,草木畅茂,五谷蕃孰,六畜遂字,民不夭厉,和之至也。
臣闻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馀岁,成、康其隆也,刑错四十馀年而不用。及其衰,亦三百馀年,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天子兴利除害,诛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五伯既没,贤圣莫续,天子孤弱,号令不行。诸侯恣行,强陵弱,众暴寡。田常篡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此民之始苦也。于是强国务攻,弱国修守,合从连衡,驰车击毂,介胄生虮虱,民无所告诉。
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吞战国,称号皇帝,一海内之政,坏诸侯之城。销其兵,铸以为钟虡,示不复用。元元黎民得免于战国,逢明天子,人人自以为更生。乡使秦缓刑罚,薄赋敛,省徭役,贵仁义,贱权利,上笃厚,下佞巧,变风易俗,化于海内,则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风,循其故俗,为知巧权利者进,笃厚忠正者退,法严令苛,谰谀者众,日闻其美,意广心逸。欲威海外,使蒙恬将兵以北攻强胡,辟地进境,戍于北河,飞刍挽粟以随其后。又使尉佗屠睢将楼船之士攻越,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旷日持久,粮食乏绝,越人击之,秦兵大败。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当是时,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馀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叛。陈胜、吴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项梁举吴,田儋举齐,景驹举郢,周市举魏,韩广举燕,穷山通谷,豪士并起,不可胜载也。然本皆非公侯之后,非长官之吏,无尺寸之势,起闾巷,杖棘矜,应时而动,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壤长地进,至乎伯王,时教使然也。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世绝祀,穷兵之祸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强,不变之患也。
今徇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秽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也。今中国无狗吠之警,而外累于远方之备,靡敝国家,非所以子民也。行无穷之欲,甘心快意,结怨于匈奴,非所以安边也。祸挐而不解,兵休而复起,近者愁苦,远者惊骇,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锻甲摩剑,矫箭控弦,转输军粮,未见休时,此天下所共忧也。夫兵久而变起,事烦而虑生。今外郡之地或几千里,列城数十,形束壤制,带胁诸侯,非宗室之利也。上观齐晋所以亡,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览秦之所以灭,刑严文刻,欲大无穷也。今郡守之权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几千里非特闾巷之资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逢万世之变,则不可胜讳也(《汉书·严安传》,又《史记·主父偃传》,少篇首二百七十七字。)。
谢后军临川王参军事启 南梁 · 袁昂
出处:全梁文卷四十八
恩降绝望之辰,庆集冥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拟,抠衣聚足,颠狈不胜。臣遍历三坟,备详六典,巡校赏罚之科,洞检生死之律,莫不严五辟于明君之朝,峻三章于圣人之世,是以途山始会,致防风之诛,酆邑方构,有崇侯之伐,未有缓宪于斫戮之人,赊刑于耐罪之族,出万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实大,披心沥血,敢乞言之。臣东国贱人,学行何取,既殊鸣雁直木,故无结绶弹冠,徒藉羽仪,易农就仁,往年滥职,守秩东隅,仰属龚行,风驱电掩。当其时也,负鼎图者日至,执玉帛者相望,独在愚臣,顿昏大义,殉鸿毛之轻,忘同德之重。但三吴险薄,五湖交通,屡起田儋之变,每惧殷通之祸,空慕君鱼保境,遂失师涓抱器,后至者斩,臣甘斯戮,明刑殉众,谁曰不然。幸约法之弘,承解网之宥,犹当降等薪粲,遂乃顿释钳赭,敛骨吹魂,还编黔庶,濯疵荡秽,入楚游陈,天波既洗,云汕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难。处死之难,臣之所荷,旷古不书。臣之死所,未知何地(《梁书·袁昂传》,天监二年,以为后军临川王参军事,昂奉启谢。)。
遗吴元济书 中唐 · 吴武陵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十八
夫势有不必得。事有不必疑。徒取暴逆之名。而殄物败俗。不可谓智。一日破亡。平生亲爱。连头就戮。不可谓仁。支属繁衍。因缘磨灭。先魂伤馁。不可谓孝。数百里之内。拘若槛阱。常疑死于左右手。低回姑息。不可谓明。且三皇以来。数千万载。何有悖理乱常。而能自毕者哉。贞元时。德宗以函容御天下。河北诸镇。专地不臣。朝廷资以爵号。桀黠者自谓得计。以反为利。于是杨惠琳刘辟李锜卢从史等又乱。皇帝即位。赫然命偏师讨之。尽伏其辜。所谓时也。日者张太尉厌垣捍之勤。谢易定为国老。田尚书知虑绝俗。又以魏博来归。幽檀沧景。皆为信臣。然而与足下者。独齐赵耳。夫齐安可为恃哉。徐压其首。梁薄其翼。魏斮其胫。滑针其腹。淮南承其冲。分兵不足相救。全举则曹鲁东平非其有也。彼何苦而自弃哉。若赵则固子耳。前王主上以泽潞为之导。既斥从史。姑赦罪复爵禄之。天下之人欲讨者十八。无何残丞相御史。朝廷以足下故。未加斧钺也。然则中山薄藁城之险。太原乘井陉之隘。燕徇乐寿。邢扼临城。清河绝其南。弓高断其北。孤雏腐鼠。求责不暇。又曷以救人哉。二镇不敢动亦明矣。足下何待而穷处耶。昔仆之师裴道明尝言。唐家二百载。有中兴主。当其时。很傲者尽灭。河湟之地复矣。今天子英武任贤。同符太宗。仁厚物。有元宗之度。罚无贷罪。赏无遗功。诸侯豢齐赵以稔其衅。偫帅筑室厉兵。进窥房蔡。屯田继漕。前锋扼喉。后阵抚背。左排右掖。其几何而不踣邪。足下勿谓部曲勿我欺。人心与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人亦欲反足下。易地而论。则婴凶横之命。不若奉大君官守矣。枕戈持矛。死不得地。不若坐兼爵命而保允嗣也。足下苟能挺知巳之烈。莫若发一介。籍士马土疆。归之有司。上以覆载之仁。必保纳足下。涤垢洗瑕。以倡四海。将校官属不失宠且贵。何哉。为国者不以纤恶盖大善也。且贰而伐。服而舍。宠辱可厚。骨肉可保。何独不为哉。三州至狭也。万国至广也。力不相侔。判然可知。假使官军百败。而行阵未尝乏。足下一败。则成禽矣。夫一壮士不能当十夫者。以其左右前后咸敌也。矧以一卒欲当百人哉。昏迷不返。诸侯之师集城下。环垒刳堑。灌以流潦。主将怨携。士卒崩离。田儋吕兴。发于肘腋。尸不得裹。宗不得祀。臣仆以为诫。子孙所不祖。生为暗愎之人。没为忧幽之鬼。何其痛哉。
汉高帝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栾城后集》卷七、《历代名贤确论》卷三八、《学海·君道部》卷一三○
高帝之入秦,一战于武关,兵不血刃而至咸阳。此天也,非人也。秦之亡也,诸侯并起,争先入关。秦遣章邯出兵击之。秦虽无道,而其兵方强。诸侯虽锐,而皆乌合之众,其不敌秦明矣。然诸侯皆起于群盗,不习兵势,陵藉郡县,狃于亟胜,不知秦之未可攻也。于是章邯一出而杀周章,破陈涉,降魏咎,毙田儋。兵锋所至,如猎狐兔,皆不劳而定。后乃与项梁遇,苦战再三,然后破之。梁虽死,而秦之锐锋亦略尽矣。然邯以为楚地诸将不足复虑,乃渡河北击赵。邯既北而秦国内空。至是秦始可击,而高帝乘之。此正兵法所谓避实而击虚者。盖天命,非人谋也。项梁之死也,楚怀王遣宋义、项羽救赵。羽愿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剽悍祸贼,尝攻襄城,襄城无噍类。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诚得长者往,无侵暴,宜可下」。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沛公方入关,而项羽已至河北,与章邯相持。邯虽欲还兵救秦,势不得矣。怀王之遣沛公,固当;然非邯、羽相持于河北,沛公亦不能成功。故曰:此天命,非人谋也。
汉书杂论上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三
陈万年性谄,临死召其子咸告教。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咸曰:「具晓所言,大意教咸谄也」。初,丙吉病时,万年与二千石同问疾,众退,万年独留,昏夜乃归。吉病甚,宣帝临问大臣行能,吉荐万年,遂为御史大夫。呜呼,以吉之贤,犹乐佞人,信乎远佞人之难也。万年以此致身,虽死犹不知愧,又欲世济其术,悲夫!
王商长八尺馀,容貌绝人,为丞相。单于来朝,拜谒商,仰视商貌,大畏之,迁延却退。成帝叹曰:「真汉相矣」。王商闻望,见重一时,单于岂能知哉,特畏其貌耳。成帝相商已久,闻单于之言,始以为真汉相,则帝初不知商之所以可用也。单于之言果足为重,则堂堂之夫皆真相也耶?
史称王商有刚毅节。初商有女,太后欲以备后宫,商意难之,竟辞以疾。及商为王凤所中,事下司隶,商惶怖,更欲内女为援,乃因李婕妤白见其女。故张圭以此击之甚力,廷臣史丹等皆排拫之。商免相三日,呕血而死。然则商所谓信道不笃,既得之患失之者也。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商岂刚者乎?冯野王不为三公,名重当世;倪宽为御史大夫,官属易之。以此知士之立朝,可不思有以重耶?要官显爵,居贤则重,居不肖则轻,人主以是柄而御天下,可不慎其选耶!
元帝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冯野王是也」。野王以女弟为昭仪不得为御史,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野王之行能高矣,观此言,未可谓确然亡欲者也。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易》曰「君子以惩忿窒欲」,非近乎道者不足语此。
赵广汉为京兆,告丞相魏相;韩延寿为左冯翊,劾御史萧望之,皆坐诛。故班固谓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广汉操术始终如此,其死宜也。延寿平生谦逊和易,所在有称,一发不中,遂陷大戮,岂其平日所为,出于矫揉耶?抑不忍一朝之忿,遂掩其终身之美耶?是以君子慎其微也。
史称高祖定天下,异姓王者八国,皆徼一时之权变,以诈力成功,终于灭亡。惟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余谓高祖之定天下,多用良、平奇谋秘策,亦未免乎权变诈力也。贾谊谓大抵强者先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尔,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特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斯言当矣。
萧何起刀笔吏,助成汉业,高祖谓之三杰,然何非子房、韩信之流也,何与高祖微时亲昵,故特重之。高祖即位,首封何,功臣怫然,虽高祖推重勤勤如此,而人心卒不服也。镇国家,抚百姓,何实有焉,若曰「发纵指示,其功大也」,斯言过矣。何谓天下方未定,可因以就宫室,非令壮丽无以示威,且亡令后世有以过也,观此言,何真刀笔吏哉。或谓何能识韩信,固非碌碌。然信之英特亦易识耳,漂母识之于饥困之时,滕公识之于刀锯之下,惟何之言能必行于高祖,此所以独受知人之名也。
武帝勤兵四夷,祸流中外,而卒得无他者,赖前有文、景累培基址,后有昭、宣抚养疮痍耳。不然,天下土崩久矣。
李广之骑射,程不识之军律,可谓精矣,霍去病无所称焉。所长者,武帝使之学孙、吴,去病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又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其气识已度越诸将矣。
宋义提兵救赵,至安阳不进,曰:「秦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而西,必举秦矣」。此万全之策也。项羽杀义,夺其兵破秦,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羽虽胜秦,然其计犹出义下。羽知秦兵锐甚,战难必胜,故渡河沈舟,破釜甑,烧庐舍,以必死期一胜,岂不殆哉!羽虽一胜,而秦兵尚众,会章邯与赵高有隙,遣人约和,羽乘其狐疑又破之,竟以粮少与之约和,及坑秦军犹二十馀万人。夫邯军亦精锐,羽之所将非其敌也。以羽必死之战,乘章邯狐疑之隙,仅能服之,其难也如此,非万全之策也。初秦兵破周章、田儋等,项梁乘其敝破之,梁轻秦有骄色,故义知其必败也。义又欲承其敝,故以赵斗秦,范增之谋深矣,不以义为非者,势当然也。秦不救韩魏,周亚夫以梁委吴,盖用卞庄子刺虎之说也。噫,羽既据功名之会,故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亚父日说项羽曰:「沛公贪财好色,今入关无所取,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之,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羽竟不杀沛公。亚父曰:「吾属今为虏矣」。亚父之知明矣,而不知天命也。君择臣,臣亦择君。亚父与羽比肩事怀王,无君臣之分也,言既不从,何不引去?知沛公之人事天时如此,而忿然欲以区区之力胜之,不亦难乎?
武帝遣李陵属贰师军,陵愿得自当一队;帝遣路博德迎李陵,博德亦羞为陵后距,奏愿留。《易》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此武帝之所以覆军蹶将也。
周亚夫强直自信,当文帝而显名,遇景帝而杀身,非有幸有不幸,其操术然也。方匈奴寇边,文帝遣亚夫屯细柳。细柳在长安西,当时非临敌之地,文帝以万乘临之,先过棘门、霸上,则军中岂不预知哉?万弩持满,向帝先驱,帝至又不得入,既入又禁驰驱,此亚夫欲以军威示文帝尔。如穰苴之斩庄贾,孙武之斩吴姬,有意为之也。文帝因此重之,亚夫之名遂显。后屡谏景帝,帝怒,下吏又不对,竟杀之。夫行己恭、事上敬,此大臣之节也。亚夫不知遵此,姑以强直自信不移。文帝宽仁,故推成其美;景帝忌刻,故陷于戮辱。然则景帝之杀亚夫,虽曰滥刑,固有以招之矣。
萧望之不屈霍光而甘于抱关,孙宝不屈张忠而安于主簿,后卒为名臣,士之行己,必正其始。《易》曰:「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彼躁进之士,茍得一时,虽欲自反,人弗信焉,可不慎与!
公孙宏与辕固同徵,宏侧目事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士之立朝,由其素养,宏之阿谀,虽未委质,固已知之矣。《易》曰:「素履坦坦」。
严彭祖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彭祖曰:「凡通经术,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茍求富贵乎」?噫,汉儒虽盛,若彭祖者可谓有守之士矣,彼夏侯胜谓明经取青紫,刘歆谓学《易》干利禄,其言鄙矣。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况爵禄乎?
武帝问申公以治乱之事,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令霍去病学孙吴,对曰:「不至学古兵法,顾方略何如耳」。二子所言者殊途,所会者一理,可谓知为治论兵之要矣。武帝能用去病,故兵威远震;不能听申公,故治道无闻,惜哉!
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俱死。史称涉起匹夫,不满岁而灭亡,其事至微,然而搢绅先生负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禁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刘子曰:「孔甲诚怨秦而思发愤者」。然使甲知涉不满岁而亡,甲必不轻与之也。委质为臣,与之俱死,在搢绅先生岂细事哉,盖甲之知不明,不知胜之不足与也。胜初入陈便立王号,其志不广矣。张耳、陈馀皆谏止之,不从,则引其权以去,知胜之不足与也。又务夸殿屋帷帐之盛,彼佣耕者见之犹讥诮之,甲曾不如佣耕者乎。若知其必亡,徒以怨秦与之俱死,此特匹夫之发愤耳。
成帝惑于昭仪,自杀绝其嗣子;哀帝惑于董贤,而欲逊以大位。人君一有所惑,举其甚重而不顾焉,亦可谓昏愚矣。
中谒者丞陈临杀司隶校尉辕丰于殿中,以此知成帝之时纪纲不肃甚矣。杀人不忌曰贼,况近在宫掖间耶?国柄移于王氏,不足怪也。
陈汤诛郅支单于,元帝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以其图书示后宫贵人。昔楚子以宋馘示文羌,君子曰:「戎事不迩女器」。讥之也。元帝以获郅支图上祠郊庙,下以为妇人之悦,失礼甚矣。其事虽微,史臣详著之。
元帝时御史阙,在位多举冯野王行能第一,帝以冯媛之故不用,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余尝伟之。后读《石显传》,乃昭仪兄冯逡尝言专权得罪,后朝臣荐野王,帝以问显,显曰:「野王亲昭仪兄,后世必以陛下私后宫亲」。帝曰:「善,吾不见是」。以此见元帝不能为此,乃石显之谋也。举用三公不信廷臣而折中于宦者,元帝陋矣。又小人之谮君子,亦各有道也,可不戒哉?
《平帝纪》王莽奏事,史官只书安汉公,盖是时平帝之权已移于莽矣。史臣非独不敢书,亦以见莽已有无君之心也。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惜百金不作露台,治霸陵以瓦器,可谓俭德之至矣。然宠幸邓通,赐赏通钜万以十数,赐铜山得铸钱,邓氏钱布天下,何耶?盖心有所嬖惑,不能自胜也。然文帝躬行俭约,实惠及人,小疵不足掩大美,故卒为汉世之贤主也。其视唐虞三代之君,则有间矣。
袁盎、冯唐、张释之数谏止文帝,帝或大怒,或怒起入禁中,若不能堪也,然卒听数子之言者,以能胜其私也。成帝委政王凤,王章谏其专权,帝初纳之,后不忍废凤,卒杀章。哀帝欲封董贤,王嘉亦数谏,帝初惮嘉,卒封董贤,遂杀嘉。二君初非不知其言是也,卒杀之者,不胜其私也。胜己之私之谓克,人君能自克如文帝,而以成、哀为戒,岂不贤哉!
郑当时虽推毂士类,然极无操守。卜式虽朴直,然所行多诈,非汲黯之流匹也。太史公作《汲郑传》,班固则又以黯式同科,是生不见知于武帝,死不见知于迁、固也。
周勃入北军,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或曰,使众皆右袒,勃当何如哉,是未察其情也。方汉臣谋诸吕时,禄主北军,勃欲入北军不得,乃令纪通持节矫纳勃北军,复令说禄曰:「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禄遂解印,以兵授勃。当是时,军众岂不知勃为刘氏而来哉?勃已执兵柄,下令以激众心故云耳,岂有夺吕禄之兵而复为吕氏哉?高祖曰:「安刘氏者必勃也」。其有以知之矣。
高祖与项羽战,几不免者数矣。彭城之败,楚围三匝,大风昼晦,与数骑遁。广武之伏弩,丁布之追骑,当是时也,虽有三杰,智无所用,力不得施,卒得无他者,天相之也。故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韩信亦曰:「陛下天授,非人力也」。
汉楚争天下,高祖非独得诸侯也,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项王非独失诸侯也,鸿门舞剑,项伯自蔽沛公。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也。
郦食其谋挠楚权,欲立六国后,张良难之,及追羽至阳夏南,良复请彭越王魏、韩信王齐,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何也?盖是时楚兵垂败,借魏齐一战之力以灭之,因时应变,此善用兵者也。
武帝好大喜夸,故一时群臣皆务为高言阔论,以中人主意,希求宠禄,甚若可笑。公孙宏曰:「周公期年而化,臣窃迟之」。王恢曰:「匈奴侵盗不已者,以不恐之故耳」。东方朔自谓「天子大臣」,吾邱寿王自谓「海内寡二」,司马相如奏《大人赋》,春卿谓「神仙可见」,延年欲回昆崙河以限虏,其言不经,受之欣然。乃知孝宣总核名实,汉家所以中兴也。
元帝为太子时,谏宣帝宜用儒生,帝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及元帝即位,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然则是儒生果不可用耶?刘子谓不然。宣帝不用者腐儒耳,所谓儒者不独明训诂、通章句而已,必练达世务,器识兼全可也。宣帝拔为辅相者,魏相、张安世、黄霸、于定国、萧望之之流是也。相明《易经》,有师法;安世识亡书三箧;黄霸系狱,就夏侯胜受《尚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定国迎师学《春秋》,自执经北面备弟子礼;萧望之好学,治《齐诗》。是皆通经术者也。处事知宜,立朝有守,所谓通儒也。梁邱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刘向、王褒,或以儒术进,或以文章显。宣帝与之议论于石渠,或于燕游,播为歌颂,第其高下,则宣帝岂不好儒哉?元帝任韦、匡等为相,龊龊鹿鹿,亲附阉尹,不敢失其意,故史臣曰:「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蕴籍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则元帝所用,其腐儒也耶?
谋论(下)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五、《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三
或曰:「战可以无谋胜乎」?曰:有之矣,幸也,非福也。一胜之幸,虽趋亡之国、垂没之将亦有之,而晓兵者不之畏。昔秦之二世,讳于言反,狼贪而鹰搏者满天下,而二世宴如也。俄而周文百万之众叩关而攻,二世仓卒举山西之甲付之章邯以禦之。邯师一出,三击而三走文矣,未几而馘魏咎,尸田儋,仆项梁,蹙赵歇。堂堂之师所向如压卵,而竟无救于秦之亡,捷奏未绝,而汉王席卷之师已瞰秦鼎矣。盖秦之兵本于无谋而出于仓皇救败之急,而章邯复轻用之,此固在刘、项掌握中也。故夫晓兵者知夫无谋者之战不可以久也,则为之退避,以老其师,淹延以匮其财,欲和欲斗,以疑其心。一军惊其东,一军扰其西,以分其力,阳遣使以缓其怒,阴遣间以开其隙。夫以不素定之谋,加之以不素信之将,而又用之以不素练之卒,幸而一胜,而敌以多方误之,必有堕其画中者矣。呜呼!为天下者,不幸而失先定之谋,幸而得偶然之胜,正当守之以坚,养之以徐,而发之以审,其无为敌人所误!
松江别张处士悫王处士炜暨诸友人(已下柔兆涒滩) 明末清初 · 顾炎武
五言排律 押虞韵 出处:亭林诗集卷之二
十载违乡县,三年旅旧都。
风期尝磊落,节行特崎岖。
坐识人伦杰,行知国器殊。
论兵卑左氏,画计小阴符。
世事陵夷极,生涯阅历枯。
人情来轥藉,鬼语得捓揄。
郭解多从客,田儋自缚奴。
事危先与手,法定必行诛。
义泄神人愤,欢腾里闬呼。
匣馀剸兕剑,櫜解射狼弧。
卦值明夷晦,时逢听讼孚。
邑豪方齮龁,狱吏实求须。
裳帛经时裂,南冠累月拘。
橐饘谁问遗,衣食但支吾。
薄俗吴趋最,危巇蜀道俱。
每烦疑载鬼,动是泣岐涂。
畜是樊中雉,巢邻幕上乌。
霜因邹衍下,日为鲁阳驱。
抱直来东土,含愁到海隅。
春生三泖壮,雪尽九峰纡。
异郡情犹彻,同人道不孤。
未穷怜舌在,垂死觉心苏。
大义摧牙角,深怀疐尾胡。
奸雄频敛手,国士一张须。
知己怜三衅,名流重八厨。
欲将方寸报,惟有汉东珠(史记田儋传田儋详为缚其奴从少年之廷宋书薛安都传小子无宜适卿往与手甚快通鉴宇文化及扬言曰何用持此物出亟还与手胡三省注与手魏齐间人率有是言言与之毒手而杀之也左传昭公元年叔孙召使者裂裳帛而与之曰带其褊矣)。
代题五百完人祠 现当代 · 成惕轩
对联
自田横五百士以来,取义成仁,别开青史;
复燕云十六州之旧,涤瑕荡秽,且看黄河。
注:《楚望楼联语笺注(娄希安)》: 时间:1949年4月23日。
五百完人:太原五百完人是国民党曾经在台湾编造的一个“反共”神话。国民党言,1949年解放军攻陷山西太原时,山西省代主席梁敦厚以下文武官员五百余人集体自杀殉民国。自解放后,国内外关于此问题的调查与疑问不断,经多方证明,“太原五百完人”为伪历史。位于台北圆山的“招魂冢”自2011年后也不再由台湾地方政府公开祭祀。
田横五百士:《史记·田儋列传》原文这样记载:"……乃复使使持节具告以诏商状,曰:'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洛阳。……未至三十里,至尸乡厩置,横谢使者曰:'人臣见天子当洗沐。'止留,谓其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已甚矣。……'遂自刭。……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燕云十六州:又称“幽云十六州”、“幽蓟十六州”,即今北京、天津全境,以及山西、河北北部地区。公元936年,中国后晋的开国皇帝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使得辽国的疆域扩展到长城沿线,使得中原的北宋政权感受威胁持续长达二百年。
涤瑕荡秽:为清除旧的恶习,出自汉·班固《东都赋》“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
五百完人:太原五百完人是国民党曾经在台湾编造的一个“反共”神话。国民党言,1949年解放军攻陷山西太原时,山西省代主席梁敦厚以下文武官员五百余人集体自杀殉民国。自解放后,国内外关于此问题的调查与疑问不断,经多方证明,“太原五百完人”为伪历史。位于台北圆山的“招魂冢”自2011年后也不再由台湾地方政府公开祭祀。
田横五百士:《史记·田儋列传》原文这样记载:"……乃复使使持节具告以诏商状,曰:'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洛阳。……未至三十里,至尸乡厩置,横谢使者曰:'人臣见天子当洗沐。'止留,谓其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已甚矣。……'遂自刭。……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燕云十六州:又称“幽云十六州”、“幽蓟十六州”,即今北京、天津全境,以及山西、河北北部地区。公元936年,中国后晋的开国皇帝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使得辽国的疆域扩展到长城沿线,使得中原的北宋政权感受威胁持续长达二百年。
涤瑕荡秽:为清除旧的恶习,出自汉·班固《东都赋》“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