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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监司书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七九、《洺水集》卷一七
愚尝汎观今日荐举之弊,而后喟然叹曰:「荐举之法可罢也」。
愚非为是矫激之论也,亦非有求而不获而私为之说也。
诚以民生之厚薄、治道之废兴,寔系乎人才,而所谓人才云者,在乎名实之间耳。
帝王之世,固有以五臣而治,亦或以十乱而治。
汉唐盛时,因时辅主,卓然可见者皆不过数人而止。
驯至后世,人才满天下,而卒无补于毫发者,可不相与考其实乎?
今之分县而治者,皆拔尤取颖、被荐举而改秩之人也。
然尝察诸州县之间,阘茸而不自彊者,昏塞而无所发明者,贪墨而无善状者,残刻而求能声者,租赋日繁,力役日困,冤抑莫伸,豪强得志,于荐举何赖焉?
夫荐举之设,亦欲得人以助吾治焉耳,而非为选人荣进地也。
今之被荐者,他时为郡守,为监司,等而上之,为侍从,为宰相
得以举人者亦举是人也,递递相承,百年一日。
欲求治理清明,风俗醇正,其可得乎?
愚故曰荐举可罢也。
鲁哀公问取人之法,孔子对曰:「无取捷捷,无取钳钳,无取啍啍」。
捷捷贪也,钳钳乱也,啍啍诞也。
故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求智能焉。
圣人之言,万世观人之法也。
夫贪者之不可取,得非他时黩货无厌,足以为国蠹者乎?
诞与乱者之不可取,得非他时要功生事,足以为民害者乎?
诞与乱者之好于生事,犹之可也,何者?
上有明君,下有良相,则要功生事之徒,潜消默缩,自不敢肆。
至于贪墨之夫,则口谈,身为盗蹠,凡可以盖其污而行其奸者,无所不至。
虽有明察之长,往往受其欺而不知,故其人阴为国蠹民害者,为患不细。
此圣人之垂戒,所以先贪而后诞与乱者也。
虽然,此特言其害民蠹国者耳。
忠定张公咏尝曰:「大凡举人,须举好退者,勿举奔竞者。
好退者廉逊知耻,若举之则名节愈厉;
奔竞者能曲事谄媚,若举之则矜名好利,累及举官」。
此虽以利害言,然要其所终,诚为切论。
盖圣人之言,但微示其端,而忠定之言,盖极论其弊。
以为妄举之害,不惟害人而已,而实为己累,然则为举主者亦何便于此哉?
大抵圣贤观人之法,观其形而知其器,听其言而识其心。
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表里形證,固不可诬,而形模狭者力量小,器局浅者功名陋。
尺寸短长,声名寿考,皆莫逃乎目睫之间。
孟子曰:「人惟有不为也,然后可以有为」。
子贱将之邑,或有以钓法赠焉,曰:夫掷钩投纶,即迎而吸之者,阳鱎也,其鱼小而肉薄。
中有巨鳞,若浮若沉,迁延而不食者鲂鱼也,其鱼大而肉厚。
渔者将何取焉?
呜呼,知决择乎鲂与阳鱎,则知决择人才矣。
虽然,太守所治一州耳,监司所部一路耳,一州一路之间,为属吏者能几人,其邪正材否,抑何难知之有邪?
一州一路之莫辨,则又何以佐人主,坐庙堂,进退百官邪?
虽然,初无甚难者,人心本明也,惟无汩于其私,则人才自白。
惟吾心或偏而流于刻也,则轻薄生事者才矣;
或昏而堕于利也,则贪墨亡耻者德矣。
人才之淆乱,其以是夫!
今天下诵明公之贤者则皆曰清明而不杂,劲正而能守,廉白高洁之操耸闻天下。
今属部之内,端良修饬有志节之士,皆翕然观德而益以自勉,而贪墨之人凡前日肆行无忌者,莫不耸然股栗,日夕四顾,曰得无我知乎,虽未革心而亦知所忌矣。
夫如是,则荐举之权,必尽得如明公而后付之,则庶乎荐举之法可以勿罢矣。
此天下寒畯之士所以犹有所恃,而庶几公道之复行也。
某不肖,然自明公之登台,而其中勃勃然若有所感者,故今也辄历叙其所以然,而听命于执事,惟明公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