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厅之两隅，便斋各一：名其左曰友仙，谓梅子真也；右曰自警，先君所著书目也。尉居于官邸，去里正徼吏仅一发。自子真为之，来者例以仙名，果仙者而为尉哉！盖古之士遁世而不得去，直若寄焉，则择其甚卑极陋者而居之，不愿显也。予观子真当王氏用事，京兆章以直触诛，一时士喑如寒蝉，子真独愤悱斥言不少避，亦伟矣！视班槐棘者亡如也，顾肯居此，无意哉？其后莽盗国，子真又去为市门卒。夫尉卑矣，足自晦矣，然且去之而甘于隶圉，岂其视尉犹显，不若卒之贱，愈足以放意肆志于网罗之外乎？然则有道之士，其不喜华宠类此。尉以仙名，必斯人而后可。予既冒其官，非若子真不逢而晦，徒以丁时休明，无一能自荐，当投之冗散而来此尔。尚友千载，或庶几乎其人，友仙之名盖如此。先君姿质峻厉，视履不善，如践蛇豕而食蛊鸩。尝以所自得与平时之所躬行著为书，名之曰《自警》，实大警我后人。予兄弟惕惕奉承，常恐少失坠，坐谴泉户。况今辈武吏职警察，因念鼠盗狗偷乘夜不祥，苟侦逻不密，虽三户睫不得交。然专倚以治，晨伺夕掩，力则不胜；就尽得而弥之，论杀丹渭水，秦氏无炊火焉。唯端己歛躯，一以是书自警，德型而耻格，意诚而物化，彼亦人耳，当不待警而惩。故凡自警者，盖将以警盗也。予公退坐两斋，其在友仙，思子真云霞之姿，虽屈首风埃，而迈往不群之气，决不可一毫挫，则亦遂忘其身之贱微，且飘然有鞭笞鸾凤之兴；在自警，陈书于前，嚅味义训，披穷格言，思先君绳步尺趋，言言玉屑者，退而视其身，不逮远甚，则竟日不得宁。然则两斋之益予，岂但盘盂几杖之比哉？若其为屋，则其官其邑之陋，不足书、书其所以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