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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参政1160年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八九、《南涧甲乙稿》卷一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瓯市
某愚不佞知遇为甚异,属者弟兄皆辱论荐内顾何人可当厚意
窃闻使事之还,既已累月不敢寒暄无益之问上勤省览,诚不知阁下所使何事
然自故岁天下藉口,颇以敌人为虑,朝廷施设,较之往日亦似稍为之备者。
疏逖小官不当预闻庙堂之论,独念既齿一命,以从宦于州县,且又世受国恩,宜与社稷休戚
方时安平,固未享富贵之利,而患难或生,则亦均受其害者,私忧过计,怀不自已,辄极愚意,以陈于左右或者所以盛德也。
国家越在东南垂四十年矣,自讲和之议兴,敌之结好又二十年矣,其果以和好万世策耶,抑亦不获已,姑欲自治而款之也?
以为万世策,则自古无倚外敌可以立国者,如欲自治而款之,则二十年之间不为不久,何尚未有发也?
越尝屈己而事吴矣,故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已而勾践之报吴,果不出二十年之外
小国也,其壤地直今会稽数郡,故生聚、教训,必待于二十年而后可。
以我之大,二十年之久,曾不知所以报敌者,得不于越欤?
议者徒知归秦桧,今死遂五年矣,国势强弱前日几何
讲和之议未大失也,敌虽吾雠,然一旦许我以还母后复梓宫、休甲兵而谓之和,亦何说以拒之?
其所失者,岁入之币始不当甚厚,以坐困吾民尔。
何也?
祖宗全盛之时,幅𢄙之大,其馈敌者未如今日之数。
且前不与我和而后与我和者,是亦畏我之盛,将以图己也。
既有畏我之心矣,盍亦少忍以持其事?
虽薄其币,和议安有不成哉?
然事已往矣,天下之事有未往者不识朝廷何以待之也。
如闻敌人遇吾使命之至,必耀其兵甲,陈其车骑,以自示其强盛,且大治东都宫室,浚汴渠力役并兴未知信否
冒顿之遇汉,惟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使中国无所畏忌,故高帝白登之败。
今敌乃自示其强盛,盖亦无能为者矣。
阿房之工未休,闾左之戍继起足以致胜、广之盗而秦遂以亡。
敌之大治宫室力役并兴,盖已不胜其扰天意人事于此极矣,得无乘隙而奋者,是特迟速之间尔。
虽可为朝廷贺,亦可以为忧也。
可为贺者,敌于此败亡之渐;
可为忧者大盗崛起中原,则有倍费驱除者。
闻诸道路去岁使人之来,其礼稍有不至,夫亦何恃而敢然!
其所需乞,又非外廷可知者。
使其果遂都汴,自汴而下顺流鼓楫不数日可抵四口,则淮南可不虑耶?
汴京四通五达本非定都之地,祖宗时,徒以东南便于转漕岁运八百万斛,然后汴京可得而都。
今其来也,势亦无所得食,万一欲以岁币少易东南不识朝廷何以待之也。
天下大势定理
所谓定理者,曲直顺逆是也
所谓大势者,当自其时而论之也。
今天下之定理,我为甚直,亦为甚顺,固不必深议,至于大势窃尝三国为喻也。
三国之时,吴、蜀皆欲取魏,然魏卒不可取者,以蜀不能有吴,吴不能有蜀尔。
后吴、蜀交通,而魏以为病。
今敌据有中原,势犹魏也。
北尽江淮南尽岭海西控三巴而接汉、沔,则吴、蜀之势吾既兼之矣,反不能以取魏,何也?
关羽襄阳,魏人几欲移都,今襄阳盖吾有也;
刘备汉中曹操不能与之抗,其后由之出师关辅至于响震,今汉中盖吾有也;
荆州之地,魏得之足以吴、蜀,吴、蜀得之足以抗魏,今荆州盖吾有也。
夫理与势吾皆有之,则亦何惧于彼而甘为之下!
未可为者,当谨俟其机尔。
曩者敌与三京陕右,而遽以败盟,此一机也。
顺昌之捷,合诸将之力可以取汴,遽复退师关中之大,随得而随失,不能据有一县犹之可也厥后敌复弑立其一二官长狼顾麇骇,未有归附中原之民,引领南望,此又一机也。
是时兴十万师,下一纸诏,势必瓦解风靡,虽未能长驱幽、蓟,近可以京洛,下不失削其岁币,俟其请命,而与之正君臣之分。
大臣方以养疴而罢谋,宿将方以怙贵而苟安,返以遗敌人之资,得不为之附膺顿足流涕太息哉?
故愿朝廷亟为自治,以俟其机,非欲无机而妄动也。
自治不过三策一曰人,二曰兵,三曰财。
某请先论人之说。
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古今不易之论也。
在上则得其财而用之,在下则得其心而用之,皆人也。
数年以来招置人材不为不广,布之中外不为不多矣,而庶事未至振举风俗未以大变士风犹为阘然者,此岂无说然也?
姚崇叙次郎吏明皇不答,德宗亲择畿令而浑不贺,盖人君所择者辅相辅相所择者百执事之人,此各有其职。
今也人人而荐之主上,使必亲见而后用,此殆诸公前日权臣专恣之过,远嫌疑之为也,欲以尽人材而惧其未也。
人君之必自用者,惟将与相耳,否则将相之才而未试者尔,当亲见而识之。
至于一介之士寘之列位岂必人君之尽识欤?
文臣以是可矣,近者所任武臣,有遂转一官、迁一职者,俟其终更而审察者,此复何耶?
以为军帅多非其人,是不待一日而易之也。
如皆其人矣,姑欲收遗材缓急,则籍于密院以次任之足矣安有未见其功而予之官职乎?
之官职而置于閒地乎?
为是虚名美观也。
至于人心,则尤不可不收者。
急于财则民怨,吝于财则军怨。
军怨者祸速而易见,民怨者祸远而难知。
事虽不可概举,然人心之所悦者公,所服者平,所慕者信。
推是三者而行之,则人心得矣。
其次论兵利害
夫师克在和不在众,用兵斗智不斗力,非必援引古今而后见也。
国家俪于汉、唐,实以养兵为大蠹。
渡江以来西北之兵萃于东南,则其蠹尤甚
西北之兵既已老矣,近所召募无非东南之人与西北士卒之子弟,而犹用西北军额以填之,是务多不务精也。
昔者尝怪谢幼度之破苻坚是时江左为晋已五十馀年,实用东南之兵以却大敌
陈庆之元颢是时下晋又已百有馀岁,以兵七千转战魏地,破其四十万众无与抗者。
东南之兵果不可用耶?
顾将之何如耳。
且又有甚弊焉,西北军额皆系于殿前衣粮之外,日有食钱,诸路将兵衣粮而已
以诸路言之,江西非无禁兵也,而驻殿前一军章贡福建非无禁兵也,而驻一军漳泉二广非无禁兵也,而驻一军潮海,皆以弹压盗贼为名。
逐路禁兵不足用矣,则逐路禁兵虽阙之可也,犹复促募不已而外复有弹压之军。
向者禁兵厢军为二,今又为三焉,县官安得不匮哉?
殿前军给以经总制上供等钱,逐路禁兵给以州县常赋
殿前军所募人,与逐路禁兵何异而所给过倍。
为之计者,莫若殿前军有阙,选于诸禁兵而用之。
祖宗出军旧制更番迭戍,于弹压之所,加其粮给,用以激劝
而以逐路弹压之军,理为逐路禁兵所缺之额,取其费以充,则经制上供之财亦可省矣,此养兵之利也。
西北之士虽老,近稍汰而出之,方州小者百许人大者二百人,彼虽稍释军伍之劳,而反有道流离之苦,州郡骤添使臣数十百人,夫亦何用?
俸给不可以时办者。
此辈筋力不逮,然亦习熟戎事经历艰险,岂无可用之才?
今近自江东淮甸,远自荆湖襄汉,皆有旷土与其募民力田曷若用所汰之士,给其粮具牛种而耕之,一岁之外使得其所入。
积聚其众,略仿陕西城寨之法,阅习控禦,以为屯田
因择其强干有劳者用为巡检,而命帅司州督之,不犹愈于不釐务指使之科而坐食哉?
此汰兵之利也。
朝廷往岁尝以兵权付于一二大将,收之御前号为都统制,固远虑也。
御前都统制者,其名也,其自为一军犹自若也。
尝观祖宗所任边帅之效矣,河翔关陕十数大镇无非宿兵之地,帅则皆用大臣,下亦两制,其将兵之官不过副总管钤辖、都监、正副将而已
其后庆历熙宁用兵,亦命文臣为宣抚故二年间将帅无握兵之患。
今诸路帅司所将者州兵,而大兵所驻,则惟都统制驭之。
陪都之重莫如建康留守之臣而都统制盖与之分庭抗礼他州在所不论也。
近日沿淮上下,间用武臣,得为安抚,虽欲潜师庙堂得不深思耶?
至于蜀道之远,与夫辇毂之近,又有久任不易者,则非某所敢议也。
下此有财之说。
天下莫不以财为急,而某独以为后者,夫财之在民与在国,实无以异,后世掊尅之论兴,始以归之公上富国之术。
朝廷用度亦窘矣,诚使百姓充实一旦大费,虽细民瓶罂囊褚之物,歛而用之,其谁敢不从
然不大费之后足以奠枕耶,民亦愿输而不惮
如其未也,安可穷民自利哉?
财货之目,异于承平时,固已不可胜数
常赋之外总制总制之外经制经制之外和籴、有折帛、有月桩、算丁。
僧道鬻爵,于富民贸田,于州县所未卖者度牒未收职租而已
觔革羽毛银铜盐铁,名为不得科歛,而使州县自任其谤以应上之须者,事亦不一
虽欲复取,其又何加?
朝廷既知以节财为务矣,乘舆服御宰执赐予官吏廪稍朘损未已也。
然不诸军之伪券,其果皆去耶?
置官总领,实未能覈其数,役使道路假借亲旧者,日纷如也。
三衙之军,当有定额天子之都,白昼掠人于市,刺以为军,特欲充其数耳,缓急何所用之?
此宜密院自招刺于承旨厅,以消其弊。
诸军之粮给,皆系于总领,而所谓回易者独不隶之,何哉
前日盖尝罢之矣,未几又复之,今其言曰吾军衣之外装饰泛用,皆资于回易故人以为不可罢。
主将假之以为妄费者,户知之也。
罢之诚未尽善,盍亦隶于总领官而权其出纳,殿司则专命版曹一官掌之,其弊将不劳而自去矣。
僧道日益就少,则寺观为可并,胜于取其宽剩也。
官吏日益就少,则祠禄为可减,胜于断其权摄也。
馀则仪卫礼文百司技艺伶官走马之费,又有宜省而不必者。
周宣王不藉千亩光武未尝大驾,皆不失为中兴之盛。
盖因损益,享实利不为虚文者。
朝廷今日患在好为虚文而不求实利,谓宜置官讲议以次更革不待一人之言,然后一事、罢一条也。
窃尝深叹朝廷政令或出,不为四方之所尊信未几果亦变易正坐轻用人言未尝深加讲议故也。
试以一二明之。
递铺既已于州县,提举监司巡辖使臣矣,而逐州复以指使月掌之;
弓手既已于县矣,又以州兵官兼其将领
不知皆有益耶?
如以尉为文不可倚仗参用武臣可也
巡铺使臣为不足用,择道里远处增置其员可也
何在一官之外,又使一官也?
闽中近籍海船,且立赏格,俾土豪募及水手千人,则以承信郎命之。
粮食自备也,私家虽富,无能日赡千人之理,不知朝廷以此海道耶,抑以禦大敌也?
传闻敌亦渐治舟船山东,其意叵测沿海,信不可缓
然海从横,惟藉风势一夕千里,若以兵斗于舟楫之上,万无决胜之道。
或值风涛安可会合
惟当聚兵要害控扼港口轻舟往来以为巡逻,严其斥堠城壁,使敌至不敢越,既越不可归,乃谋之善者。
某以为此土豪所募水手能办也,所募之人以禦小寇或可,禦大敌非计也。
且敌万一用师海道,盖亦掩我不备直捣州县,以张声势,必不争利于舟楫也。
水手但知争利舟楫,遇其冲突州县安能舟楫而与之战,徒有驾舟而遁尔,不知州县孰为守哉!
凡此之类,皆望朝廷更议之也。
虽然阁下今者位实参预,必以为上有二辅,次有右府,任不我专,故有不可尽言不可尽为者。
前辈寇莱公范文正公,皆以参预而行大政
当是之时,人主不疑同列不忌终于共济国事
其后王安石吕惠卿之为参预,始以制置三司而侵宰相之权,惠卿复欲攘安石之位,故近者多以是为嫌
夫如安石惠卿之为参预不可,如莱公文正之为参预亦何所不可哉?
侧闻圣上恭己委任大臣实无有间,而诸公同寅协恭之效,道侔志合,非有前日专制忌克之风,阁下于此而云不可为不可言,非某所喻也。
今日之事,如救焚拯溺然,一日不图贻患日深阁下幸而言之与幸而为之。
而果不可也,则当引去山林,以全往年冠之美,无为久孤士大夫之望而不决也。
昔鲁使乐正克为政,而孟子以为好善优于天下
卫之诸臣好善,故贤者乐告善道
某之庸陋不敢自附于贤者,而明公好善过于乐正是以仰恃深眷喋喋于兹恭惟恕其狂妄,少加听察
如有可取一二,冀施行之,非某之幸也。
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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