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孟判官论宇文生评史官书 中唐 · 柳冕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二十七
昨暮辱问。兼示所寄宇文生书。忧深思远。推仲尼之道。见天地之心。甚善。来书之意。远者大者。斯尽善矣。其愚之所谕者。辄备闻见。以献左右。宇文生云。仲尼因旧史修春秋。所记不过二百四十二年。今子长乃轶孔氏而修数千年荒绝之书。助以黄老寓托之说。仲尼之所二。子长之所一。仲尼之所难。子长之所易。美则美矣。愚以为未尽。昔大雅丧然后颂声寝。王泽竭然后诗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孔子惧。作春秋以一王法。于是记言事以为褒贬。尽闻见以为实辞。举凡例以为异同。此夫子之所见也。故书之。所闻异同。此夫子之所闻也。故书之。所传闻异同。此夫子之所传闻也。故书之。非此三者。夫子不书。此圣人之志也。非当十二公之事。圣人以为易。过十二公之事。圣人以为难明矣。六经之作。圣人所以明天道。正人伦。助治乱。苟非大者。君子不学。苟非远者。君子不言。学大则君子之德崇。言远则君子之业广。故仲尼叹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也。又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于是叙书即起尧典。称乐则美韶武。论诗即始周南。修春秋则绳以文武之道。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至于幽厉桓庄。逶迤陵颓。斯不足徵也。故曰夏礼吾能言之。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足则吾能徵之矣。是以三千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岂不教尊而后道高。师圣而后功倍者也。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又来书罪子长自序云。夫子没五百年而史记作。非圣人而修圣人之名者。素王之篡臣也。美则美矣。愚以为未尽。昔周公制礼五百年。而夫子修春秋。夫子没五百年。而子长修史记。迁虽不得圣人之道。而继圣人之志。不得圣人之才。而得圣人之旨。自以为命世而生。亦信然也。且迁之没。已千载矣。迁之史。未有继之者。谓之命世。不亦宜乎。噫。迁承灭学之后。修废起滞。以论天下之际。以通古今之变。而微迁叙事。广其所闻。是轩辕之道几灭矣。推而广之。亦非罪也。且迁之过。在不本于儒教以一王法。使杨朱墨子。得非圣人。此迁之罪也。不在于叙远古。示将来也。足下岂不谓然乎。夫圣人之于春秋。所以教人善恶也。修经以志之。书法以劝之。立例以明之。恐人之不至也。恐人之不学也。苟不以其道示人。则圣人不复修春秋矣。不以其法教人。则后世不复师圣人矣。故夫求圣人之道。在求圣人之心。求圣人之心。在书圣人之法。法者。凡例褒贬是也。而迁舍之。春秋尚古。而迁变古。由不本于经也。以迁之雄才。奋史笔。不虚美。不隐恶。守凡例而书之。则与左氏并驱争先矣。苟知圣人之法。则知春秋之可兴。知春秋之可兴。则君子乎哉。宇文生近之矣。昔者仲尼门人。得其门者。然后见宗庙之美。升其堂者。然后见雅颂之声。入其室者。然后见道德之奥。虽道有污隆。性有深浅。然当其所得。莫不有圣人之道。故言而为经。动而为教者学也。不学而至者无焉。故曰不登高山。不知天之大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广也。不游圣人之门。不知道德之富也。今大雅既隐。贤人随之。苟非君子。孰能知道。宇文生居于今之世。行于古之道。君子以为难。前志之所遗。此子之所得。君子以为难。为仆谢之。夫言大道者不可以小说。应黄钟者不可以末音。师圣人者不可以无法。三者知之斯为难。文之为难。斯又难之。仆智不足。而彊言之。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