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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古论一 其三 曹公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一
善图天下者无坚敌。
岂敌之皆不足破哉,得其术而已矣。
夫运奇谋,出奇兵,决机于两阵之间,世之所谓术也。
此其为术,犹有所穷。
而审敌情,料敌势,观天下之利害,识进取之缓急,彼可以先,此可以后,次第收之,而无一不酬其意,而后可与言术矣。
故得其术则虽事变日异,沛然应之,而天下可指挥而定,汉高帝是也。
失其术则虽纷纷战争,进退无据,而卒不免败亡之祸者,项籍是也。
至于得术之一二而遗其三四,则得此失彼,虽能雄强于一时,卒不能混天下于一统,此虽曹公之所为,而有志之士所深惜也。
公奋身徒步之中,举义兵,破黄巾,走奉暹,辅帝室,深据根本,号令诸将。
于是降张绣,擒吕布,毙袁氏,破乌桓兵锋所加,敌人授首。
盖举无遗策,而北方略平矣。
其为患者,荆州二刘江东孙氏,张鲁擅汉,刘璋据蜀,而关西诸将,纷纷不一,此其取之不可以无术也。
夫所谓术者,当审敌之强弱难易而为之先后。
以势度之,、鲁弱而易,其势在所先;
强而难,其势在所后。
荆州至近,表又寖弱,而有刘备在焉,故不若留之以恣备之所欲为,而并以孤其势。
然则欲引兵西向,而关中诸将适当其前,则如之何?
盖尝考之,关西诸将皆不足畏,所可惮者,惟一马超,而公制之非其术,此所以卒为边患,而反为之藩蔽也。
方腾、遂不叶,求还京畿,此其势易服矣。
腾之家属尽还宿卫,而独留,所谓养虎自遗患也。
公之意,岂非以其尝辟之不就,今虽召之,而彼未必肯至耶?
此亦不思之甚也。
且超之所以不就者,以父子俱在关西,未欲独至,而又辟之甚轻,不肯屑就也。
及腾既归宿卫,公于此时能以前将军召之,待以厚礼,示以赤心,命统锐卒,常以自随,又使弟若休若铁者领腾部曲,而超之果敢喜立功名,曷为不就?
既就,则关西诸将举无足道。
及熙尚既平,厉兵西向,风谕诸将,使来合势,则韩遂等必不敢叛;
纵叛,破之易耳。
然后并兵自陈仓散关,运奇奋击以讨张鲁,则可平,汉中可有。
复于此时合张鲁之资,乘汉中之势,整兵临蜀,则刘璋震恐不能为计,欲召刘备而无所及,虽至而亦不能禦。
何者?
非素拊人方慑吾之威,必不肯信而拒守。
上下异论而不能为用,异志而潜相疑,其势必不足以敌我。
荆州用武之国,必不释以与人而径入蜀,则不得不降也。
蜀平,分慰郡县,命夏侯渊张合守之,而公亲自还邺,整兵向荆,使许洛之兵冲其膺,蜀汉之兵捣其脊,而绝吴之粮援,则荆州破,刘备蹙。
然后大会诸将,享士卒,传檄江东,责贡之不入;
荆州之兵出江陵蜀汉之兵出巴峡,合攻其上流;
一军出广陵,一军出皖城,合攻其下流;
使之奔命不暇。
而公亲率精兵数万,直抵武昌,则虽有智者不能为谋矣。
周瑜鲁肃虽千百辈,何害也?
江东既平,天下一统,分封诸将,抚慰士卒,乃退就臣列,光辅汉帝,招贤礼士,脩明庶政,以幸天下,虽西伯之功,不能远过。
如其不然,亦不害为能一天下也。
荀彧智谋百出,而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计,徒见荆州四达,英雄之所必争,而巴蜀险阻,非图天下之所急;
及熙、尚平,遂教之南征荆州,责贡之不入,而不知大略之士常留所必争者以饵敌,而从事乎不足急者以蹙之也。
孙权尝告刘备,以巴汉为曹公耳目,规图益州,得之则荆州危。
廖立亦言,先主不先定汉中,而与吴人争南三郡,三郡既失,几亡汉中
之所争,盖亦可以见矣。
蜀、汉者,天下之右臂也;
江东者,天下之左臂也。
安有人断其右臂而左臂能全乎!
不知断其一臂而从其中以冲之,则两臂俱奋矣。
此曹公所以南失荆,西失蜀,而争雄,天下分裂。
盖其失止于留马超,取荆州,而患之不可支卒至于此。
故夫取天下之大计,不可以不先定也。
且夫曹公未平徐州而先平兖州,未击袁绍而先击刘备,破张、吕而后图二袁,盖亦得术之一二。
然公巧于战斗而不能尽知天下之大计,故至此而失,亦卒无有以告之者,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