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印寺 清 · 朴趾源
出处：燕岩集卷之四映带亭杂咏
陜川海印寺，壮丽称八路。
肩舆初入洞，幽事渐相聚。
湫深若贮汞，窈窕万象具。
树影错胫肘，山光写肺腑。
爱羽鸟频窥，恃毛獭能溯。
剔幽类梦噩，叫奇竞清酗。
鼯廪颊藏栗，猬载背刺芋。
俄顷转谲诡，生疏甚疑惧。
照烂忽衣锦，十里拥丹树。
飞霆副高峡，百泉涌倾注。
搏啮惊相合，触斗却还赴。
水性木柔顺，荦确石与遇。
不肯一头让，遂成千古怒。
馀湍伏沙鸣，幽咽向人诉。
不知水于石，有何相嫉妒。
使水不相激，石应无怨忤。
愿言石小逊，水亦流平铺。
奈何力排争，日夜事喧嘑。
历险赖舆僧，替担才数步。
肩骍怜凹笕，巅赭恐破瓠。
捧腰喘方短，透背汗因冱。
问尔何所聊，辛苦万山住。
杂役供官纸，馀力织私屦。
犹将畏过客，奔趋似赴募。
见此心悱恻，不忍无控吁。
换屦觅短筇，仄径任颠仆。
画史入秋山，意匠在远暮。
霜林饶丹青，冷阳替绢素。
洞门忽广坼，百车可并驱。
叠树远掩映，层阁半呈露。
老僧候萝径，巾衲诡制度。
慇勤劳远途，合掌成礼数。
引我入寺门，眩转劳眄顾。
巨灵屹当前，手脚实危怖。
张口裂至目，突睛黄金镀。
耳中拔双蛇，蜿蜒若射雾。
汗漫拥琵琶，落莫执剑韄。
努力蹋鬼腹，鬼目舌并吐。
枫魖腕凿落，竹魈爪回互。
覆肩薛萝襟，掩肚虎皮裤。
乖龙及旱魃，尻角相依附。
雷公与飞廉，嘴额独天赋。
颠倒窜靴底，爬空匝臂股。
佛殿寒洞天，甍桷才容煦。
金碧闪相夺，视阳自昏瞀。
雕窗成菡萏，翩翩浴鹚鹭。
连理并紫蒂，比翼结翠嗉。
妖童弄骊珠，艳女调凤笯。
星官从羽卫，步云集琼圃。
玲珑罢周览，怅然使心斁。
还如梦中景，沉沉常雨雨。
又似愁里膳，满眼不饱饫。
始知诡异观，乐极还无趣。
我闻牟尼佛，鼻眼本丑恶。
或恐后世人，呕秽不爱慕。
轻儇齐梁儿，私意傅绘塑。
幺么或如豆，前生若可悟。
块然丈六身，一肢可专辂。
个个指连坎，巨细悉美嫭。
于佛更何有，此计尽错误。
所以尊之者，还自极訾䜑。
纷纷妍蚩间，慧心应如故。
回廊八十间，荡荡藏经库。
漆板明如镜，烹盐备蟫蠹。
委积若凌阴，失目惊瞿瞿。
譬如列锦肆，□□□□□。
织织比盾干，箦箦插箘簬。
徘徊试抽看，茫然失笺注。
光怪时迸发，五金入镕铸。
谁能说乘法，无人□庐渡。
步庭不敢唾，粒坠堪拾哺。
除级无封蚁，瓦缝绝栖羽。
不扫自无尘，净若沐新澍。
寒风□瑟然，百神阴呵护。
问谁刱此寺，倾国致财赂。
宿昔穿胸僧，浮海常来寓。
厥像黑如乌，崎岖若老妪。
缅言刻经初，荒怪难讨□。
李氏名居仁，媚佛求嘏祚。
家产三眼狗，爱养如养孺。
狗去不知处，忽若忘嚅呴。
及死到黄泉，乃与神人遌。
三目亦如狗，惊喜潜嘱喻。
实感主人恩，冥祐行□寤。
愿刻八万偈，佛事广传布。
汗发若梦寐，洒然去沉痼。
亲戚谋棺敛，乡邻致赗赙。
感激神所言，全经剞劂付。
此事诚荒唐，邃古非可溯。
且令真有是，儒者所不措。
所叹十三经，远购燕市骛。
彼能一人力，刻板千载固。
朝上学士台，文昌如可晤。
此子喜神仙，终身不再娶。
得道忽飞升，双履遗林步。
轩辕虽骑龙，乔山尚有墓。
暝宿倚禅榻，初月□蟾兔。
金塔鸣风铎，玉灯贯虹炷。
清梵摇鱼□，虚籁发钓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