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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易堂记乾道三年 南宋 · 杜申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九、《嘉禾金石志》卷二六、万历《崇德县志》纪文卷四、雍正《浙江通志》卷四一、嘉庆《石门县志》卷一○、光绪《嘉兴府志》卷七
申闻古人有言曰:「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窃以谓知此则知为治之道无他术焉,不扰而已。
抚民若烹小鲜,扰之则溃;
御众若牧群羊,扰之则乱:此理较然可见矣。
且治出于郡守县令,令之职与民最亲,岂不知恺悌之化原于此乎?
然世有能吏,有良吏,虽为政不同,同期于治,而优劣有间矣。
或者擅聪明而变故常,任术数而尚察慧,立威名而峻刑罚,务在出奇立异,以晞旦暮之功,能则能矣,又安知良吏之用心邪!
世之人徒见其在位典职,为无为,事无事,酬酢应接,漫不介意,及其功成效立,然后知其不求显显之名,志于善俗安民故也,未以简册所载、参订所为,有可得而言者。
大率裁决有馀裕,不必戴星以出也;
俛仰无愧怍,不必祝螟以祷也;
罚当其罪,不必伏腊放囚也;
事总其要,不必米盐是务也。
以至迁善远罪之民化,何在于路不拾遗!
安居乐业之俗成,何在于市令作屋!
彼皆饰虚文,此则收实效,孰优邪?
孰劣邪?
禦儿为邑,浙水上游,公舍有堂名之曰「平易」,盖知治道所以然也。
乾道二年秋八月右从政郎青阳公捧檄抵官,刓去圭角,豁除崖岸,以乐易处心,以儒雅饰吏,略烦碎而举其大纲,示敦笃而镇以至静,未旬岁间,民不骇政,俗皆按堵,缿筒牒寡,圜扉草生,市无喧鹊之警,野有驯雉之异,绰然得循良之称,而平易之政固行矣。
噫!
观人者见其所已为,信其所未为。
陈平宰社,知有宰天下之心,谢幼度履屐得其任,知有将三军之略。
公岂直百里之材而已邪!
匪特善政闻于四远,达于九阍,擢居台郎给舍之联,推简易之理,茂昭贤人之德业,左右圣主,恢张治具,不必舍盖公于堂,而清净之化,可以覃及海隅矣。
曹参在齐而国乂安,在汉而民宁,壹用此道也,公其有之。
公讳邠,字用光
明年正月壬寅初八日丁未左文林郎杜申记。
酌古论二 其二 邓艾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一
自古英伟之士,乘时而出佐其君,其所以摧陷坚敌,开拓疆土,使声威功烈暴白于天下者,未有不本于谋者也。
盖其平居暇日,规模术略定于胸中者久矣,一旦遇事而发之,如坐千仞而转圆石,其勇决之势殆有不可禦者。
故其用力也易,而其收功也大,非径行无谋,侥倖以求胜也。
故夫侥倖以求胜者,幸而成则为福,不幸而不成则为祸,祸福之间相去不能以寸。
此君子之论所以无取于斯也。
然其间有实出于谋而其迹若幸,有实出于幸而其迹若谋者,虽君子不能无惑。
何者?
疑似易乘也。
桓温之伐蜀也,师次笮桥,李势率众出战,龚护战没,众惧欲退,而鼓吏误鸣,遂进破之。
此其迹若幸也。
然温之谋蜀,审其必破,然后进兵而伐之。
使鼓吏不误鸣,则岂将遂退耶!
故吾谓温见客主殊,而又决死于一战,不若遂因恐惧,姑命退军以懈其心,乘其懈而击之,结阵而前,可以大胜。
曹操之所以破张鲁也。
谋未及施而鼓吏误鸣,士卒勇斗,一举荡之。
天下之人见其功而不见其谋,皆曰:「笮桥之胜,幸也」。
谢玄之禦秦也,师次淝水苻坚拒岸而军。
使人请麾众少退,而众相蹂,遂进败之。
此其迹若幸也。
然玄之拒秦,审其可败,然后进兵而禦之。
使退军整齐,则岂将遂已耶!
故吾谓见众寡不敌,而坚又求奋于一举,不若请其退军,进兵求战,佯败反走,俟其半济而击之,挫其前锋,可以得志。
韩信之所以破龙且也。
谋未及骋而众相蹂,因引精锐,一战覆之。
天下之人见其功而不见其谋,皆曰:「淝水之胜,亦幸也」。
夫所谓幸也者,尝试之而偶得之也。
不幸而或不然,则不能有所处矣。
彼二人之所以为谋者如此其久也,制胜之术如此其深也,虽胜之似偶然,使其不然,亦不害其为胜,何名为幸哉!
然史氏不能少发之,而二子之志掩抑不伸,非有智者,孰能辨之?
邓艾攻蜀,自阴平道无人之地数百里,冒险历艰,无所不至。
则裹毡推转而下,将士悬崖鱼贯而进,卒破诸葛瞻,降刘禅
天下之人皆以为能冒险、谋胜也。
吾尝论之,使能拒束马之险,则将不战而自沮;
忍数日不降,则将束手而就缚。
彼艾特以侥倖而成也,何足道哉!
宋武帝慕容超,引兵直度大岘,卒能破之。
彼策必不能拒故也。
能策必不能拒乎?
唐太宗既破宗罗睺,以二十骑直造薛仁杲城下,卒能降之。
彼策仁杲必出降故也。
能策必降乎?
皆不能素策之,而率兵径进,岂非幸其或成哉!
自古幸而成功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邓艾之欺于后世者也。
酌古论三 其一 苻坚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二
智者之所以保其国者无他,善量彼己之势而已矣。
彼有衅,吾亦有衅,智者不举也。
吾无衅,彼亦无衅,智者不伐也。
至于彼无衅而吾有衅,则兢兢自全,犹惧其不保,而何敢议人乎!
苻坚者,好大而自忘其丑,贪功而不顾其后者也。
以有衅攻无衅,虽妇人孺子末工贱隶,皆知其不可;
而坚决为之,则安得而不亡哉!
以黠虏之雄,举三国如拉朽,自以为无敌于天下,侈心一动,遽欲移师而吞晋。
晋虽弱,中国也;
秦虽强,夷狄也。
自古夷狄之人岂有能尽吞中国者哉!
率百万之师,东向而俱下,谓可以传呼而定矣;
谢玄以数万应之。
百万,至众也;
数万,至寡也。
以至寡当至众,轻之不以屑意,将横截于岸而尽剿之。
而晋之数万,自知非敌,士致其谋,人奋其勇,一以当百,百以当万。
虽有百万之师,焉得而不败!
故尝谓谢玄提孤军以当秦,盖亦识用兵之法也。
然师次淝水,胜负未判,使人请麾兵少退,以决一战。
命麾退,自相蹂践,晋人乘之,因以大败。
世遂以为秦自败而晋偶胜,非玄之善,之不善也:使其不退,则胜负未可知也;
使其分为十道,偕发并至,则可以胜归也。
吾尝筹之,此二说者,常见其败,未见其胜。
夫坚之事,胜亦亡,败亦亡,盖不足论;
而世犹惜其可以胜而不知用之,则吾不可以无论也。
故为之说曰:许退者,晋之不幸也;
不分者,又晋之大不幸也。
夫夹水而阵,一众一寡,寡者未敢前,众者不肯还。
晋苟退军三十里,示以怯,必轻之,卷甲疾行,趍兵急渡,食不暇饱,粮不及赍。
而吾先以两道伏兵张左右翼,乘其未阵,整兵向之:麾其东,鼓其西;
正兵当其前,兵冲其腹,奇兵蹑其后,三面夹击,奋力鏖战,此陷虎法也。
虎之见人,常欲吞之,而人先设陷阱,然后脱身反走,虎必来奔,趋于陷阱,执戈临之,杀之必矣。
使而不退,则晋之计将出于此,而百万之师一败涂地,天下之人将以为谋略不世出矣。
不幸而不然,则人遂以晋为偶胜。
故曰:许退者,晋之不幸也。
大率百万之众分为十道,求以攻人,必其兵皆精锐,将皆智勇,君明臣忠,内外无衅,始可以胜。
发诸州公私马,十丁一兵,其精锐何在?
诸将虽众,人自为志,可倚信者,惟一苻融,其智勇何有?
君肆其骄,臣献其谀。
弱卒数万留守关中,而根本空虚;
鲜卑、羌、羯攒聚如林,而萧墙衅起。
晋苟待其既分,诏诸道坚壁清野,至勿与战。
桓冲谢玄等提精兵数万抵襄阳,设奇逆击,破其一军;
而自均至金,入武关,趍长安,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捣其空虚,慰抚居民,秋毫不犯。
耆老感思晋德,得见官军,欣然相告,箪食来迎,不出旬月,关中举定。
则秦之诸道之兵,强者不顾而自立,弱者不战而自溃,而蜀必孤。
使关中之兵冲其膺,荆楚之兵捣其胁,而蜀定矣。
此断蛇法也。
蛇出其穴,横身于路,求以噬人,吾从其中而断之,径塞其穴,使之首尾不相救,欲进不能,欲退不可,虽有馀毒,将自毙矣。
使而分为十道,则晋之计又将出于此,而坐关东瞰以制天下。
百里之内,牛酒日至,大飨士卒,传檄河洛,则中原之地可复,百年之雠可雪矣。
不幸而不然,则元虽乘胜直抵黎阳,而不得关中,守之不固,所取之地卒没于贼。
故曰:不分者,又晋之大不幸也。
此二策者,天下之胜策也。
虽未足以尽知之,而决无胜理也。
世言王猛之将终也,叮咛告戒,谓晋不可伐。
彼亦知势之不可,虽制奇合变而亦无所用欤!
张于湖先生集序 南宋 · 谢尧仁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九二、《于湖居士文集》卷首
文章有以天才胜,有以人力胜。
出于人者可勉也,出于天者不可强也。
今观贾谊司马迁李太白韩文公苏东坡,此数人皆以天才胜,如神龙之夭矫,天马之奔轶,得蹑其踪而追其驾。
惟其才力难局于小用,是以亦时有疏略简易之处。
然善观其文者,举其大而遗其细可也。
若乃柳子厚专下刻深工夫,黄山谷陈后山专寓深远趣味,以至唐末诸诗人雕肝琢肺,求工于一言一字间,在于人力固可以无恨,而概之前数公纵横驰骋之才,则又有间矣。
故曰人可勉也,天不可强也。
于湖先生天人也,其文章如大海之起涛澜,泰山之腾云气,倏散倏聚,倏明倏暗,虽千变万化未易诘其端而寻其所穷。
然从其大者目之,是亦以天才胜者也。
故观先生之文者,亦但当取其轇轕斡旋之大用,而不在于苛责于纤末琐碎之微。
先生气吞百代而中犹未慊,盖尚有凌轹坡仙之意。
其帅长沙也,一日有送至《水车诗》石本,挂在书室,特携尧仁就观,因问曰:「此诗可及何人?
不得佞我」。
尧仁时窘于急卒,不容有不尽,因直告曰:「此活脱是东坡诗,力亦真与相辄,但苏家父子更有《画佛入灭》、《次韵水官》、《赠眼医》、《韩干画马》等数篇,此诗相去却尚有一二分之劣尔」。
先生大然尧仁之言。
是时先生诗文与东坡相先后者已十之六七,而乐府之作虽但得于一时燕笑咳唾之顷,而先生之胸次笔力皆在焉。
今人皆以为胜东坡,但先生当时意尚未能自肯,因又问尧仁曰:「使某更读书十年,何如」?
尧仁对曰:「他人虽更读百世书,尚未必梦见东坡
但以先来势如此之可畏,度亦不消十年,吞此老有馀矣」。
次年公自江陵得祠东下,方欲践此言,未几则已闻为驭风骑气之举矣。
呜呼,天不竟英雄之志,尚留、墨两城与太原馀蘖,至今江流尚觉有不平,其以此欤?
天下刊先生文集者有数处。
豫章为四通五达之冲,先是,先生之子同之将漕于此,盖其责也。
侍郎莆阳蔡公屡劝之而竟不果,信知斯文通塞亦自有时。
阁学尚书公自其开府以来即晓夕在念,而尚乃迟迟至于今者,岂不以先公后私,于事自有次第?
而不知此事亦公也。
盖四方学者渴见斯文以增壮笔端,方皆以先睹为快,使公肯为是举,正是加惠学者之意,岂必独认以为激乎鸰原之情而足以有歉哉。
自渡江以来将近百年,唯先生文章翰墨为当代独步,而此犹先生之馀事也。
先生之雄略远志,其欲扫开河洛之氛祲,荡洙泗之膻腥者,未尝一日而忘胸中。
使其得在经纶之地、驱驰之役,则周公瑾谢幼度之风流,其尚可挹于千百载之上也,而门下之鲰生何足容议论之喙哉!
嘉泰改元中秋,门下士昭武谢尧仁序。
精养兵(对策) 南宋 · 倪思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南宋文录录》卷九
古之兵无事则耕,有事则战,故无养兵之费。
后世专督农以耕,督兵以战,兵民既分,于是有养兵之费。
今日财用所入,施于兵者,十居其九,大农不裕,实耗于养兵。
欲兵得其养而财不告匮,如之何则可?
谈者类曰:天下未尝有两全之利。
愚谓不然,利之不能两全者,盖处之未得其道耳。
如得其道,曷为而不两全乎?
利害之相关,理势之相因,于其本源而治之,则一举而兼得。
夫不求其本源,而惟末流之是务,此世俗所以尝怪乎两全之难也。
民者所以养兵者也,兵者所以卫民者也。
欲兵之彊,则民必困;
欲民之裕,则兵必弱。
议者于是盖未得所以为两全之策也,曷不于其本源者而究之乎?
厥今民力之困甚矣,中产无终岁之储,田野多失业之叹,幸遇丰岁,犹可枝梧,稍稍歉荒,必至流莩,民力之不可不裕,固也。
然而科敛之甚,日以严急,州县督迫,不容少缓。
圣天子躬俭德于上,省浮费,节滥予,戒掊克,却羡馀,宽恤之诏,日月相继,求所以轻赋而裕民者,其讲明非不详且至矣。
而吾民未受实利,盖养兵之费未省,则赋不可得而轻,赋不可得而轻,则民不可得而裕,是所谓利害之相关,理势之相因者。
然而连营列伍,开口待哺,愆期不可,觖望柰何?
议者固尝思所以省之,而不可得。
窃尝究其本源而得之,以为莫若先自治兵始。
古之所谓彊兵者,非必众其部伍,多其卒乘之谓,盖有以百万而败者,有以数千而胜者。
老弱欤,懦怯欤,短小欤,疾病欤,如此数者而得以混杂于其中,虽百万之多而何益?
勇者一可以当百,锐者百可以当千,如使人人皆勇者锐者,则虽数千之少而足用。
昔我太祖太宗之定天下,军旅四出,所向无敌,而兵不过二十万。
以天下之全力,养兵之数不过如此,盖养兵之费,月廪几何,取赐几何,三岁郊赉几何。
其始之招募,其终之养老。
其费又不知其几何。
一兵在籍,一家仰给,不知费几农夫之力也。
今以天下之兵籍略计之,行都之宿卫,沿流之驻劄,州郡之分屯,无虑七八十万,东南民力安得而不困哉?
孙权赤壁之战,周瑜请五万人,以为五万人卒难得,予三万人,足以破曹公而有馀。
苻坚以百万之师临晋谢玄破之,其兵亦止于八千而已。
此二者皆东南大变,或以三万,或以八千,非惟足以拒敌,而且能以取胜。
议者复曰:今日之兵,非止为守计也,如将为他日恢复之用,则兵固不可少矣。
愚谓不然,古之取天下者,非特恃己兵之众,盖亦因敌之兵而用之。
如使虏有可乘之隙,吾以吊伐为名,则豪杰必有响应,义士必有景从者。
敌之兵,吾之兵也。
汉高帝蜀汉定三秦,不过从思东归之士。
至其合五诸侯兵至彭城,反为项羽所败,则兵不在众也。
又况东南战士,自古号为轻锐
项羽以八千而成霸业,李陵以五千而深入虏庭,如此则兵患不精耳。
苟精兵,虽进取可也。
然而今固未可以遽省,必得三术而后可,一曰择将帅,二曰精招募,三曰示激劝。
何谓择将帅
将帅者,兵之司命也。
兵无众寡,惟将所用。
将得其人,则临机应变,智策无穷,号令信明,士皆尽死,能以少为众矣。
自休兵以来,宿将老死几尽,新将未甚知名,行伍之閒,岂无可用?
特患未知所以择之。
择之之道,莫若使大将岁举所知,然后命枢廷延问,访以军事,如得其人,则以次擢用可也。
何谓精招募?
国家竭民力以养兵,岂欲为是虚声而已,固将有以用之。
必彊悍,必勇锐,必轻健,然后为不徒养。
苟为不然,既于兵,则他日不可以汰去。
彼其虽怯,虽弱,虽短小,而资廪不可以少减,是故莫若严择于招募之始。
厥今诸将,大抵徒务多兵以充数,诱陷愚民,非其愿欲,怯弱短小莫不预刺,十人之中,不过三四。
愚以为莫若申戒将帅,使所募者必中仗式,则人人精勇,得其用矣。
何谓示激劝?
夫兵之所习者技也,所慕者赏也。
技精者有赏,则能者劝,不能者奋矣。
昔时名将,往往各出私财,于较阅之际,明示激劝。
今者虽金鼓相闻,名为日习戎事,而劝激未至,能否无别。
故朝廷莫若少与金帛,命诸将时时择其精勇者而加旌别焉,则士气必倍矣。
三说既行,新兵既皆可用,旧兵有阙勿补。
至于虚之弊,私役占破之弊,法禁具在,皆可申严。
则向之七八十万兵,今虽四五十万而足矣。
如此则常赋可以渐减,民力可以渐裕,而士气日壮,兵气日彊,一举而两利,其在兹乎。
晋元帝1212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四、《水心文集》卷一○、《景定建康志》卷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城隍,晋元帝旧祠,孤寄寒窭,牲瘦酒薄,祝史桀慢,执吏惰弛,不记其王此土也。
嘉定五年江淮制置使黄公作新庙于石头。
初,卞壸侑食,嵇绍配焉。
公谓「壸名辈后,当以序列,且均晋臣也」,因徙置庙东房。
又谓「晋传四姓,常为中原共主,更七八巨寇不害其立,非用材致然耶」!
故设绘事两庑,起周顗谢玄二十人表异之。
又谓「王导谢安,独晋所恃以存也」,故特像于庙西房。
客或顾而嘻曰:「深乎是役也!
商、周之相,孚终迓衡,是以铭常勒鼎,烝从祫侑,示其不忘。
汉、唐陋矣,其殊勋盛烈,亦纪官爵,图形貌,有麒麟云台凌烟之目,夸其得意。
及后子孙忽于念功,弃不省录,运去物改,臣主同尽,名迹俱泯,一抔之土,不暇为谋;
徒使文士弄笔于坠编遗简之馀,骚客费吟于残烟衰草之外,其亦有足哀也。
建康虽晋都邑,千载既远,迁革尤多。
冶城,问新亭,岂复异时髣髴哉!
今不惜数亩之宫,聚其贤劳,祼馈以伦,山川具存,楹桷可想,行者翼然如瞻太极之题,止者洗然如闻广室之论。
然则公之好古,非若鲁殿、秦碑,爱其刓缺摧落而已,茍有益于世教,以今准昔,犹一日也」。
王敦篡势已成,举朝不悟,自若,惟帝视为腹心之疾,决意讨除,忧辱逮身,忠义激发,至子卒殄灭之。
不然,晋亡久矣。
盖过于明断而无不足也。
自正始以风流相命,赏好成俗,士虽坐谈空解,不畏临戎。
及气倍勇积,则裤襦子弟能破百万兵矣,盖清言致效而非丧邦也。
二事终始大节,疑史妄评,故略著云。
金陵制使李梦闻书 其十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二
干一介妄庸,世所摈弃,独尚书之知遇眷爱,至深至厚,故亦忘其愚不肖,常欲纳忠于左右,庶几尚书之德业光明硕大,度越一世,乃所以为知己之报也。
故自去岁以来,所以献其区区之愚忠者屡矣。
今者维扬之行,事无钜细,无不极言,尚书亦听纳不疑;
顾其至大至切者则未有所施行焉,此干所以日夜惕然不能安也。
残虏犯边亦既一年,彼其君臣上下日夜相与经营,必欲得吾两淮而后已,虽以岁币为名,而实不在乎岁币也。
去岁五月休兵之后,使吾蚤夜经画以固吾圉,亦何至今春三月之中,三边冲突连亘数百里,自去自来,如入无人之竟,俘掠生齿,屠戮官军,焚烧室庐,如此之酷哉!
事之已往固不必追咎,然亦岂可不深监耶?
今浮光虏退已两月,安丰虏退已一月盱眙虏退亦将两旬矣,不知吾所以措置者何事,施行者何策,但见边备之弛又甚于前日。
日复一日,恬不知惧,但恐其祸又不止于今春矣。
向者轻信庸人之言,为泗上之役,丧师万人,良将劲卒、精兵利器,不战而沦于泗水,黄团老幼俘虏杀戮五六千人,盱眙东西数百里莽为丘墟,闻之者莫不测然痛心。
尚书巡历,见之最切者也。
安丰、浮光之事大率类此,尚书亦岂不闻之乎?
窃意千乘言旋,必须痛自咎责,出宿于外,大戒于国曰:「此吾之罪也,有能箴吾之失者,疾入谏」。
日与僚属、与四方之贤士讨论条画,审思而力行之,必将卧不能安枕,食不能下咽也。
今归已五日矣,但闻请总领运使玉麟堂牡丹、用妓乐,又闻总领运使请赏牡丹、用妓乐,又闻用妓乐宴僚属而已。
邦人闻之,诸军闻之,岂不痛愤?
请之人与吾所请之人,虽相对而饮,退而未有不窃笑者也。
恻隐是非,人谁无之,顾患不能充此心耳;
苟充此心,则视牡丹之红艳,岂不思边庭之流血?
视丝管之咽啾,岂不思老稚之哀号?
视栋宇之宏丽,岂不思士卒之暴露?
视饮馔之丰美,岂不思流民之调饥?
尚书之聪明,岂不念此?
亦如谢安之雅量镇浮,方秦人大举入寇,乃围棋赌别墅
苻坚以八十万之师入寇,谢玄以数千禦之,大败其师。
如此,则敌国虽强,若无足虑者,可以从容间暇以应之矣。
然尝观苻坚寿春,登城以望晋师,见其行阵整肃,心为□□□□师虽寡,而能用之,非侥倖而取胜□□□□果能使行阵整肃耶?
苟惟不能,欲处以閒暇,亦何异小儿辈排以为牲牢,列瓦砾以为俎豆,匍匐俯仰,而曰「周公之礼乐尽在是」耶?
干非以为不合行乐也,但以为徒行乐而不思边防耳;
苟思边防,亦何暇行乐耶?
祖宗二三百年之天下,两淮数百万之生灵,尚书以法从之尊,当四路之寄,敌国深侵,宇内骚动,主上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尚书岂得不朝夕忧惧耶?
而乃如是之迂缓暇乐耶?
今浮光之报已至矣,虏人欲以十六县之众,以四月攻浮光、侵五关
且以一县五千人为率,则当有八万人,以二万人攻浮光,以万人刈吾,以五万人攻五关,吾之守关不过五六百人,岂能当万人之众哉?
则关之不可守决矣。
五关失守,则蕲、黄决不保;
蕲、黄不保,则江南甚危矣。
尚书闻此亦已数日,乃不闻有所施行,何耶?
火然矣,犹谓之安,此干之所以深忧永叹,不得已而发于言也。
虏之属意浮光,将以窥五关也;
五关,所以瞰长江也。
淮东委之应守,以山东忠义守之矣;
濠与安丰未有警报,设使有警,濠去此为近,亦可以调兵策应,安丰亦有六安义甲足以捍之,决不至使之深至江南
惟浮光最急,今且专意为浮光谋。
武定五六千人分屯固始光山,以捍其深入;
调蕲黄民兵以守五关,仍关湖北借总效以同捍禦,则庶乎可以无忧。
此则望尚书速图之也。
或云,朝廷靳惜财赋,难以调兵,殊不知苟失长江,则虽有财赋,将焉用之?
况蕲黄自有桩积米,且得从权支借,异日事定,渐为之图,不可顾虑,一失事机,则悔无及矣。
或又云,尚书决为还朝之计,以故虑不及此,尤非所以望尚书也。
平居暇日,犹当一日必葺,况事之危急如此,岂得以吾将行而遽忘之乎?
朝廷若从尚书之请,亦须择人以为代,此非两三月不可□孰有出于尚书之右者乎?
况两三月之内岂能无变乎?
此尤不可倾刻不关念也。
干衰老无□□□功名富贵之念,家故穷空,随例作郡耳。
□□□之使来,感激思奋,以图报称,历阳既以□□不愿就,安庆又以有赴新任,不可再往,制□□□元是遥领,不敢供职。
块处驿舍,以俟予□□□维扬之役,本出尚书之意,干特微赞之□□□之人以为与己异,哗然而排之。
初以为召祸者,其言既无验矣,又变而为虚费。
不论事体,而断以私见,大官唱声,万口和附。
干之寒远,岂敢逢彼之怒耶?
自今以往,苟有小失,莫不嫁其罪曰「此黄制参之谋也」,噫,可畏哉!
只得称病杜门,不敢造屏著。
然区区忠于尚书之意不能自遏,故敢僭布之,犹有望于尚书深亮之也。
仍勿以示人,千万幸甚(《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九。又见《宋史》卷四三○《黄干传》。)
「器」字原本不明,据《宋史》补。
四库本、清抄本作「刃」。
策问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烛湖集》卷九
问:《易》始八卦,文王重之。
然《系辞》称神农、黄帝,制作之原,盖取诸《噬嗑》、《大壮》、《益》、《夬》等卦。
文王之前,卦名安有此欤?
《周官》太卜掌《归藏》、《连山》,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然则八卦之为六十四,自夏、商已然,而曰始于文王,何哉?
《噬嗑》、《大壮》、《益》、《夬》云者,庸知非旧名欤?
虞之官占,意亦有书。
《连山》、《归藏》,所用,而文王皆废不取。
何前世圣人之于《易》犹有遗恨也,且又有疑者?
爻辞盖文王作,安得遽有「王用亨西山」,及箕子明夷之證?
彖辞固孔子作,安得自有「智者观其彖辞,思过半矣」之誇?
仲尼晚而赞《易》,当鲁哀、定之间,而穆姜论筮,前此数十年,何其与《乾》之《文言》同也?
汲冢《魏书》,后此近二百年,其《易》乃有阴阳说,无彖、象、文言、系辞,何夫子之《易》犹未行于战国也?
《易》之义深矣,学者所未易言,而其成书之先后始末,不可不知也。
故敢以问。
问:儒者羞称桓、文之霸,窃尝疑之。
《春秋》予齐,《晋语》称管仲,何哉?
方周之东,离之风降于列国矣。
向微齐、晋扶名义以尊天子,却戎夷以存诸夏,春秋之乱不可计也。
桓、文之故,不可试论之乎?
夫五霸,桓公为盛,其实似不然者。
桓公得齐三十年,始能一用师于楚汉水方城之对,彼其辞气未慑也。
堂堂中国之诸侯,下盟其一乘之使,而藉手以还兵。
未一二年,而围许救郑之兵已复北出。
桓公晚与之争东夷,而吾之力衰矣。
晋文反国未几,而城濮一战,溃楚之二军,杀其令尹
楚惕息请平者十五六年,终文公、襄公之世,而狼渊之师乃敢窥中国耳。
然则桓公之服楚,恐未可与文公同日语也。
方齐之霸也,晋国陆梁山河之间,灭耿、灭霍、灭魏、灭虢、灭虞,桓公不敢问,而晋之主盟也,、秦匹敌,俛首听之。
其强弱又孰愈耶?
桓公之业仅终其世,而晋之子孙代长诸夏百五十年,其久近亦孰优耶?
管仲之才伟矣,其所以经营霸业者,果何为然欤?
晋之诸臣,宜若不及管仲
由是言之,不几于反胜欤?
虽然,圣人以桓公为正,以仲为仁,何其言之大也?
学者又将安考乎!
并条其说。
问:东晋立国江左,考其终始,盖多故矣。
自南渡五六年,王氏首乱,至苏峻桓温父子踵之,皆以州镇挠败都邑
根本无备,何太甚哉。
始,上流未得蜀。
永和中,乃擒李势后复陷于苻坚,盗于谯纵
备多而力分,且赋入止于东南,不已窘欤!
晋史不志兵,观其前后用师,率不过四五万,极或八万人耳。
兵籍盖寡,殆非五胡敌也。
然以是立国,犹传世百有馀年,其间又能正名仗义,遣将出征,一进一退,与彊敌角。
祖逖以下,尝收河洛、入关陕者数矣。
陵夷寡弱之中,而力何以办此欤?
其尤难者,苻氏盛兵百万,自以投鞭塞江,可一日而无晋。
曾未深入,一战瓦解,天耶?
人耶?
谢安奕棋饮酒,游谈自如,以傲大敌,乃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阙」。
诚矫情镇物,姑为是大言者非欤?
淝水之胜,此进取之大机,迟回久之,乃使谢玄北出,已适为慕容姚氏之资矣,又何委也?
论中兴之功,必曰王导,时人以比焉。
假设二子易地而处,使佐中兴,苻坚,谓将何如?
东晋之事褊矣,然原其所以危而能久,怯而能胜,胜而不能进,则夫立国之始,内外轻重之,取财之地,制兵之法,与夫二臣所以经画而扶持之者,要皆有失有得,不可以不知也。
参诸今日之事,亦将有可上下其说者,丐悉数之。
问:士不要于道义,而以豪杰自命、以功名自许者,三代之时无有也,洙泗之间无有也,而见于后世特多。
是安所授受哉?
究观其说,不过慕管仲孔明
之功,圣人固称之,而仲之器则圣人小之矣。
孟子谓豪杰之士,无文王犹兴,而他日有取于陈良,则周公仲尼之道,而后学之所宗者也。
管仲曾西之所羞,岂孟子所谓豪杰哉?
史言孔明尝自比于,而以俊杰见称于司马徽,世以为孔明之学固已如此。
然当汉分裂,奸雄猬起,智勇争奋,孔明闭门高卧,非刘玄德之贤且正,而三顾益勤,似无出理。
彼以功名自许者,其然乎?
孔明才略固大,而自称独曰谨畏,其言语行事信然。
至其取士,不曰忠纯良实,则曰性行淑均。
彼其所以为俊杰者,毋乃颇与后世异耶?
管仲以名尊周,而孔明以死殉汉。
一匡天下之功,孔明有所未就。
若三归反坫之事,孔明所不屑也。
此其人物本似不伦,则自比云者,殆犹有说,而遽以豪杰功名之士例之,何哉?
天生奇才,气高识远,不用之于任道立义,而区区管仲之慕,功未可及,而器先似之,又以托诸孔明,是何故也?
岂非常之士,固非常人之所能识欤?
试相与證之意,论次之大略,因以观诸君之志焉。
问:自没,异端并起,道术破裂,正学不传。
汉兴六世,始黜百家、崇六经,而两汉经学大盛。
然专门名家,不能相通,士不知道。
颇知道者西京董子、扬子东京未有考焉,抑黄叔度郭林宗其近乎。
末有诸葛孔明,本体正大,而亦未粹也。
魏、晋以风流为胜,清谈为贤,其间文章之习日兴,亦日以靡,老、佛二家始纷纶参错。
天下南北相望,经生学士仅如辰星。
讫隋而得王仲淹,意可与董子、扬子相上下者乎。
唐三百年,卓然有意,独一韩子,然其渊源粗略矣。
总之,自汉而下,经术、文章自分两途,经生规规朴学,文人浮夸无实,至谈性命、道德,必出于老、佛,起而谋人之国家,则是三者皆不足用,而刑名、权谋、功利之说实阴制天下之命,若是者千有馀载,可不悲夫!
宋有天下,明圣在上,人伦正德气洽,人文运开,杰士辈出。
始则经术益以通明,文章益以古雅。
嘉祐治平之后,舂陵周氏、河南程氏、关中张氏始以绝学为诸儒倡,文必要于六经。
经学所以穷理尽性,立道成德,出可以治天下、明王道之正,斥异端之惑,千五百年破碎分裂之学,于是复见天地之大全,可谓盛哉!
盖今学者虽三尺之童,皆知论说此义,而羞前代经生文人之陋习。
是何以能然,而可以不自庆欤?
敢问均此文也、经也,均此人也,均此理也,昔何为而蔽乎?
今何为而明乎?
岂道之偾起天,而非人乎?
抑学之得失人,而天乎?
之教本如日之中天,何以遽无传乎?
近世诸儒之学,初若珠之在渊,何以卒大显乎?
董、扬、诸葛、王、韩诸子,信皆有得于斯乎?
叔度林宗其意象风旨亦果合乎?
濂溪二程、横渠,其论或颇不同?
何以同于知道乎?
昔之经学,今其孰取?
昔之文章,今其焉择?
异端何时而迄息,王道孰云其易行,抑今之士或窃诸儒之言而讳其名,或袭诸儒之名而戾其实,是亦何为而然哉?
言及之而不言,不可也。
问:所贵儒者之学,以其异于淫巫瞽史也。
彼以技,吾以道;
技用之必穷,道无自而能穷。
技之于道远矣。
彼曰金穰火熯枵中则虚,吾则曰灾不胜德,修诚可以格天。
然迩者之旱,自,民心嗷嗷。
主上侧身修行如周宣六事自责如成汤,而郡太守祷祠祈禜无虚日。
诚与物俱至,宜应不旋踵而感通之,不速何欤?
岂巫史之说亦有时而信欤?
夫旱乾水溢有请于天,君相守令责也,而民庶致祈佛、老者,杂然靡所不有,甚者怪诞之人亦欲乘时而售其妖妄,侥觊偶然而邀敬于世。
古无是也,而流俗则然。
纵之欤,抑少抑之则是乎?
今既矣,虽雨,无益于溉者。
至广赈救之策,不可不急讲。
浙西八郡,仰食者不知其几,而之籍于常平,仅三十万石。
被旱不无轻重,而获中下熟者甚少。
自今至来岁食新,其日月甚长,吾之术赈粜以防涌贵,赈济以止流亡,必也不出三千万石之外,何以兼足而善后?
常平所储之外曰劝分、曰补官、曰贩之类,可举而有益者何事?
诸君优游庠序,笃道正俗,其学粹矣。
荒政细务,可无讲之有素、用之不穷之术?
愿并言之,以备采择。
问:天下之风俗,学士大夫为之耶?
三代而后,二千年间,其变多矣。
周之盛也,不惟俊造贤能之选皆足以知道而入德,盖虽妇人女子、小夫贱隶,而其言语行事可以编之六经,礼乐教化之积,固使然耶?
读《左氏春秋传》,其人物议论之美,虽蕞尔国犹不绝书,愈久而不衰也。
当时之礼乐教化,岂犹先王之旧乎?
战国去春秋近耳,而风俗遽以大坏,士争为纵横捭阖、兵刑权诈之学,纷纭驰骋,务以倾覆人之国家,以遂其污贱无耻之求。
于是二周、三晋,实为游士说客之渊薮。
夫周之文献,晋多君子,其遗泽馀韵宁无足赖,一何至此极欤?
汉初,诸侯之宾客,郡国之游侠,尚有战国之风,未几一变,而儒门盈于天下。
西都之季,士气乃病于委靡;
东汉中叶,骤崇名节,大抵矜高峻厉。
魏、晋之际,故老犹有存者,而虚浮放诞之俗忽起而不可制。
江左人士,更以风流名胜相夸,其后一旦衰歇。
魏、周、隋无足论,唐兴,而文章之习尊矣。
元和长庆间,作者方盛,无何,朋党之俗辄炽,汹涌久之。
已复消散就尽,讫于五代天下若无复士大夫者。
国朝文明熙洽,钜儒硕德、名公俊人森然并出,其学问、文章、气节、行谊,往往兼前代之长,宜若可以追还三代之盛。
顾南渡以来五六十年,浸亦不满人意。
盖今之弊,人才日以凡下,而宏远方厚之器少;
士气日以熟烂,而振厉英发之操衰。
科举之学,謏闻寡见,而不本于道义;
󲦤绅之志,营私自利,而不存于国家。
佞谀奔竞以为常,欺谩文具以为能,靡靡嚣嚣,不可殚举。
夫岂无卓然特出、不徇流俗之士?
而要其风声气习,大抵然矣。
嗟夫,此有识者所当忧乎!
尝试论之:古今士俗无虑数十变,而皆不相似也。
岂天地之间,推移摩荡之理,莫知其为之者耶?
抑其倡焉者皆有端,而激焉者皆有故耶?
倡焉者有应有不应,激焉者或宜然而不然,亦皆有说否耶?
彼其方盛而辄衰,岂尽有摧折之者乎?
其既变而不返其初,岂无复挽回之者乎?
世之言士俗者,常归之于上。
夫自春秋、战国以来,如前所述者,果皆上之人使之乎?
矧今天子明圣,躬德义,兴学校,重选举,丁宁训告不详,作成涵养非不厚,而士俗犹自若也,是又将安出乎?
然则欲今之士俗复如祖宗之盛,由祖宗之盛而复如三代之时,岂终不可乎?
愿共讲之。
池阳月试策问 其九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三、《山房集》卷六
问:自昔失驭,盗据中原,其初为刘聪石勒,其中为苻坚,又其后为元魏
方祖士雅在河南练兵积谷,欲取河北庾翼兄弟志在灭敌,违诏移镇,然、虎尚在,则皆徘徊而不敢进。
苻坚之盛,灭燕取邺,虽以桓温之强,不敢再谋关中
魏自朔幕而迁平城,至魏太武尽并北方。
宋文帝以二十年力谋河南,虽尝得滑台,下潼关,再举再衄,兵卒瓜步,元嘉之业衰焉。
其后魏孝文出而迁洛阳,制礼作乐,太和之政几于近雅,而兵威所加,已次汉沔,皆以其强也。
江左谋臣不敢北望。
然则外域之盛衰,岂非中国之强弱耶!
卒而虎毙,北方士民降者以千数,朝野皆以为中原指期可复,此机会也。
褚裒气势不能进取,此不足责。
桓温伐秦,西至霸上,耆老垂泣喜见官军,而咫尺长安而不渡灞水,竟以退归,何耶?
苻坚折北而归,谢安欲乘苻氏倾败,开拓中原。
谢玄彭城刘牢之鄄城河南城堡次第归附,兖青司豫相继皆平,此机会也。
苻丕请降,慕容垂北遁,牢之已屯邺相城,大功垂成而卒以召还,又何耶?
苻坚破灭,姚苌遂据关中,国号大秦
姚兴继之,好事虚名而少实用。
姚泓继之,懦而乖争。
刘裕数道伐秦,执姚于渭桥,其功伟矣,已克长,竟舍而归,又何耶?
元魏之乱甚于,其始分为东西,其后西魏宇文泰所篡而为周,东魏高澄所取而为北齐
周、齐相并亦涉数年,江南足有可乘之会,然梁武帝乘魏人之乱,用陈庆之元魏人颢还洛,凡五十七战,克三十二城,功非不俊,而卒不能有。
陈宣帝北齐之乱,用吴明彻一举尽复淮南,及再举而争徐、兖,则卒于丧师。
夫外国分裂未有如魏,而江左卒不能坐乘其弊,此无谋耶?
抑外国之盛衰无关于中国之强弱耶?
愿并言之。
丁卯召试馆职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四、《山房集》卷七
善为国者不执理以强势之所难,常顺势以伸理之所易。
理者,公是非也。
势者,实利害也。
公是非固不可泯,实利害尤为可畏。
执不可泯之理而忘甚可畏之势,则安危胜败之大计疏矣。
然则歛众说以救独弊,置已往而善将来,则前日之举非失于执理以强势之所难乎!
今日之救不当顺势以伸理之所易乎!
晋元帝宋文帝或尅期进发而不果行,或悉师再举而不克捷,桓温谢玄驰逐经略而不遂,非名不正而辞不顺也,以不接之声势而当重大,以浅效之规模而支深入,以分裂之偏隅而欲混并,其理则是而其势则难矣。
高祖不报平城之围,太宗修结颉利之好,祖逖之通使石勒澶渊之许盟契丹,非志不足而气不锐也,士卒之罢极者可以休养,资实之衰耗者得以振赡,边鄙之绎骚者赖以敉辑,其势既顺,其理亦易矣。
然而天下之势,动之易而收之难。
方其未动也则不当开,及其既开也则不易收。
以为业已开矣,但当奋张以求济,不应中止而示怯者,已失于强其所难矣。
以为当收矣,玩纵以安舒,隳沮而单弱,则亦未达其所谓易焉。
盖致易之理内必有以固其本,外必有以弭其争。
严卫其四隅,厚植其遮障,所以固本也。
遵养于时晦,申合其盟好,所以弭争也。
争端弭而后民之力可以息,本圉固而后敌之情不敢骄。
民得息则我之国不耸,敌不骄则彼之谋自消。
如此则易之理斯近矣。
今以其势之难也,已沮而复骄,欲息而旋起。
虽无果锐必为之意,终怀趑趄欲动之心。
此非真知难者也。
不思祸心之包藏者未可必,塞徼之疏略者不足恃,相与束手以待行人,不及十旬又将盛秋焉。
此非善图易者也,苟安而已矣。
嗟夫!
事巨敌强而持尝试之见,用苟安之策,几何而不为其所窥耶?
今公私交弊,氛祲未清,兵法乘虚,理先救本。
故战决难用而守则可知,曷若尽置前日之所难而亟图今日之所易乎?
夫推舟以行陆,人知其劳矣;
治丝以愈棼,则其绪尤多焉。
夫惟知者不昧利而轻发,勇者不容瞬而能收,起而图之,如遏横溃,如拯焦灼,惜日阴以戒戎作,重民劳以俟后图,起精神于畏詟,弭陵突于披猖,而后今日之事可得而论矣。
夫西北以骑乘为能,东南以步卒为长。
孙权东不得市骏辽东,西不得致骑于川秦,考韩当程普一军之所有不过三五十骑而止,则几于一用步卒舟师以立国矣。
况彼以蓟北之劲足焱驰而电逝,我以广蜀之下乘并驱而争骛。
卒有驰突不前,则至于自为躏践,此知兵者所以欲以步而当骑也。
然古法置阵必为两拒,而匈奴包敌特善诱兵,乃暗合焉。
盖骑之难制也久矣,且以劲弩而洞重铠,敌未有以制我也。
至其设锐阵以相当,张鸟翼而旁射,则我始无以当之矣。
故以车圜其营,则步可用,是卫青之法也。
以车而卫步,以弩而护车,则步可用,是李陵之事也。
以车而为营,列植以自固,则步可用,隋之禦达头可汗以鹿角为方阵是也。
又有本诸阵法,取其简便者,步亦可用,苏定方令步卒攒槊自卫、浑瑊设抢垒为营是也。
今将易之以轻车与,或以淮地浅狭而陈涛斜之事不可袭矣。
将仿鹿角之制与,或以为此非取胜之兵,杨素之战固已撤而不用矣。
将止用彊弩以当之与,而或以为弩镞迟而敌骑迅,昔刘裕之北伐,朱超石之百弩常不能制魏骑之薄营矣。
独有比枪而卫弩,中兴诸将犹有习闻旧法而长于用步者。
然今之军制夫岂无之,恐亦未足为制敌之良算也。
盖制兵之短长在技艺,而料敌之机便在觇候。
古者师行则前茅而虑无,师止则捉生以为导。
李靖之论乡导,必知敌济寇来之早晚,而宇文泰之用间,使之衣敌衣而历敌阵。
彼皆先悉于敌情,故能乘机而应变。
自外侮深侵,敌帐非远。
若精其伺谍,出其不意,于其道狭骑蹙之地,前惊后齧之所,尽死一战,亦可得志。
自觇候不明,方其雨雪狼狈,解鞍纵辔,丐宿于田父,我不知击其归。
及其攻围日久,将卒怀家,刍秣不继,我亦不敢袭其去。
不能用之于机便,则骑步均为冥行,何必以步为优哉!
盖今步卒之可用者,独可用之于凭垒而已。
夫凭垒而不败,以有郛垣之可恃尔,未可望之以奔突也。
且其怒心勇气,未闻将战而裂眦;
而靡旗乱辙,不免闻鼓而失胆。
自非警以严诛,方且狃于怖敌。
故今日且当以城守为先,其次则以舟师为卫。
若夫讨论鱼丽、鹅鹳之阵法,求合圆方曲锐之地形,而欲以步当骑,则当训阅练习而用可也。
夫兵有必以众克者,亦有以寡胜者。
昔城濮之赋,七百乘而已,其后鞍之战则已增,至平丘则又大增。
然至于四千乘,欲以无道行之,而诸侯之服于晋者衰焉。
况强敌盈骄,非初兴比。
彼以佥刷而彊民,虽众而其杂难用;
此以教士而禦敌,虽寡而其整足当。
且与其冗多则易溃,岂如精少而有纪?
此言兵者所以急于以少而击众也。
然羌寇三万,冯奉世必欲以四万人当之;
滑台之役,沈庆之以五千人独救,辞以兵少轻往无益也。
夫众之不可已也久矣,且使先据胜地,用吾长技,以南兵一当北兵之三,我未遽不敌也。
至于裹创力战,更进迭出,以南兵三而支北兵之十,则我始惫矣。
故掩其间道,冲其方虚,如李绩以数千而袭碛石,曹公潜行而倾乌巢,则寡可用,是出奇之策也。
伺其尘起,击其阵动,若谢玄因其众乱而济师,韦孝宽乘敌小却而取胜,则寡可用,是伺间之策也。
其次则伏戎于莽,阻隘而邀,若慕容垂隐千兵于深涧,于谨匿轻骑于丛薄,则寡亦可用,是据险设伏之策也。
今将用出奇之策与,则敌坚而未易入,入而无后援,则何以返?
陈庆之跳身独返之事可监也,而可冒进哉!
将用伺间之策与,则敌诈而名谲,谲而有不审,则堕其计,是栾枝曳柴阳遁之事可戒也,而可轻袭哉!
独有据险设伏,鼓儳而出,则恐关隘崎岖之地,陂湖洳沮之中,鸷匿而狙击,必能以一而殪十。
然边隘遥阔,蹊隧纵横,一所纵漏,便见侵轶,亦岂足为却敌之大计哉!
盖敌之进退系粮之赢缩,而不系其众之少多。
陆抗决堰以阻运,则羊祜虽来而决无成;
苏峻之入,郗鉴故断粮道而制之,则温峤深以为然。
此皆深见夫兵势,是以不畏其鸱张。
今敌以众大为轻兵,以厮养贰正卒,其所赍持,终朝可待。
若扼其津要,抄其积聚,深沟固垒,野无所掠,纵能复出肆扰,亦必歛退遁巡。
然曩者寇犯清河,晨济桴筏,缠系浮梁,既苦于兵力不加,而不毁荡其粮舰。
迨其深入吾地,驴驮负载,复困于闭营拒守,而不暇出邀其刍车。
夫不能梗其糇粮,则虽众且未足以决胜,而况能用寡哉!
故今之所谓用寡,独有昼则扬兵,夜出斫营而已。
夫斫营而捷,仅足以挠其寨栅,未能为轻重也。
况敌方出没淮漘,规图雄据,使其家基牢固,则尚烦胜算驱攘。
故今日且当厚集其师以待之,速图召募以益之。
若夫求批亢捣虚之法,讲经足利兵之制,而欲以少击众,则当迟之法立诛必而后使之可也。
夫省馈莫如营屯,因屯可以实基。
孔明恨粮少而不伸,始因杂耕而谋久驻,营屯之利其来久矣。
然近地之屯易,而并边之田难。
武帝置田官于朔方矣,充国留屯于金城矣,当时幕南无匈奴湟中少羌寇,故其屯易。
枣祗田于许下矣,邓艾田于陈项之间矣,夫魏之边面在合肥,陈项为内郡,汝许乃都邑也,皆非兵冲,则其屯亦易。
羊祜田于襄阳陆抗兵在江陵,几于南矣。
然两垒交兵,皆先约日,不为掩袭,屯亦非难。
今包占宽赊未易尽取,而川原虚旷冲突无常,将踵卫人之迹开芍陂之屯与,则今之安丰烽燧之郊也。
将袭曩年之旧复柘皋之屯与,则今之巢县羽檄之林也。
故招辑流庸,省简戍逻,议者以屯为急;
而忧其抄略,惧其奔散,议者复以屯为难。
然而民之避逃者,不可使久无所凭也;
田之荒莱者,不患后无以偿也。
冒绝障之地、捐耕犁之费而规耕殖,于今诚难矣;
就近江之郡、择绝险之处而置堡聚,或尚可用焉。
昔魏人田于皖城吕蒙忧其一熟则难制,尽死力而除之者,盖皖城魏之所必争,于其必争之所而开垦焉,则必不容于成立矣。
祖逖或一处得十馀部,或一堡得数百人,随其大小以置邬,而石勒为之歛戍焉。
盖邬聚之所不备,于其不备之所而经理焉,庶其易于鸠聚矣。
既使亲子弟督耕,而又伪相抄略以明其未附,是兵力寡弱亦未能固也。
既使丁夫战于外,老弱穫于内,或有急速,不免烧谷而逃,是防捍未设亦未能保也。
之置邬长也,有流人,有归附。
李矩郭默皆流徙之渠帅,皆取之,是非得部曲之豪杰亦不能统也。
之于邻敌也,阴为疽食浸淫而阳与交通互市,由此而后公私始获丰赡,是非与之和终亦未能就也。
故有重兵要遮则可屯,有藩篱固护则可屯,狙诈作使则可屯,息兵数年则可屯。
有此四者,则保淮之至计也。
夫敌长于野战,我工于城守
刘贶严尤为未详,谓秦人筑长城为中策。
城之为利,自古然矣。
三国六朝城守,有今日两淮之边面。
昔魏之重镇在合淝,孙氏既夹濡须而立坞矣,又堤东兴以遏东湖,又堰涂塘以塞北道。
然总之不过于合淝巢县之左右,力遏魏人之东而已。
魏不能过濡须一步,则建邺可以奠枕,故孙氏之为守易。
东晋未全失山东,宋犹有彭城,故自晋至宋皆以寿阳为重。
魏寇少至,则淮泗诸郡坚守以待救援,大至则发民而归寿阳
寿阳不陷,则魏兵虽深入,终忧援兵之突至,又况前有彭城,故为守易。
齐既择人以守寿阳,又有朐山在其东,故守亦非难。
今敌出汴口则盱眙重,由盱眙则天长棘矣。
出涡口则濠梁重,由濠梁滁阳、六合棘矣。
出颍口则安丰重,由安丰则合淝、历阳棘矣。
是以古者重镇当前,敌不敢蓦越。
顷虽四镇固守而未能遏深侵,今若求为不败之计则必当守,求为必守之计则皆当城
故凡敌所过郡,议者以为板筑皆不可缓,而欲于某县作垒以蔽庐,于某所立壁以援山阳
然百堵皆作,万杵并举,穷民之力,趣办难矣。
盖地有当捍患而宜速建筑者,力有未暇及而当且缮治者。
青涧左可以致河东,右可为延安之捍。
种世衡知其为障塞之冲也,故身犯矢石而卒城之。
太原城大而役难兴,贼未至则先自困。
李光弼知其役不易举也,作堑数万增垒而已。
世衡之事当用于要会之地,而临淮之法可祖为补葺之规。
择今控扼之最切者,程土物,计斤板,燃脂力作,昼夜不息,则不可筑者,不至于后时矣。
傅联其疏罅,增培其卑薄,环之以沟堑,益之以楼橹,则未及尽治者,亦可以支敌矣。
此门户之急,而非可以空谈置者也。
若以为费大而不赡,则李光进之修受降裴度之城淮西,皆师老粮匮覆竭不继之时也,岂必有余力哉!
以为期迫而无及,则杨朝晟筑三城以二旬,郭崇韬新城以六日,皆穷边疏恶四面拒战之时也,岂常得从容哉!
李绦有言:「财用尽更来,事一失难追」。
此时务之至急者也。
虽然,知其所以攻则得其所以守。
缚楼至天,吹唇动地,百道齐攻,肉薄而登,今敌之攻不及矣。
然昨者樵采不给而去,今谋出没矣。
昨者攻具犹未办,近者临冲渐集矣。
负户而汲,穴地而处,苦战至于六旬,土落不过数十,今我之时亦不逮此矣。
然昨者我虽闭壁,时亦挠劫,今敌知所堤备矣。
昨者彼虽逼垒,时去复来,今谋必又巧矣。
故警逻不懈则可守,储峙有余则可守,众心成城则可守,将不骄盈则可守。
合此五者,则贤于长城矣。
夫古人制官而后用民,后世用民而后议官
世谓用兵则必先省官者,盖亦后世之论尔。
昔管子之治齐,为士者几,为大夫者几,凡食于齐国者,无有一人之滥也。
故其兵车徜徉天下,未尝告乏焉。
岂其所以治官者,即其所以强兵耶?
故爵不踰德也,禄必酬勋也,事必称食也,未有不如此先治其国而能用其人者也。
韩非子疾治国不务任贤,返举浮淫之蠹,加之功实上。
韩子未知古人所以为国也,而必出浮虚之蠹,而后用介胄之士,盖略近焉。
吴起相楚,捐不急之官,废公族之疏远者,而后平百粤,却三晋。
商鞅为孝公定令,无功者虽贵而无芬华,秦人行之,卒蹶六国焉。
然后知国未有不趋于实而能强,官未有浮于事而能实也。
惟实故强,故其国无事则民力富,有事则兵食饶,此所谓先制官而后用民者此也。
后世上下日趋于奢广矣,其名器惟恐不轻,其恩泽惟恐不厚,其饩廪惟恐不丰。
凡所以习天下于汰侈者,既相与为安利矣。
故其国无事则耗蠹而无艺,有急则乏匮而不充。
是以自唐以来皆因用兵调度不给,而李吉甫杨绾始思省官清吏以救之,所谓因用民而后议官者此也。
夫天下本不可有幸位也,有幸位则民力不纾;
不可有滥予也,有滥予则劳民不劝。
民力不纾,加之以师旅,则国用蹙;
劳民不劝,用之于战阵,则爵列穷。
是以古有用武之国,亦有无事之世。
约官职,责名实,黜尸素,简不肖,国虽小而尊严朴重,是用武之国也。
流品众,甄叙广,朝以备官为美,人以充位为能,国虽大而贪欲盈厌,是安平无事之世也。
安平无事者,不可用之于有事。
而真欲有事于四方者,朝会不敢华,亲戚无私授,后庭无罗绮,金玉散之戎士,而后其兵始出焉。
今黄金玉带充牣于无功之室,浆酒藿肉澜翻于苍头之家,举凡盈溢宽赊之事,洋洋然,济济然,与一世共之,而兵用焉。
得非以安平无事之规模而趋艰难用武之事功耶?
故欲节约之,裁省之,则上惮于伤恩而不忍夺,下忧于贾憎而不敢言。
虽拿兵不解,供馈不给,而执事者犹以为毋动。
盖制国之本末所从来久矣,而一旦之罪也。
呜呼!
如此而欲耀威外侮,肃清大憝,难哉!
夫朝有变色之言,则士有攘袂之勇。
主上一日出令曰:名器太滥,员阙太增,取凡宫省禁掖之恩赏裁其半,勋臣贵戚之俸赐裁其半;
又取祠宫庙岳闲居待次创置之员,郡国名色之俸,一日而尽罢之,约以事平而别议。
大臣宰执又从而遵承于下,凡有挟而来者,皆一切绝勿使进,则岂惟可以丰财,于激昂兴起战士之气多矣。
魏武无功望施,分毫不予。
秦苻坚王猛之子曰:「丞相托卿以十具耕牛为田,不闻为卿求位」。
呜呼,为国如此,兵有不强而财有不乎!
今官无纪极,人有觎心,所谓不稼取禾者以此得之,而竭筋力展勤效者亦以此赏之。
夫物不并锐,力不两周,愚恐不用汉光并官省职之典,不可以持久矣。
昔晋以淝水用兵,遂诏九亲供给、百官廪俸,可减半,役费军国事并皆停省。
本朝宝元初年则议冗费,逮庆历以后则及恩赐矣。
若曰所得几何,毋庸遽速。
夫怨谤以示弱于海内,则是终于盈溢宽赊而已,况敢论兵强哉!
夫古无汰兵之事而有蒐练之法,后世谓古人民无非兵者也。
子玉治兵,鞭七人,贯三人耳。
盖当时所谓寓兵于农者,约其卒乘之数,寓之于田役之中尔。
及其将用之,则有简稽焉,有蒐狩焉,未必皆可以即戎也。
自汉以后则无法矣,直料民取之而已。
陆逊部伍三部,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兵数万。
惟不养兵,故强则用之,弱则舍之,无所不利焉。
唐自中世始养兵,故兵少不免于募,兵冗复不可去。
五代周世宗及我艺祖以能大饬威律,区分健懦,兵少而国遂强。
今骑卒之骄惰者不可战,新收之短怯者不能战,不亟汰之,国何赖焉?
然今之疲惰十而一二焉,可汰也。
今不止于十而二三,几于十而四五矣。
夫十而四五,是可汰者几半也。
夫汰其半能使兵力强无害也,汰其半不免兵益少,则共骇矣。
盖古者虽配民为兵,其实多力之虎士、禽敌之枭俊则必取之奇杰材豪之中,而闾阎窭人弱丁之所能有也。
故古之英雄欲振其军声者,必先自治其不常有之兵,而后不藉夫常蓄之士。
夫不常有之兵为我用,则疲惰者不择而自去矣。
曹操之兵强也,许褚为之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其人皆淮蔡间所畏惮侠客武士,故曹得之而兵强。
谢玄之兵强也,刘牢之为募劲勇,何谦之徒皆以骁猛应选,号北府兵,能百战百胜,敌人畏之,故谢玄得之而兵强。
齐高欢之初起,兵亦非强也。
高敖曹兄弟为之自练乡曲部里,得东方老等三千人。
当时以敖曹项籍,而其左右亦无不一当百者。
高欢得之,兵又强焉。
夫此三人以能先得夫不常有之兵,使之征伐四克,无藉于所素蓄之卒,故其去留多寡皆不能为轻重。
今天下知兵之不足用矣,而未有能收拾奇才壮士,异其军号,选练校试出于正卒之上者也。
约计两淮襄汉之兵折伤彫耗,分布不敷,又欲从而汰之。
夫愈汰则愈精,智者之所共知也。
愈精则愈少,人情之所未喻也。
使吾朝汰而夕有以益之,犹可以及事也。
朝汰而夕有缓急焉,而其兵未及补,则不几于无兵之可用乎?
夫无兵之可用,孰若有兵而尚可训励哉!
河东军骄,李克用曰:「今四方皆重赏募士,我若急之,彼且散矣。
俟天下稍平,当请治之」。
克用斯言近姑息矣,要之亦有见焉。
夫势急则计生。
今何不重设赏格,亟募四方之伉勇耶?
得伉勇二三万人自为训练,不相参杂,则今之兵中庸者可变化,其怯下者直斥之无畏矣。
不然,则州兵已发而复归者,且当四集以为声援;
沿江之团结而复散者,所宜联合以严捍防。
不堪擐带者皆无庸弃焉,训而用之可也。
夫此六者,其目也;
议论难一,其纲也。
虽然,亦岂难知哉?
盖大义者,立天下之训也;
至仁者,得天下之本也。
无大义,则何以建立人极?
无至仁,何以迓续天命?
然有以兼爱夫生灵,则祖宗之雠耻不患无时而不能洗也;
有以休息其烦劳,则士习之偷惰不患无时而不能振也。
盖养其民而俟时,则仁立而义在其中;
徇其名而亡实,则仁失而义无所据矣。
故其要在弭争而固本,其势则戒于舍易而求难。
若夫究极其取舍之原,而欲不差其难易之辨,则在于三者而已。
一曰操术欲定,二曰求助欲广,三曰授任欲
何谓操术欲定?
凡欲经略大计,要须先定此心,且前日所以履危蹈难若不获已而为之者何耶?
得非不忍王业之仄陋,冀凭国威以雪积憾耶!
今日既已陈师鞠旅若不可已而欲已者又何耶?
夫亦以屈于时制于力,不容不斟酌进退以息民耶。
夫此心终始一出于为国为民,则功固不可有矜大之色,不效亦不必过有歉然不满也。
盖歉然而感悟,则必引前而监后;
歉然而惩创,则或恐用后以偿前。
引前而监后,则进德之基也;
用后以偿前,则多事之根也。
元昊之役,范仲淹不欲出兵,韩公琦欲大出兵,于是大将违令而好水无功。
是役也,范公仲淹固守观衅于计为长,韩公琦不堪元昊之凭陵,独决策以当之,于是勇过范仲淹矣。
韩公琦所以大过人者,乃在不求必胜以塞好水之责,而能翻然共守以就仲淹之持重,此其所以卒服夏人也。
颜子,大贤也。
孔子不称其无过,称其不贰过。
盖过则一尔,以为过也而求二焉,则并为贰矣。
王公安石诋流俗而法先民,考其言行不合者寡矣。
然新法卒流患于后世者,失于固而不回也。
况兵,重事也。
虽一胜一负,所失相当,然彼之失亡者未见,而我之创残者共知矣。
既竭国力而为之,而显效未睹焉,于心能不慊然乎?
邓禹之贤犹以疲兵徼胜,以诸葛亮犹不能禁昭烈之东行。
本救一失,乃成二过。
迹其所以,皆由慊然者为之。
不知益之班师振旅,但知义理之当然,初不以为戚戚也。
夫欲弘济艰难,必须有以对越上下。
欲求对越上下,莫若推爱民之心而捐胜物之忿。
且日者边未撤警,西陲事作,虽螗螂怒臂以干资斧,然未易以折箠定也。
曾不三旬,凶渠授首。
已而地奋鸣霆,天垂甘霔,穑事有望,旱势顿苏,不终朝间,人心闿怿。
夫此无故而然也,意者吾君臣之间必有严恭祗惧不复佳兵之意,是以一念感召,天人协应。
夫使常存是心,则何兵不弭?
何事不成?
夫人心所同谓之顺动,动而不顺则祗悔从之。
且今日用兵之骚动,与绍兴遏敌之久长然。
绍兴而主和,虽小人以为耻。
处今日而言战,虽君子以为
人心所同,天意可测,况复所在震摇,莫有固志。
甚者三百年所无之事,忽见于勋家世将之门。
今其幸已歼殄,然此小故也。
夫人之智力岂无不及天之仁爱,乌可使穷哉!
今内修保捍之备,外揽权宜之策。
请和而敌不敢桀,则我不失其故步;
和而敌不渝盟,则我得蓄其余力。
一念之,南北息肩,则可以动天,而况于人乎!
若曰:「敌强,我难遽弱。
只如南北,岂待通和」?
此至言也。
薳启疆有言:苟有其备,何故不可?
但恐议论仆,转更差移,依凭空旷,坐縻岁月,倏忽防秋,胜负无常,国有兵事,三年不解,忧不在边尔。
且夫南北未易混一也,长江未易飞渡也。
敌不复和,亦将何为?
然宁使力有余而惜许和之早,无使力不足而恨议和之迟。
自古惟汉和番,不闻番和汉。
此虽外国之言,然汉高帝唐太宗皆甘为之,是切不可待之以不足畏而姑付之相持。
相持之日久,难之中又有难焉,则计不纾矣。
既盟之后,主上朝听昼访,广求民瘼,抚疮痍,集流散,恤孤逮寡,优农重谷,勿使琬圭之使驰而疆候弛,鼙鼓之声息而歌颂兴。
君臣上下当持此心,如临渊谷,如事上帝,则国命延永,主势尊安,华夏辑睦,顾不美哉!
何谓求助未广?
夫势转急则思之当益精,患既深则虑之当益至,咨询不遍则无以察议论之偏,图揆未周则无以得事情之
昔费袆往救汉中,于时羽檄交驰,人马严驾,袆与来敏围棋自若。
曰:「君信可人,必能办贼」。
观袆所为,亦何异于谢安
虞喜着论,以为君子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袆当大敌,不宜示己有余。
乃知作事虽以静镇为先,静镇必以广谋为本。
今庙胜潜运,庸庶难窥。
若采负薪之谋,则尚多恤纬之虑。
且西土既平,敌气慑夺,和固可必矣。
或谓筑室反耕,奸谋虽沮,彼方愤愧,和或未可知。
天时将热,所余逋寇驱之诚易矣。
或谓堙堑周严,郛闬重闭,既翳行窃步所能入,复恐以小害大而妨于和。
汉东残弊,兵将孤怯,形候蹙弱。
或谓向去御寇,尚可寒心。
某郡糗粮当及时而峙积,某所薪刍当先期而计置。
旌擢统帅,恩固优矣。
或谓士卒赏缓,他时警息,欲使人津遣流庸,费固多矣。
或谓已去复来,委厄捐弃不绝于路。
淮东之漕运近者水浅舟涸而民重扰,江东之给馈苦于地广民稀而人惮行,以至斥堠不明,失亡隐蔽,楼舰重迟,铠仗不全。
凡此多端,独视难周,独听难遍。
窃谓事之勤劳,本为国家,所当四辟公门,无恶下问;
并集良规,以广忠益。
庶几覆塞上通,轻重中节,而喜虚务诞之说不得进矣。
今告猷弗遍于群下,任责独在于庙堂。
庙堂无并包翕受之意,谦虚尽物之诚,以为几谋不密则未免害成,作事张皇则人情先扰,是以一切独运于身而以静镇之。
士大夫幸其不闻不知也,于是习为模棱,以蕲省事,相顾以目,相示以意而不敢言,道路不察,以为上下熙熙,不以为忧,则又浅矣。
庙堂既已独运于身,旰食忘疲,困于力之有限也,于是文书之颁授,案牍之施行,其势必有所归,道路不察,以为胥吏得预于其间,则又诬矣。
要之士大夫未尽谙边琐,然终有忠厚之助,胥吏岂无晓畅事情,当预防其干紊之源,涓涓不塞。
近事未远,可不戒哉!
何谓授任未
夫文武一道也。
不知于何代何人,分为二事,离而并行,因使󲦤绅不知兵,兵亦不属之儒者。
夫分而不合,故不经履练亦不能知。
近代惟杜黄裳裴度能用兵。
黄裳自擢第即主郭汾阳留务大将李怀光已頫首受事。
故当刘辟之讨、动中机会。
裴度自为小官,即佐幕府
元和七年知制诰宣慰魏博,又五年始出讨蔡。
盖始终周旋其间,大将旗鼓。
本朝自西事夏竦泾原范雍环庆,最号晓练疆事,皆不能当。
已而始身任之。
然当时吕公夷简当国,欧、富、张公方平任论议,文公彦博庞公籍皆有重望,尹公洙、田公况又佐翼其间,所谓本朝第一等人无不聚在西陲也,而仅克支吾。
武昭,文德有余,积靡使然。
向微诸公悉力共守,岂特关中惊震而已!
且兵,合变之事也。
儒者所得而学者,有制之兵,可用于守而已。
今寇深于曩日,而谋杂于两端,规模未定,更代徒劳,得非当守之时,未免歆羡于战狃和之说,遂并与守而忘之与。
夫未能守则乌可战?
守不固则何以和?
曷若以守为本,以和为,置战于不可轻用,使人皆得以效其智能耶!
今纷纷去来,几于临敌而易帅;
晷刻有限,坐视单弱而莫之为,何以为一旦之备哉?
夫操持定则趋舍不惑,求助广则事情不蔽,授任明则措画有所,舍一难而就百易,何惮而不为?
嗟乎!
共此戚休,如一舟然,往者无及,来者犹可为也。
方靖康敌退之后,海内倾耳以听修戎,意以为必无食顷之暇也,而所见矛盾,各执一偏。
征兵者以和为非,议和者以守为无益,相持未决,而太原之围终不解也,兵翔河上终不悟也。
然则前日之事虽殊绝,今日之举可不监乎!
夫所贵于干将镆铘者,谓其能立断也。
若旷日历久,则为失机矣。
今机未尽而力可施焉,毋诡所难成,毋玩所易迈,毋倚所无备,亟图耆定,保乂皇家,其犹有乎?
《诗》曰:「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易》曰:「断可识矣,焉用终日」。
孟子》曰:「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夫终夜以思之,不待旦而行之,事其有不济乎?
愚超躐多士,获奉试言之对。
惟当世之务,窾言无实,高论近名,伏念累日,莫识其衷。
窃惟振国之谊,无若尽言为忠。
矧逢侧席急闻之,岂责狂斐献言之僭?
故不揆其愚而卒列之,惟执事裁赦。
应诏论北伐劄子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八、《后乐集》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七、《南宋文范》卷二二
臣疏贱至愚,暂尔兼官,猥奉明诏,使得吐露,与闻边议之重,仰见陛下博尽下情,忧深虑远,以图帝王万全之至计,臣敢不罄竭愚忠?
臣窃惟国家再修盟好以来,边境晏清,中外宁谧,民不知兵,以保和平之福,盖踰四十年于此。
比来敌运衰微,内当多事自敝之馀,颇为恭顺,外知吾国饬备之谨,寖生疑惧。
伏睹宣示类聚探报事宜,其虚实的确虽不可尽知,臣妄料敌情不过因并边侵轶之扰多为防备,必未敢轻犯王略,自速殄亡。
近者贺正使陈景俊等回程,窃知北廷尝有文谕,其词委曲,类若退懦。
然观其指意,只欲求边臣无生事,盗贼不作,边境安静而已。
今探报所云修道路,阅舟师,点集兵夫,添置寨栅等事,往往其国视吾增戍,随亦葺备,施行未必周悉,传闻易至张皇。
譬之对奕,彼此相应,此示之急,则彼亦急,此示之缓,则彼亦缓。
如迩日朝廷分制使命,相继宣谕,谍间往来,彼宁不知?
恐其展转生疑,安知凡百缮守殆将不止如目前所传。
此亦事势之所必至,毋足怪者。
臣反覆熟虑,今日之计惟当审在我之虚实,以为备禦必胜之策,无或随在彼之动静,以为作辍无定之谋。
自古两国相持,未闻强弱,持重者安,轻动者危,应兵常胜,首事常沮。
秦汉之远,未暇悉论。
东晋事体,大略类今。
谢玄淝水之胜,苻坚举国之众匹马不能北返,此应兵必胜之验也。
褚裒殷浩投机太速,劳师于外,曾微寸功,此首事多沮之鉴也。
本朝中兴以后,凡渝盟兴师,常先出于敌。
然敌首兵每衄,而我应兵常得利。
乌珠号善用兵,独颍昌大败,以十万劲骑不能支。
刘锜背城之一战,金亮气焰方张,自谓可以叱咤渡江,而海道采石,所向辄挫,卒授首于广陵
此二役者,彼以首兵而皆败。
今日侵犯之谋果先出于彼,是以机授我,师不动以待之,正不足畏。
矧寇之既衰,万万不及乌珠、金亮强盛,臣知其必不能出此明矣。
《易》曰:「不利为寇,利禦寇」。
今当令彼常居为寇之名,而在我先定御寇之计,是遗彼以不利而我择其甚利,图全制胜莫切于此。
兵法曰:「善战者致人,不善战者致于人」。
臣所谓持重则安,致人者也;
轻动则危,致于人者也。
若北敌自贻伊戚,警我边陲,是堕乎致于我之术矣。
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岂不能收颍昌城下却敌之效乎?
臣所虑者,彼此疑障既开,边备未可轻撤。
要当力于自治,坚忍持重,勿为无益之争以启其侮,勿为易泄之机以激其变。
稍迟岁月,使吾之戎政益修,军实愈覈,储蓄丰裕,士马腾奋,则伸缩进退无不在我,迟速操纵,终可以得志矣。
中国举措尤贵严密,若朝得一报而为之营营不宁,夕得一奏而遽谓晏然无事,臣恐非所以示朝廷之整暇而敌人得以窥测浅深也。
昔鲁有疆事,疆吏以告,鲁威公曰:「疆埸之事,谨守而备其不虞。
姑尽所备,事至而战,又何谒焉」。
鲁岂忘疆事哉,盖内为之备而外不示弱,此有所主而彼不能动耳。
岂以天下之大而可无自立之规模乎?
臣有惓惓之愚,夫事有先后,谋有缓急,譬人之一身,腹心无疾而后外邪可攻。
今备边之计诚不可缓,而荆襄两淮所在饥民未甚帖息,尤所当急。
若艰食者众,万一盗贼有警,则寇得窥伺之便,而始有重烦朝廷之忧者,其可不亟图之?
臣愿陛下申敕,谕使司且以抚安饥民为先,使腹心敉宁,根本充实,则内安外惧而禦备之策可以无阙。
臣识见短浅,冒陈管臆,不足以仰裨庙算,席藁恐惧,陛下赦之。
幸甚!
相者张仲思觅序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三、《洺水集》卷一二
孔明、公瑾、祖豫州谢幼度诸人固未尝死,但浮沉梁、益、荆、吴耳。
如君眼明,不患不识,但患足未遍耳。
盍行乎,傥得之,悉与俱来。
谢玄庆元四年三月 南宋 · 郑之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景定建康志》卷四四
典午氏之东,苻秦不庭,空国南下,淮、淝之役,将军谈笑而却之。
其功系诸生灵,其名播之天下,其行事焜耀于史册,庙貌血食,垂荣无疆,此固不待记而传,不因文而显也。
唐咸通九载肇祀将军于城西南隅,今统司中军讲武堂之右,是其故址。
宋乾道间统制鲁侯安仁睹其堂皇浅隘,日近尘嚣,练习戒期,往来杂沓,乃改卜峻地,用恢前规。
崇基峙凤集之台,胜势接龙盘之阜,然庭宇已成而不揭其号,珉石既具而未刊其辞,虽鸿勋伟绩,显晦不在于斯,而岁月无传,踪迹莫考,亦非所以垂方来、示永久也。
阙典未备,因循逮今。
丁巳之夏,适值风雨飘飖,祠门俄圮,统领张扆会诸将校而言曰:「厥今王业偏安,骄敌未殄,于斯之时,政宜戮力一心,仰慕前烈。
将军之庙不克修葺,则何以继鲁侯泰山之志、慰忠臣奋激之心乎」?
乃相与出俸资鸠工徒,易其旧闳,表以新额,筑植告备,赫然改观。
呜呼!
提八千之众,破百万之兵,以生前之忠勇为身后之英灵,草木皆人形,风鹤皆军声,俾幽冥之昭格,矧躬列于神明,将见壮我军容,肃我行垒,保佑社稷,奠安边陲。
其有望于将军者如此,于是乎书。
时庆元四年岁次戊午三月朔日,三山郑之翰记。
钱贤良行述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八、《漫塘集》卷三三
公讳弼,字圣俞吴越钱氏别裔也。
曾祖仲方、祖京,皆不仕。
邦杰进武校尉
妣邹氏。
公少倜傥,欲以功名自见,念非场屋无以进,刻意举子业。
既壮,得兵家韬钤书,说之,昼夜覃思其间。
其书大要以岁运吉凶占主客胜负,而天文地理律历之说咸在。
绍兴丙子,就试京口郡守欲庇其乡之士,俾冒郡籍以试,来者数十。
郡人援贡举制以争,不胜则期以试日遏入,守知其谋,亲以兵卫拥入之。
郡人不胜忿,群起诪张,兵卫前却。
守愧且怒,因诬以犯上,发卒大搜儒冠者辄执之,至莫执者七人,公其一也。
顾谓同执曰:「今日之事非七人之为,为之者阖郡之人也。
虽然,彼阖郡之人既免矣,而吾七人者以不幸执,傥因吾七人者而遂究其馀,则被祸不已多乎,盍相与自执其咎」?
守欲竟党与,锻鍊百计,公等以身任,竟不及其他。
会言者直其冤,守以罪去,公等亦末减,郡人德公而高其节。
辛巳,北兵届淮,士民震恐,公独昌言,曰:「是德光弄兵之期也,壬午其有帝羓之祸乎」。
闻者疑之。
明年,其主遇害。
何公侑一世奇士,不妄交游,时为镇江分司粮料院,亲闻公言,遂定交。
大将刘锜重兵过京口,公曰:「是行也必无功」。
以书止之,不从,已而果然。
孝宗锐于恢复,旁罗知兵之士。
乾道庚寅虞公允文当国,上公所著韬钤之说,有旨下中书陈进取之宜。
公建议乞乘明年辛卯王气,立储副以奉太上。
公又说虞公以延揽中原人物及要结东西二敌,率见采用。
虞谓公当以大科进,乃以先朝所立洞明韬略运筹决胜科荐,未报。
而公以乡举试礼部,会母丧归。
淳熙甲午,北敌欲渝盟,以泛使先,道路讻讻。
使相曹公勋颇参国论,私从公问卜,曰:「第无忧」。
因上书言岁运不相克制,敌必不能加我。
又今年凶运在冀州之分,明年乙未福德至于吴楚,与谢玄苻坚之岁同。
敌或兴师,我受其福,宜乘此大举。
既而敌使之来果无他。
曹公因再以韬略科荐,且上公进卷。
上颇闻公名,会敌谋既诎,时论随变,公亦罢归。
居乡急于惠利,比年郡蠲畸零之税,县除私禁之害,公有力焉。
进卷既锓板,好事者家宝其书。
太守有见之者,延致郡治,欲复上其名于朝。
公以数奇倦游,喟然曰:「曩主吾者皆近臣,犹弗达,况远者乎」?
即辞去。
庆元己未,以累举恩授迪功郎鄂州蒲圻县西尉、兼新店莼湖市镇烟火公事。
未上,以嘉泰癸亥十二月二十有六日终于家。
明年四月丁酉,葬于金坛之东伏塘村之原。
公轻财重义,勇于为人而疏于谋己。
笃学老不衰,内而教子,外而教人,一视无所偏厚。
闻人有过,面责无所避,学者严事之,虽素慢易者,遇公有加礼。
南游并海,北尽两淮,古今胜践,多所经历。
遇山川形胜及昔人战伐之地,辄徘徊不能去,一觞一咏,不忘当世。
如所赋《延揽英雄行》、《京江行》、《牧马行》及《长江五十韵》,皆慷慨激烈,足以发其胸中之气,读之者无问识不识,想见其人。
娶邹氏,盖母夫人之党,克饬家务。
子曰纯、曰绩。
纯四举于乡,再为举首;
绩亦与乡举,试入上庠,冠本经选。
人以为丙子阴德之报,盖未艾也。
女一人,适进士丁游。
某晚进,视公为丈人行。
方公以身任丙子之事,先公时在疚,某后十年始生,莫详颠末。
总角见长老道所以,已壮公为人。
长从从兄桂岩学,见其言童稚时困于贫,先友契阔,独公一见哀其有志,曰:「此吾乡先生子也,敢勤子至于他人乎」?
遂留受业。
兄虽未几以先公客西州往从之游,然公之此意过人远矣。
某以此益起敬。
公长先公一岁,晚以纯与某游,相得欢甚。
先公之葬,公力疾赋挽章,且属其季,葬必临穴。
某已襄大事,往拜其门,延入卧内,劳问生死,其意恳恳。
未越月复过之,则吊者在矣。
故某之哭公,视它客为尤哀。
纯请状公行,某其何辞!
虽然,进卷之行于世者篇凡五十,诗文之藏于家者尚多,自足以不朽矣,某何加焉?
抑公意不可忘,纯请不可孤也,故茹哀泚笔,书其略。
拙斋先生行实 南宋 · 姚同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六、《拙斋文集》附(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先生姓林氏名之奇字少颖侯官人,世以儒学闻。
朝议公忻取李氏,得先生以大其家声。
先生幼聪俊不凡,与外兄李和伯迂仲如亲手足,常称伯也德宇如元紫芝,仲无间然叔度之陂。
日夕相从,惟道艺是讲是究。
名肄业之所曰兑斋
晨兴诵读经史,各以所见结衣带而识之。
逮暮相与参订是否而书之,谓之《兑斋录》。
西垣吕公入闽,公闻其以道学名世,乃与二李往候之。
一见之顷,遂定师生之分。
吕亦欣然,进而语之以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庆历元祐诸贤之本末。
且欲以广大为心,陋专门之蒙昧,以践履为实,刊繁文之支离。
致严乎辞受出处,欲其明白无玷;
致察乎邪正是非,欲其毫发不差。
先生之学,自是日以光明。
绍兴丙辰,以贤书将试南宫,西垣公饯以诗曰:「我为福唐游,破屋占城市。
城中几万户,所识一林子。
蓊然众木中,见此真杞梓」。
先生见重于西垣公如此。
先生西上,日夕以膝下温凊为念。
行至北津驿,慨然作诗,有「耿耿一寸心,不能去庭闱」之句,遂改辕以归。
先生爱亲之心,重于利禄,非学识过人,畴克尔?
先生声名由此益重,士类归仰,如水赴壑。
其知向正学、宗正论,皆先生指踪之力。
吕紫微犹子仓部公莅宪幕,时吕成公未冠,以子职侍行。
先生西垣之传,乃从先生游。
先生尝语诸生,以为若年寖长矣,宜以古文洗濯胸次,扫其煤尘,则晶明日生。
成公受教作文,主以古意而润色之。
先生每读必击节赏叹,知其远且大。
绍兴己巳先生奏名春官,注长汀,未上。
乡枢陈公诚之荐试馆职,除正字
乡枢薨,先生哭之曰:「声名一旦,径达扆前,遂阶试用,躐升群贤」。
示知己之恩不忘也。
再除校书郎,修《神宗宝训》。
改京秩,以三劄入见,首言执中不离仁义,次言宜革文弊,归于忠实,又其次言毋尚庄老之学。
高宗玉音曰:「卿得事君之体」。
高宗御制《损斋记》,先生因奏三说,谓损思以益德,损用以益本,损华以益实,闻者是之。
又言:「王氏三经,大率为新法地。
晋人以王、何清谈之罪,深于
靖康祸乱,考其端倪,王氏实负王、何之责,在书所谓『邪说诐行淫辞之不可训』者」。
金人自秦桧讲和二十年,或传敌欲南侵徙汴。
先生作书抵当路,以为:「久和畏战,人情之常,故必以和为重。
敌知吾重于和,故常以虚声喝我,而示我以欲战之意,非果欲战。
所以坚吾和,欲与之和,宜无惮于战。
以战而和,其权在我。
章圣澶渊之役,与契丹约和,中国终无北顾之忧者,用此道也」。
又曰:「战之所须者不一,而人才为先。
苻坚以百万临淮兵止于八千,谢石大都督谢幼度前军都督谢琰桓伊皆领众而前。
众寡不敌,而校其人才,则幼度足以吞苻坚姚苌,故望晋军曰:『是亦勍敌,何谓之弱』?
然则人才其可后乎」?
又曰:「人才有三:一曰文采华丽,二曰持身谨密,三曰沈实有用。
由前二者言之,平居无事,羽仪朝廷足矣。
一旦缓急,往往如贾谊所谓见利则逝,见便则夺,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非可与共患难也。
欲求可与共患难者,必得如庞士元所谓俊杰者然后可也」。
陈福公参赞戎幕,先生尝以书论进取,以为:「自巴蜀以临中原,此不可易之常势。
桓温刘裕尝欲浮江绝淮下梁宋,举齐赵,平燕绝塞,径造北廷,非不可以邀功。
抑形不便,势不利,虽淝水赤壁之役,其势可长驱而前。
而卒不能有中原寸土者,不由进取之常势故也。
今王师小胜不足喜,大计不可失,当假以岁月,先固吾圉,使不可犯,然后由进取之常势而图之,庶乎其可耳」。
福公深然之。
先生在馆三年,󲦤绅浩然归重,行且柄用,倏以末疾告。
朝廷惜其去,除贰宗正司,俾就医于会稽
既而疾向平,先生丐归闽,遂除泉舶。
及抵官,益究心厥职。
居亡何,力丐祠命,赞本路帅幕。
越忠定王史公镇闽,与先生道旧,款曲加敬。
有以私嘱先生为入言者,先生拒之力,而求不已,乃阳诺之。
暨归,以为问,则曰:「吾忘之」。
他日又云,则曰:「吾忘之」。
如是者数四,竟不之言,其胸中不挠于私如此。
初,先生在馆时,与于湖张紫微厚善。
先生别后,张紫微未尝不言及之。
先生门人江清卿张所告归,张赠之诗,以为:「吾友林少颖,读书不计屋」。
又云:「此君抱高节,雪柏照霜
造物儿戏,卧病在空谷」。
观张之诗,无一字溢美,亦可谓大贤矣。
先生家居,弟之邵之子子冲能嗣先生之学。
士子会者坌集,先生时乘竹舆至群居之诸生列左右致敬,先生有喜色。
或命诸生讲《论》、《孟》,是则首肯而笑,否即令再讲。
或令诵先生编《观澜集》,而听之倦则啜茗归卧,率以为常。
未几,先生病革,不浃日而逝。
方贤士大夫闻者悲怆。
吕成公在官,走介致奠,侑之以,凡数百言,且曰:「某未冠,缀弟子之列,期待之厚,独出千百人之右。
顾谫薄何以得此,惟我西垣之故,施及其后人。
培植湔祓,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
齿发日衰,业不加进、大惧先生之功力为虚施,每腼然惭,惕然恐」。
又曰:「惟当与二三子尊所闻,行所知,使先生之志犹有考也」。
成公先生可谓敬之至而不敢忽,感之至而不能忘,师生之义,宜如是乎!
先生一子缜以遗泽尉建阳,未上而卒。
二孙亦知学。
犹子子冲字通卿登科,初任南丰簿,次丞将邑。
耕叟行艺不愧前修,诸生避席常数百人,君子是以知拙斋馀泽之不泯。
先生著不一,如《书说》、《周礼说》、《论》、《孟》、《扬子》讲义,《通鉴论断》、《兑斋录》,世已传诵。
先生遗文二十馀卷,子冲裒集。
及《场游录》、《道山记》,闻藏于子冲之家,世未之见。
嘉定五年,郡博潘自牧诸父尝从吕成公游,知成公之学原于拙斋,乃请于郡而祠之于学。
耕叟奉祠焉。
拙斋先生自号,天下之士唯曰三山先生云。
上马曲 南宋 · 赵汝燧
精神如熊气如虹,梦寐思勒燕然
龙泉宝鞘横三尺,犀甲茸绦擐两重。
鸣镝飞空挟霜远,认旗贴身飐日红。
玉辔绣鞯鞲骢马,眼有紫焰炯双瞳。
誓缚单于献天子,离觞不挥儿女泪。
笳鼓动地归来时,金印斗大肘后系。
君不见燕颔虎颈班超侯万里,又不见风声鹤唳谢玄肥水
回江夏范主簿之损启 南宋 · 李刘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九六、《梅亭先生四六标准》卷三五
屈就棘栖,荣趋瓜戍。
汉之广,江之永,古称夏口之雄;
簿如丝,讼如糜,今敢秋毫之隐!
方图赞喜,已沐飞笺。
恭惟某官翰墨功名,埙篪学问。
一门叔父,慨然孟博登车
十万甲兵,喜为幼度折屐
顾就铨曹之调,俯从簿正之供。
难为弟,难为兄,正观竞秀;
能令喜,能令怒,伫即蜚英。
会蹋翻鹦鹉之洲,见倚赖巨鳌之钓。
某一寒寡与,三暑投闲。
顷者缀文石之班,不堪教胄;
今兹佐武冈之治,正恐负丞。
所忻楚服之同,尚切晋波之及。
修西门种柳之课,君必勉之;
南岳煨芋之禅,我之怀矣。
东山怀谢傅礼灭翁 南宋 · 洪咨夔
七言律诗 押阳韵
金堂石室旧徜徉,被发依然下大荒。
月送婵娟华落蕊,云移缥缈湿疏篁。
桓伊外深情酒,幼度棋边定力香。
往古来(《咸淳临安志》卷二五作万事古)今开阖眼,楼头吹面朔(同上书作水)风凉。
权工部尚书沿江制置副使黄州淮西制置使赵范两淮制置大使节制巡边军马兼沿江制置副使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八、《平斋集》卷一七
敕:江为国之门户,淮为国之藩篱。
门户严则谢玄无后顾之忧,藩篱固则祖逖有前进之势。
盖出入运掉之如意,在表里撑拓之得宜。
分外阃以相维,总中权而尤重。
具官某兼资文武,世笃忠劳。
赞筹江汉之冲,隐若敌国;
制胜淮海之表,贤于长城。
功虽著而有谦抑之风,气虽锐而有沉深之度。
知可属于大事,期共成于远图。
残虏宿雠,歘一朝之就烬;
中原故壤,莽万里之为墟。
欲乘《车攻》复古之机,无出《天保》治内之略。
孰强吾意?
尔壮其猷。
拔诸八座之联,付以元戎之寄。
淮东西之星垒,尽受指麾;
江上下之云屯,参听号令。
本之老成谨重之识,行之平定安集之心,以守为攻,以全取胜。
乃若秦人之鹿,掎角相资;
常山之蛇,首尾俱应。
必能通脉络于诸道,斯可会精神于一家。
迄济中兴,用光前烈。
可。
赵制使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平斋集》卷二六
恭审上思东略,公请西征。
以文昌八座之尊,总元戎十乘之重。
江淮增气,关洛属心。
恭惟某官文武兼资,忠孝两尽。
西平父子,悉如飞而如翰;
庆州弟兄,抑非螭而非虎。
挫狂虏于指顾之下,平逆雏于笑谈之间,功归一家,名震四海
正佩甘泉之橐,又分细之弓。
幼度苻坚合肥,风声撼塞;
公瑾曹瞒赤壁,雪浪翻江。
中莫府之宏开,外提封之尽护。
不求一胜,必出万全。
夏口,西武昌,规模既定;
北羊肠,南伊阙经略何难!
大奏恺于前茅,永垂光于汗竹。
某搔头白雪,引睇赤云。
竹楼之记犹存,徒怀清赏;
桃林之诗可作,尚贺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