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堂中，黄面老禅，四海无人，碧眼视天。有一居士，山泽之仙，结三生之习气，口不停乎说山。聊寄答于一笑，夜乃梦乎其间。重岩复岭，亏蔽吐吞，纷应接其未了，万云忽兮归屯。乱晦明于俄顷，存十二之峰峦。有木偃蹇，樵斤所难，饱千霜与百霆，根不动而意安。澹山椒之落日，送万古以无言，彼栖乌其何知，方相急而破烟。须臾变灭，所见惟壁。有木上座，梦中侍侧。问上座以何见，口不能于啧啧。岂彼口之真无，悟前境之非实。管城子在旁，代对以臆。忽风雨之骤过，恍向来之所历。此其画耶，则草木禽鸟，皆似相识；抑犹梦耶，则已见囿于笔墨之迹矣。居士再至，问以此故，复寄答于一笑，持画疾去。

吾闻阳公之田，不垦不耕，爰播盈斗，可获连城。资阴阳之淑气，孕天地之至精。蜿蜒赤埴之腴，煌扈白虹之英。惊山水之润发，冒朝采之馀荣。逮百嘉之泽尽，候此玉之丰成。王公大人方以不贪为宝，辞秦玉而陋楚珩。虽三献其奚售，乃举贽于老生。老生囊中之法未试，腹内之雷久鸣。搴石鼎而自濯，据豕腹之彭亨。春江浩其波涛，远壑飒以松声。俄白云之涨谷，乱双眼于晦明。擅人间之三绝，色味胜而香清。捧杯盂而笑领，映牖户之新晴。斥去懒残之芋，尽弃接舆之菁。收奇勋于景刻，匕未落而体轻。淩厉八仙，扫除三彭。见蓬莱之夷路，接阊阖于初程。彼徇华之大夫，含三生之宿醒。污之以蜂蜜，辱之以羊羹，合尝逸少之炙，同传孝仪之鲭。叹超然之至味，乃陆沈于聋盲。岂皆能于我遇，亦或卿而或烹。起投笔而三叫，驱蛇蚓以纵横。吾何与大夫之迷疾，盖以慰此玉之不平也。

仲冬良日，二客过予，请观鱼于窦氏之陂。摄哀而兴，从客往嬉。日澹寒郊，木影陆离。顾道旁之恂异于他日，浩如潮之方滋。客曰：「是殆水师不仁，将平地以尽鱼，空其池而寓之斯也，至则水不肤寸矣」。而百万之鳞，瀺灂声沸，金横玉偃，失据狼狈。赤手下捕，易若拾块，翻倒窟穴，不遗细碎。问其所以得取，则输金钱以买诸窦氏。噫嘻！见鱼之爱其生，与我无异也，奈何使充牣之性命，带噞喁而就脔割，才以易一朝之费？彼任公子，虽永负于一鱼，而浙河以东，苍梧以北，皆歌舞其赐，则乘除而逆计之，其得失有以相济也。聊解我衣，救尔戢戢，爰得数斗，护以微湿。岂不指动，易生相急。将逸尔于隋沟，资淮海以供给。已趣汤而幸见赦，同伏锧而偶不及。其亦知遇我之不可常，而教鲂鱮以慎出入也。僮奴笑曰：「美则美矣，抑此赐不终。夫巢梁之禽，智困深丛；草秀岩下，出山不丰。是鱼安乐于止水之渊久矣，而一旦投之冲沙走石之流，亦鳞败鳍折，未十里而取穷耳」。不虞生异，使我辞索，遂用其言，脱鱼再厄。步驿门而左转，得渺然之平泽。其深黛黑，其浅鉴白。穷源委而四顾，知我辈之责塞。罄一泻而莫留，乱藻荇之寒碧。乍圉圉以洋洋，忽四散而莫迹。异乾鱼之还乡，类群鳄之徙宅。念宇宙之伟事，或偶成于戏剧，岂特为今日之一快，吾将候风雷于他夕也。众客欣然，三绕而退。归泚我笔，以记斯会。庶几窦氏子闻之，为来岁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