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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灾异封事 西汉 · 刘向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六
臣前幸得以骨肉备九卿,奉法不谨,乃复蒙恩。
窃见灾异并起,天地失常,征表为国。
欲终不言,念忠臣虽在圳亩,犹不忘君,谆谆之义也。
况重以骨肉之亲,又加以旧恩未报乎!
欲竭愚诚,又恐越职,然惟二恩未报,忠臣之义,一杼愚意,退就农亩,死无所恨。
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
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
故箫《韶》九成,而凤皇来仪;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四海之内,靡不和宁
及至周文,开基西郊,杂遝众贤,罔不肃和,崇推让之风,以销分争之讼。
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咏文王之德,其《诗》曰:「于穆清庙,肃雍显相;
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当此之时,武王、周公继政,朝臣和于内,万国欢于外,故尽得其欢心,以事其先祖。
其《诗》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
言四方皆以和来也。
侯和于下,天应报于上,故《周颂》曰「降福穰穰」,又曰「饴我釐麰」。
釐麰,也,始自天降。
此皆以和致和,获天助也。
下至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诗人疾而忧之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
众小在位而从邪议,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诗》曰:「歙歙訾訾,亦孔之哀!
谋之其臧,则具是违;
谋之不臧,则具是依」!
君子独处守正,不挠众枉,勉强以从王事,则反见憎毒谗诉,故其《诗》曰:「密勿从事,不敢告劳。
无罪无辜,谗口嗷嗷」!
当是之时,日月薄蚀而无光,其《诗》曰:「朔月辛卯,日有蚀之,亦孔之丑」!
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
四国无政,不用其良」!
天变见于上,地变动于下,水泉沸腾,山谷易处,其《诗》曰:「百川沸腾,山冢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哀今之人,胡惨莫惩」!
霜降失节,不以其时,其《诗》曰:「正月繁霜,我心忧伤;
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言民以是为非,甚众大也。
此皆不和,贤不肖易位之所致也。
自此之后,天下大乱,篡杀殃祸并作,厉王奔彘,幽王见杀。
至乎平王末年,鲁隐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离不和,出奔于鲁,而《春秋》为讳。
不言来奔,伤其祸殃自此始也。
是后尹氏世卿而专恣,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
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陀二,彗星三见,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
长狄入三国,五石陨坠,六《鸟儿》退飞,多麋,有蜮、蜚,鸲鹆来巢者,皆一见。
昼冥晦。
雨木冰。
李梅冬实。
七月霜降,草木不死。
八月杀菽。
大雨雹。
雨雪雷霆,失序相乘。
水、旱、饥、蝝螽、螟蜂午并起。
当是时,祸乱辄应,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也。
周室多祸:晋败其师于贸戎;
伐其郊;
郑伤桓王
戎执其使;
卫侯朔召不往,齐逆命而助朔;
大夫争权,三君更立,莫能正理
遂至陵夷,不能复兴。
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
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
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
今贤不肖浑淆,白黑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
章交公车,人满北军。
朝臣舛午,胶戾乖剌,更相谗诉,转相是非。
传授增加,文书纷纠,前后错缪,毁誉浑乱。
所以营或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
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陷正臣。
正臣进者,治之表也;
正臣陷者,乱之机也。
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
夫乘权藉势之人,子弟鳞集于朝,羽翼阴附者众,辐凑于前,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
是以日月无光,雪霜陨,海水沸出,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所致也。
夫遵衰周之轨迹,循诗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颂,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
初元以来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者也。
夫有《春秋》之异,无孔子之救,犹不能解纷,况甚于《春秋》乎?
原其所以然者,谗邪并进也。
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
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
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
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
故《易》有《否》《泰》。
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故为否。
否者,闭而乱也。
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故为泰。
泰者,通而治也。
《诗》又云「雨雪麃麃,见晛聿消」,与《易》同义。
昔者鲧、共工、公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并居周位,当是时,叠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
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故以大治,荣华至今。
孔子与季、孟皆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
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
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
《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守善笃也。
《易》曰:「涣汗其大号」。
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
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
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
《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
二府奏佞谄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
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
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
是以群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
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小人成群,诚足愠也。
孔子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
禹、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
何则?
忠于为国,无邪心也。
故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而聚之于朝,《易》曰:「飞龙在天,大人聚也」。
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易》曰:「拔茅茹,以其汇,征吉」。
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远,而众贤至,类相致也。
今佞邪与贤臣并在交戟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訾訾,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
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
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
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迹察两观之诛,览《否》《泰》之卦,观雨雪之诗,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诐之聚,杜闭群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
臣幸得托肺附,诚见阴阳不调,不敢不通所闻,窃推《春秋》灾异,以效今事一二,条其所以,不宜宣泄。
臣谨重封昧死上(《汉书·楚元王交附传》:更生周堪张猛在位,几己得复进,惧其倾危,乃上封事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