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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舍人内引第一劄子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二、《蒙斋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五
臣猥以疏庸,误蒙收召,宠光狎至,感深涕零。
自惟蒲柳弱质,早衰多病,荐布忱悃,竟閟俞音。
然葵藿倾阳,寸心炯炯,傥终于辞避,非陛下负臣而臣实负陛下矣。
是以勉策疲驽,祗服明命,幸借玉阶方寸地,辄摅管见,少裨万分,愿赐垂听。
臣仰惟陛下聪明天纵,勇智天锡,心源昭彻,时几洞见,亦尝深思而默省乎?
夫莫尊乎天矣,其喜悦,其威怒,陛下所以知之者非心欤?
莫幽乎鬼神矣,其肸蚃,其怨恫,陛下所以知之者非心欤?
莫严乎祖庙矣,其安乐,其忧悲,陛下所以知之者非心欤?
方此心之未与物交也,湛然清明,寂然静止。
及其既交,于是喜怒哀乐生焉。
然而时值乎艰危,事遭乎变故。
喜乐未见而哀怒先形。
继天为子而天心未契也,主祭百神而神心未格也,受列圣之付托,而列圣之心未慰也,则为之戚焉赧焉,慄慄焉。
而加以羽檄交驰,边尘暗矣;
士马物故,丧师闻矣;
孤人之子,寡人之妇,哭声震野矣。
仰吁苍穹,邈焉弗闻;
祷尔于上下神祇,渺不可测。
率前人有指,疆土又岌岌乎不可保也。
而法家拂士,方且日以危急痛切之辞交进于吾前,则愈为之震惕。
震惕未已,消沮继之。
当是之时,此心之清明静止者乱矣,于是乎柔媚之人乘其机而入之,曰:「是适然尔,且将按堵也」。
否则曰:「天数有定,非人力可预也」。
又否则曰:「责在臣下,不必过忧也」。
夫以前日法家拂士之言如彼,而今也柔媚之言乃如此,于是乎疑虑顿释,忧怀遽纾,边尘若不见,丧师若不知,哭声若不闻。
呜呼!
外境固迷也,内心之炳炳者,其可欺哉!
惟其不可欺,乌知不翻然悔悟,跃然奋发耶?
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
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噫!
是正操舍存亡之几也。
此念一回,宜深惩既往之咎,亲鲠直而斥柔佞可也。
未几而处逆境为甚艰,反思顺境之可喜,而又适会夫敌骑暂退,羽书暂稀,果以为天助神佑也。
虽明知秋高马肥,指期非远,而敌去则务偷安目前,又将曰:「今者不乐,日月其除矣」。
于是震惕转而为喜幸,消沮易而为纵肆,何翻覆之甚耶!
夫始之震惕消沮,今之喜幸纵肆,不过随势急缓而为之变迁,皆非本心之乐也。
陛下何不奋乾刚之勇,充离照之明,自觉悟于心,曰:嗜欲之娱何能解忧,晏安之怀何足为乐,徒使我获戾于天、于神、于宗庙,而不得一日暂安。
今将清其天君,尽更前辙,则必屏嗜欲,惩晏安,而吾身始立于无过之地,则必察民瘼,决壅蔽,而天下无异乎户庭之间。
然后命股肱大臣曰:「国势蹙矣,危机迫矣,凡可以拯救生灵迓续天命者,汝其开诚布公,汲汲图之」。
又命谏臣曰:「朕躬有过,汝其尽规。
臣有邪佞,汝其极言。
此何如时而尚可有所避讳乎」?
又命将帅边臣曰:「凡兵之失利者,汝其察夷伤,劳呻吟,慰安其父母妻子,不幸而殁于陈者,告于上而厚矜恤之。
其忠烈之彰彰者,朝廷亟官其子若孙而旌异之。
大信昭布,决不食言」。
如此,则天地宗庙必能察陛下之心,岂不阴相默佑,转灾为祥乎?
四方忠臣义士,必能信陛下之心,岂不感激奋励、捐躯报国乎?
理乱安危之机,特在陛下方寸间耳。
臣不敢毛举庶事,而独论心源者,盖以陛下之心清明静止,则必知疾痛疴痒,必通关节脉理。
悼边氓之涂炭,愤国步之多艰,自能恶旨酒如大禹,自能不迩声色如成汤,自能衣大布、冠大帛如兴卫之文公,自能坐卧仰薪、饮食尝胆如报吴之勾践,转危为安,易亡为存,有不难者。
不然,中外之事,可为痛哭流涕者,岂易枚数哉!
《诗》云:「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陛下之忧,臣之忧也;
陛下之辱,臣之辱也。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固不惜一死,而不以一疏悟陛下乎?
臣学浅识闇,所言朴直,然区区忠赤粗得吐露,陛下傥恕其狂直而加采择焉,岂惟微臣之幸,实宗庙生灵之幸。
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