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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记 宋 · 袁默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三
陈君方中告予曰:「軧属籍太平之繁昌,其居去县东四十里,其地名安贤埠,直岳山之阳。其山在西北,竹木李樗植焉。其港在东南,芹藻莼荇产焉。距港之间有原隰,距山之间有冈阜。就原隰以耕,因冈阜以桑,前有园,后有池,池则菱莲鱼鳖育焉,园则桃杏梨栗生焉。岁时伏腊,庆吊宴饮,计入以为出者,仅自足于所居之左右。若夫四时之变化,一日之朝晡,风雨之惨舒,雪霜之凌厉,日照昼而熙和,月照夜而涵虚,草木之华实,虫鸟之呼吟,千态万状,靡有穷已。榜蓬艇,乘篮舆,昆弟之谐嘻,宾朋之笑语,老者杖扶,幼者手携,随其万物之自然,得其意趣之所寓。终年没齿,乐于此而不知朝市之荣辱利害,不去乡闾丘墓而晏适如此,亦既幸矣。吾非不愿仕,挟所有,游场屋,连斥不利,比遭忧患,谩不知外物之可求也。今将静吾心,持吾身,洒然自得于徜徉,宽与田翁渔父相从以终焉」。一日告予归有期矣,愿求言以记其所居。予语之曰:「进而不知退,退而不知进,非士志也。处义在此,可仕而不仕,为无义;制命在彼,可止而不止,为无命。方今明天子在上,求贤如不及,士有怀奇抱艺,负才任气,超然自放于山林湖海之上,不一出以致其义,与已出不偶,而戚戚终老于车尘马足之间,不自去以安其命者,要之,虽激污卑陬之不同,其背于道一也」。若方中,可谓能致其义,安其命者欤!方其少时,从学于今翰林学士、御史中丞李公,予尝闻其为人矣。后数年官京师,乃识之。观其色以察生于心之善,聆其言以考其发于心之正,其学之淳淳,其行之循循,一而不二,常而不变,与之往还且不厌也。相别之久,今年复见于京师,其辞令恬平而静重,又能决于自信如此,愈可嘉也。遂与书其乐于所居之意,又继之以诗曰:
有高斯山,左巉右环。有泚斯水,势非汗漫。彼君子居,幽哉两间。沃若者桑,离离者苗。岁则宜矣,既歌且谣。或钓于池,或摘于园。林其茂矣,殽核鲜繁。壶奕欢欢,琴射济济。笑言输申,孔燕岂弟。瞰瞑一日,炎凉四时。永念至止,吉履宜之。我艺则有,挟出弗偶,爰适其归。
镇阳李樗字非我序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五、《鸡肋集》卷三五、《四续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
小知之与大知也,小年之与大年也,白鹄黑乌,长鹤短凫,各以其异游于世,相与无慕,是庄周之所谓逍遥也。桂之伐,漆之割,曰是不若樗之趣取无用而常存,故桂、漆慕樗,樗不慕桂、漆。均之木也,一以为逍遥,一以为不逍遥,是庄周之意乎?非庄周之意也。万物其生,俱托于不得已。不得已之类,天下莫能患。桂、漆曰:「我独何为见患?以其可食且用耶?则樗也,免夫棺与舟,至薪亦病矣」。樗曰:「不然,吾观我无受斧斤之地,故吾无往而丧我」。桂、漆亦曰:「吾观我亦无受斧斤之地,故吾亦无往而丧我。且而与我有异乎逢者,皆材也。材固生患,尝试与我游乎本无患」。游乎本无患,不得已之类。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故樗与桂、漆俱逍遥,而樗犹舍然安其故,曰:「吾无以知吾为趣取无用而常存也,吾直寄焉耳」。故天下言樗,无慕乎为樗。镇阳李君,好书而廉,既无求于世,尝曰:「我樗之类也」。则易其名曰「樗」。余曰:「凡形皆寄也。夫寄非我,则寄之所遭固非我」。因为字之曰「非我」。是惟从然成于雨露,与夫为牺尊、在沟中也,木岂有择于此哉?人者为之,知寄非我,而犹惑樗为趣取无用,欲免桂、漆以受人者之患,物缚不解矣。
和伯少颖迂仲将归福唐偶成数诗欲奉寄无便未果也辰叔常季南还因以奉送 其一 宋 · 吕本中
押纸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纷纷走道途,扰扰杂泥滓。
既为风俗移,又以血气使。
百川灌河来,夫岂有涯涘。
故人林与李,始可与语此。
和伯少颖迂仲将归福唐偶成数诗欲奉寄无便未果也辰叔常季南还因以奉送 其二 宋 · 吕本中
押鱼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方子独立士(自注:德顺。),岁暮亦深居。
林李从之游,欲出更踌躇。
纷华晚不顾,浮湛同里闾。
时从陆丈人,共此一篇书(自注:诸公皆从陆亦颜游。)。
和伯少颖迂仲将归福唐偶成数诗欲奉寄无便未果也辰叔常季南还因以奉送 其三 宋 · 吕本中
押屑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闽山固多奇,闽士亦多杰。
弱水不胜舟,有此积立铁。
胡刘守节意,亦岂待言说(自注:原仲、致中。)。
堂堂混众流,此固不得折。
和伯少颖迂仲将归福唐偶成数诗欲奉寄无便未果也辰叔常季南还因以奉送 其四 宋 · 吕本中
押词韵第十一部
经时望子来,慰我终岁病。
西行道路迂,复见复未定。
秋毫论得失,此岂不有命。
尝闻安身要,其本在无竞(自注:王辅嗣卦解云:安身莫若无竞,修已莫若自保,守道则福至,求禄则辱来。实法言。)。
和伯少颖迂仲将归福唐偶成数诗欲奉寄无便未果也辰叔常季南还因以奉送 其五 宋 · 吕本中
押词韵第一部
才叔策名时,已自能不动。
中年谪南荒,与世作梁栋。
生平所践履,自待九鼎重。
失固不足言,得亦何所用(自注:才叔,谏议张公也,初登科时已无喜色矣。)。
答李樗书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横浦先生文集》卷一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三
某启。未及披识,遽辱惠书,且审初冬起居佳胜。某谪居杜门,不通水火,不复如昔日与士子游,而来书云尔,传之者妄也。其忧患馀生,耳目昏瞆,口面喎曳,去死无几矣。旧学荒废,顿失畦径。吾子好学如此,益以重仆之愧耳。然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非止于务博洽、工文章也。内自琢磨,外更切磋,以求此心,心通则六经皆我心中物也。学问之道,无过于此。此仆闻之于先生长者,今老矣,尚记忆焉,辄以告吾子。若乃难疑质问,仆老且病,无以副吾子之勤,幸加察焉。正远,保爱。
代舅祭迂仲文 其一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三、《拙斋文集》卷一九
呜呼!畴昔八年之前,素秋之孟,吾哭送汝兄于西城之西,俾从汝祖之佳城。今兹孟秋,吾复将哭送汝于北城之北,实祔于汝外祖之坟茔。汝及兄从二祖游乎汗漫,宁复念吾,而吾之思汝,声之号者日以乾,泪之泣者日以竭,殆将滴吾泪于秋露,寄吾号于秋声。而今而后,永夜沉沉,空斋寂寂,惟有窗间之檠、床头之枕,知吾父子之至情。好去吾儿,永隔此生。汝心纯孝,胡宁舍吾而去,忽使吾涕泗之纵横。呜呼哀哉!
代舅祭迂仲文 其二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三
呜呼!我之五男,如手五指。堕指之痛,痛入骨髓。一之谓甚,矧复可二。胡然二之,我痛欲死。昔仲尼尝哭其子,于鲤虽哀,而恸颜氏。谓颜独贤,非鲤也比。我心孔疚,实兼于彼。以贤则颜,以亲则鲤。哭鲤恸颜,有泪如洗。我初得男,尔兄及尔。粤自孩提,天钟粹美。坐我两膝,咸诵经史。日数千言,澜翻不已。寿十六七,蜚声闾里。人言佳儿,必称二李。施及诸弟,亦精业履。有子如斯,云胡不喜。意当联荣,芥拾青紫。五桂一椿,窦郎可拟。并试南宫,反后叔季。尚期晚成,蔚为国器。岂料尔兄,不禄而逝。我痛未忘,尔复继毙。人言天道,吉凶以类。为善必福,恶斯祸至。如吾两儿,德性纯懿。闵无间言,曾善养志。璞玉浑金,初亡瑕颣。何辜于天,罹此颠踬。不假之年,俾我遐弃。嗟哉彼苍,不仁若是。畴昔西征,余往汝侍。锋交战场,词倾峡水。期汝如何,汝乃不第。逮兹东归,税驾方尔。团栾父子,宴乐兄弟。望汝如何,汝乃不起。汝始得疾,实惟旅邸。一夕沉疴,倏焉体瘁。盘珊入门,昔人已改。蒲柳未秋,岂宜摧毁。人固疑之,我心独异。使汝不长,岂曰天理。汝蚤闻道,寿夭一致。岂不见几,恐伤予意。力疾对医,漫云可治。瞑目长眠,溘然蝉蜕。天实误予,使予不智。不就汝诀,永隔寤寐。冥心之言,嗟犹在耳。尔实何憾,我哀莫弛。我偕汝母,劬劳半世。婚嫁甫终,未凋发齿。谓此馀生,优游卒岁。含饴弄孙,亦复何事。汝兄之殂,始积忧患。儿吾择妇,女吾命配。几如是为,而不凋弊。搔首临镜,班白多矣。望汝宽予,汝反至此。二女一男,复为吾累。人生几何,堪此憔悴。人谓我哭,已伤两指。盍师延陵,三号而止。我痛在心,心狂欲溃。哭尚可堪,不哭尤惫。吾寡交游,杜门养晦。惟汝及兄,从吾论议。伯埙仲篪,相继亹亹。以斯自乐,不慕荣贵。自失汝兄,尚惟汝恃。汝不吾留,亦随隙驷。使我索居,自言孰谓。已而已而,失我良嗣。白日清宵,悠悠曷济。我哭号天,尔母顿地。尔寂不闻,九泉永閟。女嫁女归,儿远儿在。独汝见时,河清莫俟。我老无悰,来日能几。寂寞此生,有恨不匮。涓日成服,荐此薄醑。儿举此觞,并饮吾泪(《拙斋文集》卷一九。)。
此篇皆四言,独此句七字,疑脱一字。
祭迂仲文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三、《拙斋文集》卷一九
呜呼!我生终鲜,孑然一身。岂无兄弟,四海三人。幼共嬉戏,长同屈伸。虽隔表里,情逾所亲。嗟我少孤,焉依叔舅。舅氏吾师,伯仲吾友。两骥绝尘,千里驰骤。我实驽材,瞠若乎后。伯仲未冠,舅为世知。懦无立志,知我者谁。自暴自弃,下流实归。不有伯仲,畴觉其非。每从纷华,此心外骛。及见二难,释然悔悟。渐渍薰陶,遂同志趣。非曰能之,伯仲之故。伯也德宇,如元紫芝。仲无间然,叔度之陂。夏雨雨我,春风动之。去我三日,鄙吝已滋。六日不来,我心匪乐。我不见兮,折简我约。书既同读,文亦偕作。商确古今,曾无适莫。繄伯之学,《春秋》实通。惟仲与我,《诗》《书》是攻。各寻蹊径,一西一东。如适京邑,厥归则同。欢乐几何,祸机倚伏。伯既已矣,仲复就木。魂兮何之,俾我穷独。嗟嗟苍天,如何不淑。呜呼哀哉!肄业绩文,伯仲独优。南宫桂籍,宜冠英游。贤书数上,猿臂不侯。如我浅陋,反玷简蒐。谨行全生,我亦尤劣。濯濯牛羊,几无萌檗。一暴十寒,尚兹存活。仁如伯仲,乃遭夭阏。自伯不禄,已随逝波。我及仲存,更于琢磨。并从师范,归养天和。计我所得,孰与仲多。仲既闻道,百虑一贯。每临利害,履道坦坦。俄得俄失,若修若短。于迂仲观,曾何足算。伯也疾革,我心郁陶。源源往问,膏肓奈何。浩叹仲心,死轻鸿毛。谈笑谓我,空走一遭。死既本空,生亦谁是。万化去来,初无终始。我复何为,情钟不已。正惟仲没,莫与进此。藏焉修焉,入谁与娱。息焉游焉,出谁与俱。自今以往,离群索居。伐木道丧,鹡鸰影疏。慨念平生,那忍细说。子敬琴亡,伯牙弦绝。丹旐风悠,薤歌声噎。路隔幽明,忍与仲诀。呜呼哀哉!
与泉州李倅(迂仲之弟)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二、《艾轩先生文集》卷六
承见寄《论语》一编,某三十年来为徒友所困,亦稍稍见得古人大体,乃知儒释之分若青天白昼。退之于释氏无所见,止是见得名教中要当如此耳。《论语》问答未尝放开,至如子思、孟子便说出许多。夫子尝谓「吾无隐乎尔」,此必非同堂合席之语。夫子呼曾子而告之以「吾道一以贯之」,乃知他人未可与闻此耳。近时说《论语》,大率会儒释于一条,不知圣人一出语,无非日用饮食之事,门人弟子得之,知所谓有始有卒者在此耳。某尝看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盖真实见得如此,是太虚中有此易简之理。《论语》问答乃因事逐旋说出,若见得太虚中真实有此理,即《论语》乃其注脚耳。今人读「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岂不甚晓?然不到错了本文本意,却不知「吾道一以贯之」,何尝是两样说话。若俱从太虚中抽出,不应有一段难说,一段易晓。如子路问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子路发此问,要是群居中无人问到此。夫子所答六字,只可作六字看,添他一字脚不得。乃知圣人所答如此无渗漏,自是大人气象,如群儿听大父、王大父说话,必不支离及他语也。又如「愿闻子之志」,此为卒然之问,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此又见得大人无渗漏处。某已略窥高明之学,自是一家。然似欲通儒释为一条,某之所见,偶不如是,又不敢不以告也。
答陈宰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官常典卷六六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厦门市同安区
昨夕坐间,蒙出示广文公书,似未见察者,聊陈其一二。李君兄弟之贤,闻于闽中。熹少时见诸老先生道语其故,心甚慕之。及来此,道过三山,乃识其兄迂仲,即之粹然而温,无诸矜争之色。时未识李君,以谓其犹兄也。至官未久,闻其分教是邦,心甚喜,以为所领县学事有相关者,当大得其力助,故事有可不可,未尝不因书文以喻意指,而不意其怒至此也。熹所辨七事如左:李君书以为熹有少年锐气,尝谓论事者当以事理之长短曲直,而不当以其年之先后。若直以年长者为胜,则是生后于人者,理虽长而终不可以自伸也。又谓奚不于监司郡守前论列,此李君之所能而熹诚不敢也。所以然者,直不欲以监司郡守之势胁持上下耳。此李君之所能,而熹诚不敢也。李君又自谓本无欲胜人之心,止是推车欲前耳。异哉!李君之欲前其车也,独不思夫郡县之学本一车耶?譬则郡其轸盖而县其衡轭也,后其衡轭,而独以盖轸者驱驰之,曰吾欲前此耳,此熹所不晓也。又谓四分钱乃郡县学通得用,熹既留其二,而归其二于郡学矣,尚何言?使县不得用其二分,是犹州不得用其二分也。假粮于道,是乃前所谓自备钱粮者,奚独县学则可,而郡学则不可乎?推此言之,前李君所自谓无胜人之心者,熹不信也。又谓郡学,泉州学也;同安学,同安县学也,各尽力于其中耳。此又不然。熹前疏所陈云云者,非以自高,乃所以极论究心一二而求见哀于李君耳。岂有一州之教官,上为丞相所自择用,下与大府部刺史分庭抗礼,而熹铨曹所拟一县小吏,而敢有胜之之心乎?今李君所云,无乃与熹之私指谬也。又谓熹不能有所养,而于此未能自克,此则中其病。但熹所争,乃公家事,无毫发私意于其间。此固官长之所深知,而其戒熹敢不思也。熹已谢学事,但此色官钱终不可失。盖此乃同安一县久远利害,非吾人所得用以徇一旦之私。伏惟持之不变,以幸此县之人,而以熹所陈者晓李君无深怒也。李君书与熹前所为劄并封纳呈,他尚容面究。
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鸿乙通》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乐律典卷六六、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德明向者侍坐,尝问降衷之性具有五典之彝,既已知之而行之,或有未至,只是为私欲所挠耳。其要在窒欲。先生赐教云:「一分私欲便有一分见不尽」。时道中妄陈所见,以及无极太极、动静阴阳、五气五性与夫万事善恶之出,因言:「大端人伦,似只如此,不审如何著工夫,方见得尽」?先生云:「据说亦只是如此,无可思索。此乃『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处。只要时习,常读书,令常在目前,久之自然见得」。某佩服至训,罔敢失坠。兹者辱书,又蒙诲以离群索居之际自能提撕,不废讲习体验之功,则与同堂合席,朝夕讲磨无以异矣。某执书三复,不胜感发。生我者父也,教我者夫子也。俛焉孳孳,毙而后已。因念颜子钻仰坚高,恍惚前后,喟然发叹,既知道体之无穷,又无所用其力,将欲罢之,而此理已跃如于中,有不容已者。而夫子循循善诱,复示以用力之方,博之以文,约之以礼。颜子穷格克复,既竭吾才,日新不息,于是实见此理卓然,若有所立,昭昭而不可欺,且又非力行之所能至,故曰「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如颜子者,可谓真知者哉!夫博文约礼,先生所谓讲习体验之功也。所立卓尔,亦岂离降衷之性、固有之彝哉。而颜氏之真知如彼,后人之不能及又如此,进寸退尺,每诵师言,惕然警惧。辄敢推广先生之说,复以求教,详赐开晓。幸甚!
所论颜子之叹,大概得之,然亦觉有太烦杂处。约而言之,则高坚前后者,颜子始时之所见也;博文约礼者,中间用力之方也;欲罢不能以后者,后来得力之效验也。《中庸》所谓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者,正谓此博文约礼工夫不可间断耳。若能如此实用其力,久之自然见得此个道理无处不在,不是块然徒守一物而硬定差排,唤作心性也。若不如此,政使思索劳苦,说得相似,亦恐随手消散,不为吾有,况欲望其融会贯通而与己为一耶?旧见李先生常说少从师友,幸有所闻,中间无讲习之助,几成废堕。然赖天之灵,此个道理时常只在心目间,未尝敢忘。此可见其持守之功矣。然则所见安得而不精,所养安得而不熟邪?近时朋友漫说为学,然读书尚不能记得本文,讲说尚不能通得训诂,因循苟且,一暴十寒,日往月来,渐次老大,则遂漠然忘之,更无头绪可以接续。至有不获讲学之利而徒取废锢之祸者,甚可叹也。来喻盖已得此大意,然持之以久,全在日用工夫,勿令间断,久当自有真实见处也。
「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非礼不诚不庄」。先生谓古人以诚庄对威严,盖为政以严为本,宽以济严之太过也。某向闻其语,犹未深订。近读《蒙》卦初六曰:「发蒙利用刑人,用脱桎梏」。而《程氏传》曰:「圣王设刑罚以齐其众,明教化以善其俗,刑罚立而后教化行。治蒙之功,若非威之以刑,使之脱去昏蒙之桎梏,则善教无由而入」。某反覆深思,若威信不立,诚不足以立政,然犹有疑焉。孔子曰:「居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哉」?窃谓居上以宽为本,宽则得众,严以济宽之不及耳。若一意任威,是《蒙》爻所谓「以往吝」也,其弊将有至于法令如牛毛者。抑又闻之,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故元为善之长,仁包义礼智三者,先之以仁,裁之以义。三代得天下以仁,莫不有惨怛之爱、忠利之教。所以不免于刑者,亦好仁恶不仁耳。今之为州县者不念民生之艰,刑罚失平,征取无艺,箠楚流血,苟以逃上官之责;而过于宽者,又一切废弛不立,所在有之。此固不足道,然先王为政之本,宽严先后之异施者,不敢不详讲。伏乞赐诲。
为政以宽为本者,谓其大体规模意思当如此耳。古人察理精密,持身整肃,无偷惰戏豫之时,故其政不待作威而自严,但其意则以爱人为本耳。及其施之于政事,便须有纲纪文章关防禁约,截然而不可犯,然后吾之所谓宽者得以随事及人而无颓弊不举之处,人之蒙惠于我者亦得以通达明白,实受其赐,而无间隔欺蔽之患。圣人说政以宽为本,而今反欲其严,正如古乐以和为主,而周子反欲其淡。盖今之所谓宽者,乃纵弛,所谓和者,乃哇淫,非古之所谓宽与和者。故必以是矫之,乃得其平耳。如其不然,则虽有爱人之心,而事无统纪,缓急先后、可否与夺之权皆不在己,于是奸豪得志而善良之民反不被其泽矣。此事利害只在目前,不必引书传、考古今然后知也(缓急可否是两事,无程限则缓急不在己,不亲临则可否不在己。今见争讼人到官常苦不得呈覆,须当计会案吏,然后得之,便可见其无政事,不待可否失当,然后知其缪矣。又如县道送两税簿上州磨审,皆有日限,有违失则纠正之,无即签押用印给还。今有数月不还者,守倅漫不加省。如此之类,不可胜数。以此为宽,不知孔子意里道如何也。)。但为政必有规矩,使奸民猾吏不得行其私,然后刑罚可省,赋歛可薄。所谓以宽为本,体仁长人,孰有大于此者乎!
河出《图》,洛出《书》而起八卦九畴之数,听鸣凤而生六律六吕之声。因思黄帝造律一事,与伏羲画卦、大禹锡畴同功。况度量权衡皆起于律,而衡运生规,规生圆,圆生矩,绳直准平,至于定四时、兴六乐,悉由是出。故曰律者万事之根本,学者讵可废而不讲哉!夫黄钟之管九寸,三分损一,下生林钟。林钟之管六寸,三分益一,上生太蔟。周旋十二律,复生黄钟。而还相为宫之义,又一宫各生五声,总十二律,凡生六十声。如八卦重而为六十四,皆自然之理也。然司马迁律数与班固《志》不同者多未晓,考其实亦无不同,但司马历书微隐,此等尤费思索耳。如黄钟长八寸七分,或谓「七」字是误,盖十分也,是为九寸。此等不审然否?十二律还相为宫,今考《礼运》疏义,黄钟为第一宫,下生林钟,为徵。上生太蔟,为商。下生南吕,为羽。上生姑洗,为角。林钟为第二宫,终于中吕,为第十二宫,各有上生下生所管之声。此数盖本于司马迁《历书》,然与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羽、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者不同。其次大吕、太蔟,终于无射、应钟,凡十二律,迭相为宫,其下各有商、角、羽、徵、变宫、变徵之声。向见书堂七弦琴准用此法以定清浊高下之声,但不知疏义各为一说,孰是孰否?其必各有所主也。变宫、变徵,其声清耶?不知古律已用之否?或后来增加之也。至于埋律候气一事,尤所未晓。书传所载候气之法,置十二律于密室,实葭灰管埋之地中,一气至则一律飞灰。或疑所置诸律方不踰数尺,气至,独本律应之,何也?此必有造化密相感召之理。或又按《隋志》之说曰:「律之长短不同,各齐其上,随深浅入地中。冬至阳气距地面九寸而止,惟黄钟之管九寸,故达」。此说似为有理。今因其说而推之。十一月,黄钟,管长九寸。十二月,大吕,八寸四分。正月,太蔟,管长八寸。二月,夹钟,长七寸。推而下之,其长者递减。至九月,无射,五寸。十月,应钟,四寸五分。虽埋律之地方不踰数尺,气至无有不达,然候管长短不同,管长者气必先达,灰亦先动;管短者气达在后。亦如所谓南枝春先到,北枝差迟耳。不审然否?
律吕之说,今有《新书》并《辨證》各一册,及向时所撰序一篇,并往,可细考之,当得其说。凡十二律,各以本律为宫而生四律。如黄钟为宫,则太蔟为商,姑洗为羽,林钟为徵,南吕为角。是黄钟一均之声也。若林钟为宫,则南吕为商,应钟为角,太蔟为徵,姑洗为羽。是林钟一均之声也。各就其宫以起四声,而后六十律之声备。非以黄钟定为宫,太蔟定为商,姑洗定为羽,林钟定为徵,南吕定为角也。但黄、大、太、夹、姑、中、蕤、林、夷、南、无、应为十二律长短之次,宫、商、角、徵、羽为五声长短之次。黄钟一均,上生下生长短皆顺,故得各用其全律之正声。十二律名,今俗乐亦用之。「合」字即是黄钟,但其律差高耳。《笔谈》言之甚详,可呼俗工问之。自林钟之宫而生太蔟之祉,则林钟六寸而太蔟八寸,祉反长于宫而声失其序矣。故以十二律而言,虽当为林钟,上生太蔟,而以五声而言,则当为宫,下生祉,而得太蔟半律四寸之管,其声方顺。又自太蔟半律四寸之祉而生南吕五寸有奇之商,则于律虽本为下生,而于声反为上生矣。自南吕五寸有奇之商而生姑洗七寸有奇之羽,则于律虽本为上生,而于声则又当用其半而为下生矣。自姑洗半律三寸有奇之羽而生应钟四寸有奇之角,则于律虽为下生,而于声反为上生矣。其馀十律皆然。孔疏盖知此法,但言之不详耳(半律,杜佑《通典》谓之子声者是也。)。此是古法,但后人失之,而唯存黄钟、大吕、太蔟、夹钟四律,有四清声,即此半声是也。变宫、变祉始见于《国语》注中及《后汉·乐志》,乃十二律之本声自宫而下,六变七变而得之者,非清声也。如黄钟为宫,则第六变得应钟,为变宫,第七变得蕤宾,为变祉;如林钟为宫,则第六变得蕤宾,为变宫,第七变得大吕,为变祉是也。凡十二律,皆有二变,一律之内,通前五声合为七均。祖孝孙、王朴之乐皆同。所以有八十四调者,盖每律各添此二声而得之也。《新书》此说甚详。候气之说,其中亦已论之。盖埋管虽相近,而其管之长短、入地深浅有不同,故气之应有先后耳,非以方位而为先后也。但画一图,朝夕看诵,仍于指掌间轮之,久久自熟,乃见其妙。此又可验凡事皆然,别无奇巧,只是久而习熟,便是妙处也(《礼书》有此一卷,比《新书》差约。偶在他处,俟取到寄去看也。)。
天有黄、赤二道,沈存中云非天实有之,特历家设色以记日月之行耳。夫日之所由,谓之黄道。史家又谓月有九行:黑道二,出黄道北;赤道二,出黄道南;白道二,出黄道西;青道二,出黄道东;并黄道而九。如此即日月之行,其道各异。况阳用事则日进而北,昼进而长;阴用事则日退而南,昼退而短。月行则春东,从青道;夏南,从赤道;秋西,从白道;冬北,从黑道。日月之行,其不同道又如此。然每月合朔,不知何以同度?而会于所会之辰,又有或蚀或不蚀,悉未能晓。向承指喻其行或高而出黄道之上,或低而出黄道之下,或相近而偪,或差远而不相值,则皆不蚀。是时不能反覆,今望赐诲。
日月道之说,所引皆是。日之南北虽不同,然皆随黄道而行耳。月道虽不同,然亦常随黄道而出其旁耳。其合朔时,日月同在一度;其望日,则日月极远而相对;其上下弦,则日月近一而远三(如日在午,则月或在卯,或在酉之类是也。)。故合朔之时,日月之东西虽同在一度,而月道之南北或差远,于日则不蚀。或南北虽亦相近,而日在内,月在外,则不蚀。此正如一人秉烛,一人执扇,相交而过。一人自内观之,其两人相去差远,则虽扇在内,烛在外,而扇不能掩烛。或秉烛者在内,而执扇者在外,则虽近而扇亦不能掩烛。以此推之,大略可见。此说在《诗·十月之交》篇,孔疏说得甚详。李迂仲引證亦博,可并检看,当得其说。
《易启蒙》曰:「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夫《河图》无四隅之位,截然四正而方,谓之圆,何也?又曰:「圆者,星也,历纪之数,其肇于此乎」。注云:「历法合二始以定刚柔,二中以定律历,二终以纪闰馀」。今考班固《志》,天数始于一,中于三,终于二十五;地数始于二,中于六,终于三十。夫始、中、终盖如此,推之于刚柔、律历、闰馀,却有未深莹者。抑亦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馀于终之义乎?然亦不合。愿求其说。
《河图》既无四隅,则比之《洛书》固为圆矣。注中三句,本《唐书·历志》一行之说。二始者,一、二也。一奇,故为刚;二耦,故为柔。二中者,五、六也。五者,十日;六者,十二辰也。二终者,十与九也。闰馀之法,以十九岁为一章,故其言如此。然一章之数似亦附会,当时姑借其说以明十数之为《河图》耳。
「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此章一句,初理会不得。今读《集注》,参考《左氏传》,乃知武子当卫成公无道失国之时,周旋其间,尽心竭力而不去。及成公囚京师,武子求掌橐饘,赂医薄酖,免卫侯于死,终以复国。及元咺之讼,武子又独以忠而获免。其能保身以济其君如此,虽谓之智可也。而夫子曰其愚不可及。夫子尝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以伯玉之事责武子,虽谓之愚不识时,亦可也。然武子惓惓忠君,不避险艰,能为人所不能为,抑亦难矣。故夫子曰其愚不可及,盖闵之也。今观《论语》一书,于有道无道之世屡致意焉。其称南容曰:「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免于刑戮」。武子之免者亦幸矣。然武子仕卫两世,其君信任之,义不可弃之而去,其几于东汉王允乎。允又不免被害。尝闻先生诵周子之言曰:「学颜子之学,志伊尹之志」。夫伊尹,以天下为己任者也,治亦进,乱亦进。然使成汤不兴,聘币不至,虽五就桀,其志曷施?陈蕃,汉代人豪,驱驰险阨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屡退而不去者,以仁而为己任,非人伦莫相恤也。卒以谋疏见杀,亦昧于夫子免刑戮之戒矣。然陈蕃、王允犹是当时朝廷倚任,身居鼎轴,义当与国存亡。故程子曰亦有不当愚者,比干是也。若无言责官守,则如东海逢萌,当先汉之乱,愤三纲之既绝,挂冠东都门,浮海而去,惟恐其或缓也。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讵可不识时几?聊发狂言,以验中否。
所疑宁武子事大概得之。但为蘧伯玉、南容之愚则易,而为武子之愚则难。所以圣人有「不可及」之叹也。陈蕃、王允固不得为伯玉、南容之愚,然蕃事未成而谋已泄,允功未就而志已骄,则又不能为宁武子之愚矣。此其所以取祸也。然为逢萌则甚易,为二公则甚难,又不可以彼而责此,但当问其时义之如何与其所处之当否耳。
拙斋先生行实 南宋 · 姚同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六、《拙斋文集》附(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先生姓林氏,名之奇,字少颖,侯官人,世以儒学闻。朝议公忻取李氏,得先生以大其家声。先生幼聪俊不凡,与外兄李和伯、迂仲如亲手足,常称伯也德宇如元紫芝,仲无间然叔度之陂。日夕相从,惟道艺是讲是究。名肄业之所曰兑斋。晨兴诵读经史,各以所见结衣带而识之。逮暮相与参订是否而书之,谓之《兑斋录》。西垣吕公入闽,公闻其以道学名世,乃与二李往候之。一见之顷,遂定师生之分。吕亦欣然,进而语之以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庆历、元祐诸贤之本末。且欲以广大为心,陋专门之蒙昧,以践履为实,刊繁文之支离。致严乎辞受出处,欲其明白无玷;致察乎邪正是非,欲其毫发不差。先生之学,自是日以光明。绍兴丙辰,以贤书将试南宫,西垣公饯以诗曰:「我为福唐游,破屋占城市。城中几万户,所识一林子。蓊然众木中,见此真杞梓」。先生见重于西垣公如此。及先生西上,日夕以膝下温凊为念。行至北津驿,慨然作诗,有「耿耿一寸心,不能去庭闱」之句,遂改辕以归。先生爱亲之心,重于利禄,非学识过人,畴克尔?先生声名由此益重,士类归仰,如水赴壑。其知向正学、宗正论,皆先生指踪之力。吕紫微犹子仓部公莅宪幕,时吕成公未冠,以子职侍行。闻先生得西垣之传,乃从先生游。先生尝语诸生,以为若年寖长矣,宜以古文洗濯胸次,扫其煤尘,则晶明日生。成公受教作文,主以古意而润色之。先生每读必击节赏叹,知其远且大。绍兴己巳,先生奏名春官,注长汀尉,未上。乡枢陈公诚之荐试馆职,除正字。乡枢薨,先生哭之曰:「声名一旦,径达扆前,遂阶试用,躐升群贤」。示知己之恩不忘也。再除校书郎,修《神宗宝训》。改京秩,以三劄入见,首言尧舜执中不离仁义,次言宜革文弊,归于忠实,又其次言毋尚庄老之学。高宗玉音曰:「卿得事君之体」。高宗御制《损斋记》,先生因奏三说,谓损思以益德,损用以益本,损华以益实,闻者是之。又言:「王氏三经,大率为新法地。晋人以王、何清谈之罪,深于桀纣。靖康祸乱,考其端倪,王氏实负王、何之责,在孔孟书所谓『邪说诐行淫辞之不可训』者」。金人自秦桧讲和二十年,或传敌欲南侵徙汴。先生作书抵当路,以为:「久和畏战,人情之常,故必以和为重。敌知吾重于和,故常以虚声喝我,而示我以欲战之意,非果欲战。所以坚吾和,欲与之和,宜无惮于战。以战而和,其权在我。章圣澶渊之役,与契丹约和,中国终无北顾之忧者,用此道也」。又曰:「战之所须者不一,而人才为先。苻坚以百万临淮,晋兵止于八千,谢石为大都督,谢幼度为前军都督,谢琰、桓伊皆领众而前。众寡不敌,而校其人才,则幼度足以吞苻坚、姚苌,故坚望晋军曰:『是亦勍敌,何谓之弱』?然则人才其可后乎」?又曰:「人才有三:一曰文采华丽,二曰持身谨密,三曰沈实有用。由前二者言之,平居无事,羽仪朝廷足矣。一旦缓急,往往如贾谊所谓见利则逝,见便则夺,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非可与共患难也。欲求可与共患难者,必得如庞士元所谓俊杰者然后可也」。陈福公参赞戎幕,先生尝以书论进取,以为:「自巴蜀以临中原,此不可易之常势。桓温、刘裕尝欲浮江绝淮下梁宋,举齐赵,平燕绝塞,径造北廷,非不可以邀功。抑形不便,势不利,虽淝水、赤壁之役,其势可长驱而前。而卒不能有中原寸土者,不由进取之常势故也。今王师小胜不足喜,大计不可失,当假以岁月,先固吾圉,使不可犯,然后由进取之常势而图之,庶乎其可耳」。福公深然之。先生在馆三年,搢绅浩然归重,行且柄用,倏以末疾告。朝廷惜其去,除贰宗正司,俾就医于会稽。既而疾向平,先生丐归闽,遂除泉舶。及抵官,益究心厥职。居亡何,力丐祠命,赞本路帅幕。适越忠定王史公镇闽,与先生道旧,款曲加敬。有以私嘱先生为入言者,先生拒之力,而求不已,乃阳诺之。暨归,以为问,则曰:「吾忘之」。他日又云,则曰:「吾忘之」。如是者数四,竟不之言,其胸中不挠于私如此。初,先生在馆时,与于湖张紫微厚善。先生别后,张紫微未尝不言及之。先生门人江清卿自张所告归,张赠之诗,以为:「吾友林少颖,读书不计屋」。又云:「此君抱高节,雪柏照霜竹。造物乃儿戏,卧病在空谷」。观张之诗,无一字溢美,亦可谓大贤矣。先生家居,弟之邵之子子冲能嗣先生之学。士子会者坌集,先生时乘竹舆至群居之所,诸生列左右致敬,先生有喜色。或命诸生讲《论》、《孟》,是则首肯而笑,否即令再讲。或令诵先生所编《观澜集》,而听之倦则啜茗归卧,率以为常。未几,先生病革,不浃日而逝。四方贤士大夫闻者悲怆。吕成公在官所,走介致奠,侑之以文,凡数百言,且曰:「某未冠,缀弟子之列,期待之厚,独出千百人之右。顾谫薄何以得此,实惟我西垣之故,施及其后人。培植湔祓,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齿发日衰,业不加进、大惧先生之功力为虚施,每腼然惭,惕然恐」。又曰:「惟当与二三子尊所闻,行所知,使先生之志犹有考也」。成公于先生可谓敬之至而不敢忽,感之至而不能忘,师生之义,宜如是乎!先生一子缜以遗泽尉建阳,未上而卒。二孙亦知学。犹子子冲字通卿,登科,初任南丰簿,次丞将邑。子耕叟行艺不愧前修,诸生避席常数百人,君子是以知拙斋馀泽之不泯。先生所著不一,如《书说》、《周礼说》、《论》、《孟》、《扬子》讲义,《通鉴论断》、《兑斋录》,世已传诵。先生遗文二十馀卷,子冲之所裒集。及《场游录》、《道山记》,闻藏于子冲之家,世未之见。嘉定五年,郡博潘自牧诸父尝从吕成公游,知成公之学原于拙斋,乃请于郡而祠之于学。耕叟实奉祠焉。拙斋,先生之所自号,天下之士唯曰三山先生云。
秘书少监李公墓表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四
端平初元,西山先生帅闽,闻廷议大举,忧愤,坐卧不能安,拜疏力争。余忝议幕,先生录副以相示,手自窜定,今藏余家。于时洞斋李公方需绩溪次,亦应诏封上曰:「荆帅少师,图上陵寝,淮阃勇鸷,抵掌关河,陛下轻信,兵端遂启。自丙寅妄动,剜肉医疾,三十年未合,讵堪再坏」!又言:「南阳之燄炙人,虢国之门如市,奄人窃弄,女冠阑入,清明之气如此,旦昼之梏可占」。又言:「庙堂务承顺,风宪怀观望,给舍多回护,德望徘徊未进,贪恶不伤毫毛」。皆切当世要务,而谏北事尤若与先生疏暗合。既而先生召拜内相,门下高弟多显擢,公独绾铜墨,甘平进。以邑最登朝,论建益广。一迁而为监察御史,嘉熙己亥春也。余与亡友方公德润俱为言官蒋岘排斥,屏居田里,每传时贤奏疏,其间议论精确、贯穿经史者,余二人辄能辨之,曰此洞斋笔也。其论内治,于君子小人、近习女宠、斜封内降,词严气劲,端、嘉以后能言者不能加也。惟议边事归咎首谋,不乐公者类曰:「既罪战将,主和乎」?一唱百和,闻者皆惑。其冬改秘书少监,俄除职与郡,皆不拜,主管云台观。越四年甲辰,起知潮州,擢广东运判。提舶谢蘧侵漕司泥子场锡课,提盐王铎违诏书买浮盐以献羡,公条二司害民状于朝。移湖南提刑,旋与铎俱罢,不复出矣。越二年戊申,复以台疏镌一秩。会言者论广东事,是公非铎,诏复元官予祠。初,公伯祖樗号渡江名儒,有《诗传》行世,所谓迂仲《诗》也。公髦逮事,耳目濡染,终身不忘。晚卜新筑,辟学诗堂,䌷绎手泽,由是新义与旧传并行。宦情世法悉置膜外,老不衰,疾不乱。卒年七十一,遗命以先庐逊孤侄成子,以埋文托其友前史官郑公彝叟。凡公历官行己、世系卒葬,彝叟叙事有法,纪述甚备。既葬,韶子、诏子、相子来谂予曰:「郑铭已纳于坎矣,吾子亦先友也,独无以表其阡乎」!余念昔与公同受业于西山之门,先生奖公与陈瑢端甫□。己亥之去,非有他咎,直疑公罪战,必主和、必附督而已。按入洛之役,有诏集议,内则洪公舜俞、赵公履常苦争,外则西山先生极谏,其后李公元善亦有此论。公咎首谋,犹端平封事意也,岂为督地哉!余读公奏藁,有曰:「和之啖人,其犹酖乎」!论督帅之职曰:「援枹忘身可也,斫案勿道和可也,地不可弃,小使不可纳也」。其议和战如此,公不自明而世又未尝考详,徒随声接响以訾公短,不亦可悲之甚乎!公果附督,彼既相矣,予夺黜陟皆在其手,必当进公以报德,援公以助己,何为斥数年而不收乎?又何为一麾刺潮、单传使粤,不数月而复斥乎?必当与渊、起潜、斗南数子相雄长,何至与铎、蘧辈角胜负乎?公之改少蓬也,实谏官郭子奇之疏。或劝公互劾,公曰:「此与儿女子奚以异」?一日出小轴示余,内有郭跋语,余退而叹曰:「取魏收文沉江,以李贺诗投溷,世固有之,公于郭翰墨藏诸家,传诸友,甚德而度矣」。公经学醇宜劝讲,文律高宜为诰,顾龃龉以去,留落以死。昔梁丘贺荐施雠曰:「结发事师数十年,贺不能及」。退之哭子厚曰:「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古人于斯文有定价、人物有公论如此,曷尝衒己之长而没人之善乎!余尝谓能驱使愚俗者权势也,能淆乱是非者毁誉也,在彼者也;能流行今古者,文字也,在我者也。在彼者销歇则在我者暴白矣。公有《诗解》若干卷,杂论著若干卷。如玉韫石,虹贯山川,如剑埋地,气冲牛斗,此岂权势之所能泯没、毁誉之所能增损欤!乃述公论事梗槩及往诬本末揭之墓道,以吊吾亡友于地下,且以慰三子者之心。公讳遇,字用之,甲戌进士,秩至朝请大夫,洞斋其自号云(《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五。)。
帅闽:原无,据清抄本补。
石醒,秋棠,云樵同往李樗田庄。赋诗而韵字送来。故寓闷旱意。搆得书示石醒求教 晚清 · 吴宖默
七言律诗 押鱼韵 出处:丛琐册十二益山郡
斗水状十馀回。闻会艺奇。其槩缘业。如得涌出清虚真境。何喜如之。何羡如之耶。玆搆原韵。圈不出近日苦思句语奈何。幸赐斤正焉。
请天祷致伏庚初,不惮崎岖困起居。
忧切方平酬国策,愁看李泌进农书。
终风良感长时曀,澍雨须惊数点疏。
西社清缘何得此,更怜今日值孤虚。
昨夕。石醒因李樗田请邀。出去原村庄。鸡鸣后始还来。而诗轴挟来。一览铿金戛玉。字字可诵。因和得一页诗 晚清 · 吴宖默
七言律诗 押青韵 出处:丛琐册十二益山郡
诸君才俊海东青,著作堪充金马庭。
对月何嫌灯穗落,酬樽不妨栅鸡听。
眼前锦绣胸中辨,纸上珠玑笔下醒。
我有清风谁少一,遣情亦好品茶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