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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枢密辅论兵书 宋 · 汪若海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新安文献志》卷八
若海裁书献于枢密阁下:昔三国争衡,以崎岖之蜀,斗绝一隅,固不足以当全魏,然蜀有魏延者,谓先主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
仆每读魏延之事,未尝不掩卷太息,以谓往古下之人敢言如此,上之人肯信如此。
今者金人横行,莫敢谁何,老将名臣,相继败事,有一倡于众曰「若金人举国而来,我能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我能吞之」,则众莫不传笑,其不遭嫚骂者几希。
江南人也,束发读书,不喜缀缉时学,方太平无事,惟务谈兵,其遭父兄、朋友嫚骂,殆与齿偕老。
乃者天子下诏求知兵之士,仆锐然从之,喜以为获伸素志。
及赴有司,展卷一挥,笔不停手,日未三刻,纸已告穷,白麻袂属,环观如堵。
是日多士皆曰必居第一,而仆亦以此自负。
未几榜揭,乃在优等第十有一。
忽有谓仆者曰:「适从主文所来,闻子之兵书,本魁多士,有以子之言犹河汉而无极,出乎绳墨之外,是以置于十人之后」。
晨过御史某,御史某曰:「闻太学之士皆谈兵于有司,若曹书生尔,安能知兵」!
仆乃翻然悟曰:「今日之御史,昔日之有司,实不知兵尔」。
曰出乎绳墨之外,则陈平岂细行,韩信岂曲谨邪!
曰书生为不可用,则杜预身不跨马,射不穿札,不能取强吴矣。
恭惟枢密阁下昔日敢言于不敢言之日,今日必能为于不能为之时,是用敢借魏延之事以进。
魏延请于诸葛亮,欲从子午道与会于潼关制而不许,魏延叹恨己才用之不尽。
以仆揣金人顿兵大梁之址,其实非策。
盖用兵之法,其下攻城,冲车距堙,势且半年,顾我守之有其道,攻不足畏也。
河北者,我之心也,攻金人之权也。
且耿聂既以大河之外畀金人,金人宜自为守禦,未暇窥我中原,然而弃河北之重,履孟津之危者,非恶河北而不取也。
河北之心弗与也,故斡里雅布狼狈河北,以为既摇京师,则河北自定。
今我岂可不收河北之心,以揽天下之权,因河北之愤,以击金人之惰哉!
而乃怯懦自守,闭关养敌,则金人将以饱待饥,而我将坐受其敝,欲城之无危,胡可得哉!
顾朝廷能用河北,则河北可以救中原,不能用河北,则河北可以乱中原。
何谓河北可以救中原?
善用天下者,必观天下之势,往日天下莫敌,势在陕西,今日天下莫敌,势在河北
往日天下有事,出兵函谷,指麾天下,无不如意,故天下所恃惟陕西之兵。
自燕云之役,陕西之兵纪律大坏,遇敌掉臂迸走如鹿,则汴京以兵为险,何所恃也!
诚能用河北,则今之河北变为昔日之陕西矣。
斡里雅布自得真定以来,民心滋怨,保伍蜂起,揭竿为旗,所在数万,杀弃地之使而留康王,逐不才之吏而自置守倅,悼国家之弃地而有不臣金人之心,是其气固足以壮河山,而保宋之社稷矣。
朝廷诚能遣使立康王元帅,使其分师为二,一自孟津渡河阳,直捣西洛,以攻尼雅满,一自相台由大名,直抵城下,以掩斡里雅布,则二人当只轮不返,此与魏延欲从子午道何异!
故曰:「用河北,可以救中原也」。
何谓河北可以乱中原?
朝廷既弃其地,不恤其民矣,彼将曰:「与其北面以事金人,孰若从衣冠之豪」。
河北之势,其可虑者有二:留康王、自置守倅是也。
康王何以可虑?
王弗得其柄,亡以令众,则留康王实虚名尔。
自置守倅,何以可虑?
彼握兵日久,废置自如,因曰保已弃之地,我固非叛;
则朝廷固不可咫檄而罢。
二者固为中国之仇也。
故曰:「不能用河北,可以乱中原也」。
二者方虑为中国之雠,欲望其提师而援王室,胡可得哉!
《史记》称阖闾惟能用其民,故败楚子于柏举,然则河北顾所用之,何如尔?
康王元帅,是所以用民之术也。
以仆揣金人所为,其势且有耶律之事,若康王得拥重兵,则金人之谋不攻而自破。
以仆料之,朝廷非不知立康王元帅计之善也,然其议含糊而决者有二:朝廷则曰:「康王已位极人臣矣,异时成功,不知何以待之」。
呜呼!
为是说者,不知成王之用周公乎?
周公者,成王之相也。
淮夷既叛,成王曰:「汝往征之」。
及成功,不闻更封之以王也。
朝廷则曰:「国家未尝以宗室本兵柄,恐分天下之心,启五王之祸」。
呜呼!
为是说者,独不知成王之用周公乎?
周公者,成王之叔父也。
淮夷既叛,成王曰:「汝往征之」。
则不闻以宗亲为疑也。
《鸱鸮》之诗曰:「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
周公之室也,周家之室也。
《杕杜》之诗曰:「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比焉」。
言卿大夫当推其兄弟之亲,以助其君也。
枢密阁下胡不歌《鸱鸮》之志,述《杕杜》之情,俾主上廓成王之量,去晋昭之狭乎?
仆闻之,古之能用其民,在于抟民力,一民心,能一民心,则民力抟矣。
今者河北之民,贰于金人,则民心不可一,各保乡闾,则民力不可抟,虽有众,何所用之?
必有豪杰之士,倡义于其间,结数百万之心,如同舟而遇风,合数十郡之力,如常山之蛇,则金人之所备者众,而我之所与战者约矣。
仆闻鲁仲连布衣之士尔,仗义游谈,能使赵不帝秦。
夫以秦、之势,数十万之众未必能任其事,而仲连乃解纷释乱于谈笑之间,则布衣之士安可忽哉!
以仆揣天下之士,能一河北之心,而抟河北之力,能扩康王之志,而固元帅之权,无如某者。
枢密阁下诚能请于朝,立康王元帅,使仆得参佐,则异日昆虫之志,与枢密阁下共庆太平也。
伏惟枢密阁下无为诸葛亮之听,而使仆有魏延之叹。
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