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论 其五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六、《北山小集》卷一三
庄子毁仁义,毁诸已乎?曰,蹩躠踶跂,唯攘弃之而天下元同,是毁仁义已矣。然而曰至义不物,至仁无亲,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亲而不可不广者仁,则周盖未尝毁仁义也。庄子灭礼乐,灭诸已乎?曰,澶漫摘僻,唯不用而性情不离,是灭礼乐已矣。然而曰礼以导行,乐以导和,礼之意子贡不能知,死不歌墨子之所短,则周盖未尝灭礼乐也。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是周绝圣之言也。然而以谓神全形全,圣人之道也;澹然无极,众美从之,圣人之德也;通于天地,推于万物,圣人之心也;手挠指顾,四方俱至,圣人之治也;天地之鉴,万物之境,圣人之静也;知穷知通,临难不惧,圣人之勇也;其言如此,绝圣矣乎?任知则民相盗,去知以归其天,是周弃知之言也。然而以谓真人以之为时,圣人以之为孽,心彻为知,知彻为德,以恬养知,以知养恬,其言如此,弃知矣乎?岂特如是而已也,周之书言道而已,故其要曰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不可受,可得不可见,长于上古,先于太极,或期之于稊稗,或极之于昏默,是周之所言道也。然而曰道不可以言,言而非也,则周盖未尝言道也。岂唯未尝言道哉,其言未始有是非也。荒唐之言,谬悠之说,无端倪之辞,则庄周之言未尝是也。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则庄周之言未尝非也。岂唯未尝有是非哉,亦未尝言也。彼其三十篇之书,精粗小大,靡所不具。惠子之所困,公孙之所惊,其言数万,可谓多矣。然而曰得鱼忘筌,得兔忘蹄,安得忘言之士而与之言,则庄周盖又未尝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