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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爱莲说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五、《梅岩文集》卷六
六合一窑,木焦草燖。
时兮有莲,烂其锦文。
畏赫曦之斗艳,蔼晚风其荐馨。
予尝棹舟西湖,问讯鸥鹭之群,浩吟李白宋之问之歌之赋,以驱除祥暑为一饷乐也,则作而曰:我濂溪夫子非流连光景者,而雅意爱莲,岂若太液池边、若耶溪畔昵昵儿女态哉!
归取《爱莲说》读之,忽若有得,乃为之说曰:佳哉莲乎!
有花可以爽人之目,而又有实可以清人之心,花之得名君子,有以也。
楚楚其容仪,济济其风度,而究其功用,曾不足以济人利物,则不得为君子。
芳心艳葩,徒以供富儿俗子之游玩,清芳丽色,祗以输骚人墨客之吟赏,而究其成实,上不登俎豆之列,次不入药笼之需,则不得为花之君子。
何则?
君子者,有华,有实,有德义,有功业相称。
水陆草木之花,其华而不实者何可胜数。
姑以《爱莲》一说论之。
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而堪叹「牡丹如斗大」之句,于实竟何有哉!
,花之隐逸者也,而「残菊飘零满地金」之句,于实竟何有哉!
隰有荷花,则异乎三子者之撰。
请先论其花,而次论其实,可乎?
八九红芰,婉姹晚颜,莲则与霁宜。
霢霂霏霏,滑肌香润,莲则与雨宜。
南薰其徐,檀心清远,莲则与风宜。
冰轮婵娟,玉簪隐映,莲则与月宜。
含英咀华,幻其肺腑,写之十指,勃勃生意,则莲与诗宜。
拈芳掇艳,𣂏入尊罍,平生不平,散从毛孔,则莲与酒宜。
炎歊之气,惔焚之暑,一见此花,辟易三舍,故曰花可以爽人之目。
乃若麝囊既收,蜂房告成,缁墨其衣,冰雪其肌,挹沆瀣其满腔,收丝纶于户牖,渴者得之如琼之浆,饥者得之如玉之乳。
不特此也,岐伯黄帝与夫扁鹊仓公,下至陶隐居诸人,著书济世,起膏肓而生全之,必以莲实,为功在人心,品在甘草国老之右,故曰实可以清人之心。
古今赞莲者,往往及其华而不及其实,而莲之得为君子者,其成就竟不白于天下,而后人亦遂以君子为无益于人国,亦可悲夫!
天之生君子也甚难,而人之自树也尤不易,宜有以发执事之叹也。
执事且曰:白露既戒,百草先零,向之天机云锦,收拾何归,且指以为造物者之不少借物,若有以悯之者。
愚则谓此正造物者所以大莲之成就而敛其华,将食其实者也。
盖扶舆假天之时,天所以昌莲之华,其显然在人目者,谁不欣于一遇?
白露既戒之时,天所以坚莲之实,其隐然在人心者谁其知之?
此观莲法也,亦观君子法也。
《骚经》以香草比君子,庶几知莲者,而恐鹈鴂之先鸣,伤美人迟暮,忧谗闷怨,憔悴枯槁,自殒其华,自剥其实,不识此义,亦可怜矣。
自有宇宙,已有此莲,更几千百年,知之者屈原周子,而屈原知之尤未悉,他何望哉!
或曰:《爱莲说》以牡丹比而言之,若是班乎?
予曰:不然。
牡丹不足以侪莲,而莲则兼乎牡丹,故周子以君子许之。
君子人欤,进可同牡丹之富贵,而盛行不加;
退可同之隐逸,而穷居不损。
故其富贵也,小则居王侯之幕,进则对令狐之炬,以至班从橐、歌相府,而富贵不能淫也。
其隐逸也,则制芰以为衣,集芙蓉以为裳,以至歌碧筒、搴木末,而贫贱不能移也。
故夫太液昆明,金池玉砌,君王一顾,公侯嗟赏,时则与上林之牡丹同一富贵,而莲不以为泰,自华自实自尔也。
荒塘污池,菱芡交袭,樵夫牧子,蹂躏鄙薄,时则等东篱之同一隐逸,而莲不以为辱,自华自实自尔也。
呜呼,使屈原知此,亦何至不自聊赖邪?
汨罗葬鱼腹,君其问之水滨,而风月襟怀,庭草意思,九京可作,吾谁与归。
濯沧浪之清,欣对水花之净,愿执笔从先生后,相与订《离骚经》,衍《爱莲说》,以告世之名为君子而独不为莲也者。
噫嘻!
世之名为君子者,非不何郎其肌也,非不荀令其香也,而其实竟何益于生民之利病?
谨毋徒玩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