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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楼侍宴记 北宋 · 蔡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三、《鸡肋编》卷中、《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政和二年三月,皇帝制诏臣京宥过眚愆,复官就第,命四方馆使、荣州防禦使臣童师敏赍诏召赴阙。臣京顿首辞。继被御札手诏,责以大义,惶怖上道。于是饮至于郊,曲燕于垂拱殿,祓禊于西池,宠大恩隆,念无以称。上曰:「朕考周宣王之诗:『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其可不如古者」?诏以是月八日开后苑太清楼,命内客省使、保大军节度观察留后、带御器械臣谭稹,同知入内内侍省事臣杨戬,内客省使、保康军节度观察留后、带御器械臣贾祥,引进使、晋州管内观察使、勾当内东门司臣梁师成等伍人总领其事;西上閤门使、忠州刺史、尚药局典御臣邓忠仁等一十三人掌典内谒者职。有司请办具上,帝弗用,前三日幸太清相视其所,曰,于此设次,于此陈器皿,于此置尊罍,于此膳羞,于此乐舞。出内府酒尊宝器:琉璃、马瑙、水精、玻瓈、翡翠玉,曰:「以此加爵」。致四方美味:螺、蛤、虾、鳜白、南海琼枝、东陵玉蕊,与海物惟错,曰:「以此加笾」。颁御府宝带:宰相、亲王以玉,执政以通犀,馀花犀,曰:「以此实篚」。教坊请具乐奏,上弗用,曰:「后庭女乐,肇自先帝肄业,大臣未之享,其陈于庭」。上曰:「不可以燕乐废政」。是日视事垂拱殿。退,召臣何执中、臣蔡京、臣郑绅、臣吴居厚、臣刘正夫、臣侯蒙、臣邓洵仁、臣郑居中、臣邓洵武、臣高俅、臣童贯崇政殿阅弓马所子弟武伎,引强如格,各命以官。遂赐坐,命宫人击鞠。臣何执中等辞请立侍,上曰坐,乃坐。于是驰马举仗,翻手覆手,丸素如缀;又引满驰射,妙绝一时。赐赉有差。乃由景福殿西序入苑门,就次以憩。诏臣蔡京曰:「此跬步至宣和,即昔言者所谓金柱玉户者也,厚诬宫禁。其令子攸掖入观焉」。东入小花径,南度碧芦丛,又东入便门,至宣和殿。止三楹,左右挟,中置图书笔砚,古鼎彝罍洗陈几案台榻。漆以黑,下宇纯朱,上栋饰绿,无文采。东西庑侧各有殿,亦三楹。东曰琼兰,积石为山,峰峦间出,有泉出石窦,注于沼北。有御札「静」字榜梁间,以洗心涤虑。西曰凝芳后曰积翠;南曰瑶林;北洞曰玉宇。石自壁隐出,崭岩峻立,幽花异木,扶疏茂密。后有沼曰环碧,两旁有亭曰临漪、华渚。沼次有山,殿曰云华,阁曰太宁。左蹑道以登,中道有亭曰琳霄、垂云、骞凤、层峦,百尺高峻,俯视峭壁攒峰,如深山大壑。次曰会春。阁下有殿曰玉华,玉华之侧有御书榜曰「三洞琼文之殿」,以奉高真。旁有种玉、缘云轩相峙。臣奏曰:「宣和殿阁亭沼,纵横不满百步,而修真观妙,发号施令,仁民爱物,好古博雅,玩芳缀华咸在焉。楹无金瑱,壁无珠珰,阶无玉砌,而沼池岩谷,溪涧原隰,太湖之石,泗滨之磬,澄竹山茶,崇兰香茝,葩华而纷郁。无犬马射猎畋游之奉,而有鸥、凫、雁、鹜、鸳鸯、鸂鶒,龟鱼驯驯,雀飞而上下。无筦弦丝竹、鱼龙曼衍之戏,而有松风竹韵,鹤唳莺啼,天地之籁,适耳而自鸣。其洁齐清灵,雅素若此,则言者不根,盖不足恤」。日午,谒者引执中以下入。女童乐四百,靴袍玉带,列排场下,肃然无敢謦咳者。宫人珠笼巾、玉束带,秉扇、拂、壶、巾、剑、钺,持香毬,拥御床以次立,亦无敢离行失次。皇子嘉王楷起居,升殿侧侍,进趋庄重,俨若成人。臣执中等前贺曰:「皇子侍燕,宗社之庆」。乐作,节奏如仪,声和而绎。酒三行,上顾谓群臣曰:「承平无事,君臣同乐,宜略去苛礼,饮食起坐当自便无间」。执事者以宝器进,上量满酌以赐,命皇子宣劝,群臣惶恐饮釂。又以惠山泉、建溪毫盏烹新贡太平嘉瑞斗茶饮之。上曰:「日未晡,可命乐」。殿上笙、簧、琵琶、箜篌、方响、筝、箫登陛合奏。宫娥妙舞,进御酒。上执爵,命掌樽者注群臣酒曰:「可共饮此杯」。群臣俯伏谢。上又曰:「可观」。群臣凭陛以观,又顿首谢。又命宫娥抚琴擘阮。已而,群臣尽醉。臣窃考《鹿鸣》之什冠于《小雅》,而忠臣嘉宾得尽其心,既醉太平之时。醉酒饱德,人有士君子之行。在昔君臣施报之道,在于饮食燕乐之间。太清自真祖开宴,以迄于今,饮食之设,供张之盛,乐奏之和,前此未有;劝侑之恩,礼意之厚,相与无间之情,亦今昔所无,实君臣千载之遇。而臣德輶智殚,曾不足仰报万分。昔仲甫徂齐,式遄其归;而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召虎受命,锡以圭瓒,虎拜稽首,对扬王休,作召公考,天子万寿。然则上之施光,下之报宜厚。而臣老矣,论报无所,切不自量,慕古人之□,谨稽首再拜,诵曰:
皇帝在御,政若稽古。昔周宣王,燕嘉吉甫。曰来汝京,实始予辅。厥初有为,唱予和汝。式遄其归,远于吴楚。劳还于庭,饮至于露。既又享之,其开禁禦。有来帝车,相视其所。于此膳羞,于此乐舞。海物惟错,于以加俎。何锡予之,实篚及筥。箫鼓锵锵,后庭委女。帝曰宣和,不远跬步。人昔有言,金柱玉户。帝命子攸,尔掖尔父。乃瞻庭除,乃历殿庑。绿饰上栋,漆朱下宇。梁无则雕,槛不采组。有石岩岩,有泉湑湑。体道清心,于此燕处。彼言厚诬,何恤何虑。帝执帝爵,劝酬交举。毋相其仪,毋间笑语。有喜惟王,饮之俾饫。臣拜稽首,千载之遇。君施臣报,式燕且誉。臣拜稽首,明命是赋。天子万年,受天之祜。
按:《挥麈馀话》卷一,四部丛刊续编本。
题云华御室 北宋 · 连希元
七言绝句 押麻韵
洞天东去号云华,便是仙人旧隐家。
堪笑伪刘真俗骨,却将泥土葬丹砂(原注:《云华室记》云昔刘氏尝幸此室,有真人献丹砂者。左右恐帝服之羽化,不复治天下,遂劝帝勿服。诏有司藏诸石室中。)。
按:以上清阮元道光《广东通志》卷二○八
宋杭州南山慧因教院晋水法师碑(元祐三年闰十二月) 北宋 · 曾旼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六
元祐三年冬十有一月庚午,中兴贤首祖教晋水大法师,示寂于杭州南山之慧因院。即是年闰月丙午茶毗,以舍利建塔于院之西北维,遵本教故也。门人神鉴大师希仲等,永慕盛德,追纪行实,将刻之石,以信后世。谓予尝从法师游,因以为请。予为之考于释氏之学。昔者双林既灭,正法亦谢,一时末学,沦于邪小。故西竺马鸣大士应期而生,闵彼世迷,示之道要,为造宗论,明一切法,皆自一心。探其本,则发一心二门之义;穷其末,则尽三细六粗之相。业之圣凡染净,教之权实半满,囊括而无所移,区别而不可乱。故能会修多罗之旨,起摩诃衍之信,可谓有生之心镜,释门之义天者也。译传中国,贤首师闻其风而悦之。虽然,造论之缘,为化邪小,故一真之旨虽具,而十玄之义犹秘,随机示化,广略当然也。逮夫根行淳淑,道妙乃发,则有帝心大士,探《杂华》之赜,集三重之观,而后心源究竟,论旨益著。盖论发其蕴,观则成之、异时殊方,圣揆则一也。而贤首之教,约法义五重,则教类分齐之所由辨也;穷法界三重,则心体相用之所自显也。所谓集大成者欤!是以通玄历疏十师,而独赞其妙;清凉远在异世,而追踵其武。圆融其德,于斯为盛。自唐之季,道运亦否,学于此宗者,或得少分,莫究大全。法统散离,二百年矣,道之将兴,必有所启,惟法师以高明之才、精微之学,兴于既坠,合于已裂,以为己任,殁而后已。自非夙受记属,盖于此不能与也。嗟乎!化缘遽毕,法炬遂隐,性海浩渺,孰为导师?此予之所以不得无述也。法师名净源,字伯长,自号潜叟,本泉州晋江杨氏,故学人以晋水称之。家世簪绅,幼传儒术,夙秉慧性,所学必达。既冠,肄业之暇,閒游禅林,因闻海印师一言,顿悟心地,志操勇决,遂辞亲出家。先是,法师母冯氏,尝梦梵僧宴坐其前,异光满室,因而有娠,即屏荤素茹。弥月之夕,复梦神人曰:「是子非常,当为法器」,以是莫逆其志。年二十三,依东京报慈寺海达大师,以泛恩得度。明年,受具足戒。自是朝夕佛事,无复异念,负笈求法,百舍重跅。初受《华严》经观于华藏大师承迁,次受李通玄《华严论》于横海明覃。自北还南,时长水大师子璿造《首楞疏》,道行浙江,缙云仲希亲禀其义。二师亦以《圆觉》、《起信》等诸经论,为人演说。法师遍参兼听,本末全尽。复传还源观于昆山清本,肇公《四绝论》于中吴秘思。所诣讲席,闻一知十,得意象外,游刃无间。旧德叹仰曰:「此教海义龙也」。圆融一宗,经观论章,与其疏记钞解,凡数百万言。名义既多,科条亦博,有终身不能卒业者,故近世总持者罕能该遍,讲《杂华》者则曰清凉教,讲《圆觉》者则曰圭峰教。宗途离析,未有统纪。法师于是推原其本,则教宗虽始于贤首,法义实出于《起信》。乃以马鸣大士为始祖,龙树、帝心、云华、贤首、清凉、圭峰,以次列之。七祖既立,由是贤首宗裔,皆出一本。又离合五教以数十,皆清凉、圭峰之遗意,其发明之,则自法师始焉。道业既就,还乡省亲,泉人因请住州之清凉县。复出游吴,苏州请住报忠寺之观音院。故翰林学士沈公守杭州,又于大中祥符寺置贤首教院以延之。其后复住青塾之密印寺宝阁院,华亭之普昭寺善住阁院,皆秀州请也。所涖道场,檀供遝至。给众之外,悉以印造教藏,所以广法财之施也。身衣布褐,自奉甚约。或俗为致赐衣名号者,皆却而不受。曰:「吾岂为世间名利恭敬者哉」!《华严》證圣、贞元两疏,初与本经别行,艰于阅读,法师因准外典传注之比,合以为一。疏文浩博,先后交互,非深其旨,未易科解。经疏传合,学者便之。尝谓忏悔发愿,佛事之始也,故制《华严》、《首楞》、《圆觉》三忏摩法,以严修證;谓思亲隆师,人伦之本也,故制盂兰盆、贤首讳日二礼赞文,以严报事。《华严》善财所参大善知识凡五十四,《首楞》文殊所列圆通大士凡二十五,皆依经显相,施于绘事。岁首陈供,法仪甚盛,阖境赞慕,常千馀人,化恶起善,教利尤博。诸祖之教既已流行,法师又谓《妙法莲花经》,天台、慈恩各有疏解,性相二宗,惟吾贤首则能融通为一。于是摭而会之,益之新意,作《集义通要》十四卷。其笺他经也,则有《仁王护国般若经疏钞》。其扶律宗也,则有《遗教经疏节要》洎《广宣记》。其恢祖训也,法界观则有《助修记》,还源观则有《补解》,《金师子章》则有《云间类解》,《原人论》则有《发微录》,《肇论》则有《中吴集解》。及今模钞,皆其手述也。馀如《百门义海》、《一乘分齐》、《禅源诠序》等,皆与之定科刊误。门人受之,通教意者授疏转讲,故学者益劝。凡门庭规范,多所建立。教行中夏,声被异域。高丽国王遥申礼敬,元丰中寓舶人致书,以黄金莲华手炉为供。明州以闻,神宗皇帝恩旨,特听领纳。彼国王子义天,出家号佑世僧统,以书致师承之礼,禀问法义,岁时不绝。至元祐初,义天航海而至,因有司自陈,愿礼法师,亲近承听。朝廷从之,遣尚书郎杨杰将会引伴至法师所礼足席下,坐则侍侧,不敢拘礼。朝听夕请,岁馀而后归。云华所造《华严搜玄记》、《孔目章》、《无性摄论疏》、《起信论义记》,贤首所造《华严探玄记》、《起信别记》、《法界无差别论疏》、《十二门论疏》、《三宝诸章门》,清凉所造《贞元新译华严经疏》,圭峰所造《华严纶贯》,皆教宗玄要。五代兵火,久已亡绝。至是,义天持至座下,咨决所疑。既佚之典,复行于世,法师之力也。法师立性方严,有质问者,茍所不合,则必直之,虽遇贵势,不少屈也。尝曰:「直心不谄,趣道之本」。未闻以法徇乎人者也,故名震他方,而当世士大夫罕能知之。惟今镇南司徒吕公,与之为方外之契。及义天之来,故尚书左丞蒲公镇杭,乃始识之。叹其苦志佛学,行解高妙,奏改慧因禅院为教院,请师居之;造祖师像,及绘圣贤相,并供具用器等,皆蒲公与在位者同力办之。教藏诸部凡六百函,则义天所置也。义天既还,复以金书大经三译本凡一百七十卷,象签金轴,包匦严饰,归之法师,以祝圣寿。议者谓贤首之教,自圭峰既殁,未有如兹日之盛者也。法师享年七十八,为僧五十四夏。前大期一日,命知浴僧子常曰:「翌日为吾设众浴」。是夕,俗徒浴罢,乃剃发澡身,更净衣,结跏趺坐堂上,召门弟子悉集,曰:「吾五十馀年,力兴祖教,愿心既满,今兹逝矣。祖师止观,行境玄妙,宜各精进,同趣华藏」。言讫奄然,如入深定者,坐踰浃日,颜色不动。公卿士庶瞻礼悲慕,往来如市。茶毗之日,有光如金线出火中,盘结虚空。舍利无算,士庶求之,凿其地成坎,继日犹有获者。明年十一月,义天遣其徒赐紫寿介等三人,赍持首楞圆通绘像,诣塔荐奠。杭州以其事奏。至次年正月,朝旨听许修建,仍以金塔请法师舍利以归其国。法师所度弟子,曰广润大师昙真;昙真所度,曰晋侁、晋伦、晋仙、晋仁、晋仪、晋偕、晋儒、晋佺、晋修,凡十人。学徒传讲四方,累百馀众。甘露正味,乳乳成就,神鉴大师,实为上首。熙宁末,予閒居吴中,始深求《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之说。念古人之大体,散于百氏,更千馀年矣。道无不在,则释氏之门,有所谓因者,不得而废也。始得《起信论》读之,考其说,则曰:「所言法者,谓众生心,是心则摄一切法」。又曰:「依一心法,有二种门。一者心真如门,二者生灭门」。乃知天下之无二道也,信矣。盖「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尧以授舜,舜以授禹者也。「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孟子受之子思,子思受之曾子,曾子受之孔子者也。心真如,舜之所谓「微」,孔氏之所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是也。心生灭,舜之所谓「危」,孔氏之所谓「操则存,舍则亡」者是也。《华严》四种法界,统惟一真。则老聃氏之所谓「常无欲以观其妙」者,理,法界也;「常有欲以观其窍」者,事法界也;「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者,理事无碍法界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则事事无碍法界者也,佛氏之与中国圣人,其异者,特在名迹之间耳,至其所同,则若合符节焉,予既得其说矣。是时法师方以《华严》、《起信》之义为大宗师,乃从之游,以道相友,于释氏之学,启发为多。故因神鉴之请,叙其本末,而系之以铭,其辞曰:
道在天下,其体不二。本源于心,万法一致。圣人之兴,殊世异地。揆其所同,吻合无际。惟佛《华严》,法界有四。统惟一真,超诸义谛。良哉马鸣,融以法义。真如生灭,未始相离。本末五重,方便显示。译传中夏,康藏命世。终南元孙,云华适嗣。十玄交参,五教分齐。和会论观,通为一味。半千相望,孰为义继?晋水之生,体具正智。神启其众,见谓法器。出家从释,终达其志。颇黎梵境,总摄一切。帝网玄珠,迥绝拟议。法师慧目,独与之契。行境现前,发于文字。笔舌之端,庄严佛事。祖道中兴,教风远暨。世缘有终,与化俱逝。三昧光中,金毫显瑞。异邦浮海,来分舍利。我观法师,因圆德备。当知夙身,尝受密记。运兹宝乘,拯彼生类。勒文丰碑,以告后裔。
镇南军节度、洪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司徒、持节都督洪州诸军事、洪州刺史、知杭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两浙西路兵马钤辖、兼提举本路兵马巡检公事、柱国、东平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四百户、食实千五百户吕惠卿立。
按:《慧因寺志》卷八,武林掌故丛编本。
华容西二十许里有墨山即离骚所谓玄石也山有大云寺寺有云母泉甘芳洁清大旱不竭唐李华有诗序之甚详其末云华贬杭州司公(道光本作功)恩复左补阙次于岳阳江山延望思与高贤共饮云母之泉躬耕墨山之下敢违朝命以询(何校:当作徇)私欲秋风露寒洞庭微波一闻猿声不觉涕下况支离多病年甫始衰愿饵药扶寿以究无生之学事乖志负火爇余心三复其言而悲之因次其韵 宋 · 李纲
押词韵第十一部 创作地点: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
霜风振古林,肃肃有异声。
我登玄石山,适此氛祲清。
散策步山巅,僧庐窈而精。
石磴尽云母,晶荧璨瑶英。
涓涓幽谷泉,玉色凄(道光本作洁)芳馨。
饮者得难老,沈疴体皆平。
乃知泉源美,本自山川灵。
沈吟遐叔诗,此其(道光本作岂)浪得名。
肺腑久尘埃,于焉吸清泠。
玉池艳生肥,漱濯归黄庭。
却思陆子泉,厥味可弟兄。
白首困飘泊,丹心竟何成。
鼓枻渡潇湘,曳裾拂荆衡。
回头故山远,怆恍若为情。
区区金石坚,正赖日月明。
卷舒随用舍,未觉殊亏盈。
风高洞庭波,云瞑兰芷城。
饵药扶始衰,究心学无生。
庶几甫知命,寸田不废耕。
福州乞置官庄赡养生子之家劄子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五、《鄮峰真隐漫录》卷八
臣所部福州,屡经贤守奉宣德化,士大夫好义,民庶安分,耻立讼庭,刑狱不至繁多。惟是诱掠男女一事,略无少衰,词讼十居六七。盖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既为无赖之徒多方引诱,少弱无知,安能自拔?利之所在,岂恤父子生离之苦?臣尝力究其弊,皆因建宁府、南剑州、汀州、邵武军四州穷乏之人,例不举子,家止一丁。纵生十子,一子之外,馀尽杀之。贵家富室既无奴婢,其势不得不买于他州。价值既高,贩掠之人所以日盛。刑禁箠楚,情重者多至编配,而此风终不可革,实可哀悯。国家屡因臣僚论列闽俗不举子,前后画降指挥痛革此弊,令生子之家官给赡养。诏旨非不丁宁,法禁非不严密,然州县匮乏,趣了目前。官吏军兵请给之外,拣汰使臣嗷嗷待餔,日增糜费,安有馀力可应上项指挥?以此申严约束,悉为文具。臣今措置欲于建、剑、汀、邵四州诸县各置官庄一所,典买民间田亩,收积租课,令穷民下户妇人有孕及七月者,关告耆社申县,县为注籍。俟其生产之月即申县,县下官庄给历,每月支米若干,满三岁住支。盖方其初生,以水杀弃,父母不之见也,及其痛定,未有不悔其杀之者。今若诱以微利,使必活之,三岁之后,必不忍杀。此臣区区之意也。伏睹近降指挥,将本路荒废寺院田产估价召卖。臣自到任以来,用度节省,别无虚费,将本司逐旋趱积到钱,就提举常平司取建、剑、汀、邵四州县所卖荒废寺院田产,尽行承买,以为官庄砧基。臣又恐生息既多,所买之田不足以给。欲望圣慈逐州给降度牒一百道,委守倅出卖,将所得钱桩管,专一增置田亩,庶几不至乏少,候至官庄丰盛,即前项措置可行。如蒙圣慈允臣所乞,岂唯建、剑、汀、邵四州所活不知其数,抑使泉、福等州少弱男女必免诱掠之苦,是一举而两有所利。缘上件事正系君上恩德,乞作圣旨行下。
〔贴黄〕臣伏见本路提举常平公事、右朝散郎薛居实顷守兴化,公勤廉介,政绩可纪,已蒙升擢,今为本路监司。前件陈乞如蒙圣慈赐许,乞委薛居实同共措置,条画约束闻奏。将所卖度牒钱及官庄收到租课,乞专降圣旨,并依常平法,不许州县移易,庶几经久不废。八州生息,历千万岁,悉自圣慈今日生成之恩。
碧落洞记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二、《盘洲文集》卷三一
自通天岩南行六七里,有洞曰碧落,前后穹壁堵立,刳中如虹桥。有涧水从南来,西折直贯而东。广或倍寻,或数寻,深不及仞。触石有声,如鸣环,如奏琴。多石鰪鱼,班班然白黑成文,群嬉若无人。乳盖殊状,垂光绀澜,洗云茹日,山含馀滋。水南一石高丈馀,其巅有蜕骨,后人斲函以周之。登其西崖,可望两崖中断。规往不克。水北地平夷,可陈几席,咸植杖而休焉。是日也,气淑风柔,长松老榕,分影入怀,心由境清,埃壒自远。茗退抵上流,书柸浮之令,曰得一字者酌一分。众皆离坐蟠石,接杯第饮,数多者则杂然以笑,虽事未方古而欢亦自足。洞口有蹲石,具吻鼻,曰蟾蜍惟肖。外有穴名「云华室」,烛而进,可十许丈。石中绽如户隙,小窦在旁,皆不可入。昔有燔薪通天岩者,烟自室中出,唐周夔谓之到难。予以省亲,嗣岁再至,则到殊不难也。桑榆收照,俗驾请回,循涧东北行,采甘菊香、留舌本,返顾猿鸟,乐不汝如。涉涧穿丛芦,出松径,不一舍到郡。
曾相公府置延庆寺庄田帖跋 南宋 · 薛居实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六、《敬止录》卷二六《寺观考》
居实闻如来或现宰官身说法,佛法付嘱国王大臣。此二句本即一事。苟非其人,道不虚行,使国王大臣夙根非佛,谁肯出力主张!大丞相宣靖鲁公因法智师夜梦有验,舍田入寺,植无穷之利,此大事因缘。居实窃以为唯佛知佛,以心印心,大丞相与法智即非两人。故是梦是觉,如镜照形,初非妄想;此田此供,如人赡家,不自为功。今判部尚书乃大丞相之孙,膺国重任,为计相,凡所以裕民足用,调度得宜,一本之慈祥仁厚,有毫发不便乎人,必极力经济,在佛法为方便利它三昧,乃得大丞相心传家法。不日大用,识者必谓鲁公复生,而法智具在。今延庆讲主亲公宜自承当,庶几大臣与导师相表里,繇此灯灯相继云。右承议郎、新差权发遣兴化军主管学事薛居实敬题。
按:《四明尊者教行录》卷六,《续藏经》第二编第五套第五册。
思陵录下之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六、《杂著述》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己丑,文德殿听宣德音。绍兴二十九年显仁故事:偶阙参政,右相代押制,左相及枢密院皆不至。昨晚予问行首司,乃误谓宰执皆往。虽诘之无辞,正谓当时偶是右相往,遂听之。
庚寅,延和奏事。东宫先升殿致词再拜,闻以祔庙后辞免参决也。予奏:「礼部阙官,莫差人权否」?上曰:「祔庙后尤袤当迁」。因问有何阙。予奏适正说礼部。上曰:「既有学问,便当除用。张体仁亦当迁」。王相云:「黄黼是太常丞,亦当迁」。上曰:「卿等可拟来」。殿中侍御使冷世光对,一论配享功臣不必再议。批依奏。
辛卯,内门开,批出尤袤权礼侍。既至延和,呈昨日蒙御批付下德寿宫推赏文字。予奏:「前此虽蒙圣谕欲分等第,如高宗殿为第一等,太后殿第二等之类。臣再思之,太后万寿无疆,推恩未艾。若与高宗殿并言之,则似有碍。莫若只推本殿应奉人恩数,内免泛滥避忌」。上大以为然。予问高宗殿名。上曰:「只是德寿殿,太后是康寿殿」。上初欲指挥中说「高宗升祔」。予谓:「止是应奉人,难当此名」。上曰:「只云德寿殿,自分明矣」。呈太常寺申许士庶婚嫁。上曰:「不作乐否」?予奏:「元降指挥已许祔庙后嫁娶。近缘未开乐,恐都城以百官未纯吉服为疑,故谕太常申明之。其间云『不用花䌽』,禁乐可知」。上因言:「昨日谕冷世光,洪迈虽是轻率,杨万里未免浮躁」。二枢因极口称昨日令罢再议配享甚当,此四人中外皆称之,其词殊云云。上因此不然万里「指鹿为马」及「侍从数人附其议」之语。予曰:「两去之足矣」。予又奏:「宪节皇后祔高宗室,有亲姑庆国夫人年八十,欲得加两字如贤寿之类」。上曰:「与封两国,如皇太后姊妹皆曾封」。又历举数人。予曰:「秦桧妻亦尝封,况宪节之姑乎?又亲侄三人尚是白丁,皆曾进状,未敢进呈。姑令勘当,今欲与补官」。上曰:「当如此」。因称戚里如孟忠厚、邢孝扬皆可重。王相犹欲经由部中,上曰:「不须」。
癸巳,伯圭朝辞。前日已赐伯圭史浩旧第,又闻皇太后亦赐金玉锦绮。
甲午,翰林司申,今日面奉圣旨,本司官吏供御人昨轮差赴德寿宫宿直,日下并免宿直。又密白睿思殿祗候吴思忠、苏大椿、张谊并转归吏部,依例免参部在京宫观,免奉朝请,其请给等并依李世良例支破,免借减,就用旧例批勘。皆高宗御前人也。
五月丙申朔。
丁酉,歇泊,不坐,入局。晚批出:令临安府及转运司办木植材料,准备盖太后宫,其钱令户部支上供者,仍令会计脩内司指引。
戊戌,国忌行香。午后,御前封薛叔似文字付王左相,遂入奏乞罢政,迁出江下。
己亥,延和坐。是日御批王相奏札,云「可除观文殿大学士、判衢州」,止于一押而已。谏议大夫谢谔上殿三劄,一乞用刚方之士。上曰:「只一袁枢已着不得」。二乞诏诸路赈济。三乞放两浙赃罚等钱。
庚子,端午节。感风卧家。久无梅雨,两日方得稍沾濡。夜锁院。
辛丑,后殿谢时服,延和奏事。文德殿宣麻:王淮除大观文、判衢州。
壬寅,早不坐,午时倚桂奏事。初,都大主管所申审甘昪、刘庆祖内侍合干人转官第二等,列堂吏于其间。予诘之,吐其实云:「恐缴驳耳」。予语之云:「汝堂吏,而自附于内诸司之后,不亦辱乎」?至是将上,奏云:「堂吏当俟诸司诸使推恩一就取旨,今乞贴去」。上曰:「止是礼工房乎」?予曰:「提点亦在焉,况与总护司所差人吏又不相涉」。上乃令贴去。予因奏:「伯圭用总护使吴益、孟忠厚例合转一官」。上曰:「少待」。予又奏:「萧燧充按行使,用万俟卨例亦合转两官」。缘旧例祔庙后一月方将上,所以少待。予奏:「今年会庆节不止金国庆礼否」?上曰:「不须,只依正旦可也」。
丁未,延和奏事,呈永思陵攒宫共费八十二万馀缗。上曰:「内库支银绢尚在外,去冬印会子七十万,仅可充此费」。又曰:「德寿宫诸色人俸给今已省十万缗」。
己酉,延和奏事。赵汝愚奏牒报秦州人为太上皇帝裹白纸巾,乞付史馆。上曰:「宁不感动」!德寿殿应奉人各转一官资,内王实、张宗尹并与转左武大夫,裴良琮特转遥郡防禦使,符涤、王公昌、霍汝翼、吴思忠并转遥郡团练使,卢安仁特与带遥郡刺史,吴因特转武显大夫,邝安仁特转武略大夫,合寄资人依旧寄资。张延年、孟居实、张师孟、曹颖、严浩、梁祐、张锜、潘鄅、杨处厚、刘彦并依条回授,内有名目人更与添差占射一次,白身人吏候有名目许作一官资收使。指挥使李显等七百四人令吏部折支银绢,其支破本官请给等六十四人,内吴安民、李符各减二年磨勘,馀人并犒设一次。
庚戌,驾不出。皇后过德寿宫治具。
壬子,延和奏事,呈太史择御后殿日分。上令用二十七日。
乞与监督创造寨屋官量行推赏奏 南宋 · 张松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六、《宋会要辑稿》兵六之二一(第七册第六八六五页)
创造寨屋二万间,计五寨,并桩管到材植物料一万间,各已圆备。每寨委干办官一员、知县一员、巡检一员监督工役,委是协济,望特与逐官量行推赏,庶可激劝。其指使以下,从本司犒设一次。第一等:知建康府上元县方廷瑞、江宁县何作善、句容县慕容邦用、溧水县陈嘉善、溧阳县喻仲迁;第二等:本司主管文字吴麟、干办公事赵彦声、苗观颐、茹骧,主管帐司文字赵彦骏;第三等:建康府东阳镇巡检王立靖、安寨巡检商乂、马家渡巡检韩居实、溧水县管界巡检吴忠、溧阳旧县管界巡检陈沂。
代新进士谢赐花表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二七、《攻愧集》卷一九、《宋四六选》卷九
柳染青袍,叨预天官之燕;花裁绛䌽,更分禁籞之春。敢望微生,遽承华宠(中谢。)。伏念臣等性根浮弱,学植荒疏。吐天葩之奇篇,初无词采;启琼林之茂典,咸戴恩荣。谢槐韨之旧游,寻杏园之故事。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仁沾行苇,材育菁莪。万国春阳,顾岂遗于寒谷;九天雨露,遂均及于群英。臣等敢不种学绩文,去华务实?芝兰馥烈,但坚自洁之心;桃李芬芳,共乐不言之化。
安光远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九、《攻愧集》卷一○四
淳熙十二年,余方怀东嘉之绶于家,颇闻安君光远诗声。一日袖长笺临门,倒屣迎之,貌甚伟,文甚工。与之语,纚纚可听而忘倦也。又六年,过余于外府,求跋其大父诗卷。比余投閒里居,故人罕不见者,独光远未能相过。已而闻其病,遂不起,寔庆元四年七月丙辰也。六年,诸孤将以四月丁酉葬君于鄞县之通远乡建隩南山,其次子踵门,以铭为请,手编先集,列载行实,粲然可观。余既哀光远之不遇,爱其子之克家,遂属笔焉。惟安氏系出唐忠义传金藏,五代后唐中书门下平章事金全之后。国朝勋籍节度留后守忠,即君之九世祖。司徒忠果雄勇功臣习,七世祖也。曾祖希文,崇信军节度使。祖县,武德大夫、真定中山府路廉访使者。父时,从义郎。三世皆娶赵氏,家开封祥符县。建炎避地,著籍于明,今为庆元府,居小溪镇四十年矣。君讳昭祖,娶轩氏,亳社左承议郎中美之孙。子男四:胜非、辟彊、去华、弃疾。女二:长归冯季参,次未行。孙男一,女三。君世为名将,至廉访始以文采受知祐陵,与枢密宇文公虚中、雍帅蔡公靖游,尤与宝学刘公子羽厚善。刘公状其行,自谓急难之义天属莫加也。从义仕不显,而家学尤懿。见于张公总得祁之帖、正字王公道之铭。兄弟终鲜承父祖之传,幼敏悟力学,抗志高迈。从义指物命题,脱手成句。见类书辄屏去,曰:「此豫以不能待人者」。性端静,衣或数岁一浣,翻书已熟,若手未触者。举动不苟,绝无子弟过。从义年踰四十得君,笃爱之,择师以教,日益秀发。父子短檠相对,至十馀载,自为知己,出入不能相舍。既冠,同客都下,从义得疾委顿,君忧惴,愿以身代。旋即东归,竟至捐馆,执丧哀毁,悲感行路。母素严重,家政至是益肃。君亦敬事,尽其欢心。及疾革,医禬未效,至刲股以进,家人窃窥而后知之。丧葬俱备哀礼,自以世袭衣冠,未有以文发身者,扁其室曰「观行」,朝暮激昂,期绍先志。蹉跎至五十,始慨叹曰:「科举之不效,命也」。遂一意于义理性命之学。舍后筑圃,中辟一径,自号「通村老子」。好为古文,尤工于诗,平澹敷腴,不为艰深之词。每曰:「工夫到处,却无奇特」。有文集二十卷,名《通村遗稿》。丞相寿春魏公退处碧溪,山中之客惟雪窗张武子与君,从容觞咏,如裴迪之在辋川也。郑黄中、王德新、龚养正、薛清卿、汤孙将诸君,皆相与为文会酬倡之友。致仕应君良弼,一乡推为长者,老而益高,君尤与之厚。尝铭其墓,人以君为应之亚匹云。与物无竞,不见喜愠之色。每戒子弟勿与人辨是非,待其自释。又曰:「横逆之来,如在荆棘中,徐行缓解而已」。礼法自将,不识公府,以诚待人,久而相孚,内外无间言。喜事爱客,客至趣备酒肴,撷蔬买鱼,陶然径醉。气同志合,或馆致累日。室无长物,惟好古不衰。先世遗书,残编断简,皆手自整比。书尺往来,有可观者,亦谨藏之。笔札素工,称其文,肮脏高简,莫窥其际。客去则取所闻见者剧谈,示训诸子,不待出门而家传充然有得也。自卜葬地,无复世间意。参阅内典,旁接诸禅,趺坐至深夜不动。年才五十有七而疾病,垂绝,犹大书偈语,词意超诣,亦足以知君所存矣。铭曰:
穷亦乐,困而亨。奚其为政,不言而行。惟卒不施,以昌其诗。江山为助,笔乃纵横。优游田里,以得此生。彼其忧于心而毁于后,虽曰得志,未知与此孰重而孰轻?安氏之积厚矣,非此其身,后其有兴者乎。
故端明殿学士王公行状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八、《定斋集》卷一四
公之先,华州人。唐末巢寇,挺乱避地,庆州家焉。公生于泾州,姿禀粹美,丰度凝远。少师尝曰:「此吾家黄叔度也」。蚤尝从和靖先生尹焞学,探穷理尽性之妙,讲贯经旨,周知物情,尹深器之。绍兴元年,以少师任,补京秩。八年,奉祠,以便亲养。明年,丁琅琊夫人忧。又明年,丁少师忧。少师盖以不主和议,忤时相,出知潭州,再贬道州以卒。公兄弟护丧,居南康之都昌。乃相谓曰:「家难至此,睚眦犹未已,惧不免祸,盖谋远徙以避之?巫山,吾先少师之所舍也」。因居焉。二十年九月,果中飞语,逮捕峻迫,人为公危之。公平生学力,临难不茍,舒徐区处居者行者之计,意甚暇豫。比至大狱,告者自相抵讦,不辩而直。迎附者犹欲傅致深文,公以家世忠孝,宁死不当受诬蔑,语侵时相,竟坐谤讪,谪梅州。筑樊圃,艺蔬茹,暇日从诸生讲学相娱悦,了不见迁态。以南方无医,手剂数药,求者辄予之,所活不可计。道远不能以书随,乃次录所记,命曰《群儿故事》,以诲饬诸子。闻者竞传,州人家有其书。二十五年十二月拜自便之命,寻甄叙元官。时三兄皆已物故,公自广之蜀,间关万里,访求孤茕,有流落不振者,各经纪其生业。遂返巫山故庐,杖屦林泉,有终焉之志。会朝廷尽复少师故官,公亟展墓都昌,感上恩之湔雪,幡然改曰:「君臣之义不可废也」。调泸南钤司干官,时年踰四十矣。实初试吏,而政事谙练,宪章明习,若素宦然。婉画之当,出人意表。刚毅有守,不为势力摇沮。泸川阙令,帅难其选,檄公摄事。公即日请往,戴星出入,省断冤菑,抉剔荒蠹。泸边夷獠民风愿朴,多西游民,占数罔利,根株蟠结,自为长雄,专事武断,官吏不敢谁何,民无所诉。及是,慑公严明,迭相规饬,一事不至公庭,善类吐气。真令及境,皆愿借留,誉处甚休。在泸三载,凡三易帅,俱荐公以四科。隆兴改元十一月,虞公允文以尚书制荆襄,尺书造公庐,辞旨郑重,邀公以邓倅,且贻书夔帅暨诸司,委曲敦遣。既至,则倒屣迎劳,恨相见之晚。语寮属曰:「王公当今第一等人,半刺岂足以观设施」?檄守光化军。光化经刘萼蹂躏之后,民力刓敝,加于他州;重以异时守土率行一切之政,号令不常,民听滋惑。公既尽力以摩抚疮痍,又悉意以奉行法令,倡率其下,刚柔缓急,因事制宜,百姓皆以为便己。有陂湖隶公帑,前是,岁一竭泽,以为常。公谓曷若广上好生之德,施为生池,刻石以识。居数月,郡计既充,则葺城池,饬边备,百废具举。虞公允文闻之,遗公以书曰:「真得良二千石,为之喜而不寐」。未几,制司罢局,公以辟命,亦解绶去。时新割唐、邓,大江以北唯光化与襄阳相为唇齿。公涖事踰半载,敌无飞尘之警。及行,百姓遮道乞留,诸司交章欲挽终任。公曰:「辟官从所辟罢,法也。况宸翰丁宁切至,岂有身为长吏,而自为违君命耶?士大夫进退惟义」。竟归巫山。二年,汪公应辰制置四川,辟守永康;沈公介制置荆襄,辟置幕府。沈檄备朝旨,不许辞。公遂东下。乾道元年二月到官,四月赴都堂禀议结局,引见内殿,极论名实之辨,乞精选部使者、贤守令,考别实效,以赴事功,用激偷惰。上深然之,且曰:「卿名父之子,行将大用」。尽行所言。不数日,除大府寺,诰词略云:「来对便殿,俨有遗风。行乎患难而志不渝,客于诸侯而名愈立」。有旨,参政虞公允文宣谕,令条具京西、湖北民间疾苦事,公上八事应诏,皆人情所愿行,无矫拂语。上尤器重之。居亡几何,兼权户部左曹郎官。公以初官中都,嫌于骤进,力辞。旋将旨措置两淮官庄。公按行所至,开谕重本之意,州县乐于趋赴,增种宿麦一倍。其冬,复请重力田之科,详定赏格,以信率天下。上嘉其请。是年,公陈乞给还少师恩数,子侄补官者五人。二年,力丐外补,差权阆州,续除淮南转运判官。三年,虞允文以同知密院宣抚四川,陛辞,乞公偕行,曰:「王某深知西边利害」。改利路漕,兼四川宣抚司参议官。蜀承积弊之后,百度废弛,人情偷惰,一旦虞公以本兵临之,远民拭目,以观新政。公从容开说,条画事宜,如覈军籍,团义士,量总计以裁费,不啬不耗,举归于中。规摹经画,先后次第,井井有远图,公之力居多。四年春,以直秘阁安抚利州两路,兼知兴元府。兴元,少师旧治,威望犹存,且公任宣幕日,严著闻蜀,士以是美之。洎之镇,耄倪夹道耸观,嗟异之声相属。既至,严义士保伍之令,勉其农时,训于暇隙。有皇甫倜善御众,拔自偏裨中,奏为利州总管,以激厉其徒,军声大振。是时,疆埸多事,往者死事之家,其子若弟多流落边州,虽抱负材略,无以自展,白丁者不免饥寒,有官者或未得禄。公乃广募良家子弟,朘浮费以廪之。岁馀,愿从者几二百人。齐之纪律,给之器仗,使之各习其所能,而训其未至。知书者则授之《百将传》,以导其智识,又拔其尤者二人为长贰以总之。由是皆知自爱。公每语人曰:「若于此中养得三四辈人物,异时堪为将帅,乃区区报国之微愿也」。汉中控扼西边,形胜险固,往少师寨米仓山,不但阻绝要害,且置阱于腹中,歼侵轶之骑。敌觇知之,不敢南盼。其后寖以旷弛,公毅然欲城之,议役于宣司,将丐度牒于朝廷,以给工费。属召还,不竟其役。公居官,庶务截日整办。既被命,代者吴拱即趣之,交龟、帑、庾、钱谷、簿书、文历信宿毕具,人服公之素治。去之日,军民父老依依不忍别,有涕泣者。用私直僦舟东下,橐无蜀装,惟俸给缗二千。所过镇务,毕输税,无虑费三百缗。在道,促命再至,除枢密院检详。有大臣出判荆南,语人曰:「舟楫经从,不可胜数,唯王检详乃清白之舟」。公到阙,首陈正心诚意之学,傥能力行,其效日致,非虚文也。上嘉纳之。及进陕西、河北地图。寻除左司员外郎,有旨遣使北界。公以先臣不主和议,固辞不行,优诏褒允,有「志节可尚」之语。权兵部侍郎,寻兼侍讲。讲筵故事,旧讲官开端,然后新讲官继之,盖圣朝优儒,恐未习进止。前讲一日,曹吏白故事,公遽问大略,曰:「若止此,何必旧讲官耶」?首讲《需》卦,至九五爻,言人君历险以立国,讵容存意于饮食间,必于日昃不遑之际,兴民情难保之思。或疑非先儒旧说,公笑而已。既讲,上叹赏之。次《讼》卦,言是卦诸爻,「不永所事」、「不克讼」、「复即命,渝」之类,由九五体中正之道,为听讼之主,故能已讼。若此,皆语含规讽,意出训诂。他皆类是。权吏部侍郎,封安化县开国男,兼权吏部尚书。未几,试吏部侍郎,兼权尚书如故。铨曹积弊已久,纲纪颓废,法令纷纠,官不知所守,吏因缘为奸。公命创置官簿,取前后著令及申明、续降,以类相从而编次之,吏毫发不得隐。由是宿弊顿革,纲目既定,流品肃清,无能欺者,人服其智。七年,江西、湖北告饥,义廪不能以赒,公提举左藏南库,具知储蓄之数,劝上盍捐此以活民,有民则有财。从之。两路之民戴上恩施,脱于沟中之瘠。一日,上览《贞观政要》,慕太宗之治,得旨与二三大臣入对选德殿,上亲洒宸翰,问德仁功利之说。公对毕,退,复以其意奏疏,大略谓:道有体用,治有本末。德仁,体也,本也;功利,用也,末也。德修而功自立,仁施而利自周。又谓功有未成者,将帅未得其人也;利有未至者,监司郡守未尽得人也。愿精择而久任。八年二月,赐进士第,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进封开国伯,与张说并命。公上章恳辞,且谓:「臣去年尝论张说不协人望,为承旨,为知阁,尚且朝论不一。今一旦在政路,与之同列,若或缄默茍容,是臣前日迫于公论,今日利于荣进,始终自叛其说」。凡三上章,至拜于榻前数四,皆慰谕不允。是时,诸军连年拣汰,人心不安。公言老弱不胜兵者诚难在军,然齿壮力胜之时,披坚执锐,常效微劳,一旦拣汰,遂有沟壑之忧。虽陛下怜之,使就食州县,而财赋逼迫,无所从出,不免取之齐民,因以不安。况诸军之少壮者无不动念。乞行下诸路,检照一郡之内拣汰几人,添差养老所费之数,窠名来历,足以支撑。如有阙数,必朝廷别行措置,俟可尽给,然后立为定制,按阅差拨。议者韪之。公初入朝,实丞相虞公荐,一进对,遂结主知。公自谓再世受恩,誓以孤忠报国。且天资峭直,不肯折节权贵。公继室李氏,文定之曾孙,有要人自谓李氏出子,首叙姻好,公峻词以拒之,为属右府。时都承旨用事久,势倾中外,莫不影附,公视之藐然。一日抵掌论兵,公曰:「谈何容易」!如是者三,坐客皆失色而罢。由是衔公。张说并命,公深鄙之,力辞不获,对客每以为言。张虽与公面交,而心实恶公。虞公既出抚蜀道,公自知孤危,不能自立。淮南谋帅,公固请行,诸要人亦阴排之。得旨令条具备边之策,奏十有七事。九年正月,遂解机政,除资政殿学士、安抚淮南,印从中锡,合两路为一道,且命公以向所奏力田之议,并推行之。公陛辞,从容奏言:「臣曩岁承乏监司,奔走淮壖,诚见列城守令人自为政,劝耕备禦,举无一定之规,亦尝略有奏陈。至于施行,有待今日。闻诸古人,『一日不朝,其间容刀』,如臣此行,怯懦者未必不谓臣识闇虑浅,导陛下以开边。虽陛下洞照本末,岂无三至之疑?惟圣志先定,确然不移,则众谮自销,功业可就」。上皆听纳慰勉之,至曰:「卿肯为朕出抚淮南,社稷之福也」。公恃以无恐。开府之日,首揭榜于通衢,及移檄边州,毋得徼功生事。时两淮监司、守臣皆权贵姻党,苞苴公行,贿赂成市。公至,首劾盱眙守元居实、淮阴守赵磻老、淮西漕冯忠嘉,皆不报,赵寻除太府丞。于是尽忤诸要人,内外协谋,挤公甚力。在镇未阅三月,台评遂及之。上深知公不欲拒言者,乃诏公以外祠旧职罢。即日理舟西归。或劝少留九江,公曰:「罪大责轻,岂敢处此?然故山三径未葺,亦欲息阴休影,省愆念咎,以毕馀生」。慨然指巫峡而西,过都昌先茔,燎墓道,遇大雨,得脚弱之疾。寻复痊愈,而心气顿耗,饮膳不复如初。舟次黄冈,薨于临皋亭。先启手足一日,骤呼家人辈席户外,令酌酒,语诸子似生平,且戒之力学,训以忠孝,人人随其才分而启迪之。闻者固已惊疑。果以是夕逝。公平日未尝学佛,而洞见死生之理,得丧休戚,视若一致,盖渊源有所自来。在梅州,大慧禅师宗杲以佛学重天下,亦以罪至。雅闻公名,知公之来,亟治馆以须。逮至,惟深相劳苦,初无一语酬酢。杲以是益加尊敬。平生宦达不过十年,馀皆忧患之日。虽功业不竟,而道学日进,履忠蹈信,必于躬行,不为空言以眩俗取誉。望之凛然,有不可犯之色。道同志合,则开心见诚,倾豁底蕴,了无畦町。在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有当为,尽心力而赴之,不顾谗毁,不计剧易。大抵欲力行其志,不负所学。性尤惇睦。始官泸南,亡兄通判嫠妇弱子,义不忍委之而去,挈与之偕。廪薄口众,痛自节约,有无同之,闺门之内雍如也。雅喜宾客,至则设醴,在谴籍,或质衣治具。在官,如俸外增给、诸司互送,悉储之公帑,以须过客,义不为己私。故薨之日,家无馀赀,所居犹蓬门茅屋,卒不能易也。又分遣俸给,致数千里外亲旧之贫乏者。所娶彭原君家门户益衰落,公鼎贵,乃以其子妻其侄,而归其女侄,为之子妇。镇维扬,绅孤女为人妾者,公亟令归之,割俸百缗,以资嫁送。其勇于义类若此。自少师遭世多故,又尝位枢近,不敢忘武。公复遇异人指授韬钤,洞晓诸葛孔明八阵遗法。在兴元日,乡兵数万既以时训习,将罢遣,公语皇甫倜,且将教以五大阵,乃散之,倜谢不能,且疑费重。公曰:「吾撙节公帑,费已先具,尔其训之。射御击刺若阵法,吾自临之」。一日,涖教场遍阅士卒,择其勍者数百人以为队长,公亲按法以授,曰如是坐作进退,如是疾徐疏数。未数四,裨校禀从,已而队伍亦乐从事,举旂一麾,节以金鼓,鸟散云合,观者骇服,第见其整,而不知其自也。大阅日,兴元驻劄都统有世将家者欲往觇焉,公已登坛,下漏戒誓将毕,军门呵止,不容入。欲觇者怒,阍人曰:「观此公平日所为,斩我不为怪」。为禀而后入。其严若此。公于六经无不究心,而尤邃于《易》,有《易传》若干卷、奏议若干卷。先娶孙氏,封彭原郡夫人,节度使某之女。再娶李氏,封陇西郡夫人。男六人:曰复,文林郎、四川茶马司干官;曰中孚,丞务郎;曰观、曰临、曰大过,用公身后恩泽,并承务郎;曰涣,未命。女三人:长适承信郎孙成,次适登仕郎任涣,季尚幼。公既薨,诸子护丧入峡,因公所卜某所某乡陇西夫人之兆合葬,兼祔彭原夫人。大过今监平江府粮料院,乃迹公之实,将请铭于天下之能文者,而掩诸幽。大过曰:「状先君请以诿子」。某既辱公知,且知公行事为详,因次其颠末,敬俟采择。
通交代秦宰启 宋 · 李廷忠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五五、《橘山四六》卷一三、《宋四六选》卷二二
浴凤天池,羡名贤出公相之后;交龟岩邑,愧野人居君子之先。将事契于无穷,第占词之不敏。恭惟某官冠云华阅,击水修程。黄金不如遗经,爱玄成之修父业;甘棠犹有故笏,信魏谟之有祖风。既根种之不凡,宜名声之寖大。乃迂隽武,自溷常涂。未免效仇郎之勾稽,亦尝亲庾氏之会计。宝货横道,公车交章。矧台揆是知音之人,而雷封岂展足之地。恢乎有馀之刃,经肯綮之未尝;甚矣不调之琴,必更张而乃可。聊施敏手,足慰群心。要令穷谷深山,喜见青天白日。畴咨县最,岂须五柳之成阴;入践世官,行应三槐之雅望。某生于廛亩,奋自场闱,历忧患之日多,觉功名之甚薄。为官拓落,敢嫌六百石之升;行路欹危,且虞九十里而止。喜文园之末至,悟靖节之昨非。曲为覆藏,善令更替。课虽居殿,上大夫必能容下大夫;政有可言,旧令尹敢不告新令尹!摇旌甚切,叱驭毋徐。
应诏封事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今月十七日,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臣愚不佞,自先帝龙飞策士,误叨亲擢,是恩首选。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充员馆学。徒以愚不适时,首沮开边之议,忤韩侂胄,几陷大戮。赖先帝圣明,尚令补外。暨失军亡将之后,先帝亟思其言,中道追召。臣于江陵受命,辞不敢前。及侂胄既殛,又拜特招之命,且至申诏趋行。臣以养亲固辞,改畀藩节,凡十有七年。先帝终不能忘,即元日大朝,申加聘召,浸阶通显,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自同流俗,徒见妖氛祲煇,横掩日月之明,亟起而排之,自贻罪戾,投之南安。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赖陛下保全,改窜靖州。七年之间,幸缀馀息,以濡湛恩,生还故乡,实踰分表。矧又以华职要藩,拔之散地,辞不获命,感深涕零。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大明黜陟,将与士大夫更始。如臣何人?亦被简记,进职锡带,示之褒表,益惧无以称塞。臣尝观宣帝,汉中兴英主也,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至于枢机周密,品式备具,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而臣尝考之,则纪与表异辞。盖光虽卒,光之子若旧,尚分据枢要。韦贤年八十一,老病尸位,固自若也。迨明年正月而后贤免,至六月霍氏之谋败,而后魏相当轴,丙吉、张安世诸贤进用。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而更新庶政,犹迟之以一年有半。今陛下不踰旬朔,立致丕平,卓出汉宣之右。此上天悔祸,以开中兴之主也;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祸盈推亡,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远方班白之老,奉戢贪御笔,听改元诏书,流涕太息曰:「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况如臣者,猥被两朝不凡之遇,于此而犹不一言,臣为有负。臣尝读书,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每谓始变于周末,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再变于魏晋,尽覆于五胡之乱。此事既久,今虽言之,未易殚数。而目前所甚急者,先以祖宗旧典言之,大抵始变于熙宁,不尽复于元祐,而大坏于崇、观以后,收拾于炎、兴之初,浸备于乾、淳、绍熙之间,而又坏于庆元、泰、禧以后。今陛下始亲政事,登吁众俊,弼辅丞疑之选,言语侍从之臣,下逮百司,旷然丕变,失此时而不复旧典,则将日远日忘,孰为可望之时乎?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一一省记,条列如后:
〔贴黄〕臣闻天子之位,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谁不知之?而孟子以为「天与之」,「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虽然,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伊尹复太甲而告归,周公复成王而致政。凡以为天下之所命,非人臣之功。至介之推辞禄,又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下义其罪,上赏其奸,其词尤为明著。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叔孙昭子之杀孺牛,宋文帝之讨徐傅,先儒是之。周平王戍申以取《扬水》之刺,汉文帝骄周勃以启袁盎之谏,汉宣帝畏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先儒非之。盖人臣置君以徼利,非国之福,亦非家之福也。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惟义是制,不以报私恩,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陛下今日之盛举,既能以公灭私,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敢昧死缕缕言之。
一曰复三省旧典,以重六卿。国朝沿唐旧制,分置三省,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施行。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至门下、中书省者,率送尚书省。尚书下六曹,六曹付诸案。关会节目既备,则以上尚书省,送中书取旨。既得旨,又以送门下省审覆,迨其画可,然后翻录,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三省体统,大抵若此。若谓其迂回,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门下为一可也。而熙宁宰相王安石,乃特置中书检正,以分三省官属之权,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是端一开,凡权在大臣,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不知熙丰以前,未始有是。盖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二十四司,三省皆有属也。而所谓勘当、指定,乃六卿职分,岂必尽述熙、丰大臣之意,皆付宰掾,以专其事,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韩侂胄盗权之始,犹分其责于宰丞,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密赞万机,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自侂胄平章军国,然后二府属官益重,而六曹长贰益轻。然是时方谋开边,事有期程,侂胄久而厌之,则令六曹凡遇勘当,即据事指定,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中书之务,由是稍清。至嘉定以来,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每事必付检正、都司,而宰掾之权又重。凡文书至省,必分入检正、都司,拟一呈字。宰相命之拟,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或且候。若合字得笔,然后别拟送部。部中据事勘当上省,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而易勘当曰指定。部中据例指定,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不敢明白。盖开两端以听所择,则事或可行;订一说以必其从,则反以坏事。是以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大抵多为迂回,故作沮难,实以为上下市恩、官吏受贿之地。而况检正乃中书、门下省之属,都司则尚书省之属,而今混为一区,宁复有可否者乎?其有事关机速,则上不伺奏禀,下不俟勘当,而有云尚先行者矣。凡所谓奉圣旨依,奉圣旨不允,有未尝将上,先出省劄者矣;有豫取空头省劄,执政皆先佥押,纳之相府,而临期书填者矣;有疾病所挠,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呜呼,宇宙大物也,非一人所能控抟,虽尧舜犹舍己以从众,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而后世庸贪之相,何等才分?乃欲深居独运,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自王安石倡之,章惇、蔡京、秦桧、韩侂胄效之,至近世而益甚。今天启太平之运,此弊首当更张。臣在远外,不及尽知,惟虑检正、都司之笔,迂回缭绕之弊,相承已久,目前若未甚害。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
〔贴黄〕宰旅、宰士之名,其来虽久,而职任甚轻。迨熙、丰以后,检正分察诸房,都司分治六官,而事权始尊。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与闻机事,而外与制总诸司、沿边将帅相赂以利,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先是侂胄时,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以小臣而与大政,事体不顺。其事始于熙、丰之误,而人不察。伏乞睿照。
二曰复二府旧典,以集众思。国朝仿唐旧制,三省密院分职授任,各班奏事,事有大者始得同进。故有中书进拟,有密院进拟,有三省进拟,三省密院同进拟。为目若繁,为虑实远,将使权一而任专,各得以自靖自献也。不宁惟是,二府奏事之后,或别奏他事,或时有留对,则又听非时扣阁,或御资政殿,或御迎阳门,或开天章阁,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二府不嫌于独对,故有同视一事,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载在史册,不可胜数。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赞襄帝王,以继天立极,即是位也。今乃好臣所教,茍用可制,使之群趋旅进,宛舌同声,渥鼎之形,包否之羞,以腼颜于众庶之右,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彼柄国者之说,不过曰分班奏事,或得以阴售其私。如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使其同进,必无异论。是说也,固柄臣之所便。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盖和同比周,正君子小人之辨。若皆君子,虽异论而同心;若皆小人,虽同词而异意。是以祖宗盛时,宰执多至八九人,少亦不下六七,更相可否,不为茍同。中兴省官,犹至五六。秦桧专国,则两府之贰各一。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或告以事权不专,反不若辞名居实,则无不统。久之,监惠民药局夏允中迎合风指,引王旦、吕夷简、文彦博故事,建平章军国事之策,执政哗然不平,此议中辍。后数年卒行之。然是时二府有宰相,有执政官也。迨嘉定而后,以相兼枢,又合而为一。夫以相兼枢,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此犹有说。而执政若皆兼佐二府,则更无分班者矣。何以参稽众论,各效己见乎?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
三曰复都堂旧典,以重省府。国朝盛时,以尚书为外省,受四方讼牒。置政事堂于禁中,为宰执聚会之地。凡有司之公见,府史之呈书,率合堂同席,佥议众决。日下画数刻,鸣钟会食,排马归第。然百年之间,未建私第,犹僦民居,往往距城回远。则出省之后,吏持文书走诸第,率多稽迟,或至漏泄。神宗皇帝病其若此,度地于关之西南,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将以严谨事机也。然而连墙接畛,謦咳相闻,则怙权营私之相,多谓不便。是以偃然私第,不恤同列,蔡京以来相承皆尔。南渡草创,三省密院合为一所,宰执会议,日至三四。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人已议之。其后虽建诸府,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至韩侂胄以万寿观使窃弄威权,事多牵制。自平章后,三日一入堂,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方宣押赴堂之明日,非入堂日分,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宰执始至堂,无门焉者,陈自强误加何问,从者答曰:「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自强始怃然以觉,摇手呿口曰:「勿言勿言」。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一吏不住省者,当时宰执盖创见也。乃自近岁养疴不出,视为常事。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犹不过数月。而五六年间,威势已成,遂至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笫,人莫知其存亡。吁,四海之内,能言之类至众也,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其上无人主,旁无同列,下无百官士民,此安石、京、桧,侂胄之所不敢,亦已甚矣!今圣化更新,已事固不待论,重惟旧制若此,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
〔贴黄〕秦桧私第后以为德寿宫,臣不及见。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以天庆观为朝士候谒商贿之地,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至于近世,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四明之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今君臣论道之初,首鉴此弊,若真意实德,持之悠久,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四曰复侍从旧典,以求忠告。国朝侍从之官,自大观文至待制,非一职也。而责之论思献纳,其意则同。给事、中舍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此不待论。而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熙宁诏书,责从臣之不言。司马光辞副枢,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是以立储副,正宫闱,议濮园,争新法,辨河防,论边事,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南渡以后,此风未泯也。绍兴虏使之来,张焘、晏复、魏矼、张九成、曾开、李弥逊、梁汝嘉、楼炤、苏符、萧振,皆以侍从争之。于是自副、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枢属,论奏踵至。兴、隆、乾道间,用龙大渊、曾觌,如周必大、张震、龚茂良诸贤,皆有论列。孝皇始虽不纳,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乾道用张说,张栻以侍讲上疏,范成大以西掖封还词头,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至于台谏,交章争之。韩侂胄之始,罗点、楼钥、徐谊、彭龟年、林大中、章颖、邓驲诸贤,皆以近臣首婴其锋。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事丞吕祖俭,下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凡六士,及吕祖泰等,皆群起而攻之。于是宰执从官以下,中外之得罪者,不下五十馀人。乾淳馀泽之未泯,其功盖如此。自庆元二年以后,士气顿索,习成喑哑。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惟徐邦宪自处州召还,力陈弥兵之说,朝奏暮黜。台官徐楠从而抨之,执政如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此皆臣所目击。臣虽不足数,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呜呼,国之大事,而此三人之外,更无一人言者。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而为权燄所挫,消铄骫骳,一至于此!其后既降诏出师,事大责重,侂胄虑谤之归己也,因李壁之请,令侍从、台谏、三衙、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自此诏一下,诸臣不容依违,然后手足呈露,显然为附和之说。其不谓然者,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士气益可想见。嘉定以来,号为更化,不此之监,抑又甚焉。至使士大夫嘲侮,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献纳云者,讥其以货取也,臣实耻之。今大明丽天,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亲近之臣,必不踵承陋习,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
五曰复经筵旧典,以熙圣学。国朝经筵之制,虽启于国初,而岁增月益,至中叶而益备。其资望之当入,如晏殊、富弼、孙奭、范镇、李淑、宋祁、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刘敞、苏轼之俦,此不待赘赞,亦未容殚举。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则不问其资历,必师席以处之,不惮其难致,必尽礼以延之。如吕希哲、司马康、杨时,自小官而说书;范祖禹,张栻、朱熹,由庶僚而侍讲;程颢、尹焞,则又以布衣而特命。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不在兹选。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盖虑讲官多陈古谊,则必非时政;人主多知经史,则必疏小人。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不知此等职事,非尝从事于学者,何可强而能?且《易》之书,辞变象占乃其纲领,繇彖爻象之辞,画为爻位虚之别,互反龙飞之说,乘承比应之例,亦安可以不知?一有不知,则义理阙焉。《书》以明帝王经世之规,《诗》以观王政废兴之由,《礼》以识世道污隆之变,《春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自非亲师取友,强学审问,明辨力行之人,曷称兹选?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辞之著见,于观摩丽习之间,有薰陶渐渍之益。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其如祖宗故事,先贤出处,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然而有一事而异载,一人而多说者,若无博见多识之功,亦非仓卒可通。乃自数十年来,是官也夫人而可为。陛下天资高明,试以十年间所用者,人人而思之,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人之邪正。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今乃在殊、弼、修、光、颐、焞、熹、栻之选,则其玩岁愒日,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从可知矣。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朝夕所与讲诵者,必极一时之选,更惟博访而明辨之。
〔贴黄〕臣昔岁闻之道路,陛下听政之暇,时以词翰自娱。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亦无几人,况其大者乎!所谓大者,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朝夕所讲者何学,自修身齐家、涖朝政官、分土授田、建学制赋,其规模制度,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精粗详略为何如。既有以见乎此矣,又必审问精细,明辨笃行,如生乎其时,立乎其位,以与圣贤相周旋,则持之不怠,尧舜不难至也。若徒分章析句,为诵说词章之资,则年盛气强,尤可勉而能。迨其久也,志不能以帅气,则志亦随其气而靡,此最为讲学之要。愚臣出位儳言,仰乞睿照。
六曰复台谏旧典,以公黜陟。国朝台谏官之制,平居未尝相见,论事不相为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故台臣论事,谏官不以为然;谏官论事,而台臣以不言罢者,时时有之。至靖康间,李光、冯澥之争,犹存此意。中兴以来,台谏官所居,别为六宅,而合为一门,得以邻墙往来,大戾故典。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欲其各尽己见,不相为谋。自秦桧专政,台谏除授,悉由密启,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总号台谏,职分无别,故显为朋比,而人不以为异。迨淳、绍间,虽间有一二人,如胡晋臣在南榻,刘光祖居殿中,皆尝排谏官而去之。然旧典久湮,士大夫反相惊怪。侂胄踵秦之辙,如出一轨。自先帝初政,吴猎与刘德秀同入台,一薰一莸,命自中出,人已知事势之异。重以韩氏日盛,接助德秀,同时善类,一网打尽。由是台谏皆用私人,或明示风指,或迎合时意,公论拂郁,朝纲纷扰。先帝旋亦悔悟,凡前日废逐之人,至泰、禧之间而尚存者,以次收用。于是道学之论息,而恢复之说兴。是时以臣所见,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守臣,不尽与闻也。自侂胄之殛,号曰更化,而犹存旧台谏二人,黄畴若、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使之攻韩党以赎过,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其后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及论事之时,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后,兑易更换,率至月末,风者不以为怪,论者不以为耻。及其后也,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臣始疑之,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昨所论洪咨夔、胡梦昱,乃府第付出全文」。审如诸人之言,则又出于呈稿之外。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盖鹰犬之博鸟兽,乃其性然,非以求悦于人也,而台谏徇人忘己,则非性之所安,何鹰犬之可拟乎?今亲政之初,亲擢台谏,一扫旧习,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
〔贴黄〕臣每见四十年间,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贪污狼籍之状,人人能言之,朝廷亦明知之。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所劾之人,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夫既鹰犬之不若,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摧抑善类,久而不复,盖害政之大者。欲乞断自圣意,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误废之人,委官置局,抽索前后奏牍,从公讨论,速与改正。其给事封駮不当,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并合一体讨论,改正施行。
〔贴黄〕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泛称臣僚。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各出台谏姓名,庶几播之四方,书之史册,善恶邪正,各有所归,然后言者莫敢妄言,伏乞睿照施行。
七曰复制诰旧典,以谨命令。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名号纷纷,不可殚述。大抵内制之臣,自大诏令、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凡册拜之事,召入面谕,有当奏禀,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旋为增损,以合旧制。乘舆行幸,则侍从以备顾问,有请对则不隔班,有奏则事用榜子,关白三省密院,则合用咨报而不名。所以号曰内相者,得与人主上下古今,宣猷出令,其重盖如此。外制之臣分治六房,掌行命令,随房当制。凡事有失当,得以论奏封駮。每旦诣省,即紫微阁下草制,俟宰执出堂,始得下直。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当宰执将出堂之时,敞立马却坐,一挥九制。夫敞非以矜能衒敏也,故事,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虽追命赠禭之制,亦不踰日也。自中兴多故,始有不候受告,先次供职之命。因循日久,习为故常,大失命官之初意。迨四十年来,则事日益异,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外制失之后,凡皆牵制于柄臣,而不得施其为。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如王德谦、苏师旦节钺之除,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未宣锁前先呈制草。其馀制诰亦莫不然。至于近岁,又非前比,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或经宰相涂改,取其一为宣布,裁其一为答诏,相承既久,而人不为异。此内制失之先也。其为外制者,既得词头,旋营假手。臣所见于泰、禧者,犹有五日十日之限。至于近岁,愆期已甚。凡在迩列,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外之监司帅守,则有已及一考,而犹带新除者。呜呼,王言惟作命,一词之出,雷厉风飞。盖纪纲之悠系,而可以牵制拘挛,视为文具乎?虽然,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若内制之不时请对,夜直宣召,外制之駮正除授,封还词头,非夫蕴刚大之气,负渊源之学者,不能居此,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今圣化重新,此亦更张之要者,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
八曰复听言旧典,以通下情。祖宗盛时,受朝决事,或至日午。其有奏事已久,馀班不能悉引,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或辅臣未退,亦赐食殿门,食已再坐,复引馀班。仁宗之初,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累朝相承,率用此道。所谓宰辅宣召,侍从论思,经筵留身,翰苑夜对,二史直前,群臣召归,百官转对、轮对,监司帅守见辞,三馆封章,小臣特引,臣民扣匦,太学生伏阙,外臣附驿,京局发马递铺,盖无一日而不可对,无一人而不可言,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共天命而敕时几也。自秦、韩柄国,视神气如奁箧中物,占吝把握,惟惧人之有言。虽日引二班,犹多隔下,每朝奏对,率盖辰初。号为近侍之官,未尝获侍宴閒,从容献纳,欲陈己见,先白閤门。虽以经筵讲读之官,犹先期问有无奏事。二史虽听直前,亦关閤门,乃敢进对。其在二班之数者,则又姑为具文,以求茍免。职事官或当轮对,非以迁除为辞,必以托疾在告。夫所谓脩德,所谓讲学,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今更相告语曰:「第言脩德讲学,则号为正大,实无拂于时政;第攻上身,则外示讦直,实无忤于时宰」。呜呼,士气之坏,一至于此!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检鼓院受书,犹得以自献。而数十年间,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或真决械遣,或羁之岭外,或毙之途中,或付之不报,或中以他事,由是竞相惩创,久郁不伸。检鼓院虽设匦,而不问几事,必诘所言。又至擅发奏御之封,以审其实,必不涉谤讪,乃与投进。或拒之不听,则批之曰「不受」。此何理也?其幸而得达,犹虽旬日以待处分,若得放罪之命,则大喜过望。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编窜他州,皆未可知也。今陛下亲政之初,导人使谏,乃当务之至急者。乞断自圣意,检举而施行之。
〔贴黄〕臣窃见集议之制,所以合众知,尽下情。自周汉以来,最为良法。乃自近岁,禀听宰相风指,立为一说。衣冠虽集于台省,而未闻反覆辩论,更相是非,率是决于一夫之手,使吏钳纸书名而去。此一当复还旧典,以一洗具文之陋,伏乞睿照。
九曰复三衙旧典,以强本朝。国朝三衙之制,自艺祖开基,监观前代,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为数凡十馀万,所以强干弱支,藩王室,重京师之要道也。中叶以降,习为骄惰,至崇、观而滋甚。高俅以恩被遇,则纪律尽弛,仅存三万人。靖康之祸,京师削弱,夷狄凭陵,盖基于此。中兴以来,首监前辙,既严其选,又谨所操。虽艰难多故之时,而辛企宗、王𤫉之骄蹇,不废典刑。孝宗初,殿帅王琪奉使两淮,荐和州教授刘甄夫。孝宗将召之,刘琪、王炎时在枢府,呼吏作头引,追至都堂责励状。既而瞷知琪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帝虽全宥,琪竟坐此鑴罢。乃知先朝之待三衙,其严如此。韩侂胄未遇,率从吴曦假贷,或又因之以进,假殿帅以酬私恩。曦请将西帅,侂胄不敢违。既又以郭倪、郭杲继之,无非庸駮之人。嘉定以来,所当尽鉴其弊。而或以资浅望轻,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夏震倚之以济国事,犹可言也。彭辂遣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会相以母忧去,琸敏于转移,易为赙赠。吊问既速,赙赠亦厚,琸又矫词,直谓辂遣令听役受事,于是步随故相,往来山中,供土木之功。辂之领岩卫,琸之为将帅,实基于此。至于用偾军之冯榯,则物论莫不惊怪。盖奴才又下于辂,但能刻剥将士,以供苞苴,岁时馈献各有常,知有冰山可依耳,不恤其他。郁攸事虐,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虽宗庙朝廷,恝乎其不恤也。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皆报私恩,固权势。嘉定以来之所用,皆以供厮役,征贿赂,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今圣化更新,必已用当其才,更惟谨之重之。
〔贴黄〕臣近见邸报,冯榯靖州安置。榯得罪于宗庙,不肆之市朝,不籍其赀产,已为佚罚。若靖州者,虽曰陋邦,实号乐土。且靖之字义,为谋为治,有自靖自献之意。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不当以污此土,伏乞睿照。
十曰复制阃旧典,以出私意。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以牧守易藩镇,以诗书易干戈。百年之间,虽间有疆埸之虞,而绝无萧墙之患。则以国势虽弱,而民心不摇,盖圣祖神宗,立纲常,厚伦理,以端本澄源于上,先正大老别贤佞,明义利,以植经陈纪于下,不聚歛以拔根本,不黩武以启戎奸。立国之规若此,其形虽弱,其本则强。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王安石得政,首以富国强兵自任,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府库既充,遣其丑类南征西伐,劳人费财,以奉空虚之地,张皇捷音,掩匿败报,以欺人主。卒之丧师失律,震惊乘舆。章惇、蔡京、王黼、童贯,循袭故智,结怨西北。卒之弃信背盟,以开狄难,渡江航海,久而后定。秦桧身履其事,则又乘高皇厌兵,两宫念归,遂又割地奉雠,为邀挟国家之良图。十有八年之间,操持人主,芟夷善类,得以全躯于牖下。韩侂胄既盗威柄,出入禁中,自恭淑皇后上仙,虑其不能以久,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连年遣使,率以同己者为之,皆谓金鞑相持,遗黎内附,若乘机进取,可以尽复故疆。盛夏兴师,仅至符离,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侂胄乃欲歛兵遣使,则已不可得。迨郭倬授首,郭倪离心,皇黼斌、李奕、李爽败衄相继,吴曦畏死,附虏为乱,乃速议讲解,则万里边面,莽为丘虚,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史弥远密赞先帝,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其说不得不出于和。然而中原溃裂,和未能久,而山东、河北、关陕之人归疆请吏,无岁无之。其在襄阳、蜀口者,号曰约回而实杀之。惟山东之民蜂屯蚁聚,势不可却,于是不得已而纳之。纳之则当思以处之,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遣郑损制阃,而李全却之,改畀诸国,全又杀之。乃使徐晞稷、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至于甚不可忍,然后遣刘琸图之。图之不得,而衅隙日开,至于盐城之难,可谓极矣。故相尚欲掩遏调护,或咎其昏闇,或讥其畏怯。臣以西事观之,则不过为固位计耳。自董居谊帅蜀,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大才重贻虏帅,而大言于中朝外梱,保无边患。一旦虏乘虚深入,大才忧惧而死。居谊仓皇度剑,尚守密院风指,显然下令,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于是虏可以攻我,而我不可以袭虏。外三关既失,藩篱决坏,外讧内猘,不得已而用安丙、崔与之。虽或死或病,皆不能久,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会郑损、李全所不欲,乃敢命帅蜀,谕令降附,弃险要,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周如渊固守其说,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吾地,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我使王良能、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督兴元帅。人心既愤,鞑骑横行十七州,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赖天心悔祸,虏自引去。人莫不咎如渊之闇,而不知弥远实使之。呜呼,推董居谊、郑损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而弥远患失之心,路人所共知矣。今皇明洞照,固已不待臣言,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
〔贴黄〕自故相钳制中外,事无大小,或用私书,或用申状,惟不得奏闻。故四方有败,无由上达。许奕尝奏边事,张方尝上封章,皆被台谏论列。如此等类,尚多有之。欲乞睿旨,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径达圣聪,以防壅蔽,海内幸甚!
右件十事,臣既先引旧典,次陈时弊,为陛下一熟数于前,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请终言之。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莫过于元祐。曩者陛下即位之初,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为陛下言之。是时宰相则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政府则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台谏苏辙、孙宽、梁焘、范祖禹、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翰苑则苏轼,词掖则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经筵讲读官则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说书则程颐。以元年例之,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臣不复悉数。臣开陈至此,陛下玉音宣谕云:「元祐人才如此」。臣思面奏,此今日用人之法,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且未闻其他,只如苏轼在翰苑,程颐在经筵,如此等类,断断不可易。陛下再三颔之。臣谓陛下闻之,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类多私昵之人,无一满人意者。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视其官以量其才,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
〔贴黄〕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调亭之说入,已非前日之元祐。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徽宗皇帝之初,登用群贤,如任伯雨、陈瓘、龚夬、邹浩、江公望等,凡十有三人,列之要路。以伯雨一人,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馀人可知。元凶钜恶如章惇、蔡卞诸人,悉疏其恶而窜徙之,天下以为小仁宗,此徽宗初志也。自邓洵武《爱莫助之》之图进,曾不一年,召蔡京为相,尽反前事,旦异晡改,以极于乱。嘉定号为更化,然自元年十月以后,召用之人才未尽至,故相以忧去。台谏虑贤者之皆至,则故相不得夺情也,于是扫除异论,示明意向,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陛下初政之美,亦仅及半年而变。天下之理,茍非本以纯忱,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未有能久者。此皆今日之所当鉴,伏乞睿照。
虽然,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更为陛下索陈之。且哲宗皇帝自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其自改元而后,则反不逮前。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方今亲政,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臣尝即是言以求之,呜呼,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绍圣亲政之后,首相章惇,继以李清臣、邓温伯、蔡卞、曾布登二府,而司马光、吕公著以下诸贤,世所谓君子也,死者追责,生者贬窜。明年而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又明年而隆祐皇后自中宫退居瑶华。于是熙、丰之政事尽复,元祐之党人皆黜,是非易位,纷纷累年,卒启夷狄乱华之祸。自今考其致祸之因,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方元祐极盛之日,昭怀以色被遇。然以宣仁临之于上,众君子持之于下,未敢肆也。开封求乳媪之事,正论哗然攻之。群贤何所利于此?不过为哲庙正本原,保主命之计。而不此之察,内怀不平,一旦始临万机,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人主听之,宫闱主之,而前日正人端士,六七年间无一存者。乃知入无法家拂士,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实为治乱安危之候。祖禹之言,诚有以见乎此矣。方今宫掖事秘,臣在万里外,无由知之。第以绍圣亲政观之,诚见夫古今治乱,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宫中服三年之丧,以丧制未除,必非酣酒娱色之时。然臣之过忧,将恐深居穆清,独揽威柄,君臣势隔,中外情疏,脱有凭怙恩宠,揣摩意向,假托声势者,陛下焉得而察之?除丧之后,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所忧又不止于今日。夫权不移于大臣,固宗社之幸;万一移于宫掖,移于阉寺,移于嬖幸,移于姻戚,则当是时也,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更愿陛下反覆究图,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以隳十年静养之功,以孤四海听诏之望,实社稷灵长之幸。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不谓诸臣继亦有言,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非可以强合者。而当时言者朱端常、莫泽、李知孝、梁成大诸人,乃以此间君臣之合,疏骨肉之亲。臣虽独遭重谴,不复自辨,以羞当世之士。臣今幸而生返,尚不知惩创,欲为陛下终言之。又虑人心所同,一开其端,言者不已,益重臣过。故臣不敢复言,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断自圣心,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此忠于事陛下者也;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此不忠于陛下者也。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则当思其言而行之;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则当咎其言而反之。伏乞睿照。
〔贴黄〕臣既书此奏,未遣行间,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于兴元置司,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溃军出没,残寇往来,城郭人民,十无一二,虽隶王土,徒存郡名。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故守臣尚拘资格,制帅乃在极边,多事之时,疑不若此。兼照得授钺制阃,所当专属,若分职授事,委寄不专,必多牵制,有妨缓急。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亦非事体所宜。欲乞圣慈更谕大臣,申加裁度施行。
与董丞相书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九三、《秋崖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安徽省黄山市祁门县
某仰惟岩廊峻极,礼绝百僚,下土虮虱之微,惟有屏息,岂敢以凡笔陋墨尘滓太清!而山林之日长,未尝得望符采,平生本末有不得不略陈于宰衡之下,惟钧慈其垂听焉。某起于草茅,与世落落,在督府则以忤同幕归,在庐山则以怒邻梱徙,在邵武则以劾巡属罢。某虽至愚,亦岂欲其至此?性有倖直之累,学无涵养之功,执而不通,每每妄发,然亦不过争公事耳。独邵武之斥,有足慨叹。属邑建宁县因有追胥峒顽群辈而劫敚之,敢弄锄梃,某既绳治,随已帖息。推原本始,则一小小寄居实为囊橐。某以为此而不治乱也,乃具按劾,不知何者章格不下。某非才守垒如此,则何颜以见吏民?自劾归田,得请而罢,一斥不复,五年于兹。中间当国者履斋擢之进士第,座主也,独此荐为文字官,知己也,然犹自信薄命,未尝敢有非意之干。乃今天地开除,真儒柱石,某徒为耕夫耘子相贺于田,而光范无某之三黜,翘材无某之一迹,某虽欲囿于陶铸,其不惧谴斥而辄有请耶?不图赞化之初,亦在起废之数。恭惟此意,对越在天,古风寂寥,忽见今日。某谨具启事一通,惟经纶之暇略赐览观。某老矣无能,非以受恩为喜,而以受知为喜。盖不请而与之,虽万钟之重,于造化为大公;不请而得之,虽一介之微,于么么为大荣。不腆芜陋之辞,固非为己私谢,而为天下贺也,某而后知所归矣。
先大夫薛公圹铭 南宋 · 薛阐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六五、光绪《奉化县志》卷三五
先君朝散大夫、新通判扬州军州兼管内劝农营田事、赐绯,姓薛,讳师曾,字与参,世为明之鄞人,明今升庆元府。曾祖讳朋龟,朝奉大夫、知衡州,赠正议大夫;妣王氏,硕人。祖讳居实,朝请大夫、直秘阁、淮东安抚、知扬州,赠中大夫;妣朱氏,太令人。考讳扬祖,朝奉大夫、刑部郎中、赠中奉大夫;妣蒋氏、汪氏,并恭人。先君生于庆元丙辰三月十二日酉时。嘉定十三年以刑郎致仕恩补将仕郎;十五年中吏部铨,调绍兴府上虞县尉;十六年循修职郎;十七年,今上登极恩,循从事郎。宝庆二年,循文林郎;三年循儒林郎,调处州录事参军。丁内艰,服阕,调徽州岩寺镇。绍定三年循承直郎。端平改元,监行在榷货务门。淳祐元年,特差签书淮南节度判官厅公事;三年,以考举及格改通直郎、知常州无锡县;五年,封奉议郎;八年,监行在左藏西库;十年,转承议郎,六月,转朝奉郎;十一年,通判台州,改平江、镇江、九江,皆不赴;十二年,封朝散郎。宝祐改元,充行在点检酒所主管文字;二年,转朝请郎;三年,主管建康府崇禧观;四年,转朝奉大夫;五年,通判扬州;六年,封朝散大夫,及瓜,而以病告,至九月十九日酉时卒于正寝,享年六十有三。呜呼痛哉!娶同里厉氏,封宜人,先五年殁,葬于奉化县忠义乡双谷山之原。子男二:阐,将仕郎;次岩,幼为先伯父儒林后。女一,顺之,适外甥太学待省进士杨应翔。孙男二:登秀,辰秀。孙女一,谦之。阐不孝,将以景定庚申七月壬辰奉柩合宜人厉氏之兆,方请铭当世大手笔。葬日薄,先摭世系、历官岁月,臧诸圹。孤哀子阐泣血谨识。表弟大中大夫、集英殿修撰、知太平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节制屯戍军马、鄞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高衡孙填讳,陈洪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