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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奏元丰六年闰六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续资治通炮长编》卷三三六、《宋史》卷三一三《富弼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宋史新编》卷九八、《续资治通炮》卷七七
闻义不避难,忠不忘君,凡曰士夫,皆宜志此。
癋臣历事三圣,位为上公,自当矢心本朝,同国休戚,不敢以进退之间,为忧责不加,便自同于众人,循嘿茍安而已。
今虽老病疲惫,待尽朝夕,家事世虑,不复萦心,惟是忧国爱君,愈深愈切。
盖是虑有所及,耳有所闻,恐惧忧思,劳废寝食。
又念今日上自辅臣,下及庶士,畏祸图利,习成弊风,忠词谠论,无复上达,致陛下聪明蔽塞。
天下祸患已成,尚不知惊惧改悔,创艾补救,日甚一日,殆将无及。
忠义之流,痛心寒骨。
当此之时,而臣犹忍惜奄奄馀龄,图子孙深计,坐视宁处,辜负天地,不为陛下尽诚意而陈之,则谁为陛下语者?
傥使误社稷大计,致生灵于涂炭,则臣岂惟生则愧心,死则含恨而已哉!
直亦天地之所不容,万世之罪人也。
惟愿陛下察臣老病将死,尚何顾求,特以不忍上负圣世,所以倾沥血诚,哀怜愚衷,俯垂听纳,则天下幸甚。
伏思朝廷纲纪,天下利害,岂复一一可道,陛下圣明,固当无所不烛。
而癋老臣前日论之亦已详矣,不复以闻,惟取方今祸乱之几而天下所共忧惧、事之切者论之。
伏惟陛下天姿睿明,实迈前圣,自当齐德二帝,致治于三代之隆。
但以即位之初,邪臣纳说,图治之际,听任失宜,谓能拒绝众人,不使异论得行,然后圣化可运,事功可成。
此盖癚人自谋利于茍悦,而柄任之臣欲专权自肆以成己志,遂误陛下,放斥忠直,进用邪佞。
忠词杜绝,谄誉日闻,上心所欲,风从响应,无复争辨救止,寖成大患。
窃思去岁朝廷纳边臣妄议,大举戈甲,以讨西戎
事出仓卒,人情汹惧,忧在不测,卒致师徒溃败,两路骚然。
非赖圣明遽止再举之师,则祸难之至,可胜道哉!
此岂非朝廷大事,安危所系者乎?
当举事之初,执政大臣洎台谏、侍从之官,茍能犯颜极谏,期于不为,则圣心自回,祸难自息矣。
臣不知是小大之臣,有为陛下力争其不可者乎?
如闻庙堂之上,方且赓歌迭唱,夸示威略,以谀顺圣意,则事之及此,又何疑焉?
臣谓西师之失,独陛下必以国家大计为忧,他人谁肯预焉?
西师乃一事也,不幸又有甚于此者,亦将如是矣。
一日事出意外,可复救耶?
乃是陛下涂塞耳目,否隔上下,以取欺玩。
古之所以速危亡之祸者,亦不出乎此耳。
陛下岂以老臣昏愚无知,论之为过甚乎?
然事理明甚,道涂之人皆知之,陛下可不念之而寒心乎?
以陛下之圣,若洗心降意,放逐邪佞,招延公正,使天下昭昭知朝廷翻然改图,无讳陈罪纳谏之意,则忠谋谠论,必凑达天听。
陛下极诚心而用之,则万事之正,由此出矣。
臣以谓今日天下之忧,其本出于诚意之不通而谏路之绝也。
臣特为陛下极陈所怀,因先及其致患之由,觊以上广圣心而俯察老臣之论也。
今将列其事体之大而当今之急者耳,愿陛下不以臣之愚而遽弃之,特加省览,则不胜大幸。
臣谓朝廷之事,莫大于用人。
夫辅弼之任,论议之职,皆当极天下之选。
彼夫贪宠患失、柔从顺媚者,岂可使之?
事一出于上,则下莫任其责,小人因得以行其癚矣。
故事成则下得窃其利,事不成则君独当其咎,岂上下同心、君臣一德之谓乎?
此乃朝廷之大体也,愿陛下察臣之论。
臣谓天下之大,非智力可周,惟诚意可通也。
茍上有至诚恻怛之心,则山海遐僻,莫不感动,癋朝廷之上乎?
今上下情意否塞不通,为臣者莫得尽其心,百姓愁怨失其所者,无由上达。
而政令之施行,书诏所晓谕,不闻飗欣信服之意,臣恐非朝廷所以示天下也。
愿陛下推本忠厚之教,以至诚通达上下,则圣德日隆,不语而信于四方矣。
此亦朝廷之大体,愿陛下察臣之忠。
臣谓中外贵贱之士,所宜用之各有常分。
宫闱之臣,若委之专总兵柄、统制方面,皆非所宜。
在外则挟权怙宠,肠铄上下,人心不服,易以败事。
入侍左右,宠禄既过,则骄恣易生。
势位相及者,猜夺互至,立党生祸。
此其情也,不可不戒。
臣闻为国者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
或闻兴利之臣,近岁尤甚,亏损国体,为上敛怨,民间小利,皆尽争夺。
至若为场以停民货,造舍而蔽旧屋,榷河舟之载,擅路粪之利,急于敛取,道路嗟怨,此非上所以与民之意。
又闻今日百姓贫敝最甚者,以钱聚于公府而输之不已也,故谷米贵价而民有饿殍。
必恐岁月蜪深,民力愈困,事至于极,则纹纹之民不能保其无患也。
此众情所忧,愿陛下与民共财以通天下之利,无使斯民致于穷极也。
臣观今日近忧,最在西事。
不惟夏人以前日之怨,必思报复,兼其缘边旧地,未敢安居。
癋国家兴置城寨在其境内,既未闻恩诏洗荡,还其旧封,则异日冲犯边城,深未可保。
又辽人虽重信好,未敢轻绝,然怀齿寒之忧,又窥举动之失,岂不乘此间隙,阴相党助,为我深害乎?
臣盻居屏处,不能审知事实,然道路传闻,昨来西师入界,及永乐覆没,官兵、民夫及其赍送之人冻饿而死亡者,无虑数十万。
臣亦恐帅臣监司、州县之吏,未必能以实数闻于朝廷,使陛下恻然哀悯而急图之也。
今闻边兵寡弱,村落萧条,士无鲑志,难复为用。
久戍未解,粮饷不时,东兵在行者,或归或留,不无怅望,但虑再有征发,其心易摇。
而百姓畏恐穷困,前日继有调发,已不从命,度此事势,可不深虑哉?
是岂讳过取败,不思救祸之时乎?
前日国家罄竭公私之力,以事诛讨,曾不伤西人之一二也。
彼其得我叛卒,取我兵械,取我金帛粮食不可赀数。
彼将以其所获,贻遗邻国,借兵求援,以为边患。
是反足以增强捍也,臣未知朝廷所以待之之策。
万一贼犯边境,官兵既不足用,民兵又不可发,则将何以禦之?
关陕之忧,岂有涯缦?
关陜震荡,则关东摇动,州郡例无兵备,人情易为惊扰,则所当虑者又亦深矣。
此事之无有,所恃者天幸而已。
今以薄忠义、寡廉癴之士,率无固志、积愁怨之民,当艰危之会而求患难之不成,难矣!
万一不幸有此,臣未知陛下所恃者孰共此忧,而在廷之臣,孰能济此患也!
惟陛下深思而预图之,则庶几其有及。
不然,则虽有智者,难善其后。
此必他人之所不敢独陈,老臣又复负陛下而不论,则误陛下必矣。
臣所以焦心疾首,傍徨旦暮,不敢顾诛戮之罪者也。
愿陛下廓天地之量,为生民深计,顾边疆小丑,何足校得失胜负毫末哉?
伏望速回天意,明下圣诏,谕以前日举兵之因,许其改心效顺,归其侵土,复其爵号,择忠信仁厚之将,使镇抚边部,严敕备守,以固疆埸,申信敌国,使明知圣主休兵息民之意,则祸患可息矣。
臣闻陜西州郡,连岁薄稔,大兵之后,公私虚耗,粒食诪贵,兵无见粮,逃溃之卒与阻饥之民渐成群党。
今年秋种,分数不多,民间旧食,既已空竭,夏麦总使丰熟,为日尚遥,民心(原本缺。)朝夕不及。
今流散之民,累累道路,莫可胜数,不止陜西空虚,一有边警,惧难枝梧。
癋其甚者,老弱穷困,不能远去,则转死沟壑。
丁壮流亡者,但亦妄意所之,无有定所。
惟恐来春谷籴益贵,万一夏麦失望,则去留之民,皆无生理,其为忧患,固将不浅。
臣亦未闻朝廷有所处置,亦意内外臣僚怀安畏缩,不以事实达于天听,遂使朝廷恬不为意也。
臣谓前日西师之举,秦晋之民,肝脑涂地,毒亦甚矣。
乡村保聚,哭声相闻。
亦知朝廷曾降诏敕,更不调发民夫,旋又再谋兴举,复行差雇。
方闻泾原罢师,赞延又自兴筑。
是以人心危疑,莫肯保信,此尤非今日之便。
穷困之民,日望安息,朝廷所当厚加存瘤,瞮以德泽。
而旷日累月,未有一语及之,使其怨气充塞,谓朝廷无保之之意。
上下相蒙,莫肯为陛下陈其不可,老臣所以忧叹之深也。
伏望陛下悼前谋之失,下哀痛之诏,以慰安民心。
留乡里者,择循良之吏,俾宣道圣意,蠲除逋负,广谋赈贷,求惠养之实,无以空文重失民望
其流亡在外者,亦委所在存瘤,计其丁口,书其乡里,或资以常平,俟二麦将成,谕令还业。
此亦足以宽关中,为兵民之食也。
庶几亿万之民,复遂生活。
此在陛下仁圣,不难施行,老臣之心,拳拳所望。
臣闻陜西之民,昨经出塞死亡之馀,再团保甲,数少过半。
继又修治教场,将聚之教习,州县奉行,急于星火。
非惟人情遑骇,难将驱之战鲑,亦以贫穷至甚,无食可供,因致大段流散,以至补以馀丁,亦多亡佚。
计今存者,人数不多,但恐卒难为用,徒使惊扰,亡失良农,非计之得。
若不权行寝罢,以招来旋定之,则恐出关之民,莫敢复业。
穷民无归,或生他变,此乃今日事机之速者也。
臣所陈急于济事,若夫要道,则在陛下圣心之所存,与所用之人君子小人之辨耳。
愿陛下俯察老臣之心,审观天下之势,未知圣意以今日之事为无足虑耶,亦以为当深思而救之耶?
所信用者皆君子耶,有小人
此岂逃圣炮之明,但无以顺从为悦,则忠邪判矣。
伏望陛下详览臣奏,特留圣念,则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