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以事其上者，义也；忠而困于谗者，命也。义者臣子所当为，命者天理之所不可仪度。惟其不可仪度，故乐天知命者终之，周公之于周，亦如是而已耳。东山之征，以身自任，义也；四国流言，朝廷不知，命也。斨破斧缺而赤乌几几者自若，狼疐其尾而德音不瑕者不可变，此周公安于义与命也。夫以成王之为君，周公之为臣，而犹且不免，则忠之为忠，难矣哉！忠悯实为似之。澶渊之役，公以一身佩天下之安危，笑谈之顷，抗虏吭而笞其背，黄旗一举，百万褫气，公之谋其有功于社稷者恒多。末年遭谗，去国万里，公知非上意也。道出公安，剪竹自誓，天地鬼神若临之。至今妇人女子、走卒下隶皆知公之此心，皎如白日。然君子之论，谓公之所以为忠者犹可能，公之所以全忠者为难能。夫忠于君，臣之至情，然忠而不遇则愤，愤而深则怨，怨而激则乱。稍近于理者，犹有赴水而行吟，蹈火而不出，遂其身之名，陷其君于过，为后世羞，求其厄穷而不闵者，诚不多见。余少时每读《名臣传》，窃谓志足以成大功，智足以察大势，力足以排大难，公之盛德，盖止于此。及分教南来，访诸故老，得遗事一二，颇详于旧。公至贬所，优游闲适，每与同僚饮酒赋诗以自娱，笑语从容，初不见其欣戚。稍暇，则寻幽择胜，凡一泉一石，无远不至，徜徉容与，终日忘返，醒而往，醉而归，心凝神适，梦与同趣，颓然与造物游，而不知其所终穷。今英灵泉无恙也。天定胜人，丁谓窜斥海上，从者将不利谓，公知其谋，召之饮博，坐于其中，以观胜负，达旦不废，比散而谓去矣。夫身虽黜而不怨雠，有间而不报，公之意，所以尊其君、乐其天、知其命也。公之在雷，遇士以礼，下至田夫野老，相与唯诺惟谨。及迁衡州，未行而薨，民间化其德，乐其道，哀其忠，悼其屈，相与出钱而庙祀之。祀而废，废而兴，今不一矣。郡守陈侯大纪不忍其倾圮也，命工葺其栋宇，新其像貌，表以庙额，翼以重门，旧观既还，率妥灵贶。侯之意，盖谓公之进则可以强中国而威四夷，退则可尊君父而规臣子，故旌元德，垂世范，修庙祀以慰民心焉，是亦为政之大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