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枢密兼参知政事权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八、《诚斋集》卷一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五年四月,予上章得补外,同郡今监察御史曾公三复饯送于西湖之上,监六部门权侯安节偕来。曾公坐定,忽跽而请曰:「权侯将有请焉,愿为其祖枢密公追碣其竁」。予曰:「诺」。后五年予归自金陵,过清江,其太守郊迎,乃权侯也。前请倥偬,予忘之矣,而侯独不忘,再请庚前诺,予其可辞?公讳邦彦,字朝美,河间人。曾祖显,祖庆,俱赠正奉大夫。父经,赠光禄大夫,儒学三世,而光禄公为时名儒,号无相居士。公自儿时,嶷如成人,七岁闻讲毛公《诗》,退即能为家人说大义。自是力学,至忘寝食寒暑。十三入郡学,头角崭然。张廷坚与光禄公游,见公奇之曰:「真名家驹,一日千里」。试入太学,崇宁四年赐上舍及第,释褐授从事郎、青州教授。历睦亲西宅宗子学正、提举河东学事,除太学博士。徽宗幸学,设幄堂上,延见诸生,命公讲《下武》诗,音畅理明,天颜喜甚,恩锡有差。转朝请郎,改辟廱国子司业。宣和初,迁左司员外郎。徽宗有意用公,而公与宰相王黼异议,黼尝欲官饔人子,衣之品服,公言:「孔子惜一繁缨,今以命服服奴人乎」?黼衔之,故恨之。使辽,虏酋面授国书,责公双跪,公曰:「非南朝礼也,行人不敢承命」。虏酋大怒,竟莫夺。公之在辽也,审知女真强盛,目睹官军骄惰,归言于上,请檄两河缮甲兵,固吾圉,益厚北朝之好,无令边臣生事败盟,不然必有唇亡齿寒之患。且言帅臣沈积中与詹度不咸,当黜。不报。寻除集英殿修撰知易州。女真果犯京师。钦宗受禅,公复为左司。靖康元年十月,改宗正少卿,除直徽猷阁知冀州。辞行,钦宗勉之曰:「兵起北方,士大夫悉求南,卿独请北,真能体国」。公道逢士夫自大名归者,语公虏且再入,毋往。公曰:「吾得死所矣」。命驾亟行。高宗皇帝以康王为大元帅,起两河兵入卫王室,以公为计议官。公将冀兵与宗泽兵皆师于澶渊,与泽兵于丁未三月自济径趋古刀马河拒贼,列砦数十,去京不远,虏骑充斥,诸路兵约同进者,皆不应。泽曰:「是以肉食虎耳」。乃师于曹之南岸。及二圣北狩,上檄诸路兵追袭,公与泽兵复之卫之滑,贼已渡河。公与泽同表劝进,及蚤正位号以系民望者五。上即位,公与泽同往大名募义兵,上亟召公与泽赴行在所。公乃回军,自京师赴都,道除公帅荆南,泽襄阳。既抵行在所,泽以元帅事入奏。公未见间,除天章阁待制,改知东平。公言于上曰:「愿陛下无轻弃南京,臣当死守东平」。一日三被诏,督之官,建炎元年六月也。时河北尽陷,京东州县半降贼,公以疲卒孤垒抗强虏几及二年。兀术合众二十馀万围城,粮尽而救不至,人至易子而食。然公以忠义激士,犹摧锋陷坚。虏患之,为书射城中云:「趣降即富贵,何自苦为」?公骂曰:「逆虏!吾受国厚恩,死无恨,岂忍臣异类」!力屈城破,兵民争扶公出城,父母妻子皆陷贼,惟一男一女一侄走及公。公自列请罪,上怜其忠,喜其至,诏曰:「斗谷于菟毁家以纾楚国之难,颜真卿委郡而为朝廷之归」。遂原之。三年,以朝散大夫、宝文阁直学士知江州。公日训兵旅,集舟积粟,以防虏寇。请朝廷分兵守武昌、襄阳,则表里之形成,贼不能窥我。于是李成在泗,刘文叔在舒,韩世清在蕲,孔彦舟在汉,公以为此曹皆据江上,名曰听朝命,受国爵,急之则诈忠,缓之则诒患,皆腹心肘腋之疾,阴备之。彦舟果欲来攻,知有备而退。属公丁父忧解官,上惜其去,三命越绋,公固辞者七,不获命。四年正月,以宝文阁学士知建康,七月改淮南江浙荆湖等路制置发运使。初,建康遭虏焚戮,城野一空。公竭力安集,不数月,朝市小整,人以更生。继总漕事,转输六路,夕受命,朝引道,走江东西,革媮懈,检欺隐,覈逋亡,责稽滞,水陆程辙馀五千里,财用凑集于行在所者亿万计。有诏嘉叹。绍兴元年,入为兵部尚书兼侍读。二年五月,除签书枢密院。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谓宜乘机者三:「祖宗德泽在人,人心未忘,王师一兴,诸路响应,一也。内则淮海之虏骑悉往西北,以虚其南,外则林牙等浸大,患在腹心,以牵其北,二也。近觇者报虏兵疲于浚河之役,而守淮之兵皆持挺之农夫,三也。譬诸奕,争先而已,安可随应随解,不制人而制于人哉?不然疆理淮堧以连下邳,藩屏荆汉以通上流,指顾陇蜀以成建瓴东下之势,亦策之次也」。朝廷用其次云。复有中兴十议,其一谓宜以天下为度,进图洪业,恢复土宇,勿偷安于东南。其二谓驾御诸将宜威之以法,而限之以爵。其三谓宜命讲读之臣于所论说之外,取累朝训典及三代、汉、唐中兴故事,日陈于前,以裨圣学。其四谓宜监观伤善妨贤之谗,偷安茍合之佞,市恩立威之奸,怀谖罔上之欺,听其言察其事,则忠邪判矣。其五谓爱民先爱其力,宽民先节其用。又谓朘己俸以佐国用,当自宰执始。又谓分阃而属大事,类非偏裨之所能为,必得贤大将然后可。又谓制置一官宜可省也,盍令沿江州县各备其境,内而总之以连帅。上自荆鄂江池,下至采石京口,讲之有方,委之有人,防秋上策也。又谓宗室中岂无杰然有人望,可以济艰难、赞密勿、留宿卫者,愿求其人置诸左右。又谓人事尽则天悔祸,否则恐天未欲平治也,不可独归之数。上尝语及《春秋》三《传》异同,公曰:「孔子作《春秋》,游夏且不能措一辞」。上又曰:「至诚力行者,其善恶不可掩」。公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化,不诚,未有能动者」。上又曰:「尧舜以道治天下,不过无心」。公曰:「尧舜之治道,其要在命九官,去四凶」。公遂言曰:「愿陛下无忘在济时,无忘渡江时」。未几,以签书枢密参知政事。数月,上欲大用公,三年二月己丑以疡髀薨于位。上震悼,亲临其丧。赠正议大夫,禭以金帛,官为护丧,归葬于徽之婺源。官其家七人,女家三人。公风骨奇伟,胸次恢廓。学术才气过人数等,性至孝。初,无相在郓卧病,公虽从戎,然沃盥必亲执,药物必亲尝,未尝解衣而寝。及无相归汶上,道梗不通,公在九江,每北望长号之。庐山饭僧,泣血祷佛,冀父子如初。三月而赴告至,力乞终丧,七请不获。公感上深知,每诵曰:「责难于君谓之忠吾君,不能谓之贼」。婺源之东,山水奇变,筑室其上,自号且然居士。有古律诗二百八十首,杂著书启章奏百三篇。其所述作初若寂然无营,忽挥翰如飞,文不加点,雅善草圣。士大夫游其门者如周葵、楼炤、潘良贵、吕广问、梁扬祖,皆为世名臣。配吕氏,先公卒汶上,封乐平郡夫人;继室李氏,封陇西郡夫人。子男一人,嗣衍。女一人,嫁韩穰。孙一人,即安节也,传家学,有祖风云。铭曰:
太阳乡晨,宾以启明。应龙将升,从以矞云。巨宋再昌,天启高皇。文武权公,襄我烈光。维时胡尘,塞平窿旻。滓于厚坤,白昼为昏。维皇勃兴,赫濯声灵。手其青萍,叱开膻腥。维公孤忠,杖策以从。补天重光,扶日再中。如周甫申,如汉弇恂,如晋导荣,高勋昭明。乃秉鸿枢,乃预政涂。皇曰汝嘉,将遂相予。总章斯皇,胡剥我梁?巨川斯茫,胡燬我杭?新安之原,是塴是窀。佐命之元,过者式旃。
吴塘接待院庄田记(庆元五年四月) 宋 · 周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三、康熙《常熟县志》卷一三、《海虞文徵》卷八
姑苏距常熟百五里,介于中曰吴塘。建炎间,有显师者造浮图七级,不克备而亡。岁久且剥蚀,乾道初,有诸氏发大勇猛,裂尘网以为僧,曰怀果,因其旧址,崇饰塔庙,薙草莱,以迄于成。一椽一瓦,皆手自创,慨然念曰:「吾徒之往来者,无所共其困乏」。始议所以为接待院以居焉。庆元丁巳,不幸以殁。有嗣正妙,以精进心而为佛事,视师有加焉。今居像有庐,说法有堂,合徒有室,鸣钟有楼,函经于藏,崇启对峙,金碧绚烂,寖寖大备矣。虽然,物之兴也有时,当果师之造始也,无粒粟以资其徒,于是有戴氏崇者,割膏腴以胚胎之,其子宣,又以克大先人之志。未几而沈氏、华氏复相与助成其美,以济其不逮。然则是刹之兴起也,其机缘幸会岂偶然耶?噫,人之情夫岂相远哉!或者休于树,饿于道,有馈一浆,饷一箪,隐然犹不敢没其德,况日暮途远,当风雨霜露百舍重趼之际,其至如归,饮食床笫,不移而具。当是时也,何止一壶千金哉?宜夫中夜以思,以何因缘承彼恩力,一至于是。使如负笈西竺,问津台山,捩去柴栅,以求旷彻之地,是则师之心而戴之志也。苟谋之道路,某处而饮馔丰美,某处而居处便适,憧憧往来,老死而不悟者,吾独奈何哉!是可悲也。正妙又将辟其址,益增大之,而人之有以戴氏为志,捐夫田以续食者,则附之左方,以传不朽。有宋庆元五年四月初吉,都梁周甫记。
按:《重修琴川志》卷一三,宛委别藏本。
胜法寺佛像记 宋 · 周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三、《重修琴川志》卷一三、《海虞文徵》卷一四
去常熟东北两舍而远,有大兰若曰胜法,正宇佛像一日不触自仆,实庆元三年四月也。得其识,乃石晋天福间所造。盖岁久而后隳,无足怪者。时妙喜嫡嗣绍南主其席,蔚然有道誉,一方实宗仰之,踵不及门,而施者云集。有嗣宝莲慨以自任,为之出力干蛊。会得杰手曰僧净慧,意匠夙成,出相妙好,一岁而赢,与绘饰之功,皙然以讫事告矣。今观大雄如来巍处正座,迦叶、阿难拱侍左右,普贤、文殊以次导旁,二大神厉色御侮,尊者一十八列坐其次。观大自在涌出后堵,金珠间错,丹碧辉晃,香华浮空,幡幢罗树,缁侣旋绕,梵呗清畅,钟磬时奏,殿庑肃然,是为大道场甲于南沙。于是一邑若少若艾奔走作礼,起敬起慕。呜呼,此岂人力强之哉!尝观佛之有像,犹吾学校夫子之设。佛者有大营缔,虽累钜万,指期而集。至于其徒甘心服役,精苦自厉,虽至老死亦不叛去,是岂宗主其师之教,日夜灌渍其心,挻及吾民之故欤?及观天下郡县学校,敞丽严邃固不能一如佛者之居。春秋祭祀,一切取具临时,以应故事。正旦月朔间,一会于庭,旁者唱曰:「讫仪以就位」,俯伏而退。意乡之间邈弗相属,又非若佛者之于其师恳切深到。方且从事簿书期会敲朴之末,以为大故,及立一事、出一令,而必责其先意以承,何哉?夫儒之道,岂不尽善?位天地,育万物,鸢鱼天渊,莫不适从,况民乎?使夫如其徒之于其师,其效可胜量哉?今不责之躬,反以尤夫人,曰:「是安取诸彼」?及其欲胜之也,又将曰:「夷狄之教,以害吾道也如此。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其说哆然而四出矣,岂不甚悖矣哉?吾因是益有感而叹息于斯,故并以书之云。嘉泰元年正月望,都梁周甫记。
和答周次山送行 其一 南宋 · 孙应时
五言律诗 押鱼韵
衡宇归来后,瓶储不愿馀。
兴公遂初赋,叔夜绝交书。
已怯伤弓翼,犹欢涸澈鱼。
春风到兰室,隐几正如如。
和答周次山送行 其二 南宋 · 孙应时
五言律诗 押微韵
我失从君别,君应话我归。
亲年浑鹤发,家具只牛衣。
耳不关时论,心知悟昨非。
晨羞何所欠,菜甲雨新肥。
和答周次山送行 其三 南宋 · 孙应时
五言律诗 押支韵
籍甚多闻友,非徒一字师。
可人徐孺子,爱客郑当时。
苦意频携酒,相过共话诗。
琼瑶何日报,松竹岁寒期。
周次山和立春诗答之 南宋 · 孙应时
七言律诗 押支韵
不用文章作序棋,由来人事亦天时。
且须竹叶千钟渌,莫问菱花两鬓丝。
社燕秋鸿无旧影,晓猿夜鹤有馀悲。
春来只被奚奴笑,春日吴中更几诗。
和次山见寄 南宋 · 孙应时
七言律诗 押文韵
啼鴂匆匆又一春,别来知我更思君。
略无天气花时雨,长遣人愁日暮云。
手自爱弹招隐曲,心知不作送穷文。
秋风鱼蟹松江上,重约论诗醉夜分。
跋计次魏所藏先世帖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八、《性善堂稿》卷一五
破荒先生计公者,蜀之笃行古君子也,今观此数书者亦可概见矣。公于龟山为前辈,而因其侄质所疑于龟山,至于再至于三,若不能自已者,非其力学好问,老而不倦,安能如是之勤勤也?其一书云:「杨中立久安所习,乍见乖异,不能无听莹(谓虽乖异不无聪明也。),久当自悟。若《左氏》学,子房、萧、陈、陆贾、刘敬、叔孙通之造汉即由之(谓子房、陆贾、叔孙通学《左氏》尚可,萧何起刀笔吏,陈平起屠,刘敬起戍卒,亦谓由《左氏》学,正窃疑焉。),虽董仲舒、贾谊不能也。中立独非所论,为复并《左氏》非之,计料莘老亦未能遽达也。请问晋灭虞虢,同姓不名何说?因信试及之,要知其解何也。必曰虞虢有罪,未若邢之罪也,而卫燬名云云」。又一书云:「杨中立见《圣志论》否,云何」?又一书云:「杨中立发去也未?且与伸意,《圣志》如有论难,可阙一字来,当与辨析令通也」。今《龟山集》有书问明道《春秋》,《伊川集》亦有书答龟山《史论》,其事颇与此合。公书云六哥太博,岂其侄为太学博士而龟山在太学时耶?初龟山游太学,从伊川兄弟学问,所造稍自精诣,太学之士几指目之以为异类,公亦云乍见乖异,宜也。盖洙泗之学不传久矣,自濂溪始发明之,一传而为伊川兄弟,当时骤闻之者类多骇愕。忌日不御酒肉,礼也,而谓正叔不好佛,何为食素?庆吊不同日,礼也,而谓闻哭而不歌,未闻歌则不哭。至于不胜其忿,遂直指以为奸邪,所见不同至于如此。公虽以龟山为乖异,然其心拳拳然欲相与往复商议,有问之弗通弗措之意,视夫一言不合辄相诋毁,不顾天下后世之公论者,岂不相千万哉!公之六世孙仲谟出示此书,三复之馀,不胜仰叹,因具述其事以示同志。嘉定十一年四月十九日,山阳度正伯周甫书。
天理人欲(甲申五月朔紫阳书院讲) 宋末元初 · 汪梦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一、《北游集》卷下
梦斗少闻先大父康范家庭之训,有云:「天理人欲四字随处体认,自受用不尽」。某奉此于读书行事间,每见一言一事,便分天理人欲两途。始自人生而静观之,浑然天理,冲漠无朕,万善毕备,无一毫人欲杂乎其中,何恶可言!及夫感物而动,天理人欲两途于此乎分,所谓「几善恶」。是时人欲虽生,天理未损,所谓「善恶」二字最好看。「几」字正是理欲胜负分两个路头处,去而之善固在此,去而之恶亦在此。然是时天理人欲方交战于胸中,胜负未分,天理胜则本然之善固在,不幸而人欲胜则下趋于恶,本然之善始丧亡无馀矣。某近日病中看得此话,犹觉亲切,尝作一图,分天理人欲宗孽二途以自警。吁!天下无独必有对,理与欲为对者也;天下有独无对,天理是也。正如天有阴阳,阴阳迭运而成岁功,此无独必有对也。古人谓阳以成岁为名而阴以助之,故阳者有独无对也。天理属阳,人欲属阴,故亦如此。凡善皆天理,为刚为健,为正大,为光明;凡恶皆人欲,为柔为顺,为邪曲,为暗昧。学者于此而慎其所趋,则阳明用事而阴浊不行,此所谓能处置者也。圣贤所谓修道,所谓立命,所谓存心,所谓复性,所谓求仁,曰修曰立曰存曰复曰求,此处置之说,要不过使人克去人欲,复还天理云尔,此学者最切务也。某向在云间义塾三年,只以此说与友朋相切磋,初时似迂阔,及说到通透时,行持体验,亦自有得处。一日,某举「子罕言利与命与仁」问诸从游,曰:「圣人之教学者,务在阐明开剖此话分晓,塞其所不可由之途,必导其所可入之门。今利固罕言,而命与仁又罕言,既窒之于彼,又不辟之于此,圣人之意何也」?此亦是一大议论,时会下有一卫生答曰:「利是人欲,命与仁是天理,圣人固不以欲诱天下,而亦不轻以此理渎天下也」。当时劈一下,直是使人称快。某临归时,又为讲《姤》、《复》二卦。《姤》、《复》者,天理人欲消长之几也。「绝彼柔道牵」,是阴生而将盛,当有以抑绝之,「闭关息商旅」,是阳生而犹微,当有以保培之,乃是于善恶交战时作处置工夫。此席实举晦庵先生《感兴诗》以为说,卫生听毕,又拱手曰:「先生真是一掴一掌血」。某切谓学者必如此方为有益,不特学者有益,某又得以自信其谬见,亦为有益。某自离云间以来,闻卫生一向长进,今某忝据皋比,五载于兹,亦常常以此语相切磋,惟虑诸讲而不听,听而不思,思而不行,行而不力,亦徒讲耳。圣贤说学,必说知行互进,某不胜区区之见,辄以天理人欲消长胜负之说,不嫌为迂阔而重告焉。前日周公甫所讲「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章,摘出「求」之一字,有说也。夫人不食则饥而死,固不能不食。食以充饥足矣,若求饱焉,即有贪婪饕餮之意。夫人木处而颠,土处而病,固不能不居,居以蔽风雨足矣,若求安焉,即有纵肆之意。此便是天理人欲之分。食以充饥,天理也;求饱而流于贪婪饕餮,人欲也。居以蔽风雨,天理也;求安而荡于纵肆,人欲也。以某推之,却是如此。先康范尝言:天理人欲两涂本无难辩,人谁不愿存天理而去人欲,然学者不患于分晓处差,只患于近似处差,紫之乱朱,郑声之乱雅乐,近似者最可患也。张以洪所讲「贞而不谅」一章,正是此说。夫贞出于天理,谅出于人欲。贞,正固也,有执之意,谅非贞而亦有执之意。谅之执所执者一,贞之执所执者中,人若以谅为善,则是为近似乎贞者,误矣,圣人故断然曰「君子贞而不谅」。虽然,以洪之说得其意,乃引而不发。更有一说,同一欲也,而其实有不同。如「其欲逐逐」、「将以求吾所大欲」、「欲败度」、「欲速则不达」,皆是欲之恶者,直谓之人欲是也。至于「我欲仁,斯仁至矣」、「从心所欲,不踰矩」、「可欲之谓善」,皆是欲之好者,此欲正是善端,谓之天理亦可也。欲于此则可,欲于彼则不可。夫既欲于此,又欲于彼,则胸中无所主甚矣,故当有处置之说。生我所欲,义我所欲,两欲字是一个好,一个不好。生我所欲,出于人欲;义我所欲,出于天理。到舍生取义,便是去人欲而存天理,此是善处置者。然又有一字分为两涂。「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此一个欲字兼该好与不好在中。富贵人之所欲,此欲字善恶未分,不以其道得之而处,则全向人欲边去,不以其道得之而不处,则自向天理边来。前日吴吉甫所讲此章,亦已有得处,连日听诸贤讲,跃然自喜,不可谓无益,不知诸贤之听者能思而择、择而行、行而力否耶?吁,人每患知而不行,今说天理人欲消长胜负如此较明。理主于静,浑然天理,不杂人欲;欲生于动,动而复乎静,其欲终归于天理。动而一向动,更无静时,其欲流于人欲而不返。此是「知」一截话。既知矣,于静处则敬以涵养,到动时则又须防闲,不使动而为欲,于静而归于天理,不使之动而无静,而其欲流于人欲。此是「行」一截话。仲夏告朔,此为何时?「朱光遍炎宇,微阴眇重渊」。是月也,阴长而阳消,善恶争胜负之际也。某追念先训,方作此图以自警,夙兴夜寐,无忝所生,自期他日可见先人于地下。而连日诸贤所讲,适有关于此说,故不敢自隐,辄出此图以致对时珍护之祝,因得以发图外未尽之意。诸贤其勿以迂阔视之,而相与懋勉之。
次山甫韵 明 · 金澍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寓庵先生遗集卷之三
官柳风摇绿,林花雨摆红。
试看松岳下,何似洛阳中。
牧笛悲前事,云峰倚晚空。
新诗参鲍谢,寂寞慰衰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