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陛辞荐薛叔似等劄子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六、《鄮峰真隐漫录》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四、《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臣闻误国之罪,莫大于蔽贤;报君之忠,无踰于荐士。臣尝承乏经帷,荐士职也,敢失其职,以速官刑!又况臣千载一时,遭遇圣明,从始暨终,自顶至踵,受陛下生成之恩,特出伦等,欲报之心,宜如何哉!臣今老矣,智虑荒落,不足以寄陛下腹心;筋力衰疲,不足以任陛下股肱。然区区报国之诚,虽老不能忘去。朝夕思念,唯有进达贤才,异日傥有毫分之补,庶几臣之志愿偿一二焉。重惟内之庶尹百僚已经选用,外之监司帅守已经临遣,臣皆不敢置论于其间。若夫怀才抱识,沈伏下僚,而未能自达者,据臣所知,尚十馀人。明州鄞县主簿薛叔似学窥往圣,志慕前修。试吏之始,已有能誉。若任之以事,当无施而不可。新绍兴府司理参军杨简性学通明,辞华条达,孝友之行,阃内化之。施于有政,其民必敬而爱之。新建宁府崇安县主簿陆九渊渊源之学,沈粹之才,辈行推之,而心悟理融,出于自得。新无为军军学教授石宗昭学问、操履、文采、政事,四者皆过人,而深自韬晦,无好异之失。新宁国府府学教授陈谦材术既高,文章尤美,推其所用,必能称职。新鄂州推官叶适资禀甚高,博记能文,其学进而未已。前江东安抚司干办公事崔惇礼学问该通,辞藻华赡,与其弟惇诗相埒,识者惜其未用。新江阴军江阴县尉袁燮学问醇明,性资端厚,守正而无矫激,久在庠序,士子推服。添差通判常州赵善誉,宗子之秀,学问文采,俱有可观,吏材尤高,不在彦逾下。前抚州州学教授张贵谟文学吏治,务求实用,试之以事,必有益于时。监临安府回易库胡拱,故礼部尚书沂之子,沈厚似沂,而拱行尤峻,安恬守道,不愿人知。前衡州州学教授舒璘性资诚悫,好学不倦,而练达世故,材实有用。新绍兴府府学教授舒烈性质和粹,操履端固,平居虽简易,而遇事有守。明州州学教授王恕博通性理,谙晓民事,时辈推其为可用之材。监潭州南岳庙湛循性资和裕,学问通明,顷中甲科,不求荣进,而为亲请祠,时辈推之。臣所知见,处下僚,未经先达荐引者,凡一十有五人,如蒙圣慈以臣言为不妄,即乞睿旨降付中书省,籍记姓名,随才录用。
石君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渭南文集》卷三七、《南宋文范》卷六七
会稽之姓石为大。君讳允德,字迪之,会稽剡人。梁开平中,分剡为新昌,君之籍在焉,为新昌人。五世祖开府仪同三司待旦,以学行为范文正公所礼。子孙又多贤,为闻人,而石氏益为名家。君曾祖景恭,祖端怡,父图南,独皆不列仕籍,然邑人皆推以为贤长者。至君,继以好学谨行,事后母至孝,举乡进士,亦每在选中,然卒不遇以死。吾尝观一邦一邑之士,其犯法触禁,流离困踣者,非必皆其身不善也。问其先,往往丧节而贵者也,否则不义而富者也,否则养交党,事颊舌,饰诈售伪,以取名誉者也。其仕而达,处而给足,且有才子令孙者,非必皆其身之贤也。问其先,往往正直而不遇者也,否则廉让而贫者也,否则笃学守道,而不为人知者也。若君之家世,庶几于正直廉让笃学守道者欤?君又能继之,而滋不遇。初,君先世寡兄弟,至君亦孑立。而君乃生四子,皆不坠《诗》、《书》之业,天之报将有在矣。君薄于自奉,厚于宾友,所居财蔽风雨,而作东园,有大堂方池,为宴客之地。客至,把酒赋诗,弈棋投壶,或终日乃休。平居尤乐施惠,尝葬不举之丧,遣失时之女。晚与族人吏部公昼问议同作义庄,以给族之贫者。会吏部下世,君乃与其子提刑宗昭将终为之。而君又殁,提刑亦殁。善之鲜克举如此。呜呼悲夫!君殁以庆元六年四月癸丑,享年四十九。娶许氏,朝散郎知辰州从龙之女。子孝本、孝施、孝闻、孝积,皆进士。女孟嫁太平州司户参军赵时儒,仲季未行。诸子将以嘉泰元年十二月甲申葬君于仙桂乡大姥山之原,实祔大墓,来请铭。铭曰:
维石畜德世克嗣,至君宜显乃复踬。报不在身在后裔,天之昭昭其可恃。
詹朝奉墓表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二、《渭南文集》卷三九
新定遂安县詹氏,为郡望族。自光禄公讳良臣,以死勤事,被褒显,书其事于国史。少保公讳大方,纯诚质厚,为中兴贤辅。熏陶渐渍,子孙皆以学行显闻,虽未必皆至贵仕,而学行渊粹,论议坚正,师友称其贤,乡闾服其化,身殁而不泯。若故朝奉郎讳靖之,字康仲,及其子承奉郎讳长民、字子齐者,是矣。某谨按家传,及质之乡人所传,朝奉公以少保遇郊祀恩,补承务郎,历浙东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监潭州南岳庙,婺州金华、常州宜兴县丞,浙东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通判靖州,卒于官舍,年五十二,葬淳安县仁寿乡拜山之阳。初,将赴金华,而代者以私故,欲迁延,而重于自言,既遣吏来迓,公始闻之,亟出避。吏至,家人告以适他郡,后数月,乃往。郡委以受输,而公所亲有居部内者,贫不能及期,公亟代之输。民闻之,莫敢后。嵊有筮者徐生,尝仓卒系狱,无妻孥,有田数亩,预书券,属其友鬻之。友鬻而有其直,徐生出讼于有司,久不决,公诘以数语,得其情。宜兴到官,才再阅月,会兄得疾甚笃,丐归视疾,郡不许,乃弃官归。郡督还甚厉,公卒不可,曰:「宁坐法,不忍有负于孝悌也」。人服其决,郡亦卒无以罪。浙东茶盐司同僚有慢公者,公置不较。及其人遇疾卒,妻前死,男女皆幼稚,贫甚,敛具归装,一切皆出公力。又为营其葬,及嫁孤女之费,无憾而后已。公虽闲居,无厚积馀藏,然勇于为义,有婚姻不能举,及疾病死丧之急,慨然助之,忘其力之不足也。所亲郑椿年官于严,公以嫌不数见。一日椿年卒,有子在外,名曰似宗,而未及以归。及卒,有致仕恩,族子自其乡来,衰绖而入,将冒取官,公力排出之,求得似宗,卒官之。公所为大率类此,不可概举。古所谓可以属孤托死者,公真其人也。公娶王氏,封安人,赐冠帔,后公四年卒。子七人:长民,承奉郎,前公三年卒。阜民,文林郎,新宁海军节度推官。表民,出继公弟徽之,仕至从事郎、常州无锡县丞,卒。定民,少有疾,亦已卒。又民,从事郎,前楚州司户参军。养民、仁民未仕。女子二人:朝请郎前通判湖州曾槃、朝散大夫直华文阁前淮南转运副使石宗昭,其婿也。孙七人:强学、好学、好问、好礼、好谦、好修、好信。承奉君以少保遗表恩,补承务郎,迁承奉郎,历监绍兴府都税院,镇江府排岸兼拆船公事,卒于家,享年二十七,葬祔世墓之次。君所至勤其官,在绍兴时,府遣官检察,所遣者无以为功,则肆为侵刻,行道为之咨嗟。君与争,不听,即自劾去。故时镇江排岸官兼掌总领所逋欠纲运官吏,君至,阅视,凡八九十辈,皆饥寒疾病,或父死而督其子,君慨然为之言,皆得挺系以去。未几属疾,谒告归省,郡持不可。比得请,则疾已笃矣。朝奉公见其癯瘠,惊问故,以实告。且曰:「惧为亲忧,故不敢左右」。闻者皆感欷。自是疾遂不可为,而君每见父母,辄以有瘳告。痛楚则忍不发声,惧亲之闻也。君从吾友吕祖谦伯恭学。伯恭门人数百,君以孝谨好学,屡见称叹。比卒,伯恭哀之,见于歠辞。虽位下而年不遐,亦可不泯矣。娶冯氏,子一人,强学。初,朝奉公之子阜民,以父兄遗事属予为墓表,且曰:「愿共为一碑,而疑古未有比」。予谓石元懿公熙载,及其子文定公中立,实同一碑,故相苏魏公所为也,是为比,后世尚有考焉。庆元某年某月某日,中大夫、直华文阁致仕、山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陆某撰。
按唐仲友第六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丽水市遂昌县
具位臣朱熹:臣九月四日准尚书省劄子,据臣前奏知台州唐仲友催税刻急及有不公不法等事,奉圣旨,唐仲友罢新任者。臣昨来具奏仲友罪状,已蒙朝廷委送别路官司体究,方虑失实,自取罪戾,不谓乃蒙陛下奋发睿断,特赐施行,不唯足以仰见大明之下,邪正洞分,而所以镇抚台州千里之民,纾其愤疾之气者,抑又甚厚。臣于当日又取会到绍兴府司理院勘到情节,如臣累奏,颇有实状。若使将来体究官司依公阅实,仲友之罪,固无所逃。但臣又侧闻已蒙圣恩改除臣别路差遣,伏缘未有被受,未敢具奏谢恩陈情,恳祈罢免。然实深虑将来臣既去官之后,章奏无因得关圣览,体究官司不无观望,或至变乱白黑,以惑天听,敢复掇其一二大者,条奏以闻。伏惟圣慈赦其僭渎,留神省览,臣不胜大幸。须至奏闻者。
一、据台州公使库手分马澄供,唐仲友任内据客将陈庚、周式、夏公明并书表司杨楠每月写单历供送官员等,特送折酒折茶等钱,系杨楠径就库子叶志边请取,前去收买海味等,支送亲戚,有付书簿可照。及南果、京果、海味等物入宅,有支送钱物具出帐状。唐仲友自淳熙八年三月初五日止淳熙九年六月初十日,共支过钱一万九千五百二贯三百二十三文,送与陈宣教等。如去年闰三月二十八日,支钱一十贯文,支送新镇江府诸军粮料院姜大夫辞赴任发路折酒钱,系是著实支送,并不曾具入前项帐内。且澄所具出支送钱物帐状,委不知唐仲友曾不送与官员。
一、据台州书表司杨楠供,去年三月内,唐仲友叫楠指挥:「我到任,乡里官员相知并无送惠」,口点官员士人六七员姓位,令具单状,公库支送折酒钱。数内一员一十五贯,或一十贯,或五贯,凑及五十贯,具单判送本库关取会子,封角同书,就书院供纳。自后或二日一次,或三日一次,或五日一次,类及五十千,取呈批判,就库关取会子,封角并书,系楠赍入书院交纳。今将付书簿逐一拖具,除实送外,内唐仲友虚作送与官员邵朝议等,纳入书院共九十项,计官会四千六百四十五贯。所有马澄具出帐内其馀项目,及恐有漏落名件,供具未尽。及唐仲友更有令客将夏公明、陈庚、林实、周式、张惠及本司李瑀各别有承受指挥,写单支送官员,楠不知名件。并唐仲友开雕荀、扬、韩、王四子印板共印,见成装了六百六部,节次径纳书院。每部一十五册,除数内二百五部自今年二月以后节次送与见任寄居官员,及十部见在书院,三部安顿书表司房,并一十三部系本州史教授、范知录、石司户、朱司法经州纳纸兑换去外,其馀三百七十五部,内三十部系□表印,及三百四十五部系黄坛纸印到,唐仲友逐旋尽行发归婺州住宅。内一百部于二月十三日令学院子董显等与印匠陈先等打角,用箬笼作七担盛贮,差军员任俊等管押归宅。及于六月初九日,令表背匠余绶打角一百部,亦作七担,用箬笼盛贮,差承局阮崇押归本宅。及一百七十五部,于七月十四日又令印匠陈先等打角,同别项书籍亦用箬笼盛贮,共作二十担担夯,系差兵级余彦等管押归宅分明。
一、据台州公使什物库专知陆侃供,去年十二月间,唐仲友关支军资库绢二百匹,令染铺夏松收买紫草,就本州和清堂染紫,造做宅堂帐幔、应干床帏及帏设、大卓衣及支散人从衣衫等物。内除从人衣衫著用外,有其他什物,蒙唐仲友令三六宣教用黄岩竹笼六只盛贮,般入宅堂,排办念九宣教娶新妇用。及去年十二月间娶新妇,弟妓散乐并重造新衫,系公库马澄径支钱,收买婺州罗回归,就和清堂令冯四等变染真红。系唐仲友令客将林实唤上弟妓严蕊等,具名就书院亲自看拣俵散。及今年六月初十日,唐仲友亲戚高一宣教就公库马澄边支钱一千贯文,前去收买新知府从物绢帛,于七月初一日旋交纳到绢一百一十八匹,变染做造外,有其馀钱,即不见买到物帛,亦不见回纳公库。并去年十二月间,三次共关钱三百贯文省,支买宅堂什物,及做造挂罳二把,并打造竹帘、新妇行嫁动用等,祗备念九宣教娶宅眷。及自去年止目下,支钱收买竹笼一百五只,麻布四百匹,做造布袋,盛贮物色使用。并支在官○绢,做袋袋五色果盘圈大小九百个。及支钱收买竹木,做造细竹衣笼二百只。并今年正月十五日元宵设醮,系公库径支钱,往婺州收买黄蜡,做造蜡烛。有剩下四两、三两、二两蜡烛七百八十条,系三六宣教令邵客用纸打角,在西书院大橱内安顿,不曾递出烧点。
一、据登仕郎应世荣供,于七月内,有唐仲友亲戚高宣教将带箬笼,盛贮绢并绵,前去报恩库下安歇。过几日,只见般箬笼五只,盛贮绵前来出卖。其高宣教问世荣,称说要出卖绵。世荣言说此回行市未好卖,其高宣教言说不然将上件绵与县丞说过,送纳了,出卖见成抄,与人户开销。令世荣问城下揽子顾九、祝十三、毛三十、沈二。其众人说但纳得绵,得见成抄,将钱买开。其时为纳绵未得,高宣教却问州中人讨书,往黄岩县去。又问见禁人杨楠,不肯写书与高宣教。世荣七月二十六日得知高宣教却将公使库官钱买到大绢并绵,除大绢去什物库交纳外,见有绵五笼,安寄在家。世荣已于七月二十七日具状,作世荣名,赍上件绵五笼,随状经本州通判陈首,蒙解送提举行司讫。
一、据蒋辉供,元是明州百姓,淳熙四年六月内,因同已断配人方百二等伪造官会,事发,蒙临安府府院将辉断配台州牢城,差在都酒务着役月粮,雇本州住人周立代役,每日开书籍供养。去年三月内,唐仲友叫上辉,就公使库开雕《扬子》、《荀子》等印板。辉共王定等一十八人在局雕开,至八月十三日,忽据婺州义乌县弓手到来台州,将辉捉下,称被伪造会人黄念五等通取。辉被捉,欲随前去證对公事,仲友便使承局、学院子董显等三人捉回。仲友台旨:「你是弓手,捉我处兵士,你不来下牒捉人」。当时弓手押回,夺辉在局生活。至十月内,再蒙提刑司有文字来追捉辉,仲友使三六宣教令辉收拾作具入宅,至后堂名清属堂安歇宿食,是金婆婆供送饭食。得三日,仲友入来,说与辉,称「我救得你在此,我有些事问你,肯依我不」?辉当时取覆仲友,不知甚事。言了,是仲友称说:「我要做些会子」。辉便言,恐向后败获不好看。仲友言:「你莫管我,你若不依我说,便送你入狱囚杀,你是配军不妨」。辉惧怕台严,依从。次日,见金婆婆送饭入来,辉便问金婆婆:「如何得纸来」?本人言:「你莫管,仲友自交我儿金大去婺州乡下撩使罨头封来」。次日,金婆婆将描模一贯文省会子样入来,人物是接履先生模样。辉便问金婆婆,言是大营前住人贺选在里书院描模。其贺选能传神写字,是仲友宣教耳目。当时将梨木板一片与辉,十日雕造了,金婆婆用藤箱子乘贮,入宅收藏。又至两日,见金婆婆同三六宣教入来,将梨木版一十片,双面,并《后典丽赋》样第一卷二十纸。其三六宣教称:「恐你闲了手,且雕赋板,候造纸来」。其时三六宣教言说:「你若与仲友做造会子留心,仲友任满,带你归婺州,照顾你不难」。辉开赋板至一月,至十二月中旬,金婆婆将藤箱贮出会子纸二百道,并雕下会子板及土朱、靛青、棕墨等物付与辉,印下会子二百道了,未使朱印,再乘在箱子内,付金婆婆将入宅中。至次日,金婆婆将出篆写「一贯文省」并专典官押三字,又青花上写字号二字,辉是实,方使朱印三颗。辉便问金婆婆,三六宣教此一贯文篆文并官押是谁写,金婆婆称是贺选写。至十二月末旬,又印一百五十道。今年正月内至六月末间,约二十次,共印二千六百馀道,每次或印一百道,及一百五十道,并二百道。直至七月内,不曾印造。至七月二十六日,见金婆婆急来报说:「你且急出去,提举封了诸库,恐搜见你」。辉连忙用梯子布上后墙,走至宅后亭子上,被赵监押兵士捉住,押赴绍兴府禁勘。
一、台州人吏郑榛供,唐仲友节次支行公库官钱,送委婺州唐十二宣教收买银子,抵还籴本库借支米本钱,作籴本银起发。除买到银子径赴买银场交秤,系攒司章奎、马礼交收,附簿及支发起纲亦系逐人,并各案见得实数外,尚有续次支去钱二千贯,未曾买到银子。缘公库收支簿历干照于内多有不明,尽系唐仲友收藏入宅。今来马澄赍到排日收支官会草簿细数见在,乞勒本人详细供具。及有关买物帛泛费名件,亦乞令马澄同什物库专知陆闬逐一销破,便见欺弊。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伏睹近者刘焞、宇文子震妄用官物,圣断赫然,中外震悚。今仲友所用官物不减二人,而自盗入己,畜养亡命,伪造官会之属,又二人所无有,顾乃独蒙宽贷,臣窃有所未喻。伏乞圣照。
臣契勘在法,监司按发公事,不得送置司处,盖防本官于所勘狱情辄有干预。今绍兴府虽系臣置司处,臣自按发之后,见在巡历,不曾回司,所勘狱情,无容得有干预,伏乞圣照(《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九。又见《朱子奏议》卷九,《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九四。)。
闬:上文作「侃」。
答石应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成化《新昌县志》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八
所示文字深切详审,说尽事情。想当时面陈又不止此,而未足以少回天意,此亦时运所系,非人力所能与也。更愿益加涵养讲学之功而安以俟之,事会之来,岂有终极?安知其不愈钝而后利耶?熹衰朽殊甚,春间一病狼狈,公谨见之。继此将理一两月,方稍能自支,然竟不能复旧。幸且复得祠禄休养,而幼累疾病相仍,殊无好况,心昏目倦,不能观书。然日用功夫不敢不勉,间亦䌷绎旧闻之一二,虽无新得,然亦愈觉圣贤之不我欺,而近时所谓喙喙争鸣者之乱道而误人也。无由面论,临风耿耿。公谨想已到彼矣,渠趣向意味朋友间少得,但意绪颇多支离。更与镌切,令稍直截,当益长进耳。
答石应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
闻新阡尚未得卜,想今已有定。乡见说大门上世宅兆之胜,今日求之,未易可得。盖地有尽而求者无已,若欲立定等则,必求如此之地而后用之,则恐无时而已耳。熹衰病日益沈痼,数日来又加寒热之證,愈觉不可支吾。相见无期,亦势应尔,不足深念。犹恨党锢之祸四海横流,而贤者从容其间,独未有以自明者。此则拙者他日视而不瞑之深忧也。富贵易得,名节难保,此虽浅近之言,然亦岂可忽哉。便中寓此,以代面诀。
答俞寿翁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七、《考亭渊源录》卷一八
兴国盗铸曲折,不知如何?近闻淮上以此颇汹汹,朝廷深以为忧,遂以其事属之叶正则,不知今果如何也。所示《周礼复古》之书,其间数处向亦深以为疑。今得如此区别,极为明白。但素读此书不熟,未有以见其必然。闻陈君举讲究颇详,不知曾与之商量否?欲破千古之疑,正当不惮子细讨论,必使无复纤毫间隙,乃为佳耳。某衰晚不天,长子夭折忽已踰年,念之痛割,无复生意。以卜地未定,尚未克葬。初被湖南之命,即以此辞。未报之间,忽闻临漳所请经界议格不行,不免自劾。庙堂已许复备祠官,而不欲以此为名,虽已降旨促行,却令别入文字。月初已遣人行,计此月中必可拜命。六十老翁,馀年无几,自此杜门,当不复出矣。
示喻刚气未能自克之病,此正区区所深患,方当相与同谨佩书之戒耳。大抵最要平时讲学持养,使此心常存,义理常胜,始有用力之地也。此间铜仪见说只一平环,一侧环,一望筒,只用手转。想见当时草创,未尽得元祐旧制也。奉告,且知条教已孚,物情风动,士劝民安,奸凶屏息,此亦足以小试儒者之效矣。更冀勉旃,区区又将于其大者观之也。诚斋归袖翩然,令人慨想。所寄石刻,某偶在山间为大儿治葬,儿辈留在家间,未及快睹也。武夷之会,乃所深愿而未可得者,他时践言,何幸如之!但恐功名迫逐,不暇赴此寂寞之期耳。因书诚斋,多为致谢。属此悲冗,未能占布也。建阳新居粗有溪山之乐,然心绪不佳,又多俗冗,苦未得舒放怀抱也。《周官复古》正以此经不熟,未得深考。异时得面扣其说,庶几了然无疑,乃敢下语耳。永嘉诸人说此,甚有与先儒不同处,然颇秘其说,亦未得扣击之也。
示及先丈所著《周礼复古编》,极荷不鄙。往时先丈固尝以见寄矣,某于此书素所不熟,未敢容易下语。然当是时,犹意其可一见而决也。不谓后来不遂此愿,至今遗恨。况今方以伪学获罪圣朝,杜门齰舌,犹惧不免,又安敢作为文字,以触祸机乎?
答石应之(宗昭)书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五、《浪语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古人以小学训习童蒙,皆大学之具也。大学之道,但神而明之尔。小学之废久矣,为大学者失其养心之地,流于异教,不过空寂之归。开物成务之功,宜无望于贤者,但令良心不泯,天理岂外于人邪?反而求之,莫若存其大者,积小以成其大,是又不可忽也。惟能平其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复六情之未发,心不失正,良知良能其何远之有乎?用之读书,用之正身,用之事物与人皆是物也,非能洗濯心源,荡除旧习,涤去小智之凿,全吾天之聪明,尘埽随生,犹未艾也。孝悌忠恕,无非发吾诚意之中,况小者乎!况庶物乎!《帝典》以「聪明文思称尧」《洪范》「思睿作圣」,《书》不他道,曰「钦」曰「敬」而已,无小无大,是为得之。第能用志不分,则精义入神矣。某学虽不足以知此,尝闻诸君子矣。素丝何告,愿无以人废言也。
答君举书 其三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六、《浪语集》卷二四、民国《瑞安县志·文徵》卷六
林伯顺过东关,属已还鹊林,恨不得见。书辞宜荅,而未有端便可寄。旋闻上庠中补,喜之不寐。此于君举盖不足道,然而顺流扬帆,千里起于足下,有可为英材乐者。仲可还里闬,方襞幅具书,忽石应之见访,出前后两示缄墨,慰抃何已!审知诸公固相縻以学职,诚典学者善意,不知我者且有积薪之诮,受之无益。闻牢辞之,正合鄙意,诸公相知,当不强也。示喻语小万法悉备,语大一毫不立,兢业之心,平荡之道,盖非一非二、知言知德,诚有不可载且破者,要须默而成之,始得大小一二。涉乎计校之语,孔门汾上言不如是,如何一言而尽?古人言之久矣,王文中论司马谈善论九流,知其皆原道德之意,而各有所蔽,自非明了之见,殆未易易。王、魏一代人杰,尚有愧于礼乐之事,《周官》见疑后世,何足讶邪?复雠法虽不具,然今律文犹有轻重相明之法。用论讨贼,当于左宫之时;事切救焚,奚暇士师之告?书于士者,谓应复雠之法耳。先王作法,凡绝无而仅有者,一皆大为之防。士师得人,安可预必?用刑又须阅实,审非推刃之道,而后释之。逸贼一端,未之尽也,学者要在优柔,使之自得,博约之至,欲罢自不能矣。此事固有立谈而辨者,曾非一朝之积。言于未及,宜不受命,切祝自今谨之。崇释次儒,自是井中之见,其所从游常讶。某于此罕道,然却不敢横议是非,从彼间来此,攻之且不入,异时当付此老,使自针之。全真尝所与游,门墙峻甚,每以白眼视天下士,闻于全真特厚,或可介而见之。如闻意乡,我辈未暇从之。宋老志名以全真,欲见故录,与之岂无渗漏?然所期于若士者本不及此,当以度外容之。舅氏幸同舍真淳,固尽其人,就成其材,乃所赖于朋友。滕推官颇闻其名,似已之所任,俟到城郭,图一见之。张侍讲旧为九重知遇,加问学日富,自宜有所悟,合从此虚纳,天下大幸,然而事久多变,又未知乡去如何?某前此辞命,盖妄意当然,惧人不谓深婉,知复何恨!诸公之意甚厚,非所望也。前既无效,今而轻举,可乎?四三哥已因景元寓书,五三哥亦已通问,但未闻其母讣,方因仲可吊之。应之趣向已若老成,真大可畏,能琢磨之甚善。儿子固愿受教,然其母有女子之爱,病未全已,姑留后图。下踰谆谆,知感知愧。《军志》名已前见,牧之所引,不类武侯之言,然八阵图从此推演,有如见于武侯之集,前辈何以不能识之?自李卫公引志说图,方知八阵所出,反复其语,与孙武子所称军政,殆皆司马法欤?阵法旧来口授,只以《军志》、《握奇经》、马隆、李靖、裴绪之说,参伍以变,忽卒未易图之,姑自详复为佳,不然,请俟它日。《州图》纳去荆州、南交二纸,抄毕蚤希寄示。扬、冀草具未补,梁州、和夷未曾释地,幽、雍都未下手,《幽经》却备,幸而不为事夺,一两月间莫可成矣。《诗说》所以不欲出者,乃可为知者道。四三哥尚不谓是,故不欲复示人,苦欲得之,不敢隐也。已自略去训故之说,须于言外逆之。参之《楚辞》以见其训,伍之《乐府》以尽其情,订之《左氏》以致其思,正之《礼记》以通其说,又断之以孔氏之学,《孝经》《论语》之所引證,乃知非妄作耳。纸札非佳,毋令损败为祝。得侄子象先问,未欲经说之广,切在加意。伯顺莫已还里,曩蒙诿以其父名志,黾勉承命,不可用则收之。
朝请郎权发遣滁州石宗昭除度支郎官新改除浙西提举吴镒除司封郎官制(九月八日。镒,闰十月十四日。)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止斋先生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具官某等:以吾册府校雠之臣,而越在外服,不知其反期何时,非所以为经生、学士劝也。尔宗昭、镒,尝同日给笔札,试于玉堂之庐,观如堵墙,其美无度。而何宗昭在淮、镒在湘之久也!夫合江之水,环滁之山,将指承流,尔固乐此。公论不置,盍归郎闱。其亟来朝,以对新渥。可。
送石应之司户归剡以室迩人远为韵 其一 南宋 · 楼钥
押质韵
捷径指终南,索价讥少室。
穷达岂无命,踏地胡不实。
之人吏海隅,所吐百未一。
夷涂澹无营,君其有终吉。
送石应之司户归剡以室迩人远为韵 其二 南宋 · 楼钥
押词韵第三部
年来叹离群,磨琢殆无几。
资凡学益落,驽骀费尺箠。
羡君富春秋,发轫方自迩。
骅骝更著鞭,洗眼日千里。
送石应之司户归剡以室迩人远为韵 其三 南宋 · 楼钥
押真韵
南明千古秀,庆源久益新。
剡溪照人清,况复屈斯人。
掺袪不容留,椒觞思拜亲。
他年风雪中,扁舟傥知津。
送石应之司户归剡以室迩人远为韵 其四 南宋 · 楼钥
押词韵第七部
平生贪贤心,山川恨悠缅。
宁知日相见,怀抱竟不展。
樽酒了无暇,离情果深浅。
室迩犹许疏,况今乃真远。
回石司户宗昭启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三、《攻愧集》卷六一
闻公子之名,踰于十载;识荆州之愿,始自去秋。既服持衡之公,更蒙倾盖之好。兹来佐郡,深喜为僚。素知三语之无同,未省千人之小异。荷贻缄之先辱,审沿檄之将归。喜不自胜,言何能尽!伏惟某官学期于古,用适于今。高挹儒科,振家声于奕世;首为户掾,赞郡政者累年。岂容州县之劳?会登台阁之选。君既不为骈俪之谀语,我亦欲言去就之私心。自惟无堪,顾将焉用。三尺所出,四年其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讵敢论古人之懿;往而不返,入而不出,要皆非吾道之中。惟亲年之益高,愧色养之有阙。每切望云之念,惧乖爱日之诚。幸下考之再书,援新制而三请。置之员外,处以治中。岂求半刺之优,正恐负丞之诮。玉川之异自异,或恐未然;蒙庄之才不才,未知攸处。既逢直谅之友,良佩切磋之规。贺下之先,请益为便。凡此地当知之事,与平生有用之言。不鄙其愚,愿悉以教。
入越录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一、《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五、《名山胜概记》卷一八、《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下、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淳熙元年八月二十八日,自金华与潘叔度为会稽之游。辰后出旌孝门,五里,至关头,南折入会稽路。二里,桐树岭。八里,东藕塘。城东陂塘此为大,溉田甚博。它时夏秋之交辄涸,今岁雨泽以时,田不卬水,秋深犹㳽漫也。十五里,含香,民居颇成聚落。道旁野塘,木芙蓉初发,映水殊有思致。十里,义井。五里,上下仓。十里,孝顺镇。十里,自驿路北折入香山路。五里,宿杭慈潘氏庄。凡行七十里。是日凝阴不开,风袭人已有力,始御裌。四山云气滃然,冈峦出没。申后微雨,夜遂大。
二十九日早,冒雨行二里,小凤林寺。涉溪,屈曲稻塍间,泥淖没屦。五里,苦山。二十里,梅口,邸舍蠲洁胜官道。盖行贾避义乌市征,往往出此。十五里,香山,林壑稍邃。八里,下稠岩景德寺,寺屋可百年,绘事皆朴质。饭于小轩,方池丛竹皆有趣,然稍芜矣。七里,塘口。自是复出驿路,老梧离立道旁,濯濯如青玉干。又二里,宿逆旅。凡行五十九里,晡后雨方歇,所历大氐悤悤,不能详也。
三十日早发,二里,石斛桥,溪流潺潺,岸旁大石如屋,桥西走浦江道也。度桥而北十里,石牛,有楼临路。楼下牖户亦明敞,主人留小语,云创以待使客,非其居也。所谓石牛者,道下塘卧石若牛,水满不可见。五里,洞井,居民依小坡植鸡冠花数百本,冠距低昂,大类尸乡咒鸡翁舍。云薄见日,已而大霁。十里,新界。自石斛桥道出两山间,少旷土,至此山围始宽,秋稼极目,黄云蔚然,过义乌、东阳、浦江、永康四县巡检寨,婺、越界焉。五里,邵家湾。观五指山,其巅石如骈拇,然近视不若远望。饭民家,舍后水竹可步。逢驱羊行贾者数百蹄,散漫川谷,风毛沙肋,顿有汧陇秋色。五里,涉枫江。土俗谚云:「第一扬子江,第二钱塘江,第三枫江」。盖甚言其水波恶,实小溪耳。闻春夏颇湍悍,今仅至胫而已。南岸有覆斗山,山形正方,若斗覆。五里,兴乐。槿花夹道,室庐篱落皆整。五里,界牌陇。平坡浅草,隐隐起伏,环山城立,真监牧地也。五里,牌头市。道分为两,北道出渔浦,度浙江,入杭;东道入越,轮蹄担负,东视北不能十一。市傍斗子岩,岩旁狮子山,首昂背偃,略类狻猊。五里,寒热阪。五里,宿砚石村。凡行六十五里。娄愒,逆旅墙壁横斜,多市侩榜帖,大要皆尤人语,斯其所以为市道与?悚然久之。
九月一日,晨雾上横陇,东嶂出日,金晕吞吐,少焉全璧径升,晃耀不可正视。升数尺,韬于云,绚采光丽,因蔽益奇,非浮翳所能掩。露稻风叶,皆鲜鲜有生意。五里,里湖。五里,蔡家坞。五里,桐木岭。五里,诸暨县。入县北门,人烟犹萧疏。县方筑社,南垣两松,樛枝小异。里许,至市。自县治前东折度下桥,桥屋半圮矣。并大溪行,流甚壮。其源一自东阳,一自浦江,一自孝义,至街亭合流,径县城,又径萧山浮桥,入浙江。县东陶朱山颇雄,自入新界,已岿然见之。出县东门,山益远,川原益旷,田莱多荒,盖沮洳不宜稼而然。五里,放生桥。道左女贞新叶生,黄绿间错,如行闽粤荔枝林。五里,马秀才店。店旁小室,随事莳花草,马久罢举矣。三里,双桥坂。二里,乌石。其南入剡,百里而近。十五里,苦李桥,溪碛颇清浅,木阴扶疏。百馀步,入山径。五里,至新店湾,复得平地。五里,栗桥,登栗岭。五里,冷水,望东岭神祠,缥缈云间。下坂,稻穟垂黄,际山数十里,平铺如拭。洋洋乎富哉,丰年之象,道中所未见也。五里,宿枫桥镇。前岁析诸暨之十乡,即镇为义安县,今年五月废。凡行七十里。薄暮,小雨。
二日,辨色发枫桥,阴风薄寒。十里,乾溪,溪桥榆柳数百株,有十围者。过桥绕山足行十里,古博岭,岭左右皆丛筱。五里,洪口,有别径入明。自枫桥而上,美竹佳树相望,近洪口,曲折循小溪,水声㶁㶁,风物渐佳。十里,含晖桥亭,天章寺路口也。遂穿松径至寺,寺盖晋王羲之兰亭,山林秀润,气象开敞。寺右臂长冈,达桥亭,植以松桧,疑人力所成者。法堂后砌筒引水激高数尺。堂后登阶四五十级,有照堂,两旁修竹,木樨盛开,轩槛明洁。又登二十馀级,至方丈,眼界颇阔。寺右王右军书堂,庭下皆杉竹。观右军遗像,出书堂,径田间百馀步,至曲水亭,对凿两小池,云是羲之鹅池、墨池。曲水乃污渠,蜿蜒若蚓,必非流觞之旧,斟酌当是寺前溪,但岁久失其处耳。由曲水亭穿小径涉溪,复出官道数里,买舟泛鉴湖。湖多湮为田,所存仅如溪港,然秋水平岸,菰蒲青苍,会稽、秦望、云门诸山,互相映发,城堞楼观,跨空入云,耳目应接不暇。入水门,过南堰,历府学天庆观,至禹迹寺门舍舟。外氏寓舍此寺。拜外祖母温国钱夫人、伯舅、叔舅。温国八十一矣,气貌视听才类五六十人。与叔度同馆于书室。
三日,游外氏园,有梅坡、月台、菊潭、𣏌菊堂、竹隐、蒲涧、橘洲,因寺废地葺治之,十六七成矣。最胜者梅坡,绕亭皆梅,前对蒲涧、橘洲,野水湾环,岛溆掩映,如在江湖。而竹隐一径深幽,阶庭清閟,亦其次也。又过义恩师院,院与杞菊堂邻,十年前尝识之。午后,自园后门穿僧庵,度小桥,转三两曲至圆通寺,旧乃兴福寺子院,去岁废兴福入圆通,合二为一,扫地更新。面势端直,殿庑华敞,殿后犹未毕工。循旧路,复穿园中归。园后边河,岸木成阴。舅氏云此即蜀桤木也,植之方数年,往时表里无障蔽,今不复见道上车马矣,杜子美所谓饱闻桤木三年,大信然。是日薄阴。
四日,饭已,侍伯舅,同叔度、詹季章徽之泛小舟出南堰,绕城缘鉴湖,访苏仁仲、计议师德于偏门外,皆前日初至所历也。啜茶道宁堂,不甚高大,位置颇稳惬,砌下瑞香两本,面皆丈馀。仁仲,苏子容丞相孙,致仕閒居,年垂八十,道前辈事亹亹不厌。出旧书数种,《管子》后子容手书:「庆历乙酉家君面付」。犹苏河阳所藏也。纸尾铭款云:「惟苏氏世官学以儒,何以遗后?其在此书,非学何立,非书何习?终以不倦,圣贤可及」。其曰「书秩铭戒」者,子容所识;其曰「先公铭戒」者,铭语亦同,盖子容之子所识也。纸背多废,笺简刺字异今制者,末云:「牒件状如前,谨牒」。如前辈所记,署衔多杭州官,称子容云「知府舍人」,乃知杭州时也。归舟,烟雨晻霭。游大能仁寺,闳壮光丽,甲于会稽,重殿复阁,金碧相照。寺,吴越钱氏所建,颓废久矣,新于今主僧常坦之手。二十年前见坦于此寺,方为板下僧,相与步败檐毁垣间,慨然有兴作意,具道规模次第,果不愆其素,有志者事竟成如此,然益知民力之困也。
五日,义恩师约饭,偕者苏仁仲、伯舅、叔舅、潘叔度、詹季章、丁茂才松年、六七表弟。暨中食开霁,晴光发窗,心目颇快,饭罢复阴。晚步过寺桥,历沈氏、李氏园,皆荒芜,独脩竹犹森然。
六日,偕石天民斗文、潘叔度,自寺桥直道过郡庠,道傍多流水乔木,殊不类廛市。教授厅后环碧亭小愒,环亭皆水,败荷折苇,秋思甚浓。石应之宗昭、高应朝宗商亦继来,遂自直舍入学。夫子殿居中,修廊广庭,长松错列。讲堂榜以明伦,后有稽古阁,制作皆雄伟而阁下尤胜,疏达开豁,拥墙密竹如云。晚冒雨归。
七日,雨不可出。过詹季章位小阁,因重屋楼板,其间纵三弓,横半之。南北取屋山为明远山,竹树历历如画,芦簟仰承,穹窿若船背,幽洁极可爱,名以越舲,其状真类小舟也。八日早,过大中戒珠寺,王右军故宅也。屋多人少,颇牢落。门有两池,亦称右军鹅池、墨池,略无意趣,政如天章者,皆后人彊名之耳。殿后地渐峻,石应之寓居在焉。遂与应之登雪轩,轩占卧佛殿右偏,湖山聚落,皆来献状,以宜于观雪得名。今虽不与雪值,然雾雨空濛,亦奇观也。寺后即蕺山。蕺,菜名,《图经》云越王嗜蕺,尝采于此。
九日早,雨少止,侍伯舅,同潘叔度、詹季章泛舟赴苏仁仲饭。舟经卧龙山下,竹洲柳岸,略如苕霅,卧枝拂水,尤奇。饭罢登舟,中涂小泊,步游西园,郡圃也。其北飞盖堂,下临大池。其中集春堂,四隅各一亭,东春荣、西秋芳、南夏阴、北冬瑞。其南扬波堂,面城水木幽茂,两小亭对峙,东曰逍遥,西曰裴回。园之西即曲水,先入敷荣门,右转至右军祠,穿修竹坞,遂登山。山盖版筑所成,缭绕深邃,曲径回复,迷藏亭观,乍入者惶惑不知南北。山背有流杯岩,凿城引鉴湖为小溪,穿岩下,键以横闸,激浪怒鸣。过闸遂为曲水,长庑华敞,榱栋椽柱,皆涂斲象竹,绕以清流,甃以苍石,犬牙参错,殆若天成。俯砌水中为礅,流杯至礅傍辄自近岸,盖庑中为三井,吸水势使然。曲水之上,激湍亭、惠风阁,规模若都下王公家。山顶崇峻庵,其胁骋怀亭,面亭依山,为岩壑然,皆涂塈不可支久。下山,右绕至清真轩,刻桷象栟榈,平阶荼蘼架甚茂,但为蔓草萦乱刺眼耳。曲水乃前守史丞相浩所凿,往年见其新成,今竹树皆成阴而亭榭稍稍圮剥矣。复登舟还禹迹。
十日,午后,同叔度泛舟过南堰,出门穿鉴湖支港,斜雨入篷,衣袂沾濡。七里,独山野桥,烟树可画。出山口,港渐狭,又七里道树,舍舟步田间,泥潦没屐。一里许,至坚密庵,拜外大父墓。庵屋才八九閒,窗槛幽洁。夜分,四山风雨翛然,始闻秋声。
十一日,晨起,冒雨蹑屐,登舟入城。至能仁寺,赴常坦师饭,七六弟在焉。遂过报恩光孝寺,寺后飞来山,即《图经》所谓怪山也,传云自琅琊飞至,其说不经。其巅有塔,采绚甚华。塔下有鳗井,乃小石窍。自唐以来神之,谓鳗能时出妖祥,近世不复见矣。井故依山坳坡陁,有古意,近僧甃使就整,遂无可观。有濮安懿王祠庙寓此寺,有园令领吏卒守之。主僧明哲,往岁尝识之新昌,设蜜术汤甚清美,晚还禹迹。
十二日,雨不可出,借《图经》寻近城名山,须雨霁遍游。晚,石应之来宿。
十三日,过午雨止,诸葛寿之千龄、高应朝、石应之、孙季和应时,约往丁氏园。遂同汎舟至新河,步入园。园多海桧,但绾结阏其天性。后墙皆密竹,轩楹大敞,宜夏不宜冬。宿东偏小室,会宿者叔度、应之、季和。
十四日,自丁氏园偕叔度、寿之、应朝、应之、季和登舟出五云门,入鉴湖,湖面独此为阔。隆兴初,吴给事芾浚湖未一二尺,多得古棺,皆刳木为之,盖汉未凿湖前冢墓也。然后知古人为湖,特因地势筑堤,堤立而湖成,不待深疏凿也。今自五云门,重堤隐然达于曹娥五六十里,民间谓之省塘。此乃故湖堤,湖田之民,每毁堤以决积水,故堤缺而湖废。异时有意复湖者,第修完省塘,则盗湖之田,不待废而自为陂泺矣。自湖尾入若耶溪,过后汉郑弘庙。传所记樵风蚤暮,迎送舟楫,采薪者云至今犹然。半里,石帆山,山横若张帆。又数十步,秦始皇酒瓮,乃山脚两石,粗类瓮盎。又一二里,舣舟游龙瑞宫,方士谓之阳明洞。天穿松径数百步,至宫。宫后三峰,翔舞飞动,势若覆压,大略如栖贤望五老,特欠其二耳。中峰乃会稽山,祠官春秋用事焉。由西庑循山径,观龙见坛。其旁即禹穴,乃大石中断成罅,殊不古,殆非司马子长所探也。又数步,飞来石,老木槎枒,石壁如削。缘磴道至钱秀才庵,遂自东庑出院。院皆扃闭,独遇一客道士,云绵州人。复登舟径鉴湖,湖天夕照,水村渔屋,皆被光景。日所入,诸山如在全雾中,天下绝境也。暮泊告成观,宿于明远堂下小室。
十五日,晨,谒大禹祠。
与高应朝书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一、《象山集》卷一四
前月并收两书,备知近况,慰浣良剧。山房比年况味,想尽得之帅漕书中矣。春尾以犹子之讣出山房,至今未得复登。此乃梭山之子,文行皆高,家庭所赖,年未及壮,无疾而逝,所以伤之者,又不止骨肉之情也。聚族既广,患故如此类多。今日方除一侄女之服。所幸诸兄皆能安之以命,不至过伤也。此理日明,乡里朋友,寖有能共此者。每思应朝、应之,未尝不兴怀。应之一跌不复,中间见其祭吕郎中文,迷缪之甚。急于旧书问中寻得其向时书数纸封之,题曰「石应之公案」,拟相聚时,发此以启之。后在临安廨舍中相会,见其事役匆匆,神志不定,不欲出示,却语及之。渠力索观,略出示之。渠欲持去,吾曰:「不可。观足下神思,今不能办此。此书非吾亲自与汝剖决,亦长物耳」。观其容貌言论,与曩者判然如二人,使人不忍视之。今遂居台阁,益令人怜之耳。阅应朝二书、《葺斋记》,亦甚念足下有茅塞之患。帅漕处皆有吾文一编,此乃韩将领亲张氏、朱氏所录,闻亦有一编在韩将领处,想必从韩处见之矣。第帅、漕处本,却经山间友朋点对,无错误,可从帅处借本点对,却精观熟考,当有所发也。
与孙季和书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二、《象山集》卷一五
兹以书至,发读,知已溯江而西,既喜闻动静之详,又恨不得一见。男子生而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示有四方之志,此其父母教之望之第一义也。令尊夫人既许其行,又有二令兄在侍下,岂得便谓失养。颜子之家,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之地,而其子乃从其师周游天下,履宋、卫、陈、蔡之厄而不以为悔,此岂俚俗之人、拘曲之士所能知其义哉?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又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则不远秦、楚之路,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诚使此心无所放失,无所陷溺,全天之所与而无伤焉,则千万里之远,无异于亲膝下。不然,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学不至道,而日以规规小智穿凿傅会,如蛆蠹如蟊贼以自适,由君子观之,政可怜悼耳!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往年石应之骎骎有成路之兴,复迷于异说,至今茅塞,每为悼叹。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季和乡时所得,尚未能及应之。临安再相聚时,已无初相聚时气象。是后书问与传闻言论行事,皆不能满人意,谓之茅塞,不为过也。苟以其私偷誉斯世,固不难也,但非先哲所望于后学,其所赏不足以当所惜之万一耳。幸谨思而勉行之。是间为况,要非纸笔所能宣达,季和能着鞭,则自相孚矣。总卿之疑,不必论可矣。
与石应之(宗昭)书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六、《陈亮集》卷二九
亮自顷新路口作别,匆匆又复一岁,不任怀仰之情。中间事变亦既多矣。夏秋在建业,闻契兄与仲权召试,喜极至于欲舞,真所谓「赖有此耳」,然其责亦不小也。古之君子,以渺然一身而能与天地并立者,岂周旋上下、委曲弥缝之所能办哉!发其诚心,并力一向,前面路头有曲有直,有高有低,其势自是难于直撞耳,非有心于避就也。故大略归于必济,而不济亦可归之命矣。今以有心避就之人,而欲以一身自为命,如是而能济者,无天可也。此直毫釐之差,便成无穷之缪,契兄亦不可不谨。比见所答策,佳甚。子约以为闷人,亮之说则不然。由是而委曲不已,则有心于避就矣;由是而发其诚心,并力一向,则天人将助顺矣。象先有些光景发得不尽,虽思量精审,而事去徒作念耳,大似桓灵宝之起居注也。以亮揆之,契兄光景必当次象先而发。浙间非无他人,然光景为慢。惟兄勉之,无失朋友之望,前辙可鉴。但平生所学,所谓公私两字者,要当于此着眼,使之搀匙乱箸,亦可笑也已。
题吕子约帖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一、《絜斋集》卷八
吕氏再世居鼎辅,正献公之子原明又甚贤,故其门为最盛。右丞遭伪楚之变,虽不能死,然以大义开晓僭逆,迎奉昭慈,垂帘听政,不为无功矣,而议者终疑之。子约及其兄礼部口虽不言,常有盖前人愆之意。礼部既卒,子约独当门户之责,益自愤励。卒以触权要,获罪谪死。方彭忠肃公之攻韩也,子约以为已甚,既而自攻之。友人石应之问其故,子约曰:「彼从臣,可以从容献纳。我小官,幸而获对,敢不亟尽忠乎」?其大节如此,门户于是乎有光矣。子约刚介寡合,而于曾君道夫书问不绝,或者其臭味草木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