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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道对策乾道五年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三、《宋代蜀文辑存》卷六八
臣闻帝王之治守约而不求详,任道而不役智广览兼听未尝自用
自用则多失,兼听多得
役智愈精,则违道愈远;
而求详太过则天下之事日繁
故曰「端其本,万事理」,此古今治道要务也。
窃惟皇帝陛下大位以来八年于兹宵衣旰食,求所以补弊兴滞者无所不用其至矣。
而行之愈勤,邈然望治效而未之见。
今者策臣等于廷,意欲切直笃实之言,以药当世之病。
虽臣昧陋岂敢圣德而忘苦言,以负陛下明诏哉!
陛下所谓十数条者,臣已详闻之矣。
上之论古帝王时为治之不同次之当今弊政不一
而所施之先务,将求所以教化,省刑罚清官费,察循吏,厚士风,变民俗,广储以足食蠲赋以裕人,劝农以辟田畴,任使者以求民瘼
至于旁搜遗逸阴察武勇屯田积谷、择帅安边之事,凡若此类,杂然所不思。
陛下用心可谓勤且劳矣,陛下为政可谓精且核矣。
然而七八年之间,勤劳不倦总核不置者,凡皆为此,而是十数者之中,未有一二效焉,何哉
则以陛下未得其本故也。
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夫是以勤劳无益总核无补
臣非敢空言也,臣意陛下之诸臣发言盈庭目前之计易入,而久远之计难效,督责之论似切,宽大之言似迂,机智之谋似辨,老成之谋似拙。
如是,则圣德所向在彼而不在此矣。
凡臣之所欲言者,与陛下之所欲行者异,陛下得无谓臣言为书不急常谈而忽弃之?
虚心以察焉,则臣之狂言不为虚语也。
臣窃见比年以来天变见于上,民心摇于下,饥馑连年盗贼须时而起,风俗薄恶纪纲陵夷
夫此岂细事也?
陛下反覆思之,今将革弊而弊愈甚将治法而法益失者,其咎安在
左右之臣方且为兵刑财利之说、奋发果敢之论,以此迎合主意,曰如此可以大有为于时,此岂不大失也哉
故臣陛下操其本,治其要,用人而不自用然后向之所问十数条者可得而举也。
不胜区区,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圣策曰:「盖闻虞舜无为而天下治周文王日昃不遑暇食汉文宽厚长者,务以德化民,而宣帝则严总核之政,以法绳下。
四君者,为道不同同归于治。
然则劳逸宽猛之宜亦各因其世耶?
朕以菲薄获承丕绪,循尧之道,兢业万机,罔敢逸豫,亦惟治古帝王是训是式,八年于此矣,而德有所未至,信有所未孚阙政尚多,虚文尚胜」者。
有以陛下思古之治,酌今之宜,盖将师文王忧勤,法宣帝总核以此当今阙政,而扫末世虚文也。
臣知之矣,而窃有说焉。
臣尝谓舜、文王劳逸之迹虽殊,至其以道自任、以事任人者盖同辙而趋也。
文、宣致治之迹虽近,至其宽猛之分,使德胜而汉泽厚法胜而汉泽衰者,是未可同日而语也。
臣请为陛下陈之。
臣尝读《书》,考虞舜所以无为而治者,盖当是时遵尧之道,未尝一毫私智其间
天下之事悉举而任之九官,曰「禹,汝平水土」,曰「后稷,汝播百谷」,曰「契,汝敷五教在宽」,曰「夔,汝典乐,教胄子」,曰「皋陶,汝明刑」,以至垂之工、益之虞、龙之出纳,皆信之笃、任之专。
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其人。
所以无为而治者,盖得任人道故也。
至于文王岂不然哉?
文王所以忧勤,日且昃而犹不暇食者,方是时虐政迫民于水火之中,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夫是以谨身修政,而至于忧勤焉。
然而文王之政则有在矣:勤于大,不勤于细;
以道为本,以事为末也。
文王之时所谓予曰疏附予曰先后予曰奔走予曰有禦侮」者,盖文王惟知择人而任之,而己不与焉。
盖周公教成王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谨,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谨,文王罔敢知于兹」。
一国之事亦非轻矣,而文王既委之人,则不兼且知焉,诚以为任之不专,则责治之无所也。
是舜、文王一道也。
陛下独知文王忧勤,而不能任人以为治。
臣之所以妄意陛下不能任人以为治者,臣以为天子之职莫大于任相,今陛下置相,而独取夫奉职守法顺旨易制者充焉。
凡今宰相之事,不过行文书条理而已矣,一政事无不从中治也一听断无不从己出也。
陛下自用,而使宰相循循而入,唯唯而退,臣不知陛下亦安赖是为哉?
且君犹元首,臣犹股肱也,陛下股肱运动,废耳目视听,臣恐宰相权轻,则近习得以乘间议政,此大不可也
东汉之事可鉴矣。
光武惩王氏窃国之祸,矫枉过正,虽寇、邓之贤,而犹不大任之,以吏事三公
不十馀年之间,而易置者凡十数折辱奴隶来去传舍
子孙承之,终东汉之世,卒以宰相权轻,而其天下抟弄于后戚宦寺之手,可哀也已
今日之事,陛下当用老成忠直识虑过人者,礼而任之,勿问勿疑,而使得专意当今大计,则舜、文之治,陛下得之矣。
自古及今未有不任宰相能为治,陛下所宜察也。
若夫汉文德化人汉宣法绳下,是二君者,臣不敢宣帝陛下也。
读史,观文帝之治,温然三代之风。
力田,而务农者众;
肉刑,而犯法者寡;
孝悌,而尺布斗粟之谣可以民德归厚
力役,而红腐贯朽之积可以知治效之必至
张释之不用啬夫辩口,而秦亟疾苛察之风为之衰息
匈奴细故,偕之大道,而疮痍民得休养
凡此之务,皆孟子言于战国不见信用者,而文帝乃能行之。
文帝之治纯于德,故能基四百年之业,则其所结民者至矣。
若夫宣帝之中兴,其一时之政非不美也,然而役智也察,其用法也深,信赏必罚之间中和意亡矣。
盖宽饶忠直见杀,而王成欺伪见褒。
是时有识之士察微而知著者,咸谓德不足辐法有馀,汉之业未有不暂兴而亟衰者也。
王吉路温舒长者之言,而谓为迂阔不见听用
自今观之,衰汉之业者岂不神爵五凤之间诛名责实之过哉?
陛下徒察其励精总核之迹,以为算计见效,优于孝文,此群臣之说误陛下也。
臣窃观今日之治,谓之责实,而失实莫大焉。
天子有为,则群臣以有为之说进。
陛下辩给,故朴忠者退,而机巧自饰其间
陛下才智,故沉厚有谋者或不见察,而轻矫自售者得逞其内
陛下武夫,而儒者迂阔之具。
陛下法吏,而忠厚之人蒙不职之罚。
凡此宣帝之失也,而陛下又无魏相丙吉之徒为之佐,臣恐有其失、无其治也
非不陛下之意,盖将举弊政更新之,然臣窃惟当今事势,虽有缓病,而不可绳之以急政,虽若无法,而不可一之用法
急政救缓病,以用法无法,臣恐今日之治,行之不得其中,则衰乱继之。
天下大器也,器久不用,则蠹空其中
然而举败器而急持之,则破坏分裂不可复为全器矣。
病之深者非一夕可攻而复,今者百药皆试矣,怒其不为功,而以毒攻之,使异时良医措手无所,此甚可思而动也。
故臣陛下廓然立乎广大之域,坦然行乎仁义之途,勿邀近功,勿喜小利,急当今之所缓,缓当今所急,则宣帝之治,陛下当自过之奈何欲效杂霸之主乎?
臣之所论劳逸宽猛之说如此陛下勿徒谓各因其时而已也。
陛下以为德有所未至,信有所未孚,此诚未至且未孚也。
陛下大统以来,求古帝王之治而训式之,然师文王忧勤不师任人,喜宣帝总核不察杂霸,则德何以至、信何以孚欤?
数年之间,行之不为不力,而阙政尚多,虚文则是陛下之已行者未得其道,盍亦反其本而已矣?
大事也,故臣反覆详言如此
臣伏圣策曰:「敦朴示化,而踰制者尚繁;
钦恤祥刑,而抵法者尚众」。
有以陛下欲美教化省刑罚之意甚切也。
臣闻民无有不可化,而患化之之道未至;
无有不可措,而患措之之心未切。
汉之文帝闵秦俗之奢丽无法也,躬为俭约以先之,衣弋绨之衣,惜露台之费。
帝王举动敦朴如此,而当时之民犹且富人大贾帝服倡优下贱而后饰者往往有之。
文帝不以罪民也,而愈自黜降,期于必化。
卒之革秦之俗为汉之俗者,文帝敦朴之功也。
陛下俭约之德,虽远方夷狄皆知之,然而后宫妃嫔华靡相尚有矣岂能衣不曳地,如汉夫人乎?
执政侍臣声色自奉有矣岂能清俭守如唐杨绾乎?
刑之于家,然后可以化之于国;
为之于近,然后可以效之于远。
然则敦朴之化,臣愿陛下力行之而已矣
唐之太宗见隋乱之初定也,用魏徵之言,勉行仁义贞观之末,岁断死二十九人几至刑措
太宗勉强以行仁义,犹足以刑措之功,向使封伦之说,一切鬼蜮待其民,法令密于猬毛诛罚甚于汤火,则刑者相望、犯者相继,虽有百皋陶无益愚民陷溺抵死也。
陛下钦恤之诏虽曰屡下,而诚心不加焉,俗吏不知爱护赤子,而以斩罚煅炼为治,用法酷急,循文刻深赂贿公行,而无辜蒙戮,至于穷极根诛、网罗挂误者尚多有之。
陛下躬行督责之政,奖用武健之吏,以此示之,臣谓刑人之众无怪也。
然则钦恤之意,臣愿陛下允蹈之而已矣
臣伏圣策曰:「严入仕之途,而铨曹犹未清;
长民之官,而循吏未著」。
有以陛下欲清冗官、用循吏之意甚至也。
臣闻古之立法者,禁其一必开其一;
古之责吏者,责其实必略其文。
唐陆贽劝德宗爱名器,虽虚爵不以妄予可谓严矣;
至其论考课之法,则曰覈才取吏有三术焉:一曰拔擢以旌其异能,二曰黜罢以纠其失职,三曰序进以谨其守常
如此,则高课者骤升,无庸者亟退。
其馀绩非出类,守不败官,则循以常资,约以定限。
法度之外,所建如此,则清吏道之源也。
今日铨试之法,重任子之举,申实历之禁,革岳祠之倖,行之以渐,议者自息。
然臣独于限员改秩之事,必谓不可,此贤愚同滞之弊也。
当今陆贽三术然后功过白而黜陟明,吏道不清非所患矣。
故臣曰禁其一必开其一者,此也。
汉龚遂渤海太守,请于曰:「勿拘臣以微文,臣请得以便宜治」。
故遂之政非俗吏之所能为
今也令顾守,守顾监,使上下相承虚文自营,期于免过,盖目之外不见足以外有不履也。
簿书期会之间一不报,则大吏谴至,尚何暇为古循吏之事乎?
陛下惠恤元元精择守令,不可不加意也,臣谓宜于召对之时,察其人忠实可用,则许之以凡爱利之政得自为之。
如此,则循吏效当不愧两汉矣。
故臣曰,责其实必略其文者,此也。
臣伏圣策,叹士风之未厚,悼民俗之未淳,臣独至此而有激焉,曰:此陛下事也。
士风所以未厚者,是陛下轻之故也;
民俗所以未淳者,是陛下忽之故也。
夫以士风之未厚为陛下之者,臣闻鲁甘齐饵,而孔子行,秦任惠文,而四皓隐,汉杀三良,而二疏去何则
三君者意不在士也。
孔子行而鲁弱四皓隐而秦亡,二疏去而汉亦衰矣。
盖士重则国重,士轻则国轻。
自古人君轻士,则士散而之田亩,遁而伏山林,非其时也,深藏不仕
至于浮薄轻伪之徒贪冒嗜利无耻者,然后爵禄不知出,触刑辟不知悔,此士风所以丧。
上之所以待士者益薄,士之所以自待者益不重而轻,臣不意于今而见此也。
近时士人知有爵禄不知礼义岂惟陛下贱之,虽臣亦贱之也,然陛下过矣。
臣闻之,陛下尝谓取人不必由此,至以科举为可废,学官为可罢。
不觉中夜叹息,自愤近世士风不立,至令人主有厌薄吾徒之意,则吾徒之罪也。
驽马之不进,而因欲废车,秕不良,而因欲废食,虽陛下亦知无是理矣。
胎卵不杀,则麟凤来集
鱼鳖之各,则龟龙来游。
陛下勿谓书生无用赘疣之物,汲汲然求所以长育成就洗濯磨淬之,严学官之选,重科举之意,则士无贤不肖皆知感激奋迅,求所以报上,而真材实能出矣。
夫以民俗之未淳为陛下之者,臣闻汤武兴而民好善幽厉兴而民好暴,故太公好仁邠国贵恕,上之所示,下之所趋也。
《书》曰:「敝化奢丽万世同流」。
商民之化如此,而周之君臣必欲使之有士君子之行如周民焉,然则风俗教化古帝王先务也。
今也,士大夫不知有节廉耻小民不知有孝悌顺,见利则趋,见便则夺矣,刺绣文不如倚市门,伏农亩不如持兵杖。
习之久,则居之也安,风俗如此可不大哀而救之耶?
陛下朝夕与大臣图议者,皆目前之事之为急。
所谓民俗者,古之君子于此察焉,以观兴亡,以考得失而今也恬不加省。
如今之俗,荡而不反,则臣将见鄙暴胜贼民兴,天下一日有急,不知所恃矣。
陛下宜先励士大夫之节,举清远之人,黜贪鄙之士,然后小民可得而济矣。
臣伏圣策,至有所谓「广储蓄而食未丰,蠲租赋而人未裕」。
以为储蓄虽广而非诚广,租赋虽蠲而非诚蠲。
何也?
臣闻古者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矣。
是时公私共之。
周官大司徒之职,掌乡里委积以待凶荒,掌县鄙委积以恤艰阨
后世王制既衰,杂以权术,故魏用平籴之法,汉置常平之仓,社仓起于隋,义仓起于唐,其实皆一也,所以低昂而权歛散,以利民也。
而今也,虽有常平义仓之名,而无其实
储蓄之数,虚挂簿书移用者十三,侵盗者十五。
旱荒岁饥,则饿殍之民填委沟壑
故臣谓,储蓄虽广而非诚广。
此在陛下申戒有司,专以惠民为急,勿徒曰应法而已,则善矣。
古者取民有制,故民力常宽。
汉之时盖兵戈之馀,故时有所赉予,赐民田租半,赐三老孝悌力田帛人若干匹,岁时有餔,鳏寡有养,此犹有近古之风也。
而当是时实惠及民,民拜汉之德不忘。
近者陛下加意黎元,去远方虚额之数,放四道夏租之半。
陛下急迫时而宽大之政,此人主用心也。
然而陛下虽有蠲利之名,而讲利之臣未去;
虽有惠民之意,而扰民之吏犹在
臣恐实利未必及民,文景之时也。
故臣谓,租赋虽蠲而非诚蠲。
此在陛下逐去聚歛之臣,示天下爱民之意,则常赋之外不至他歛,民将有息肩之所矣。
臣伏圣策曰:「有劝民之官,而田不加辟;
观风之使,而民或告冤」。
此又陛下重民本、求民瘼之言也。
臣观方今虚名之事非一,而守令之劝农为甚
旷职之吏非一,而监司廉察为最。
自古劝课农桑,积以岁月,使斯民菽粟水火者,三代而下未有汉文帝之时也。
是时力田有官,一岁而诏数下,诚意如此不为虚文也。
今日守令以劝农为职,而大抵皆困于钱谷狱讼之间,田莱荒而吏不知游手末作之人多而官不禁
春农时,太守吏民近郊应故事,事已则退,非真能下问父老劝勉子弟察视原野忧勤水旱夙夜究心其间,切于其身也。
臣谓今宜严守劝农之课,视其殿最黜陟之,亦在陛下加之意而已矣
自古遣使郡国以助耳目,然适足病民无益者,汉武帝末年是也
是时绣衣直指之出,以督捕盗贼为名,恣为威暴郡邑苦之。
朝廷观风之使,其意将以求民疾苦而除去之也,吏有害于民,得以按奏。
而今监司大抵无数称职私意察举所不公,宽猛失当民情所不适。
今天下凡几道监司不过十数人,此宜使宰相精择其能,不以轻授,陛辞之日,陛下丁宁训敕之。
陛下天下一身手足疾痛,则腹心不期自救
如此为治,虽幽遐之民,皆获所欲,如在辇毂之下矣。
臣伏圣策曰:「侧席幽人,而贤才尚遗;
伏轼勇士,而猛将犹阙」。
于此窃有疑焉,而不敢不为陛下陈之也。
臣观自三代之衰,世之君子安其富贵,而不复天下遗佚不举之民。
汉唐以来,则皆徇其名,而实未尝行其道。
间者陛下郡国山林遗才,时亦有应诏而出者,陛下辄官之。
不知陛下举其人将行其道耶?
不知陛下姑采其虚誉,而姑与之虚名而已耶?
臣之来,闻之道路,谓陛下外优儒生,而心实轻之。
如此,则陛下所谓侧席幽人者,臣未敢以为诚然也。
孔子曰:「先进礼乐野人也」。
陛下春秋鼎盛,方锐意求治之时,群臣之间正乏所谓野人者。
正言直道,立乎其中不忌不疑是非毁誉不能摇,利害轻重不能夺,如此,则凡为陛下大事、断大议者,必此人也。
陛下左右讲读之臣,率皆阿世取媚者为之,养成陛下至使陛下以为儒生说好守古以非今,好言人主过以自是,其学空无用迂阔难从。
是以意常轻之,此何幽人之可致乎?
陛下必先信其道,尊礼其人,然后所谓能为陛下大事、断大议者出焉,非若世之所谓白首穷经槁死无用之人而足也。
臣又观,今之将帅不若昔之将帅,今之士卒行伍不若昔之士卒行伍,此陛下之所忧也。
然而陛下伏轼临观之际,将自察之,臣窃以为未也。
本朝狄青行伍之间,岂独取其武力而已哉?
陛下愤大辱之未雪,慨然有清中原之心,而目中诸将不足平时寇盗窃发不能禦,而况大功欤?
陛下何不忍之岁月,待其可为然后动?
而臣窃闻之,陛下亲擐甲胄,躬试毬马,虽有谏者,每拒而不纳。
臣知陛下之意非溺乎此也,盖将以有为也,然就使一旦有警,陛下岂将亲统六师督战乎?
夫人自将危道也,陛下盍不太上皇帝险阻艰难备尝也哉
臣恐介胄毬马之事不足以示武于敌人适足贻笑黠虏
陛下无谓伏轼既久,猛将未出,而轻为此举也。
陛下有知人之佐,将为陛下举得其人,未有不能为者也。
若夫屯田积谷或谓不如农,择帅安边或谓不如武,此议者过也。
使屯田积谷赵充国之于西边诸葛孔明之于渭上曹操之于许,羊祜杜预之于荆襄两淮之间,则何有乎兵不如农?
使择帅安边韩琦之于河北范仲淹之于陕西威德并行,夷虏震惧,则何有乎文不如武?
臣之所虑者,独在屯田一定之策,而轻试迎合之言;
择帅非可用之人,而徒取轻言之士。
如此,恐误陛下事也。
陛下之所问十四条者,臣悉以陈于前矣,而终策之曰:「救弊之术、时措之宜,子大夫之所讲闻也,其悉心以对,毋枉执事,朕将亲览焉」。
救弊之术、时措之宜,前所陈盖具之矣,而臣之拳拳所以悉心而对者,不过陛下本而治,清心而应,勿急近功,以害大事如斯而已矣。
盖以陛下智出庶物,有轻待人臣之心,才兼众人,有独驭天下之意,先事而察,未审而断,欲为之志嚣然不宁
于是有求详之过,有役智之病,有自用之失,故勤劳总核之效不见于十四事者之中。
况使陛下居晦以用明,处静制动分职而任之人,择人而付之职,有功则加赏,有罪则加罚,其道岂不甚约而易行也哉
陛下英明之主,而七八年之间未有所立者,是陛下即位之初,小人邪学导诱陛下,劝陛下威权自用,此其所以为失也。
夫古之立威权者诚亦有说。
方时之弊,或在于女后与政,或在于强臣专国,或在于宦寺窃权,或在于藩镇方命,使太阿之柄倒授,堂陛之势逆置。
名分僭差国威潜削之后于是乎人君乃总权以立天下大分汉、唐中兴之君是也
方时之病,上下姑息风俗茍且,解纵绳墨,人自为意。
狃恩而不知义,稍疏其恩则生怨;
纵欲而不知法,稍节其欲则思叛。
纪纲陵坏,风采消委之馀,于是乎人君立威变易天下耳目,我艺祖皇帝创业是也
威权一时,而德泽垂于万世,盖古之帝王唯恐一失人心,则虽有威权无所用之
陛下独惩近世委靡颓堕之弊,思有以振作之,而小人陛下独断自用,此岂为治之祥也哉
臣愿陛下忠朴正直之人而委任之,察左右近习之奸而逐去之。
虚心接物和颜以听谏,布德泽以结民心,优儒礼以长人才
边备,勿轻用兵
国费,勿多取财。
毋以小谋败大作,毋以嬖人庄士
如此岂惟可以小康,乃大有为之基也。
臣之所谓本者此也。
诗云:「迨天之未阴雨桑土绸缪牖户」。
牖户虚矣,幸陛下留意
臣愚不识忌讳,言涉狂惷,惟陛下幸赦。
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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