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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议定列侯功次 西汉 · 陈平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丞相臣平言:谨与绛侯臣勃、曲周侯臣商、颍阴侯臣婴、安国侯臣陵等议,列侯幸得赐餐钱奉邑,陛下加惠,以功次定朝位,臣请臧高庙(《汉书·高后纪》,二年:诏差次列侯功,其与列侯议定奏之,丞相臣平云云,奏可。)。
遣灌婴击匈奴诏(文帝三年五月) 西汉 · 汉文帝
出处:全汉文 卷一
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无侵害边境,所以谕遗匈奴甚厚。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地,非常故。往来入塞,捕杀吏卒,殴侵上郡,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陵轹边吏入盗,甚骜无道,非约也。其发边吏车骑八万诣高奴,遣丞相灌婴将击右贤王(《汉书·匈奴传》)。
贤良文学对策 西汉 · 晁错
出处:全汉文 卷十八
平阳侯臣窋、汝阴侯臣灶、颍阴侯臣何、廷尉臣宜昌、陇西太守臣昆邪,所选贤良太子家令臣错,昧死再拜言:臣窃闻古之贤主,莫不求贤以为辅翼,故黄帝得力牧而为五帝先,大禹得咎繇而为三王祖,齐桓得管子而为五伯长。今陛下讲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退托于不明,以求贤良,让之至也。臣窃观上世之传,若高皇帝之建功业,陛下之德厚而得贤佐,皆有司之所览,刻于玉版,藏于金匮,历之春秋,纪之后世,为帝者祖宗,与天地相终。今臣窋等乃以臣错充赋,甚不称明诏求贤之意。臣错草茅臣,亡识知,昧死上愚对,曰:
诏策曰「明于国家大体」,愚臣窃以古之五帝明之。臣闻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处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动静上配天,下顺地,中得人。故众生之类,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载也;烛以光明,亡偏异也;德上及飞鸟,下至水虫,草木诸产,皆被其泽。然后阴阳调,四时节,日月光,风雨时,膏露降,五谷孰,祅孽灭,贼气息,民不疾疫,河出图,洛出书,神龙至,凤鸟翔,德泽满天下,灵光施四海。此谓配天地,治国大体之功也。
诏策曰「通于人事终始」,愚臣窃以古之三王明之。臣闻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人情莫不欲寿,三王生而不伤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也。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取人以已,内恕及人。情之所恶,不以强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乐其政,归其德,望之若父母,从之若流水;百姓和亲,国家安宁,名位不失,施及后世。此明于人情终始之功也。
诏策曰「直言极谏」,愚臣窃以五伯之臣明之。臣闻五伯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五伯之佐之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诬,奉法令不容私,尽心力不敢矜,遭患难不避死,见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不以亡能居尊显之位。自行若此,可谓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伤众而为之机陷也,以之兴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乱也。其行赏也,非虚取民财,妄予人也,以劝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赏厚,功少者赏薄。如此,敛民财以顾其功,而民不恨者,知与而安己也。其行罚也,非以忿怒妄诛而从暴心也,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国者也。故罪大者罚重,罪小者罚轻。如此,民虽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罚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谓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请而更之,不以伤民;主行之暴者,逆而复之,不以伤国。救主之失,补主之过,扬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内亡邪辟之行,外亡骞污之名。事君若此,可谓直言极谏之士矣。此五伯之所以德匡天下,威正诸侯,功业甚美,名声章明。举天下之贤主,五伯与焉,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极谏,补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众,威武之重,德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势,万万于五伯,而赐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识陛下之高明而奉承之!
诏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愚臣窃以秦事明之。臣闻秦始并天下之时,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然功力不迟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财用足,民利战。其所与并者六国,六国者,臣主皆不肖,谋不辑,民不用,故当此之时,秦最富强。夫国富强而邻国乱者,帝王之资也,故秦能兼六国,立为天子。当此之时,三王之功,不能进焉。及其末涂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谗贼;宫室过度,耆欲亡极,民力罢尽,赋敛不节;矜奋自贤,群臣恐谀,骄溢纵恣,不顾患祸;妄赏以随喜意,妄诛以快怒心,法令烦憯,刑罚暴酷,轻绝人命,身自射杀;天下寒心,莫安其处。奸邪之吏,乘其乱法,以成其威,狱官主断,生杀自恣。上下瓦解,各自为制。秦始乱之时,吏之所先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亲疏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人有走心。陈胜先倡,天下大溃,绝祀亡世,为异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万民,绝秦之迹,除其乱法;躬亲本事,废去淫末;除苛解娆,宽大爱人;肉刑不用,罪人亡帑;非谤不治,铸钱者除;通关去塞,不孽诸侯;宾礼长老,爱恤少孤;罪人有期,后宫出嫁;尊赐孝悌,农民不租;明诏军师,爱士大夫;求进方正,废退奸邪;除去阴刑,害民者诛;忧劳百姓,列侯就都;亲耕节用,视民不奢。所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易故,以安海内者,大功数十,皆上世之所难及,陛下行之,道纯德厚,元元之民幸矣。
诏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当之。
诏策曰「悉陈其志,幸毋有所隐」,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伯不及其臣,则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遗,而圣贤不废也,故各当其世而立功德焉。传曰「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待,能明其世者,谓之天子」,此之谓也。窃闻战不胜者易其地,民贫穷者变其业。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资财不下五帝,临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盗贼不衰,边竟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亲,而待群臣也。今执事之臣,皆天下之选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亲,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窃恐神明之遗也。日损一日,岁亡一岁,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于天下,以传万世,愚臣不自度量,窃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财择(《汉书·晁错传》)。
上疏陈政事 西汉 · 贾谊
出处:全汉文 卷十五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
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奴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礼》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纲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达,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日中必蔧,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淆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仅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馀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征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叛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尰。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尰也,又苦蹠戾。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病尰也,又苦蹠戾。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势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后汉·西域传》注引作缯彩)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得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窃料匈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闲中,是故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锄,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蹶六国,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德从天下。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然其遗风馀俗,犹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馀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管子愚人也则可,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有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上不疑惑!此业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夏为天子,十有馀世,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馀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馀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德义;师,道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因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择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学者,所学之官也。《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逾矣;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习与智长,故切而不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趋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食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又曰:「前车覆,后车诫」。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时务也。
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或道之以德教,或驱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驱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馀岁则大败。此亡它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雠,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验邪!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谕也。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迫乎?廉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
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亡耻,奊诟亡节,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俱亡耻,俱苟安,则主上最病。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闻谴何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自喜,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圄扡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汉书·贾谊传》:是时匈奴强侵边,天下初定,制度疏阔,诸侯王僭拟地过古制。淮南、济北王皆为逆诛。谊数上疏陈政事,多所欲匡建,其大略云云。)。
移书让太常博士 西汉末 · 刘歆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一、全汉文 卷四十、文选卷四十三
歆亲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诗逸礼古文尚书,皆列于学官。哀帝令歆与五经博士讲论其议,诸儒博士或不肯置对,歆因移书太常博士责让之曰: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兴,圣帝明王,累起相袭,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礼乐不正,道之难全也如此。是故孔子忧道不行,历国应聘,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乃得其所。修易序书,制作春秋,以记帝王之道。及夫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卒而大义乖;重遭战国,弃笾豆之礼,理军旅之阵,孔氏之道抑,而孙吴之术兴。陵夷至于暴秦,焚经书,杀儒士,设挟书之法,行是古之罪,道术由此遂灭。汉兴,去圣帝明王遐远,仲尼之道又绝,法度无所因袭。时独有一叔孙通,略定礼仪。天下惟有易卜,未有他书。至于孝惠之世,乃除挟书之律,然公卿大臣绛灌之属,咸介冑武夫,莫以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错,从伏生受尚书。尚书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绝,今其书见在,时师传读而已。诗始萌芽,天下众书,往往颇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在朝之儒,唯贾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后邹鲁梁赵,颇有诗礼春秋先师,皆出于建元之间。当此之时,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赞之。故诏书曰:礼坏乐崩,书缺简脱,朕甚闵焉。时汉兴已七八十年,离于全经固以远矣。及鲁恭王坏孔子宅,欲以为宫,而得古文于坏壁之中,逸礼有三十九篇,书十六篇,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遭巫蛊仓卒之难,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脩,皆古文旧书,多者二十馀通,藏于秘府,伏而未发。孝成皇帝悯学残文缺,稍离其真,乃陈发秘藏,校理旧文,得此三事,以考学官所传经,或脱简,或脱编。博问人间,则有鲁国桓公、赵国贯公、胶东庸生之遗学与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识者之所叹慜,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缀学之士,不思废绝之阙,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至于国家将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幽冥而莫知其原。犹欲保残守缺,挟恐见破之私意,而亡从善服义之公心。或怀疾妒,不考情实,雷同相从,随声是非,抑此三学,以尚书为不备,谓左氏不传春秋,岂不哀哉!今圣上德通神明,继统扬业,亦悯此文教错乱,学士若兹,虽深照其情,犹依违谦让,乐与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诏,试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旨衔命,将以辅弱扶微,与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废遗。今则不然,深闭固距而不肯试,猥以不诵绝之,欲以杜塞馀道,绝灭微学。夫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此乃众庶之所为耳,非所望于士君子也。且此数家之事,皆先帝所亲论,今上所考视,其为古文旧书,皆有徵验,内外相应,岂苟而已哉!夫礼失求之于野,古文不犹愈于野乎!往者博士,书有欧阳,春秋公羊,易则施孟,然孝宣帝犹复广立谷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义虽相反,犹并置之。何则?与其过而废之,宁过而立之。传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志其大者,不贤者志其小者。今此数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义,岂可偏绝哉?若必专己守残,党同门,妒道真,违明诏,失圣意,以陷于文吏之议,甚为二三君子不取也。
湓城井铭 汉 · 阙名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七
颍阴侯所开,三百年当塞。不满百年,为当运者所开(《御览》一百八十九引《浔阳记》:湓城,汉灌婴所筑。孙权经此,自立标井上,掘得井铭。权忻以为瑞井。江中风浪,井水辄动。)。
十八侯铭 其九 将军颍阳侯灌婴 东汉 · 班固
四言诗 押阳韵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二十六
煌煌将军,辅汉久长。
威震吕氏,奸恶不扬。
寇攘殄尽,躬迎代王。
功显帝室,万世益章。
政论 其一 东汉 · 崔寔
出处:全后汉文 卷四十六
谨案:《隋志·法家》,《正论》五卷,汉大尚书崔寔撰。《旧唐志》,《政论》五卷。《意林》亦五卷。《新唐志》作六卷。各书引见,或作《政论》,或作《正论》,又作《本论》,止是一书。寔字子真,一名台,字元始,涿郡安平人。高祖篆,祖颎,父瑗,范《史》皆有传。寔好典籍,桓帝初为郎,后拜议郎,与边韶、延笃等著作东观。出为五原太守,征拜议郎,复与诸儒博士杂定《五经》。拜辽东太守,母卒归葬。服竟,召拜尚书,以世方阻乱,称疾不视事,免归。建宁中卒。寔明于政体,吏才有余,论当世便事数十条,指切时要,言辨而确。范《史》论曰:「寔之《政论》,言当世理乱,虽痛心错之徒不能过也。」「其书成于守辽东后,故有「仆前为五原太守」及「今辽东耕犁」云云。本传系于桓帝初除为郎时,未得其实。其本北宋时已佚失,故《崇文总目》不著录,《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亦无之。《通志略》载有六卷,虚列书名,不足据。今从《群书治要》写出七篇,从本传及《通典》各写出一篇,凡九篇,略依《意林》次第之。刺取各书引见,校补讹脱,定著一卷。其畸零短段三十事不能成篇者,载于卷末。《治要》专取精实,而腴语美词,芟除净尽。然于当时积弊,已胪列无遗。治乱兴亡,古今一轨,本传引仲长统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诚哉是言也。嘉庆十九年龙集甲戌六月十五日。
自尧、舜之帝,汤、武之王,皆赖明哲之佐,博物之臣。故皋陶陈谟而唐、虞以兴,伊、箕作训而殷,周用隆。及继体之君,欲立中兴之功者,曷尝不赖贤哲之谋乎!凡天下之所以不治者,常由世主承平日久,俗渐弊而不寤,政浸衰而不改,习乱安危,逸不自睹。或荒耽嗜欲,不恤万机;或耳蔽箴诲,厌伪忽真;或犹豫岐路,莫适所从;或见信之佐,括囊守禄;或疏远之臣,言以贱废。是以王纲纵驰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且守文之君,继陵迟之绪,譬诸乘弊车矣。当(《意林》作「若能」)求巧工,使辑(《意林》作「葺」)治之,折则接之,缓则楔(本作「契」,从《意林》改之)之,补琢换易,可复为新。新新不已,用之无穷。若遂不治,因而乘之,摧拉捌裂,亦无可奈何矣。若武丁之获傅说,宣王之得申甫是则其巧工也。今朝廷以圣哲之姿,龙飞天衢,大臣辅政,将成断金,诚宜有以满天下之望,称兆民之心。年谷丰稔风俗未乂(此二语上下疑有删节)。夫风俗者,国之脉诊(《御览》三百七十五作「胗」)也。年谷如其肥肤,肥肤虽和,而脉诊(年谷下十三字从《御览》补)不和,诚未足为休。《书》曰:「虽休勿休」。况不休而可休乎。自汉兴以来,三百五十余岁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风俗雕敝,人庶巧伪,百姓嚣然,咸复思中兴之救矣(「自汉兴」下四十字从本传补)。且济时拯世之术,岂必体尧蹈舜然后乃治哉?期于补绽决坏,枝柱邪倾,随形裁割,取时君所能行,要措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故圣人执权,遭时定制,步骤之差,各有云施(本传作「设」)。不强人以不能,背所急(本传作「背急切」)而慕所闻也。昔孝武皇帝策书曰:「三代不同法,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盖孔子对叶公以来远,哀公以临民,景公以节礼,非其不同,所急异务也。是以受命之君,每辄创制;中兴之主,亦匡时失。昔盘庚悯殷,迁都易民;周穆有阙,甫侯正刑(「是以受命」下三十五字从本传补)。然疾(疑有误。本传及《艺文类聚》五十二无此二字)俗人拘文牵古,不达权制,奇玮(本传、《艺文类聚》作「传」)所闻,简忽所见,策不见珍,计不见信。夫人既不知善之为头善,又将不知不善之为不善,乌足(本传、《艺文类聚》作「可」)与论国家之大事哉!故每有言事,颇合圣听者,或下群臣,令集议之,虽有可采,辄见掎夺。何者?其顽士暗于时权,安习所见,殆不知乐成,况可与虑始乎?心闪意舛,不知所云、则苟云率由旧章而已。其达者或矜名嫉(本传作「摈」)弃。虽稷、契复存,由(本传作「犹」)将困焉。斯贾生之所以排于绛、灌,吊屈子以摅其愤者也(旧作「以舒愤者也」,从本传改补)。夫以文帝之明,贾生之贤,绛、灌之忠,而有此患,况其余哉!况其余哉!且世主莫不愿得尼、轲之伦以为辅佐,卒然获之,未必珍也。自非题榜其面曰鲁孔丘、邹孟轲,殆必不见敬信。何以明其然也?此二者善己存于上矣。当时皆见薄贱,而莫能任用,困厄削逐,待放不追,劳辱勤瘁,为竖子所议笑,其故获也。夫淳淑(《意林》作「贞一」)之士,固不曲道以媚时,不诡行以邀名,耻乡原之誉,绝比周之党(「绝」字从《意林》补),必待题其面曰鲁仲尼、邹孟轲,不可得也(「必待」下十六字从《意林》补)。而世主凡君,明不能别异量之士,而适足受谮润之诉。前君既失之于古,后君又蹈之于今,是以命世之士,常抑于当时,而见思于后人(《意林》作「无不见思于后日」)。以往揆来,亦可容易?向使贤不肖相去,如泰山之与蚁垤,策谋得失相觉,如日月之与萤火,虽顽嚣之人,犹能察焉常患贤佞难别,是非倒纷,始相去如毫厘,而祸福差以千里,故圣君明主其犹慎之(《群书治要》)。
诗二首(广《文选》作见志诗。《诗纪》同。) 其二 东汉 · 郦炎
灵芝生河洲,动摇因洪波。
兰荣一何晚,严霜瘁其柯。
哀哉二芳草,不植太山阿。
文质道所贵,遭时用有嘉。
绛灌临衡宰,谓谊崇浮华。
贤才抑不用,远投荆南沙。
抱玉乘龙骥,不逢乐与和。
安得孔仲尼,为世陈四科(○《后汉书》郦炎传。风雅翼遗诗一。广《文选》九。《诗纪》三。又《类聚》八十一、《御览》五十六、九百八十三并引波、柯、阿三韵。《类聚》作兰诗。○逯案。动摇因洪波句。《御览》引因作困。于义为胜。)。
遗张纮书 东汉 · 孔融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八十三
闻大军西征,足下留镇。不有居者,谁守社稷?深固折衡,亦大勋也。无乃李广之气,仓发益怒,乐一当单于,以尽馀愤乎?南北并定,世将无事,孙叔投戈,绛、灌俎豆,亦在今日,但用离析,无缘会面,为愁叹耳。道有途清,相见岂复难哉(《吴志·张纮传》注引《吴书》)?
汉官仪上 其四十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四
将军,周官也。赵王以李牧为将军破秦,始受大名。王剪、灌婴并为之(《北堂书钞·设官部》)。
与袁术书议立刘虞为帝 东汉 · 乾馥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八十五
帝非孝灵子,欲依绛、灌诛废少主,迎立代王故事。
虞功德治行,华夏少二,当今公室枝属,皆莫能及。
昔光武去定王五世,以大司马领河北,耿弇、冯异劝即尊号,卒代更始。今刘公自恭王枝别,其数亦五,以大司马领幽州牧,此其与光武同。
谶云神人将在燕分。济阴男子王定得玉印,文曰「虞为天子」。又见两日出于代郡,谓虞当代立(并见《魏志·公孙瓒传》注引《吴书》。)。
对状 曹魏 · 毛玠
出处:全后汉文 卷九十四
臣闻萧生缢死,困于石显;贾子放外,谗在绛、灌,白起赐剑于杜邮,晁错致诛于东市,伍员绝命于吴都,斯数子者,或妒其前,或害其后。臣垂龆执简,累勤取官,职在机近,人事所窜,属臣以私,无势不绝,语臣以冤,无细不理。人情淫利,为法所禁。法禁于利,势能害之。青蝇横生,为臣所谤,谤臣之人,势不在他。昔王叔、陈生争正王廷。宣子平理,命举其契,是非有宜,曲直有所,《春秋》嘉焉。是以书之。臣不言此,无有时、人。说臣此言,必有徵要。乞蒙宣子之辨,而求王叔之对。若臣以曲闻,即刑之日,方之安驷之赠;赐剑之来,比之重赏之惠。谨以状对(《魏志·毛玠传》。)。
封朱灵为鄃侯诏延康元年 曹魏 · 曹丕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五
将军佐命先帝,典兵历年,威过方、邵,功逾绛、灌,图籍所美,何以加焉!朕受天命,帝有海内,元功之将,社稷之臣,皆朕所与同福同庆,传之无穷者也。今封鄃侯。富贵不归故乡,如夜行衣绣。若平常所志,愿勿难言(《魏志·徐晃传》注引《魏书》)。
表理张温 孙吴 · 骆统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十七
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置俊乂于宫朝。多士既受普笃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而温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然臣周旋之间,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密陈其理。
温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效褒贬之议。于是务势者妒其宠,争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也。
昔贾谊,至忠之臣也;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绛、灌一言,贾谊远退。何者?疾之者深,谮之者巧也。然而误闻于天下,失彰于后世,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温虽智非从横,武非虓虎,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辨,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若忍威烈以赦盛德,宥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丽观也。国家之于暨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
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国家不嫌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也。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也。但自错落,功不副言。然计其送兵,以比许晏,数之多少,温不减之,用之强羸,温不下之,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遗力也。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叙己情,亦使臣之道也。故孔子使邻国,则有私觌之礼;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见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温若誉礼,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显国美于异境,扬君命于他邦。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称随会于屈建,楚王孙圉之使于晋也。誉左史于赵鞅。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协原、康邪?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若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照群下之情,求万几之理,犹未易周也。固当听察群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仓卒之间,犹难即别,然以殿下之聪睿,察讲论之曲直,若潜神留思,纤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
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纳愚言于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吴志·张温传》)。
又对 曹魏 · 孙资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二
臣闻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唐虞之圣,凡所进用,明试以功。陈平初事汉祖,绛灌等谤平有受金盗嫂之罪。周勃以吹箫引强,始事高祖,亦未知名也;高祖察其行迹,然后知可付以大事。霍光给事中二十余年,小心谨慎,乃见亲信。日磾夷狄,以至孝质直,特见擢用,左右尚曰「妄得一胡儿而重贵之」。平、勃虽安汉嗣,其终,勃被反名,平劣自免于吕须之谗。上官桀、桑弘羊与霍光争权,几成祸乱。此诚知人之不易,为君之难也。又所简择,当得陛下所亲,当得陛下所言,诚非愚臣之所能识别(《魏志·刘放传》注引《孙资别传》)。
卜疑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七
有弘达先生者,恢廓其度,寂寥疏阔。方而不制,廉而不割。超世独步,怀玉被褐。交不苟合,仁不期达。常以为忠信笃敬,直道而行之,可以居九夷,游八蛮。浮沧海,践河源。甲兵不足忌,猛兽不为患。是以机心不存,泊然纯素,从容纵肆,遗忘好恶,以天道为一指,不识品物之细故也。然而大道既隐,智巧滋繁。世俗胶加,人情万端。利之所在,若鸟之追鸾。富为积蠹,贵为聚怨。动者多累,静者鲜患。尔乃思丘中之隐士,乐川上之执竿也。于是远念长想,超然自失。郢人既没,谁为吾质?圣人吾不得见,冀闻之于数术。乃适太史贞父之庐而访之,曰:「吾有所疑,愿子卜之」。
贞父乃危坐操蓍,拂几陈龟,曰:「君何以命之」?先生曰:「吾宁愤陈诚,谠言帝庭,不屈王公乎?将卑懦委随,承旨倚靡,为面从乎?宁恺悌弘覆,施而不德乎?将进趣世利,苟容偷合乎?宁隐居行义,推至诚乎?将崇饰矫诬,养虚名乎?宁斥逐凶佞,守正不倾,明臧否乎?将傲倪滑稽,挟智任术,为智囊乎?宁与王乔、赤松为侣乎?将进伊挚而友尚父乎?宁隐鳞藏彩,若渊中之龙乎?将舒翼扬声,若云间之鸿乎?宁外化其形,内隐其情,屈身随时,陆沈无名,虽在人间,实处冥冥乎?将激昂为清,锐思为精,行与世异,心与俗并,所在必闻,恒营营乎?宁寥落闲放,无所矜尚,彼我为一,不争不让,游心皓素,忽然坐忘,追羲农而不及,行中路而惆怅乎?将慷慨以为壮,感慨以为亮,上干万乘,下凌将相,尊严其容,高自矫抗,常如失职,怀恨怏怏乎?宁聚货千亿,击钟鼎食,枕藉芬芳,婉娈美色乎?将苦身竭力,剪除荆棘,山居谷饮,倚严而息乎?宁如伯奋、仲堪,二八为偶,排摈共鲧,令失所乎?将如箕山之夫,颍水之父,轻贱唐、虞而笑大禹乎?宁如泰伯之隐德潜让而不扬乎?将如季札之显节义,慕为子臧乎?宁如老聃之清净微妙,守玄抱一乎?将如庄周之齐物,变化洞达而放逸乎?宁如夷吾之不吝东缚,而终立霸功乎?将如鲁连之轻世肆志,高谈从容乎?宁如市南子之神勇内固,山渊其志乎?将如毛公、蔺生之龙骧虎步,慕为壮士乎?此谁得谁失?何凶何吉?时移俗易,好贵慕名,臧文不让位于柳季,公孙不归美于董生,贾谊一当于明主,绛灌作色而扬声。况今千龙并驰,万骥徂征。纷纭交竞,逝若流星。敢不惟思,谋于老成哉」?太史贞父曰:「吾闻至人不相,达人不卜。若先生者,文明在中,见素表璞。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仕不谋禄。鉴乎古今,涤情荡欲。夫如是,吕梁可以游,汤谷可以浴。方将观大鹏于南溟,又何忧于人间之委曲(本集。案:此拟《卜居》)」!
汉高祖功臣颂 西晋 · 陆机
出处:全晋文、文选卷四十七
相国酂文终侯沛萧何,相国平阳懿侯沛曹参,太子少傅留文成侯韩张良,丞相曲逆献侯阳武陈平,楚王淮阴韩信,梁王昌邑彭越,淮南王六黥布,赵景王大梁张耳,韩王韩信,燕王丰卢绾,长沙文王吴芮,荆王沛刘贾,太傅安国懿侯王陵,左丞相绛武侯沛周勃,相国舞阳侯沛樊哙,右丞相曲周景侯高阳郦商,太仆汝阴文侯沛夏侯婴,丞相颍阴懿侯睢阳灌婴,代丞相阳陵景侯魏傅宽,车骑将军信武肃侯靳歙,大行广野君高阳郦食其,中郎建信侯齐刘敬,太中大夫楚陆贾,太子太傅稷嗣君薛叔孙通、魏无知,护军中尉随何,新成三老董公、辕生,将军纪信,御史大夫沛周苛,平国君侯公,右三十一人,与定天下安社稷者也。颂曰:
芒芒宇宙,上墋下黩。波振四海,尘飞五岳。九服徘徊,三灵改卜。赫矣高祖,肇载天禄。沈迹中乡,飞名帝录。庆云应辉,皇阶授木。龙兴泗滨,虎啸丰谷。彤云昼聚,素灵夜哭。金精仍颓,朱光以渥。万邦宅心,骏民效足。堂堂萧公,王迹是因。绸缪睿后,无竞维人。外济六师,内抚三秦。拔奇夷难,迈德振民。体国垂制,上穆下亲。名盖群后,是谓宗臣。平阳乐道,在变则通。爰渊爰嘿,有此武功。长驱河朔,电击壤东。协策淮阴,亚迹萧公。文成作师,通幽洞冥。永言配命,因心则灵。穷神观化,望影揣情。鬼无隐谋,物无遁形。武关是辟,鸿门是宁。随难荥阳,即谋下邑。销印惎废,推齐劝立。运筹固陵,定策东袭。三王从风,五侯允集。霸楚寔丧,皇汉凯入。怡颜高览,弥翼凤戢。托迹黄老,辞世却粒。曲逆宏达,好谋能深。游精杳漠,神迹是寻。重玄匪奥,九地匪沈。伐谋先兆,挤响于音。奇谋六奋,嘉虑四回。规主于足,离项于怀。格人乃谢,楚翼寔摧。韩王窘执,胡马洞开。迎文以谋,哭高以哀。灼灼淮阴,灵武冠世。策出无方,思入神契。奋臂云兴,腾迹虎噬。凌险必夷,摧刚则脆。肇谋汉滨,还定渭表。京索既扼,引师北讨。济河夷魏,登山灭赵。威亮火烈,势踰风扫。拾代如遗,偃齐犹草。二州肃清,四邦咸举。乃眷北燕,遂表东海。克灭龙且,爰取其旅。刘项悬命,人谋是与。念功惟德,辞通绝楚。彭越观时,韬迹匿光。人具尔瞻,翼尔鹰扬。威凌楚域,质委汉王。靖难河济,即宫旧梁。烈烈黥布,眈眈其眄。名冠彊楚,锋犹骇电。睹几蝉蜕,悟主革面。肇彼枭风,翻为我扇。天命方辑,王在东夏。矫矫三雄,至于垓下。元凶既夷,宠禄来假。保大全祚,非德孰可?谋之不臧,舍福取祸。张耳之贤,有声梁魏。士也罔极,自诒伊愧。俯思旧恩,仰察五纬。脱迹违难,披榛来洎。改策西秦,报辱北冀。悴叶更辉,枯条以肄。王信韩孽,宅土开疆。我图尔才,越迁晋阳。卢绾自微,婉娈我皇。跨功踰德,祚尔辉章。人之贪祸,宁为乱亡。吴芮之王,祚由梅鋗。功微势弱,世载忠贤。肃肃荆王,董我三军。我图四方,殷荐其勋。庸亲作劳,旧楚是分。往践厥宇,大启淮坟。安国违亲,悠悠我思。依依哲母,既明且慈。引身伏剑,永言固之。淑人君子,实邦之基。义形于色,愤发于辞。主亡与亡,末命是期。绛侯质木,多略寡言。曾是忠勇,惟帝攸叹。云骛灵丘,景逸上兰。平代禽狶,奄有燕韩。宁乱以武,毙吕以权。涤秽紫宫,徵帝太原。实惟太尉,刘宗以安。挟功震主,自古所难。勋耀上代,身终下藩。舞阳道迎,延帝幽薮。宣力王室,匪惟厥武。揔干鸿门,披闼帝宇。耸颜诮项,掩泪悟主。曲周之进,于其哲兄。俾率尔徒,从王于征。振威龙蜕,摅武庸城。六师寔因,克荼禽黥。猗欤汝阴,绰绰有裕。戎轩肇迹,荷策来附。马烦辔殆,不释拥树。皇储时乂,平城有谋。颍阴锐敏,屡为军锋。奋戈东城,禽项定功。乘风藉响,高步长江。收吴引淮,光启于东。阳陵之勋,元帅是承。信武薄伐,扬节江陵。夷王殄国,俾乱作惩。恢恢广野,诞节令图。进谒嘉谋,退守名都。东窥白马,北距飞狐。即仓敖庚,据险三涂。輶轩东践,汉风载徂。身死于齐,非说之辜。我皇寔念,言祚尔孤。建信委辂,被褐献宝。指明周汉,铨时论道。移帝伊洛,定都酆镐。柔远镇迩,寔敬攸考。抑抑陆生,知言之贯。往制劲越,来访皇汉。附会平勃,夷凶剪乱。所谓伊人,邦家之彦。百王之极,旧章靡存。汉德虽朗,朝仪则昏。稷嗣制礼,下肃上尊。穆穆帝典,焕其盈门。风睎三代,宪流后昆。无知睿敏,独昭奇迹。察侔萧相,贶同师锡。随何辩达,因资于敌。纾汉披楚,唯生之绩。皤皤董叟,谋我平阴。三军缟素,天下归心。袁生秀朗,沈心善照。汉旆南振。楚威自挠,大略渊回,元功响效。邈哉惟人,何识之妙。纪信诳项,轺轩是乘。摄齐赴节,用死孰惩。身与烟消,名与风兴。周苛慷慨,心若怀冰。刑可以暴,志不可凌。贞轨偕没,亮迹双升。帝畴尔庸,后嗣是膺。天地虽顺,王心有违。怀亲望楚,永言长悲。侯公伏轼,皇媪来归。是谓平国,宠命有辉。震风过物,清浊效响。大人于兴,利在攸往。弘海者川,崇山惟壤。韶护错音,衮龙比象。明明众哲,同济天网。剑宣其利,鉴献其朗。文武四充,汉祚克广,悠悠遐风,千载是仰。
议复肉刑 东晋 · 王导
出处:全晋文卷十九
肉刑之典,由来尚矣。肇自古先,以及三代,圣哲明王所未曾改也。岂是汉文常主所能易者乎!时萧、曹已没,绛灌之徒不能正其义。逮班固深论其事,以为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又死刑太重,生刑太轻,生刑纵于上,死刑怨于下,轻重失当,故刑政不中也。且原先王之造刑也,非以过怒也,非以残人也,所以救奸,所以当罪。今盗者窃人之财,淫者好人之色,亡者避叛之役,皆无杀害也。则加之以刑。刑之则止,而加之斩戮,戮过其罪,死不可生,纵虐于此,岁以巨计。此乃仁人君子所不忍闻,而况行之于政乎!若乃惑其名而不练其实,恶其生而趣其死,此畏水投舟,避坎蹈井,愚夫之不若,何取于政哉!今大晋中兴,遵复古典,率由旧章,起千载之滞义,拯百残之遗黎,使皇典废而复存,黔首死而更生,至义畅于三代之际,遗风播乎百世之后,生肉枯骨,惠侔造化,岂不休哉!惑者乃曰:死犹不可惩,而况于刑?然人者冥也,其至愚矣,虽加斩戮,忽为灰土,死事日往,生欲日存,未以为改。若刑诸市朝,朝夕鉴戒,刑者咏为恶之永痛,恶者睹残刖之长废,故足惧也。然后知先王之轻刑以御物,显诫以惩愚,其理远矣(《晋书·刑法志》,又见《群书治要》二十九引《晋书》,又《通典》一百六十八。)。
对儒 东晋 · 曹毗
出处:全晋文
或问曹子曰:“夫宝以含珍为贵,士以藏器为峻,麟以绝迹标奇,松以负霜称隽。是以兰生幽涧,玉辉千仞。故子州浮沧澜而龙蟠,吴季忽万乘以解印,虞公潜崇岩以颐神,梁生适南越以保慎,固能全真养和,夷迹洞润,陵冬扬芳,披雪独振也。
“今子少晞冥风,弱挺秀容,奇发幼龄,翰披孺童。吐辞则藻落扬班,抗心则志拟高鸿,味道则理贯庄肆,研妙则颖夺豪锋。固以腾广莫而萋茜,排素薄而青葱者矣,何必以刑礼为己任,申韩为宏通!既登东观,染史笔;又据太学,理儒功。曾无玄韵淡泊,逸气虚洞,养采幽翳,晦明蒙笼。不追林栖之迹,不希抱鳞之龙,不营练真之术,不慕内听之聪。而处泛位以核物,扇尘教以自濛,负盐车以显能,饰一己以求恭。退不居漆园之场,出不蹑曾城之冲,游不践绰约之室,趠不希騄駬之踪;徒以区区之怀而整名目之典,覆蒉之量而塞北川之洪,检名实于俄顷之间,定得失乎一管之锋。
“子若谓我果是邪?则是不必以合俗。子若云俗果非邪?则俗非不可以苟从。俗我纷以交争,利害浑而弥重,何异执朽辔以御逸驷,承劲风以握秋蓬,役恬性以充劳府,对群物以耦怨双者乎?子不闻乎终军之颖,贾生之才,拔奇山东,玉映汉台,可谓响播六合,声骇婴孩,而见毁绛灌之口,身离狼狈之灾。由此言之,名为实宾,福萌祸胎,朝敷荣华,夕归尘埃,未若澄虚心于玄圃,荫瑶林于蓬莱,绝世事而隽黄绮,鼓沧川而浪龙鳃者矣。蒙窃惑焉”。
主人焕耳而笑,欣然而言曰:“夫两仪既辟,阴阳汗浩,五才迭用,化生纷扰,万类云云,孰测其兆!故不登阆风,安以瞻殊目之形?不步景宿,何以观恢廓之表?是以迷粗者循一往之智,狷介者守一方之矫,岂知火林之蔚炎柯,冰津之擢阳草!故大人达观,任化昏晓,出不极劳,处不巢皓,在儒亦儒,在道亦道,运屈则纡其清晖,时申则散其龙藻,此盖员动之用舍,非寻常之所宝也。
“今三明互照,二气载宣,玄教夕凝,朗风晨鲜,道以才畅,化随理全。故五典克明于百揆,虞音齐响于五弦,安期解褐于秀林,渔父摆钩于长川。如斯则化无不融,道无不延,风澄于俗,波清于川。方将舞黄虬于庆云,招仪凤于灵山,流玉醴乎华闼,秀朱草于庭前。何有违理之患,累真之嫌,子徒知辩其说而未测其源,明朝菌不可喻晦朔,蟪蛄无以观大年,固非管翰之所述,聊敬对以终篇(《晋书·文苑曹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