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拟上高宗皇帝 宋 · 倪朴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倪石陵书、《敬乡录》卷六、《金华文徵》卷一三、《金华徵献略》卷一○
臣闻智者见成败于未形之前众人见成败于已形之后
成败之势已昭然矣,而劳于国议且犹为之忧疑不可不与之辨。
臣谓今贼虏之势其可以必灭者有五,其事势相关不可缓者有七。
臣请先论强弱之势,然后以次陈之,为陛下献。
今之进谋者,莫不曰彼强而我弱,彼众而我寡,彼大而我小,强弱不敌众寡不斗,小大不战,事未可以先举。
夫弱不可以敌强,寡不可以敌众,小不可以敌大,是天下常语耳,非所以为谋也。
古之人谋之国者,论其机会可乘形势可胜而已,初不在于他也。
苟以强弱小大众寡而言,则秦并六国而强,胡为而丧?
苻坚百万之众胡为而败?
不知天下之理,大则易危,小则难倾,强则易挫,弱则难折是故大国易,取小国难,灭强敌易,灭弱敌难
向使嬴秦不并天下,而独据崤关之险,刘、项虽强,能夷而灭之乎?
向使苻坚不有中国,而雄据夷狄之地,谢安虽贤,能挫而败之乎?
成败之理不在强弱众寡大小也审矣。
秦王智力百倍天下,而刘、项不阶尺土之势以灭之;
苻坚智力百倍东晋,而谢玄以八千步卒挫之。
况今丑虏才智不逮庸常,而吾之势力万倍古人,破而灭之,其为力也,岂不易哉!
此臣所以灼知其势虽若甚难而实易者此也。
虏之可以必灭者有五,以臣之所得见闻者言也。
若其政令之暴与不暴上下之和与不和民人之怨与不怨邻国侵与不侵,今南北隔绝,臣不知其详,皆在所不论
臣尝见强壮之夫,无故暴卒者,先数月间,其言语失次,其动作失宜,盖身将亡而神必先丧矣。
今彼有意于犯我,而隙先露,是天夺其魄而欲亡之也。
欲犯我而修吾之旧都,是天先修之以待我也。
其兆如此,此其可以必灭者一也。
自古人君其所以成非常之业,建不世之功者,莫不系于人心向背
今天下之民闻陛下分兵四出,若老若幼,会遇之际,坐语之间,皆举首加额曰:「愿吾皇宗庙有灵,天地有感一举诛灭之」。
是吾民怒之也。
天欲亡之,吾民怒之,事何患不济哉!
此其可以必灭者二也。
国家偃兵以来智者无所施其谋,勇者无所用其力,愚者无所效其死,贪者无所得其利。
其怒敌之气,乐斗之心,莫甚于此时也。
鼓而进之,锋必不可遏,此其可以必灭者三也。
中原礼乐衣冠之俗,所尚者圣贤之事,所习者礼义之教,一旦强而夷之,岂其心哉?
夫以礼乐衣冠之俗,而驱之为被发左衽大者不愿夷狄之臣,小者必不愿夷狄之民。
今吾以其所愿,易其所不愿,彼不叛而归我者,我不信也!
此其可以必灭者四也。
国家列圣相承深仁厚泽渗漉天下固结人心,垂二百年,非有穷兵黩武以害之而为天所亡也,非有暴刑虐政以残之而为天所弃也,是宜中原之民未厌于我也。
其心未厌于我,必日夜引领东望于我矣。
传檄呼之,彼不望风而响应于我者,吾不信也。
此其可以必灭者五也。
不可以不灭,其说亦有五者,大抵利害相反而言也。
天夺其魄而欲亡之,是天与我之时也。
天与不取,反受其殃,此一不可不灭也。
百姓夷狄之剥歛于我久矣三军夷狄陵侮于我也亦已久矣,苟逆其心而挫其气,臣恐陛下之忧不在夷虏,而在萧墙之内也,此二不可不灭也。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渐习之效也。
中原礼义之地,礼乐之俗,强而夷之者三十馀年矣。
今而不取,则凡生长于彼者,举将胥而为夷矣。
胥而为夷,则无复有望于我矣,此三不可不灭也。
中原之民虽深被吾先王之泽,深感先王德化,今为夷狄所据者,亦三十馀年矣。
今而不取,数年之后,老而壮者大抵已死,后而生者不识先王德化,而惟虏之知,则亦无复怀望于我矣,此四不可不灭也。
今虏所可幸其少和者,惟增岁币一说耳,倘可增币以幸其少和,则一二年之后,我愈穷而弱,彼愈富而强。
彼得以乘前四者之弊而肆其志,我无一以待其变,事势之危,可胜言哉!
此五不可不灭也。
夫虏之可以必灭者既如此,其不可不灭者又如彼,则灭之之策,其可不献乎?
灭虏之策有三,而所用则一。
非有上、中、下三也,皆所以因敌而制胜也。
用兵之法,先发制人,后发则制于人。
今虏虽有意于犯我,而事未举则谋未定,谋未定号令未一号令未一屯守未备。
陛下宜先其所发,令诸将水陆并进直冲屯戍之所而袭取之,则破之必矣。
所谓疾电不及瞑目迅雷不及掩耳也。
破其屯戍,夺其要害而守之,使中原之民知所向慕,陛下然后进都江表,以壮诸将声援之势,以慰中原归附者之心,则黄河以南,可传檄而定
先发之策,诚今日至机也。
何者
虏自讲和以来,二三十年之间,彼尝恃强陵我,而我尝屈于弱,彼尝以战胁我,而我尝趋于和,彼则不虞于我也。
一旦吾能反前日所为出其不意以压之,乘其不备以入之,胜之决矣,此灭贼之策一也。
彼如大众已举,警备已严,陛下当使江淮之师,堂堂之众,出寿春,出盱眙,出涟水,以迎其前。
然后一军荆、襄,入陈、蔡,绕出贼后,以溃河洛一军陇、蜀,入散关,据关、陕,以震两河天下定矣。
盖虏以吾都吴会,则必以吾所重者在东南
彼如倾国而来,其大兵大将必聚于东南,其西北必虚。
故吾荆、襄之众得以宛洛陇、蜀之众得以关中
关洛震动,贼势必分,而我势专,何有不济
昔者诸葛武侯尝欲用吴、蜀表里之势以图中原矣,盖尝为先主谋曰:「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外结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命一上将将荆州之众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秦川如此,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未几荆州为吴所袭取,而荆襄表里之势,故不能独用蜀以取关中,而亮之素志以不遂。
今者吴蜀一家荆襄一地臂指相从表里相应无所窒碍
于此江淮之师,牵缀贼势于淮南,使荆、襄陇、蜀之众捣其虚而溃其内,此灭虏之策二也。
若其未可当,其势未可遏,陛下当歛江淮之兵,列江而守,虚两淮之地以待之
虏之所恃者骑而已舟楫之间,非其所长。
以吾所长,控彼之短,虽百万之众无所用。
彼兵深入吾境,临江不敢辄渡。
深沟高垒,据江不与之战。
千里兴师速战则利,相持则不利,延日持久粮运不继,士心必危,师久而无功,则粮竭而财匮,其众不自乱,则必自溃,势之必然也。
此不战而屈人兵之策也,擒之必矣,此灭虏之策三也。
抑尝思之,陛下必欲一举而复中原,灭丑虏,非蜀兵不可何者
彼以吾之精兵在于东南其所虑于我者亦东南也。
江淮之兵深入敌境,则必与敌相遇不入则必与敌相持,势不能直进,与之周旋中原也。
蜀之于吴,相去万里,势若不相关,彼必不虞于我也。
彼之意在东南,而吾之意在西北,吾得志西北,则东南之兵不足虑也。
用兵之法,不过虚与实而已
法曰:「实而备之」。
又曰:「进而不可禦者,冲其虚也」。
敌之实吾能备之,敌之虚吾进而冲之,则何不利之有?
且彼不与相持东南,吾之西兵不可以深入
惟其大兵大将举聚于东南,而吾之西兵得以乘其虚而捣之,是犹秦兵虽强,而与项籍相持河北不觉其主为汉所得也。
陛下坚守东南运算西北,及其未发,令蜀诸路召募豪智,潜为进取之计。
其间智谋之将,委以便宜,候贼虏之众举皆南向,便乘间深入
正兵凤州散关,据凤翔以招秦、陇
奇兵兴元斜谷,自洋州洛谷,皆不盈七百里,入据长安,以向潼关
而又出荆、襄之师,捣弘农河洛以为声援
若此中原指日而复矣,此臣灭虏之策所以尤恃乎兵,是故始终之而不惮烦也,愿陛下深思而用之。
或曰:「兵不预言在于临敌制变,子言毋乃谬乎」?
臣应之曰:不可预言者兵之势也,可预言者敌之情也。
法曰:「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又曰:「胜兵先知而后战」。
不能先知敌之情,则安能制胜于未战之前乎?
昔闻韩信请益兵三万,北击燕赵东击济南,绝粮道,而西会荥阳
使愚者闻之,不笑其狂,则以为迂也。
言出于口而成于手,若合符契,无毫发之差,苟规模素定于内,其能若是神乎
然则臣之所言,不徒虚语矣。
事势相关不可缓者有七,曰顺天,曰立将,曰屯兵,曰强兵,曰防奸,曰安民,曰理财是也
国家偃兵以来阴阳不和居高者苦亢旱,处下者水涝螟虫大作阴害嘉谷而今尤甚
春阳发生之时,而冻雪连月淫雨不止蚕麦所收,百无一二
今又加之以大旱州县决滞狱,放逋租上下祈祷,靡神不举,而绝无响应
民心忧惧不知所为
夫今欲举大事,而天意若此,其可危乎哉
臣伏陛下无暴虐政动民之怨,无穷兵黩武以伤民之和,又刻心削志,不为侈靡不乐游玩不兴宫室不营苑囿,言斯听,谋斯从,利则兴之,害则除之,宽大之诏,无时不下其所为皆善矣。
天意若是者,必有怨怒之气积于下、奸于上者,故阴乖谬雨旸为之不顺
臣闻故将岳飞忠义无比志清宇宙一旦权臣所害,天下痛其冤,至今大小云云也。
孝妇之冤不伸,犹历年为之不雨。
忠臣义士勋业天地,精忠贯日月,无尺寸之封,而反受大戮,其怨怒之气,岂不充积天地之间哉?
是宜历二十馀年,阴阳缪戾灾患不息也。
臣又闻前相张浚陛下佐命勋臣,虽一时兵挫地失,而志在灭敌
陛下不念秦伯用孟明之事,听妨功害能之说而痛怒之,终身锢而不用,使天下之心失其所望。
勋旧忠义之士,天下之所共望也。
晚生不知浚之为人也,然卜之人心,则知浚之为人矣。
虽未用,而天下已期之,是人心之所共望者斯人也。
人心所归天心之所系也,陛下违其望而逆其心,是逆天之心矣。
逆天之心,而望阴阳之和,是却行而求前也
陛下所为不善,当大有为之时,天之心当阴相而默助之。
今乃反若是甚者盖天若曰:吾将佑而助之,而反逆吾之意,吾其可不灾异以警之乎?
此天所以示其眷顾之意,而陛下不悟也。
不然灾异之来,何自而起乎?
臣愿复故岳飞之封爵,禄其子孙,以申其冤抑之气;
诏复张浚,以副天下之望。
则天时自顺,雨旸自若,狂虏可得而灭矣,此顺天之说也。
天下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今天下之势不为矣,陛下之所注意者谁邪?
未得其人,宜求其人而用之;
已得其人,宜明而立之,不宜循常职也。
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
士卒所以亲附于将者,以其威爱有以服之也。
今有将之职,而无将,则威爱足以士卒乎?
边境苟有仓卒陛下临时授以斧钺,则诸将未必用其命,士卒未必服其罚。
陛下今虽未欲筑坛而拜之,以张露其声势,亦宜假之以将,授之以兵柄,使之得以自由分置士卒号令诸将,则三军之士知所服从矣。
太公六韬言论将,而次之以选将,选将而次之立将立将次之以将威。
论定而后选,选定而后立,立定而后可行焉,此太公用兵深旨也。
陛下无谓今日事未举,敌未动,不可假而与之也。
今分遣诸将屯劄要害者,大抵武悍之夫。
持兵带甲,动以万数节制虽有所归权轻不足以御之也。
臣恐轻躁妄动,上无制将以统之,其变恐不在于敌矣,此立将之说也。
用兵之法,以虞待不虞者胜,则屯守之说,又在所先也。
昔晋将取吴,或请益戍兵备之,而孙皓不听
及晋师起,知其无备,顺流乘虚,直造金陵,若行于无人之地
使听其言,增益精兵,控其要害,晋师虽强且众,岂不殆哉!
陛下神智先见,因其使命求衅而知其必叛,故先分兵屯劄江、鄂两淮之间,据其冲要所谓无恃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也;
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然战而不知分合之变,不可以战;
守而不知分合之变,则亦不可以守。
吴王分兵以禦越之左右,而不知中军之所袭;
王莽合众以围昆阳,而不知孤军之所败。
此战而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秦王知固其外,而不知刘、项其内
元济知据其前,而不知李愬其后
此守而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一分一合而后为变,不唯用于一阵之间为然也。
散而守,合而攻,进而斗,退而处,皆不离乎此也。
屯兵之所,地之相去,远者千馀里,近者数百里前后分离形势孤立,遇缓急,左不及救右,右不及救左,恐难有功
宜分诸道,各以重兵其后而为之声援,为之统率
谓如两淮屯兵,则一统维扬
沿江诸屯,则总率建业
上流委命夏口,沿汉听令襄阳
使之左则左,使之右则右,一处受敌诸屯皆应,表里相维纵横相合号令相通
一身之运臂指,攻其右则左应之,攻其左则右应之。
敌击吾左,吾攻其右;
敌击吾前,吾攻其后
其所必救,出其所不意
使吾之守敌不知其所攻;
吾之攻敌,不知其所守。
如此则势虽分而寔不分,地虽远而寔不远
守则固,以攻则克,然后为策之善者也。
各自屯守前后相应表里不相关,是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守而不知分合之变,且不能自守安能制胜于敌哉!
屯守之法,不可不知也。
兵彊不在于众,而在于精,不在于精,而在于气。
气不壮,虽精且众,不可恃
今夫闾巷之间,聚群挟党,欲合斗而别其雄者,甲众而乙寡,乙虽寡,其间一人攘拳奋臂大呼直前,则乙之党勇必倍而胜甲之众,虽至懦至弱者,亦奋怒而不惧。
无他,气使然也。
朝廷久不用武州县间多有慷慨感激之士,豪壮勇敢之人,闻国家将为灭敌之计,莫不奋然,而无由自效
陛下州县,其有豪勇敢死之士,愿奋义以助国立功者,许自陈团结士伍,皆勿黥涅,优为之制,号为义兵
文武智谋之官,择其风采可畏爱于下者,使帅其众,教以攻守之法,勿与官兵淆杂
养之有方,教之有法赏格优厚,用之则必欣然乐斗。
大者功业,小者慕爵赏所向无前,所战必无敌
官兵得以藉为声援,气必百倍,势益壮而兵益强,当之者溃,触之者败,此强兵之策,不可不早图也。
国家禁卫之兵及州镇之卒,皆已抽发屯戍之所。
朝廷深思远虑令州有立四隅官,分结保伍而统之,诚良策也。
以臣思之,天下之民皆感陛下仁厚之政,恻怛之诚,自非凶荒饥馑之岁,虽驱之为乱,不可也
奸雄之人,其党与必众,其声望必雄,藏奸匿盗,为之囊橐,幸天下有变而肆其志。
州县往往以此曹雄于群,不逞之间,豪暴无赖多从之,四隅之职,悉委之此类,臣常以为忧。
一郡间有都分,一都中有保正副,正副之下有大小保长之设,上下相率大小相维,暗与古之比闾族党之制相合,而不善用之耳。
因此等级卒伍之,严为之制,使各自安业不变惑其心。
遇有警,州县长官临时部统而用之,孰敢为变哉?
不然适足为生事之端而已,臣未见其利也。
奸雄之人,难以法制而易以势消。
彼之所资以动者,皆其乡党,多无赖徒、勇健之夫也。
无赖勇健者,以前强兵之策召募之,则十去其五矣。
令州县厚赏以饵之,多方以诱之,则必尽得之矣。
朝廷资其用,而奸雄无所肆,一举两得之,此防奸之策也。
今事未举,兵未出,纷纷藉藉,咸妄谓陛下迁都之事,臣不知其然否也。
臣谓迁都改邑,在他时则可,在今日不可何者
无事之时,人君迁动,则弱者无忧危之心,强者无觊觎之望,此其势然矣。
陛下必欲迁都金陵,以壮军势,且宜偏守钱塘营缮城郭,为不动之计,使民心安无所惑,使奸雄之人静而无所望。
待大军将举,陛下明诏天下,董六师之众,为亲征之举,以号于民,然后进而都之。
足以声援诸将,慰抚三军内足民心,慰民望,此安民之说也。
法曰:「军无财,士不来
军无赏,士不从」。
三军所恃动者,财也。
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则理财之说,其可后乎?
理财之说固多矣,臣欲望陛下屯田,募垦辟
而今敌衅已萌,兵力不可以罢,边堠有警,则贫民不可轻往。
欲望陛下算商车,借商缗,则臣不忍桑弘羊、韦宾都,割剥天下,以歛民怨
其所言者,姑望陛下其所取以优民,时其所用以省费耳。
若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百姓足而君能自足也,盖善藏者,当无事之时,则藏于民而聚于国,当有事之时,则取足于民而不使其怨。
是故不足则君亦不足民有馀则君亦有馀。
然则歛散之术,必有以用之也。
无他济时之急,权时宜也
官爵,卖度牒,虽衰世之事,然一时之宜,济一时之急,犹胜于横赋暴歛以害民也。
且彼买官爵,买度牒者,不惮价例之高,而乐欲得之者,皆其有馀者也。
取其有馀以补不足,是亦天之道也,此其所取之说也。
祭祀之礼,先王之所常行固有天下者之所不可废也。
然行之适时之丰杀,讲之合礼诚实,不务于耀虚文,糜用度然后得之
古者扫地而祭,不以为非,二簋之薄,可以用享。
今之仪则已繁矣,而浮文虚费,滥赏僣恩,近世之弊尤极。
且如青城之费,用缯帛数十万。
其中至有苑囿台池游观之所,娱悦耳目之具,此岂斋戒交神之义?
至于三军赏赉百官赐予,动以千万计,此何为者哉?
是以三年一行,诸道漕运劳于会计州县官吏罢于督责
文符往来胥徒窘迫急于星火
令曰大礼年分,稍违者刑而不恕。
上催下迫,蚕缫未毕而有纳帛违限之罚,秋禾未熟而有输粟不时之罪。
承诸催科之徒,杖责不辞于体,枷锢不离于项。
呜呼
神祇祖考,其乐于乎哉
陛下所以圜丘,立明堂,杀牲备礼,以奉祖考,以禋上帝岂非昭答其心,奉承其意,使神祇祖考鉴而享之,乐之哉?
天神地祇人鬼依人行者也。
其所以为主而依附之者,君而已
今故沦没三十年矣,神河帝岳,旷而无主,则神祇之心,所以望于陛下何如也?
故陵旧庙无所依归,则祖考之心,所以望于陛下何如也?
谓宜明诏天下,以恩赏无与祭祀
国步多艰,财力不可以妄费,臣民宜悉此意。
礼文仪卫不可无者当具,其馀一切减罢。
横恩以需有功,省滥赐以待将士,使帑藏丰实资用馀饶,俟机会以复中原,上以图答神祇之心,下以图报祖考之意,其谁曰不可
明堂之礼,久废不讲,陛下振举旧典,以易郊祭,是诚有意于省费也。
赏赉之格,去郊礼无几,而群臣上下皆知势有所不可,而无一人陛下之者岂非言之则不利于己乎?
一郊之恩,大者泽旁延于数世,小者荣及于子孙,非有公天下之心而不私乎己者,孰肯为陛下言之哉?
臣愿陛下断自宸衷,勿牵群议裁节妄费,以济军兴,则国用可足而兵食可给矣。
理财之实,要在时其用以省费之说也。
夫汉屈群策,故能不尺土而取天下
楚憝群策,故虽得天下而身败于人。
陛下天下之谋,兼天下之智,将图恢复,以成不世之烈。
臣虽愚昧,无高世绝人之见,然其所言,皆合于天下公心而当于神明之理,陛下无以为狂瞽之言而忽之也,无以为冒进不根之言而黜之也。
草茅之士,朝廷无先容之人,而帝王之威,雷霆不足以为喻,臣非土木,岂固欲危其亲,亡其身,甘心于此侥倖于万一哉?
诚恐机会一失,虽悔不可复追,故忠义心感发于内,不能自已,言出于心而不自知也。
知者安危未兆之时,犹不妄于虑,事势已形乎?
圣人无事之时,犹不忽于听,况有为之际乎?
臣愿陛下参酌臣言,推而行之,以成天下之事业,以遂天下之公愿,则退而就戮,臣无所憾。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文中地点一览(电脑自动提取,难免有误,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