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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吕侍讲 其二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八、《西台集》卷一一
不审迩来起居何似?交旧阻远,不得合并,固常以为恨。而元忠学士为交旧四十馀年,汝、郑相近,时时通书,而感疾止数日,遂至长逝。合并之望,独于元忠绝矣,痛可知也,恨可知也!想惟闻元忠讣,追往念旧,惨怆尤深,奈何!馀皆未暇及,要须他日会面,始可索言此心。仲益通直昆仲在制中皆康,时往见之。一向居处,为人动摇,不定叠,今却定矣,乞知。
元忠学士八兄耒离京师远蒙追送许惠服丹法托故竟未惠及赋五绝句 其一 北宋 · 张耒
七言绝句 押文韵
身逐孤舟似断云,故人追送尚殷勤。
秋城夜泊西风岸,落叶悲虫独自闻。
元忠学士八兄耒离京师远蒙追送许惠服丹法托故竟未惠及赋五绝句 其二 北宋 · 张耒
七言绝句 押阳韵
衰柳(吕本作哀柝)苦催空壁月,悲虫(吕本作蛩)真吊短檠光。
无情少壮抛人去,只有穷愁气味长。
元忠学士八兄耒离京师远蒙追送许惠服丹法托故竟未惠及赋五绝句 其三 北宋 · 张耒
七言绝句 押文韵
欲盗羲和一点春,五更注想隔重云。
如何但欲独不死,分我刀圭未费君。
元忠学士八兄耒离京师远蒙追送许惠服丹法托故竟未惠及赋五绝句 其四 北宋 · 张耒
七言绝句 押词韵第七部
昔见将军破虎鞯(吕本注:事见欧集。),玉堂曾共扫千言。
功名老去皆蹉跌,相见谆谆劝学仙。
元忠学士八兄耒离京师远蒙追送许惠服丹法托故竟未惠及赋五绝句 其五 北宋 · 张耒
七言绝句 押支韵
无复颠狂似少时,逢君犹自说蛾眉。
玉堂旧事君休念,两袖啼痕又送谁。
江夫人墓志铭 北宋 · 谢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八、《溪堂集》卷九
余家自金陵徙临川,与江氏为邻里,至余之身盖五世矣。江氏家法之严、子弟之谨、妇女之肃,固已饫闻而餍道之也。夫人既嫁陈氏,而其子又与余游。故其葬也,不求铭于当世之君子,而独属陋巷枯槁之士如余者,岂以知夫人之详,莫余若耶?于是考其世次,论其平生,而为之铭。江氏其先封江陵,后以国为氏。出济阳考城,则有汉轑阳息侯;出赵氏,则有水衡都尉充;出济郡,则有谏议大夫革;出鄠县,则有唐起居郎融;出灌阴,则有万州刺史子逮。夫人盖轑阳侯之裔也。曾祖讳日华,祖讳道悦,考讳巨卿,皆有隐德不仕。夫人年十有八,为居士某之妻。于是舅姑耆艾而法,兴居有节,步武有数,盛服肃容俨然,人望而钦之。夫人协赞其夫,以事其舅姑,奉以周旋,不见缺亏。舅没姑老,夫人专涖家政,岁时亲宾酒食问劳,牲币交庆,酌其丰约而均节之,内外无间言。居士即世,诸子未冠,夫人纵其求师问道,不以家事相关,故其子皆好学而文。岁饥且疫,僵尸横道,皆犬彘之馂馀也,夫人闻之恻然,出奁中金以瘗之。平生乐赈人之穷,宗族乡党之间受其赐者,不知其几人矣。以大观三年九月甲子卒,享年五十有八。男四人:之祥、之奇、之中、之永,皆应进士举。之祥先夫人卒。女五人:嫁江野、吴敏、江懋、江君从、江公明,皆士人。野举乡贡进士。嫁敏者后夫人卒。孙男三人:台、石、谷。孙女一人,尚幼。以政和二年正月甲子,葬于某乡某原,古人有言:「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古人岂欲竭囊中之金以教子,而馁而身,贫而家哉?盖以谓推籯金之利而广之,不过为陶朱、倚顿辈耳,苟能深造一经而躬行其言,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自其治家,可以治天下,其为利岂可既哉?然则,以彼揆此,籯金之利不如一经之博也。夫人家籯金不专其利,而以教子为先,可谓能权轻重之宜矣。铭曰:
家有千金,而子不通一经,不害其为富也。金用之有尽,而经无穷,则彼可弃而此可取也。有妇人焉,养生以千金,而教子以一经,是其所以为贤母也。兹事古多有之,而余之铭夫人独详于此者,何哉?盖知今之人而不及乎古也。
乞摈斥吴敏奏 宋 · 陈过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靖康要录》卷九
臣闻汉田千秋以一言寤意,旬月取宰相。匈奴单于曰:「汉置丞相非贤也,一妄男子上书得之矣」。盖宰相非其人,取笑四方,见轻戎狄如是;而责其抚百姓、镇四方,亦难矣。臣谨按少宰吴敏不才而喜为奸,无识而好任数。又其天资险佞,籧篨戚施,面若畏人,退而害物。自童幼时为蔡京父子养于门下,侧媚狎昵,日益亲附。方郑居中作相,与京构隙,京乃峻擢敏辈,列于侍从,分布亲党,四面刺探,当时被其中伤者不可胜计。奸迹既彰,久被弃斥。前年京及子绦复出为恶,首加荐引。敏知京、绦将败,而攸及李邦彦齐驱并进,于是又背京而从攸。夷考其行,岂可置诸庙堂,以污宰辅之任?伏自上皇禅位陛下,登极之初,授受揖逊,若唐尧虞舜,初无间言。乃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每于章疏喋喋自明,此敏之罪一也。陛下仁孝通于神明,形于四海,天下之所共知。敏辄具劄子,欲令百官在上皇前则言陛下孝,陛下前则言上皇慈,播传中外,人心疑惑,此敏之罪二也。臣僚累上章疏击蔡京父子、余深、李邦彦等,敏竭力营护,类多阻抑不行,或行之不尽,使陛下刑政赏罚不均,此敏之罪三也。顷时方贼作过,敏居真州,遽挈其家遁于亳社,州人因此惊骇,不安其居。昨者金寇犯阙,又首入劄子,乞令其父般家东下,执政、从官纷然相效,使京师之众,扇摇惶惑,此敏之罪四也。左司郎中吴岩夫婚姻之家,显有亲嫌,引列宰属,倚为腹心,而不顾公论,此敏之罪五也。敏妻兄曾开初除知东平,叶梦得除知颍昌。敏以东平不及颍昌,于是令开与梦得两易其任。曾楙、曾班、曾几皆其妻党,故剖符大藩,或持节善地。不惜爵位,以私其亲,此敏之罪六也。昔与宇文虚中同除中书舍人,润色诰命,赖虚中为多。及台臣列论虚中恶同王蕃,而又极力营救,不为施行,其罪七也。敏顷常荐燕瑛为广南漕臣,交通情好,盖非一端。胡直孺为发运使,时敏寄居真州,干求请谒,靡所不至。瑛与直孺皆以交结匪人,荐致弹劾,虽不得已而罢去,将以龙图直学士典领要藩,其罪八也。居真州不能择交,而与赃污罪人石悈宴饮游从,近乃召悈赴阙,士论大喧,其罪九也。太学官吴若上书痛诋其罪,初则怒而逐之,日下押出国门。是时金寇初退,城外剽掠未息,若无宿之地,实幸其为乱兵所杀耳,既又复其旧职,果出于诚心乎?太学生陈东上书痛诋其罪,初则欲加以重辟,既又命之以官。作威作福,喜怒自己,其罪十也。他恶未暇悉数。敏自知其才不足以当大任,中怀惭怍,不敢举头仰面,以见士民,众皆侮笑之。不敢入尚书省判状治事,自当轴以来,不得已而过省者,统十数日而已。方今国家多事,外则夷狄交侵,内则纲纪废坏,虽贤而智者犹恐不胜其责,况如敏者!他日误国,万万无疑。古人云:「屋大而柱小,可为寒心」。正敏之谓也。臣愚伏望陛下念祖宗基构之大,搜采群策,共致中兴。如敏之奸懦,速宜摈斥。若迟疑不决,则国势委靡,中外解体,不可支持矣。臣不胜感切之至。取进止。
遗秦桧书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一
吴敏兵寡,宜就遣世忠以为之副,俾歼殄群寇,收拾遗民。人言向子諲忠节,在今日可以扶持纲常,愿怜其无救而陷于贼,复加任用,俾收后效。
与吴敏书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一
帅臣见执,而方伯不能治,此方伯之耻,不知策将安出?愿速遣前军,进由昭贺,以通舂陵,北檄韩京,自衡移永,东檄吴锡,严兵宜章,而亲总中军,急渡岭而北,下临清湘,据三湖上流之地。然后诘问曹成擅移屯所与执帅臣之罪,就檄子諲赴军前议事,若其悔罪自新,则与之招安。不然,断而讨之,胜负可决。若复延久,必生内变。矧迫东作之期,民失耕种,不待接刃,已投于沟壑矣。
答陈几叟书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九、《伊洛渊源录》卷一○
龟山志铭,初不敢下笔。以情意之厚,义难固辞,故不得已,勉强为之。世人之知龟山者甚多,而疑谤之者亦不少。故安国论其行己处,自饮食衣服居处之际,至于若将终身不改其乐,事皆有实,以折服众多之口。至其大略,又用《语》、《孟》、《正蒙》三说为證,故措辞虽不工,而意却有所主。只如差监市易务事,乃平生履历,故不可阙。若据龟山所言,却甚明白,虽书不就无害也。但《行录》乃言不欲为市易官,于语脉中转了龟山之意,却似嫌其太卑冗而不为,须当削去「不就」二字。夫年已七十,欲为筦库,即见得遗佚阨穷不悯怨之意,正要此一句用,岂可不书乎?其后以秘书召,迁著作郎等事,此正谓援而止之而止者也。夫援而止之而止,未有是处,而龟山独称为仁者,特以进不隐贤,必以其道耳,故备载所论。当时政事十馀条,此事它人不能言,而龟山独能言之。又时然后发,所以尤可贵耳。当时宰执中,若能听言委直院吴元忠辈画一条,是因南郊赦文行下,决须救得一半,不至如后来大段狼狈也。若龟山此举,可谓老婆心切矣。世人不察其用心之所在,知之者见其赴召,则曰此御笔也。夫违御笔者以大不恭论,自政和末年以来,已是海行指挥,岂可以此定贤者之出处?以其不可违而就召,假有论及申屠蟠,笑而不答之事,则又何辞以对?故龟山之赴召,非畏海行指挥,乃惧天下之人在涂炭之中,而有恻然不忍人之心,是以不屑去耳。故安国于龟山宣和、靖康中诸所建白,详载其本末,所以致其区区之意,破纷纷之议,使天下后世疑谤者莫不自消释矣。其章疏中,所论王氏著为邪说,以涂学者耳目,败坏其心术,又即一二事以明之,此真拔本塞源者也。几叟何以尚言犹是一时之论乎?五经皆空言也,虽不如《春秋》一句即是一事,然明理以垂训,以待后之学者,岂曰小补之哉!故说者以谓五经如药方,《春秋》犹用药治病,此亦互相发耳。志中又载近臣所论,辟邪说以正天下学术之谬,所著《三经义辩》有益学者。夫以《义辩》为有益,则《新义》之为害可知,故志篇之末独言。凡著述论辩,其存于今者非见诸行事,故因此语反覆證明诸所建白之尤为深切耳。而著述论辩之功自在,若以为缓辞则误矣。故安国意不欲有所改更。必欲更之,但曰著述论辩存于今者,其传寖广可也,公更思之如何?
送光上人还湖南光丞相吴元忠之母弟旧名惇字元常以进士入官已而弃家祝发云 宋 · 叶梦得
押阳韵
弃家忽若遗,四海吴元常。
轩冕安足轻,妻孥等毫芒。
古来惟仁者,有勇故莫(原作敢,据影宋本,四库本改)当。
枨也自多欲,此心焉得刚。
相君抱壮烈,慷慨志亦偿。
徒悲萧长倩,屡折终堂堂。
子居真俗间,袖手每在傍。
十载复相见,挂帆上潇湘。
我居卞峰颠,万仞凌穹苍。
何时一茅屋,共结两道场。
乞追寝程昌禹降官指挥奏 宋 · 章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九
臣近见关报,湖南西路主管安抚司公事程昌禹奏,乞俯从湖南士庶之请,令马友充湖南东路副总管。朝廷罪其越职奏事,特降两官。顾惟将帅之任,威柄所系,不欲远外之臣擅为取予,遂行薄罚,诚非过举。至于事情曲折,朝廷别有所闻,难以显露几微,止从公坐,臣亦不得而知也。然臣窃见湖南帅府系在潭州,自去年二月金人残破,守帅监司逃避之后,孔彦舟领其部曲留屯外邑,请命于朝,是时执政抚御失策,卒致携贰。又本路帅臣初除向子諲,弥年不到,再除吴敏,已复经时。及今一年,民社无寄,盗贼侵陵,朝不及夕,是以马友得以便宜权时安辑。观其迎请帅臣,抚字百姓,不失恭顺,又尝摧破孔彦舟之兵,已有劳效,一方之人倚为暂安之计,以待朝命之行,非得已也。本路监司不为申请,朝廷历时未有措置,程昌禹郡境相邻,安危所系,弗为顾避,腾表上闻,论其侵官越职之言诚为出位,原其忧国爱民之意似无它肠。今若降黜官资,传播远近,不唯四方利害守帅坐视惩艾不言,兼恐马友将士闻此行遣,亦复惊疑。伏望睿慈更赐斟酌,追寝程昌禹降官指挥,以来群策。如或程昌禹别有可坐之罪,亦乞正名行下,庶解众情之惑。
中大夫吴敏新除观文殿学士知潭州除资政殿学士提举洞霄宫制(以祖母老辞潭州)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二七、《北山小集》卷二六
敕:朕畴咨旧弼,布列要藩,俾分共理之忧,盖有折冲之赖。念召公维翰,庶成定国之功,而令伯陈情,方爱事亲之日,其更新命,以慰尔私。具官某端亮之姿,蚤推国器;忠嘉之益,具叶师言。式繇平奏之司,亟进秉均之地。乃者起自南土,稍还故官,属谋帅于荆湘,用剖符于民社。惟宣恩赋政,益伫于壮猷;而辞剧就间,祈申于孝养。重违雅志,庸示隆恩。宠之秘殿之华,继以殊庭之禄。永思尽节,尚告嘉谋。可。
言晁说之许景衡落职与宫祠事奏 宋 · 刘珏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一九、《靖康要录》卷一一
准中书省送到词头,以晁说之、许景衡视大臣升黜以为去就,怀奸徇私,诸失事君之义,并落职与宫祠者。右,臣契勘晁说之、许景衡近者乞斥,臣与之同省,亲见其事,须至具实奏闻。契勘前少宰吴敏系八月二十六日宣旨罢相,无晁说之九月初一日行徐处仁知东平府、吴敏知扬州词头,却作平词,致蒙门下省退回,其晁说之于初二日改作责辞行出。说之为见自来舍人行词,致有退换,即为失职,心怀惭惧,求补外郡。其许景衡为与尚书右丞陈过庭系妻之同兄,昨来过庭任中丞日,景衡除右正言,过庭乞避亲,蒙许回避,迁景衡为太常少卿。今来过庭任右丞,系三省执政官,所以景衡乞行回避。其事理又与晁说之稍异。但二人劄子适然同日进入,所以有可疑之迹,上致陛下不得不以为怀奸徇私也。臣窃以晁说之既见朝廷降下言章,却作平词,致令退换,此为可罪,然求出非为吴敏也。至于许景衡避亲劄子,求其闲慢差遣,语言太繁,盖缘前来避亲,自正言超擢太常少卿。今许景衡不识大体,但知恐有求进之讥,而不知有大臣升黜未可求去之嫌,所以恳乞闲慢差遣,非为吴敏也。臣闻臣之事君如子事父,苟有见闻,不可以不上奏。臣缘与之同省,亲见本末,各有所因,即非怀奸,是致行词未得。更望裁酌,明正晁说之行词失当之罪,许景衡不系本省,却乞回避之过,各随犯以行黜责,即可命词。所有词头,臣未敢具草,候敕旨。
复观文殿学士知潭州吴敏乞辞免恩命不允诏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七○、《浮溪集》卷一四
朕惟湖湘之会,纷扰数年,耕稼之区,榛荒千里,思得魁柄之旧,倚如长城之坚。以卿宇量恢宏,材猷英发,蚤参帷幄之论,具有搢绅之瞻,乃遣使轺,特颁诏检。庶此遐方之弊,隐然贤弼之临。引手以摩,知生之乐。胡遽形于逊避,殊未体于眷怀。念方急于淮扬,徒得君重;当俯同于去病,无以家为。勉疾而驱,钦承朕命。所请宜不允。限指挥到日,疾速前去之任。故兹诏示,想宜知悉。秋凉,卿比平安好?遣书,指不多及。
贺吴敏枢密启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二
伏审光膺册命,进陟枢庭。谋若蓍龟,投千载功名之会;心如金石,为两朝社稷之臣。当日月之继明,乘风云而特起。国须贤立,天为时生。恭以某官,厚德镇浮,英材经远。以天地浩然之气,潜养乎中;于古今作者之文,悉臻其表。爰自践扬之始,每勤献纳之忠。立朝未及于中年,举世咸推为旧德。昨属殊邻之扰,上贻当宁之忧,夕烽既彻于甘泉,清跸将游于汾水。惟公夙夜,与国存亡。繇传从之周行,决纂承之大计。方独处雷霆之下,有难言父子之间。虽黄屋非帝尧之心,固宜及此;然逆鳞在神龙之颔,谁敢撄之?非二三秘策之前陈,使百万精兵而奚益?宜彼军之丧气,知吾国之有人,委曲请盟,逡巡退舍。九重根本,得卫公贤于长城;四海生灵,微管仲吾其左衽。岩廊多暇,岁律方春,愿精寝餗之调,用副华夷之望。
按:《浮溪集》卷二三。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八。
翰林莫公内外制序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六、《鸿庆居士文集》卷三○
政和二年春,徽宗策进士于廷,今翰林学士莫公擢第一,年二十有二矣。居亡几,公之皇考少卿公以兵部外郎从卿贰奏事殿上,公是日亦以除官入谢,父子在廷。徽宗望见公,顾谓少卿曰:「某,朕所亲擢,条奏数千言,俊迈过人,老于文学者皆不逮,而人物秀整亦可喜,卿可谓能教子矣」。嘉叹久之。少卿顿首谢。公既自以布衣发策魁天下,视天子为知己,挺立搢绅间益自重,澹然无所谐。已乃登册府,尚符玺,为柱下史。且大用矣,宰相终以不附己出公于外,而少卿亦下世。更六七年,召还,为国子司业、试中书舍人,入翰林为学士。诏令坦明,一时巨公以文章自名如王履道、翟公巽者,皆叹异之。余一日遇公,公出《内外制》凡若干篇,属余为之叙。孔子曰:「辞达而已矣」。世固有心能知之而不能传之以言,口能传之而不能应之以手。心能知之,口能传之,而手又能应之,夫是之谓辞达。自唐以来,常、杨、燕、许之伦号称大手笔者,固不乏人,若夫得于心,应于手,朝出九重,暮行万里,风动草偃,山鸣谷应,人人晓然,如推置赤心于其腹中者,惟陆宣公一人为然。公学力雄赡,思致远发,落笔千言,坌然涌出,若有所相。自宣和讫靖康,大典册多出公手,四方传诵,号为称职。余尝见宣和閒词臣草从官书命,莫有中上意者,制词往往多自中出。徽宗进二婕妤,会公当制,是夕御札趣进告甚急。翌日,对辅臣称善,有「词垣得人」之语。已而选用从臣押皇子生日赐物,上曰:「无逾某矣」。遂命公。翰林故事,以学士二员分直,朝廷有大除拜,过二制而上,则并召二员者,谓之双宣。公尝以中书舍人直学士院,一夕召公独草六制,宰相吴敏欲因是以危公,公解衣据案,一挥而就。宣制之日,公适入对,渊圣嘉叹久之。才数日,宸笔下中书,命公为翰林学士。敏初欲抑公而更进,于是惭沮失色。某之仕与公并时,而公为先达。去国二十年,每读公书,而先朝文物之盛炳然在目,叙事详实,不侈不浮,盖孔子所谓辞达者,遂论次以为公书首。
宋故翰林学士莫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四、《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八、《吴都文粹续集》卷四五
绍圣初,新宰相用事,首按元祐诸臣变更法度、和戎弃地之罪。生者削籍,流窜岭海;死者追贬,禁锢子孙。不用赦除,以示永废。已而蔡京当国,尽疏名氏,第为四等,立石朝堂,号「奸党碑」。嗟乎!立法本以便民,当适变通之宜;御戎本以安边,欲纾战斗之祸。而权臣修怨,建为绍述,胁制上下。凡议论之臣,疆埸之吏,辄有一言议令便民,解仇安边,皆以「阴怀异意,动摇国事,沮坏先烈」,入元祐党。以故士大夫避谗畏祸,便文自免。终蔡京之世二十六年,犹有险佞中伤,文致疑似,为害绍述,而触大罪者。靖康之变,金人拥骑数万,长驱河朔,直犯京阙,于时台谏争请和戎,以备仓猝不测之难,皆斥废不用。而二三狂生抗首大言,乘险徼幸,起于小吏,骤擢将相,试之一掷,卒至误国。二帝蒙尘,中原陷没,亿万生灵,肝脑涂地,太上皇狩维扬,移跸临安。国步阽危,至此极矣。而进取之士,尚循绍述之利,终以和戎为讳。此翰林莫公所以投閒置散,至于老死不用,固其理也。靖康元年十一月,粘罕自河东来,顿兵州南青城;阿离不自河北来,顿兵州北刘家寺,遣使请渊圣会盟,复三关故地。时公为翰林学士,为馆伴,又命防御使高世赏副公报聘。公抵粘罕帐中,或折以义理,或谕以逆顺,祸福甚辩。凡四反,粘罕始改请宰相议和,亲王割地。何㮚以执政、宗室代行,粘罕大怒,不交一谈,攻围日急,驯致城陷。㮚始遣李若水、司马朴、王伦等告知,扈渊圣幸青城,予三镇外,又割河中府十数州。粘罕置酒端诚殿,面约土地人民还南,宋尽敛城内金银犒军而去。酒罢,渊圣还内,而富室大家占吝宝货,莫肯赴国家之急。虏中移书皇帝,卜日再会。何㮚入见请行。群臣力争,谓金银不厌其意,故邀天子为质,且云卜日,设有期会,尚当辞行,虏情叵测,讵可再乎?不听。诘朝,渊圣再幸青城,群胡有献计者曰:「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废立之义,盖启于此矣。于是宰执、侍从、中贵人、卫士,悉分置诸寨,中外隔绝不相闻。逾月,张邦昌请冯澥、曹辅以下五十馀人,公亦在遣中得还。邦昌进数从官于政地,日诣延和殿后驾玉轩会议,俟归师渡河,请昭慈太后御帘听政;访大元帅所在,劝进践天子位,外廷无知者。五月,太上皇自济州至,登至尊。六月,李纲入相,尽按邦昌共事者为伪命,入之法,除名。公自述古殿直学士责授宁江军节度副使、潮州安置。建炎三年,遇恩北归。议者论徽宗皇帝北迁,公与孙傅送虏檄十人之数,再徙韶州。公既就道,妻淑人刘氏诣阙讼冤,仍引少保高世则、户部侍郎王俣等十数公为證。朝廷下其问,验实如章。其年八月,得旨改正自便,脱然无事矣,而言者终不置也。呜呼噫嘻,命矣夫!公莫氏,讳俦,字寿朋。其先吴兴人,徙钱塘,又徙平江,今为平江吴县人也。曾祖延正;祖渊,左侍禁,赠通奉大夫。考卞,中元祐四年进士甲科,以文行为当世大人所器,尤为故相郑公达夫知,枢密院张公宾老所厚。历尚书郎、卫尉少卿、直秘阁、知河中府,以公贵,赠正奉大夫。妣太淑人朱氏。公为儿时,英妙秀发,不类童子,诵书日千馀言,操笔为文,不由师授,自中律吕。年十八,补太学生。一年升内舍,二年升上舍。四年,当政和三年,大比试廷中,徽宗皇帝擢为第一,授承事郎。越日,特奏名第一人适与公同姓名,徽宗曰:「非其伦也,名实混矣」。命去偏旁名寿。比公入谢,会正奉公以兵部外郎从卿士奏事殿上,上顾见公,谓正奉曰:「俦年少耳,草数千言,文词赡丽,皆切当世之务,遂为诸儒冠,卿可谓善教子矣」。嘉叹久之,授议礼局检讨官。四年,除秘书省校书郎。五年,除符宝郎,迁起居郎、兼国史编修官,且召试矣。公自以起于书生,遭逢千载之遇,慷慨感发,孤立一意,不问权贵人所舍,视天子为知己;而大臣怼公不附己,移太常少卿。台臣承望风旨,又奏斥公罪,为提点南京鸿庆宫。宣和二年,丁正奉公忧,忧除,除光禄少卿,进国子司业。六年,召试中书舍人,赐服三品、同修国史。公善属文,敏而工。先时词臣草后宫书命,莫有中上意者,制词往往多自中出。徽宫进二婕妤,公当制,仍命即日进告。告入,对辅臣有「词垣得人」之语。靖康初,除给事中、兼侍读、直学士院。宰相吴敏伺公入直,并下六制,欲因是以危公。公秉一炬,解衣却坐,一挥而就,醇深典丽,各得其体。渊圣嘉其敏妙,会公入对,褒誉甚宠,除吏部尚书。朝士闻之曰:「宰相以己望人,欲抑之而更进,可发一大笑也」。俄拜翰林学士、知制诰。积官至朝议大夫,爵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未几,国有大故,公亦得罪去矣。公自曲江还次临川,闻疏山老僧善清者以禅学知名,枉道造其庐,见之曰:「此身一堕世网,才脱兵火中,又落炎方瘴疠之地,吾知其无以死矣。愿闻第一义,冀有以善吾死也」。清欣然肯之。它日,听清语,若有契于心者,遂从之不去。予时亦被罪奏临川道,夜抵其居,握手相劳苦,且问所以相淹留之故。公曰:「心迹之辩,固敢望于世之君子;而谗愬朋兴,变乱事实,吠声之众,并为一谈,虽家置一喙,终日号鸣大吒,谁复见省?惟有回心向道,归依佛僧,舍旧图新,以卒馀齿。而兄弟妻孥之在吴中者,亦拨弃不拟道矣」。公又曰:「虏人始议置署路允迪,允迪不从,粘罕诟怒,拘留军中。会京城父老以张邦昌为请,允迪得纵去。邦昌既以僭悖诛死,而允迪大节宜见褒显,以王黼客,遂不录。邦昌用吕好问为门下侍郎,同时共政者皆坐伪命,除名籍,窜斥岭外;而好问以蔡攸客、本中之父,更进尚书右丞。百官合为二状诣军前,乞以土地人民还赵氏,如初约。御史台秦桧为首,尚书省梅执礼为首。后桧论功诵言于朝,位宰相;执礼虽已死,宜蒙褒赠,亦以黼客置不问。虏人以劫寨欲覆我军,结余都欲灭我国,归咎渊圣,以至废辱;而靖康将相建此议误社稷者,皆以富贵福禄哀荣终始。若群臣偶以一眚挂吏议,至终身不齿。既以为功,功同有不赏者;既以为罪,罪同有不罚者。处白善否,一出于爱憎;东西黑白,变色易位,非予一夫之休戚也」。佛灯荧荧,相视喟然,危坐竟夕,达晓遂别。公兄儗,字谦仲,孝友过人,尝为敕令所删定官。自公去国,亦弃官不仕,徙寓华亭,筑屋居焉。有女弟,适高氏而寡,馆之舍旁。连遣数夫抵临川趣公还。营一第夹河相望,度一梁跨其上,以便往来。幼弟俱宦游四方,代期至,则从旁僦舍以俟。四人者集处一堂,一味之甘,未尝独享。兄先弟从,如埙如篪,举熙熙然。如是十五年,谦仲下世,公杜门却埽,晨起诵佛书,退舍读传记,著诗文。又十年,田园之入不足以卒岁,宾客之奉、晨夕之须,随所有无,澹然自足,未尝营一毛头之利。弟俱卧疾昆山丞舍,公驰小舟冒大暑往省。财过旬,公亦遇疾而归,卧起如常日,无甚苦。忽一旦,自兴于榻,召家人至前,以后事属其子同者,端坐而逝,容貌如生。里巷姻族奔走惊呼,瞻望出涕,真所谓有以善吾死者。是岁隆兴二年七月十五日也。享年七十六。有《内外制》二十四卷,《四六集》十卷,《真一居士集》五十卷,《道教科仪》三卷,《方外三集》二卷,《辨诬證误录》一卷,藏于家。公事亲孝,心意几微,辄逆得之。仲弟佋蚤世,太淑人哭之过时而悲;生子未绝乳,而母氏亦改适,太淑人鞠养护视,至胜衣犹不去侧。公遇郊恩当任子,首以名闻,命下,太淑人喜甚,由是悼念少衰。在太学,与同舍生刘畤善,畤议以从妹归公,方卜日致书币,而公廷唱中首选。畤踧缩不敢复议,公闻之曰:「吾亲之命,有前诺矣」。今配淑人是也。其后淑人诣鼓院上书称冤,名动朝廷,公得旨改正,除罪籍,还中州,殆不偶然也。淑人既没,公自为文识其事,内之圹中,葬湖州长兴县嘉瑞乡大坞之原。生二男子:曰初大,将仕郎,蚤卒;曰同,能传父学,尝效张籍《哭韩吏部》赋诗百韵,纪次公行事之实,词句温丽有家法。四女:适右宣教郎白仲言、右文林郎董邻、右从事郎张涛、右迪功郎徐璞。孙男曰岐、曰道。曾孙男女二人。其孤同等以其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合祔于刘氏淑人之墓。公有治命,属予铭。铭曰:
翰林初载,文中之虎。踽踽群趋,御于帝所。奏篇甫上,褰旒一睹。曰大手笔,可配燕许。擢冠儒科,鹏鶱鹄举。历井扪参,视天尺五。独步一时,声震海寓。亟践荣路,径跻册府。虫篆鸟迹,汗简编蒲。尽读平生,未见之书。入尚符玺,广内宝储。龙文龟画,河洛之图。北门西掖,时惟帝俞。演纶视草,汝言代予。思如涌泉,沛然莫御。一挥六制,噫欠之馀。帝说而向,将贰政涂。大厦遽颠,一柱莫扶。汉厄三七,炎正中圮。两地兴戎,云扰糜沸。将相误朝,天地崩坠。一死何逃,巢覆卵毁。独屏閒处,待终而已。遇疾不药,但饬后事。笑言未卒,趺坐而逝。死生之变,亦已大矣。容貌如生,不见小异。铭以著之,钦于世世。
上皇帝书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三、《太仓稊米集》卷五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宋史翼》卷二七
臣一介微贱,身在田野,未尝素官于朝,不习祖宗典故,不知朝廷治乱安危,辄敢游谈妄议,以干斧钺之诛,诚不自揣其愚,徒以平日父兄之所训诲,朋友之所传习,有得于方册间者,皆可以为今日鉴。至于学士大夫之所谈说,闾巷匹夫之所议论,与夫黄童白叟相与垂涕感泣而言,亦可以察民情之利病,究当世之得失。臣于二者岂不闻其一二?夫既有所闻于古,又有所闻于家,身为陛下涵养之民,心非木石,粗知臣子忠义之方,其忍不为陛下言之?臣闻汉遣苏武持节匈奴,遭缑王之变,为单于所系,其后昭帝即位,请于匈奴而得之。甘露中单于入朝,帝思股肱之美,乃图形凌烟,以著中兴辅佐之助。兴平之际,天下大乱,蔡琰为胡骑所获,入于南匈奴。魏武帝素与琰父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卒为烈女,以光汉室。苏武一使者,蔡琰一女子,于当时安危治乱无所系,而昭帝之与魏武于二子非有父母兄弟之亲,痛不切于肌肤,犹不忍中华士族流落异域以为天下后世恨,且区区救恤之不暇;况有天下之大,父母宗族俱堕夷狄,可以恝然不为之虑乎?今太上皇帝于陛下为父,渊圣皇帝于陛下为兄,其尊与汉之视苏武为孰重?皇太后于陛下为母,其爱与魏武之视蔡琰为孰亲?况胡虏甚强,凭侮中国,无所不至。虏骑再入,遂陷京师。二宫之尊,宗族之亲,相属于道者三千馀人,皆冒炎热,涉沙漠,屈身蒙耻,未有反国之期,则其羞辱痛恨之心与汉、魏之视苏武、蔡琰为孰甚?三者利害较然明白,固不待臣言矣。在陛下岂不怀问寝之思,兴在原之念,欲迎两宫,以雪宗庙之耻,而快四方之恨乎?陛下果有意于此,臣不知其何道而可以致。然臣以今日之势为陛下筹之,虽驱天下之兵以胁之,不足以当其强;竭天下之财以饵之,不足以厌其欲;尽天下甘言以悦之,不足以回其意。使子房为谋臣,侯公为说士,犹未足以决胜负而定安危也,况臣之愚乎?臣不敢诬陛下以高论,撼陛下以危言,窃为陛下深思之,不过一言,曰:上策莫如自治而已。自治之策无它,在力救前日之弊耳。陛下亦尝思所以致今日之祸者乎?用人不专,黜涉不明,刚断不足,此三者所以召祸乱之本也。仰惟太上皇帝恭己南面垂三十年,思厌万几,以禅圣子,睿谋神算,断自渊衷,当时百僚谁敢言者?大臣李纲自九卿中首建此议,危言谠论,天下耸闻。渊圣皇帝博采师言,擢置左右,曾不旋踵,复以言罢。太学之士与父老百姓俯伏阙下,叩头流血以请复用者,不可以钜万计。虏人闻纲复用,一夕为之退舍,数日为之归师,则纲之用不用岂不系一时之重哉?奈何未几惑于群言,委以兵柄,遂致覆师,以贻窜逐。朝廷知其为贤,既委以辅相,岂当复责以将帅之任?既责以此,岂容小衄便加大谴?自古人君倚信大臣,自当断以独见,不可摇于异议。前日朝廷之于纲,其用也以百姓誉之,其去也以群臣沮之。是大臣之进退不由人主之公心,实出众人之私意。使纲虽欲奋忠虑为国家排难解纷,其可得乎?臣于纲非门生故吏,平生未尝识其面目,闻其謦欬,而今言及此,徒以天下之所系望,万口一音,有不可掩者。今朝廷既已用纲,在臣亦何必更言?臣犹虑纲专以忠义自许,未免孤立于朝。功日益高,望日益隆,则谗毁日益至,使万有一复蹈前日之辙,则纲之迹不得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矣。此臣所以区区为陛下言之也。昔郭子仪辅肃宗再造王室,中间虽惑于鱼朝恩之谮以夺其兵柄,而议者谓子仪有社稷功,乃置散地,非所宜。帝亦即悟,眷礼益隆,故能卒收成功,以兴唐祚。宪宗讨蔡师数不利,群臣争请罢兵,帝独断以不疑,故能卒用裴度以平僭乱,唐之威令几于复振。仰惟渊圣皇帝爰自即位以来仅踰期岁,更易执政大臣无虑数人,如白时中、李邦彦、吴敏、耿南仲、徐处仁、唐恪之徒相继进用,不过数月辄复罢去,其馀近侍之臣更出迭入不可胜数,初无损益,徒有变更,用人不专,类皆如此,有一李纲,乃不能用。以臣观之,所谓近舍冯唐而远思颇、牧也。臣愿陛下之于纲,尽以国计倾心付之,勿惑于诋訾不根之言,毋责以胜负不常之势,则经纶天下之大纲,当自有远画。朝廷既治,国势日强,则虏人自然畏服,二圣当有还宫之期,四方渐获消兵之福,其所倚赖不亦重哉!臣所以望于陛下专于用人,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朝廷玩于燕安,不思虑患之日久矣。自蔡京、王黼相继用事,交结朋比,倚为腹心,遂使奄腐擅政,憸人窃权,人主孑然以至孤立。言之及此,可为寒心。前年虏既寇城,元老大臣下逮百官有司,争挈妻孥,顺流东下为自安计。方其平时皆坐窃荣宠,及缓急之际藐如路人,此岂人臣之节乎?有如此曹,皆在可诛之域,而朝廷不加深治,后虽欲责以效死而弗去,乌可得耶?六贼之恶逆暴著远夷,义当戮于两观,枭其头颅,状其恶而声之,以播告万方,使夷狄知中国有威断之君,四海畏圣主擅生杀之柄,然后国威自立,虏气日销。而当时犹且迁延岁月,处以善地,元恶有如蔡京,犹得保其腰领而死。赖台谏之臣与太学之士恳恻屡言,然后仅得略正典刑,亦未足以快天下跂足之望也。其同恶之臣有出于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援引而进者,非特不能尽逐而去之,犹且倚以为用,或付以兵柄,或委以重镇,其它固未易悉数。如宇文粹中之守建康,臣生东南,亲见其事。方王室遭围困之患,实臣子自奋之秋,而勤王之师沮抑不遣,傲睨惨毒,无所不至。黥徒数百以诛元帅为名,至于害及平民,流血满野,执絷囹圄,如鞠囚徒。粹中身为人臣,屈首下贼,处之恬然,不能抗骂以死,偷活须臾,下污士类,上辱朝廷,皆蔡京用事之人不即罢去,遗患遂及于此。乃知赏罚黜陟,人主之大权,不可不明,亦不可不敏。武王伐纣,下车而释箕子之囚,知举善之不可不先也。孔子相鲁,七日而诛少正卯,知去恶不可不急也。昔者齐公之郭,问父老曰:「郭何故亡」?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公曰:「若子之言,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乃知举善黜恶最人主之先务,可不慎哉!况蔡京用事以绍述责臣下,非是则谓之沮毁,以纯正绳学者,非是则谓之邪说。士不读史书者几三十年,不知前代兴亡,不知古人忠义,唯以偷安茍且、持禄养交为心。今日奔军之将,亡国之大夫,皆前日奸佞阘茸,假宠盗名,可诛而不诛,当去而不去者。如此人尚在要路,则几何而不致于丧师割地,误国欺君者哉!是以猖狂之虏得以自肆,入关而来,渡河而去。两年之间,盘旋往返,如在无人之境;宝玉货贝、嫔御女子,盗攘驱逐,如探物而取诸怀。诸将坚壁而不进,守臣开门以纳寇。筑垒京师,数月之间,残虐万状,卒至二宫北狩,王城之人号呼震地。臣思其由,皆生于黜陟不明。盖黜陟不明,则正人不复尽用,奸人不得尽去。使前日尽行窜殛,不留为今日之用,则臣知其不复有今日之祸也。昔禄山之反,真卿守平原,杲卿守常山,皆能撄孤城以抗剧贼。李憕正色就死,而两河闻风,再固危壁。张巡、许远城守不下,而能蔽遮江淮,天下赖以不亡。卢奕为御史中丞,被服坐台,骂贼不空口。郭子仪、李光弼皆转战逐北,谊不反顾,遂能复振唐室。不知今日忠臣义士能如当时之众乎?何前日之忠臣义士多而今日无之?盖正士不用而奸人犹在也。始,朝廷起四总管兵,首及城下者唯张叔夜。臣是以知人才之盛颇有愧于唐也。比者虏骑长驱,直捣王室,两河、淮甸以至京师,坚壁捍御者不知有几,转战逐北者不知有几,骂贼死难者不知有几,延敌内应者不知有几,逗留不进者不知有几。用命者赏之,不用命者戮之,则赏罚明而国威立,庶几可以示激劝之方。陛下即位以来,不闻有显然赏于朝、戮于市者,则是国威有未立也。向以不能尽去朋党,遂致其祸如此。今复不戒后车,设有变故,臣不知陛下何以使人。威信不素立,赏罚不素明,虽有激劝之方,臣知其不可复用也。臣愿陛下大明黜陟,以正忠邪,屏逐畏懦软弱之徒,旌擢骨鲠犯难之士。凡前日假继述、谈纯正以自媒其身者一洗而新之,使天下晓然皆知忠义者必赏,奸邪者必诛,则忠臣争效死节,壮士勇于敢为,庶几可以雪耻万世,以不坠祖宗无疆之基。臣所以望于陛下大明黜陟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自崇、观以来,奸臣用事日久,钳锢忠谠,置而不用,士有慷慨敢言,众皆指为狂夫,小则屏斥夷裔,大则蒙被斧钺。皂囊不奏于九重,台谏遂几于虚位。此言路所以壅塞而不通,奸邪所以横猾而日肆。朝无端人,祸及四海,至使夷狄兴敢拒之师,人君下哀痛之诏。究其祸根,实出于此。渊圣皇帝深鉴前弊,即位以来,虚己受谏,常若不及,擢置一时谏诤之官,招集敢言之士,忠谠之风焕然一新,虽禹、汤之圣无以复加。惜其群言交至,一切听受之,汎然无所甄别,而人主之权遂归台谏。《诗》不云乎:「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盖谓听言之不可不择也。人主听言,不先谋及乃心,而纷然惑于众论,则将何所适从而可否?贤者之出入,实系一时之治乱。故魏有干木则诸侯息兵,虞有宫之奇则晋献不侵,汲黯在朝而淮南为之寝谋,裴度之用不用每为天下之重轻,可不谨哉!顷者谏官上疏论列李纲十有馀事,其言未必切中,意在巧诋,以快私心,朝廷自当追念殊勋,置而不问,章虽屡上,断以不疑,则后有贤者,谁复敢以私怒阴相挤陷耶?一失斯人,乱不旋踵,至使金虏鸠诸国之众,提百万之师,叩关而来,如陷空谷,兵动九天,声震四海,而吾中国初无一夫敢当其敌者。幸而啖以金缯,割以壤地,虏亦从而退师,奈何虏围朝解,守御暮怠,幸其既去,以为茍安,而不虞后日之祸,此岂策也哉?当时议者犹欲纵其北渡,蹑其后尘,以追而捣之,既已惑于群言,不能断以必往;而又以河朔之民耻于左衽,而割地之盟弃不复用,大信既亏,则虏情益愤矣。夫进不能追其师,退不能结于信,揣其私情,岂不再至?明年,虏骑果入,固已洞知朝廷虚实强弱之势,与夫兵伍之多寡,人材之勇怯,山川之险易矣。又当时在廷之官不免皆去年用事之人,而一时名臣宿将悉已罢遣,以此自料,果有必胜之势乎?何不断以大义,与群臣南下,名为播迁,犹得上策;而又惑于众议,城守不迁。使前日能以刚断自许,于数计之中必行其一,臣知其不复有今日之祸也。臣愿陛下体乾之刚,行巽之权,有汉光赳赳之称,无元帝优柔之失,则两宫之耻可雪,七庙之祀不乏,而陛下之圣孝神武光于四方,昭示万世,有不可掩矣。臣所以望于陛下勇于刚断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恭惟皇帝陛下以聪明勤俭之资,膺皇天付托之任,躬履艰难,嗣承丕绪,天心人望莫不归悦。而适遭兵革抢攘之馀,四海凋弊之日,扶衰拨乱,去危即安,事有不可胜举者。臣之狂瞽,所陈不过三策,诵臣之言初若迂阔无补,察臣之意似能切中时病。臣之私意以为不能力救三弊,则将何以遂致中兴?臣度今日之最急者不过欲报敌国之大雠,雪两宫之幽愤,复境土,安天下,以成中兴之功而已。且夷狄叛服不常久矣,本其侵侮之由,实皆中国自召,又况资其兵力以为援助。其功既大,责报必深,一有不至,必有祸害。昔人以为汤武之兴未尝与夷狄共功,盖疏而不切也。唐之肃宗尝用回纥矣,卒致掠华人,辱太子,笞杀近臣,以为唐患。德宗尝用吐蕃矣,卒致劫平凉,败上将,空破西陲。唯太宗之用突厥也,倚以讨贼,赐予不赀而卒与贼连和,举国入寇。于是太宗不胜其怒,曾不三年,电扫风除,遂虚其国,岂不快哉!国家倚金国以取燕云,其祸根连结固,有所自来。度今日之势能如太宗之报突厥,其神且速如此乎?唐兴之初,际天所覆,悉皆臣服,三王以来未之有也。惟吐蕃、回鹘最号雄强,为中国患独甚久。当时谋臣猛将圜视共计,卒不得其腰领。晚节虽自亡,而唐亦衰焉。今夷虏日以盛强,中国渐致衰弱,臣愿陛下体太宗之英武,以蹶其牙而犁其廷,不愿若唐之末世与二虏相为盛衰而已也。议者以为方今将帅乖离,战士疲软,甲兵钝弊,财用殚耗,连年动众,不胜其劳,将何策以制之?臣不敢上援远古,愿鉴前日之三弊,以专于任用,明于黜陟,勇于刚断为陛下言之。盖人主能论一相,则贤者必以类至,百度自然振举,四海自然悦服。奈何正直则必为邪佞所恶,功高则必为孱弱所忌。此谮愬所以必行,谴逐所以随至,是任用之专最为人主难事。今既得贤而用之,不能尽去奸邪,则其势不两立。前日小人之徒至今犹在显位,则是庆父不去,鲁难犹未已也。倘不决于去除,臣恐终至误国,是明于黜陟尤为人主之先务。二者非勇于刚断,自信不疑,则亦不足以振主威于既弱,理颓绪之将纷。此三者在陛下力行之而已。天下寇虽已解去,而国势渐消,四方啸聚旁午,山谷九族远托穹庐,而虏情犹未定,安危未可知。臣意陛下食不得甘味,卧不得安寝,朝廷大臣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之时,岂得恝然不以安危介意?自陛下践祚以来,其所施设有未足慰天下之望,此臣所以敢陈三事,以冀陛下奋然有为,以革前日之弊也。去年金虏既去,而君臣相顾,以为无事,故谋臣不讲御戎之策,绝塞不设防秋之戍,朝廷不选将帅,郡邑不练甲兵,乃复罢舒王配享之祀,复《春秋》取士之科,至于士论纷然,几成聚讼,可谓不急之务也。今日不鉴去年之弊,而御戎、防秋、选将、练兵之计一切置而不问。去年复《春秋》,今年行诗赋;去年削舒王配享之文,今年复元丰释奠之制。观其事体与前日略同,安知虏人不复窥中国以肆其虎狼之喙耶?此臣所以妄意,恐陛下复踵前日之三弊,是以敢效其愚衷,庶几涓埃之微有以上裨献纳。昔人论王伯之理,谓以一士止百万之师,以一贤制千里之难。今求骁锐勇敢之将可使绝域之人,有能系单于而斩楼兰,横行匈奴而勒功燕然者乎?既不可得,即有贤相为天下之所系望,名震四夷,能使酋长望风而畏,则何止却百万之师、制千里之难而已哉!臣见数年之后,要路无小人,而朝廷有公议,将士革离叛之心,师徒鼓骁锐之气,财力富强,国势十倍,人人思奋,以雪君父之耻。陛下济以刚明果断,建立大功,以成大舜之孝,固有日矣。乃若兴师动众,勤民异域,以与夷狄角一战之胜,则臣不愿陛下为之。文德脩而四夷宾,中夏安而远人服,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昔人以为周得上策,故曰治人惟圣人能之。昔者越王勾践困于会稽,能苦身焦思尝胆,朝夕不忘其辱,其后卒能大破吴国,使甲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伯王,徒以得大夫种、范蠡而用之耳。故种能镇抚国家,亲附百姓,而甲兵之事则蠡实专之。越王为之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士,厚贤礼宾,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是以二十三年之间一举而灭吴,雪会稽之耻。此伯王之业,不足为陛下道。臣请以汉高之事明之。高祖二年东伐楚,大败于睢水之上,太公、吕后质于羽军,其后侯公往说,而复归于汉。及天下大安,偃兵息民,而高祖五日一朝,号太上皇,复为父子如初。果何术以得之哉?项羽弃范增而不用,高祖得三杰以共成帝业,故能力战以有天下,智勇过于汤武,而孝行不减于曾参。今陛下得将相而用之,有若大夫种、范蠡、萧何、陈平、张良之徒,而复雠雪耻之心不忘于朝夕之间,则亦何患乎不能成二王之功耶?臣生长盛世,蒙被累圣之休光,恨无以自效其愚。朝廷遭值百六之灾,北方之民横被屠戮者十有八九。臣生于东南僻远之地,目不见战伐之事,坐视两宫远征异域,中夜卧起,悲愤交攻,自揣懦庸,不能挽强执锐以效死,惟有孤忠可以自献,是以敢陈芜猥之辞,不避猖狂之罪。顷者郡国不以臣不肖,两得充赋于泽宫,道由淮汴,以至京师。是时四方奉花石之贡,吴樯蜀艑岢峨而来,衔尾而进,不绝于道。臣在舟中望见,几至泣下。是时欲陈狂瞽之言者屡矣。重念言之必至杀身,其实无补于国。今陛下践祚之初,痛革谄谀之弊,乐闻骨鲠之言,臣于此时不思一奋,则是终身无可言之时也。惟陛下察其狂狷,赦而不罪,非独臣之私幸,实天下之幸也。干冒天威,无任昧死俯伏待罪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