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张和公书 南宋 · 李流谦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澹斋集》卷一一
尝谓师圣贤于其所闻,不若师之于其所见;得圣贤于言议之域,不若得之于其所行。盖妙道神德,藏其倪于至微,括其精于至幽,虽圣贤身以河汉之辩,善譬巧说,不能自发其难见之情、不可测知之状,而况托之笔舌,寓之传闻,吾独乌乎造其极而穷其涯,以为自得不疑之学,笃信于心而安行于其躬?必也身出乎其时,目睹乎其人,察其自然而观其所止,视其偶然而循其所如。因步趍也,可以见道德之全体;因謦咳也,可以窥仁义之至情。于是焉会以凝然之神,通以寂然之感,则唇未鼓而意领,席未迁而解颜。雕龙千词,不及曾生一唯之要;充宇万轴,不及子祀一笑之微。呜呼神乎,吾于圣贤,其可不师之,于其所见而求之于其所行乎?昔南荣趎见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荣趎惧而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也」。荣趎俯而惭、仰而叹。夫老子之所谓偕来者,诚指何人也。荣趎始而昧然,终而昭然,则知其为偕来者,亦果何人也,卒之师弟子欣然心相印许。夫子讲道于洙泗,从之游者三千,唯回也独见之为甚察,得之为甚真,盖其求之也,常在于声音目睫之间,动容周旋之际,而初不在于屑屑语言之粗,区区义理之徼也。子尝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趍,回乃喟然而叹,以为「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敬齐衰、敬冕衣裳、敬瞽者,何预于夫子之圣与回之所学,而回于此乃矍然自以为有得而不能已,至发于心声,形于叹颂,岂非以其诚一之性、忠厚之心,合内外而无间,居造次而弗失,所以为圣实寓焉,而彼诚于是而得之欤?不然,使二人于当时非出于其所亲见与得之于其所自行,则第求之《道德》五千遗言,何有于老子?求之六经十馀万言,何有于夫子哉!是故若孔、老可谓善教,若荣趎、若回可谓善学者矣。然则当今之世,有斯人为荣趎、为回,可不急见而疾师之乎?恭惟学为帝师,智为帝谟,见于开济之勋,经纶之业者,特太仓一稊而太山一木耳。至于承列圣之道统,振千载之绝学,中和之功,皇极之用,位天地而育万物者,盖未可以笔舌授而传闻得也。而某也幸为里人,且先世蒙知遇,门阑有持帚之地,使其在远,犹当裹粮疾趍,自比隶圉,以幸朝夕乎其前,而况万里来归,岌嶪岱华,突然临前,粲焕星斗,炯然在目,则求师之于其所见与夫得之于其所行,顾不在兹?是以辄借前说以进。恭惟钧慈倘遂哀其愚有志,使得执鞭弭奉盘匜以步趋末节,謦咳微音,略警诲之,用开其愚,进其学,斥其偕来之累,则某喟然之音,不在俯惭仰叹而后作也。诗文一篇,姑用代贽而已,而所以学不在焉,惟钧慈进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