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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锡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七、《灌园集》卷一四
某顿首。
城居搔冗,故久不为乡友之问,然时时咨访往来,颇知体候清安,用是自慰。
吾徒幸能以道谊相存,当不于纸札之数疏,遂分勤怠,以不肖之奉倚在此,固足下所宜加亮也。
近于季源处见梦锡新文一卷,读之庄然敬爱,不敢少损,如对万乘圣君然。
至矣,文之高也。
尝与季源言,今同辈中求其识悟理趣如梦锡者为不少,至于思致清拔,每遣词设色,即便过人,未见有如梦锡也。
仆不敏,而游文之日久,凡以来作者之辞,皆得占次其要,知其所以立而所以得也。
譬如湖商海贾,虽未必尽专天下之富,而天下之珍奇怪伟,无不熟其品致,而中其光价者。
梦锡之所出,诚不易得也,贵重贵重。
观古今文人所以论著,气质不齐,要唯才之高者则道益宜足,彼才之卑者道虽不足,无所訾议。
盖才卑则气弱,气弱则辞蹇。
为文而出于蹇弱,则理虽不失,人罕喜读。
人不读矣,则谁复料其持论哉?
梦锡才高,仆是以区区矜裁,愿慎将于道,而一期于足。
适观义解《神怪记》,所叙详悉,掩卷而思之,不敢遽以为无。
但就中而议,则未免于諔诡。
昔人有记王辅嗣注《易》事者云,结茅为人,目以郑玄,特因郑注之缪则挞之。
他日郑见形恚责,辅嗣惧,而毁人。
此言亦怪矣。
世间事变累累有出于怪者,人常对之恬不为异,至于文士叙述,则动见检责。
韩退之作一《罗池碑》,到今好事者以为诮。
陆希声志一梦于《易》尾,学士指以为笑。
且罗池之事岂足惊耶?
希声之梦亦无足疑者。
希声而不志梦,则何害其《易传》之佳耶?
然世论终未肯如此。
以新记所叙过于罗池、希声数倍,此安能使人帖然无声?
自仆见梦锡此文,闻外便有籍籍之语。
间时以所虑对之,则彼必见复云:「信如若论,则当今善解孟子者莫如王介甫,学者多称之,若奈何不与介甫而独与梦锡耶」?
天下之理未易以唇舌究正,为梦锡计,则姑毁此记,未为害事。
盖以涉世而言,则梦锡势位不幸未显,故不欲从未显中得好怪之名于众口。
使欧阳、介甫而有此记,人或不议矣。
然守教者更云:「欧阳、介甫,必不以此流扬也」。
人言可畏,愿梦锡自思之。
今仆决劝梦锡毁之,则已得罪于穷理之士;
不劝梦锡毁之,则又得罪于守教之家。
劝与不劝,仆俱得罪。
梦锡则更在乎思与不思之间耳。
又观《言道颂》,亦窃以为不必作,何者?
道本不俟多言然后显也。
孟子之后,有荀有扬有王有韩,四五子皆空言而已。
论天下之治平,则汉文帝唐太宗两朝已耳。
时皆无、扬、王、韩之贤,而道化亦盛。
且四五子者,固不幸无位于尔时,乃涉寂寞。
但均不幸无位矣,则孟子之言道不过于孔,而扬子之言道亦不过于孟,重叠焉而已矣。
孟子之言守仁义,荀、扬、王、韩亦何曾不守仁义哉?
故圣贤而不幸无位,则重叠空言,千百人与一二人无异也。
孔子之时,儒教备矣,虽经秦火,犹不害于传。
盖教道之出乎人心,非简牍多寡所能轩轾。
吾尝以为四五子者,有之适无害耳,如使绝然不生,与有扬无孟,有孟无荀,皆自不害。
孔子之言具在,宁俟馀人乃可明乎?
梦锡所颂乃如此,仆固不敢从同也。
众人方駴颂序所说以为太怪,此亦仆所不敢同者。
以经教所言,多有推天援神事,且求当时之迹,亦安有与上帝授受者?
天乃锡王勇智,帝谓文王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此岂与之接足乎?
退之称李、杜诗,亦有「天公呼六丁」之语,盖文之奇变或用此。
仆不敢从众,以此怪梦锡也。
饶处士墓铭》云:「时节宴集,必以文甥坐众宾之上」。
此言适足以彰处士之失德。
世道自有尊卑疏戚之序,安可因文以乱之?
处士有婿如退之,则当为之执鞭结袜乎?
梦锡俊于文而不暇思此也。
《茨亭记》理意最佳,而率用佛经中语,此亦似过当。
仆尝爱元微之《镌经记》云:「佛教之言,僧当为我说,我不当为僧言也」。
此段尤精,不知梦锡取之否?
世之文盖有用佛语者,要之不足比数,则无用谁何,梦锡宁自弃于此乎?
仆于梦锡相知最晚,然一再观文,遽有论请,盖主于敬爱之深,而不敢以面朋相处。
且使梦锡才气寻常,则某何帠哉?
今世之人,未必皆知梦锡之文,正亦悚听于知者,奉称而已。
至于叙述一有未安处,便阴咍而嘿议,此固不能伤梦锡之贤,但亦不欲及此。
与季源商略梦锡文义,亦与仆言不异。
梦锡即不信仆,应信季源矣。
思之思之。
秋初爽气苦严,早夜定辄清冷。
东平斋馆虚旷,文学有馀乐,更希将重。
书不宣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