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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八大家文钞 卷一百五十八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五十八
             明茅坤
潁濱文鈔十四
 策
  臣事策一
   重臣古人云文韓昌黎詩至杜子美古今能事畢矣予獨以為人臣建言感悟君上子由重臣議則千古絶調
天下權臣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難明天下之人知惡夫權臣之專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其間夫權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天下不可一日而無也天下徒見其外不察其中見其皆侵天子之權而不察其所為之不類是以皆嫉之而無所喜此亦己太過今夫權臣所為重臣之所切齒重臣之所取者權臣所不顧也將為權臣必將内悦其君之心委曲聽順無所違戾外竊其生殺予奪之柄黜陟天下以見己之權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歡愛悦懌無所不順而安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無所不歸命而爭為之腹心上愛下順合而為一然後權臣之勢遂成不可至於重臣則不然君有所為不可以必爭爭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聽則專行不顧待其成敗之迹著則上之心將釋然而自解在朝廷之中天子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於其側爵祿慶賞已得以議其可否而不求以為己之私惠刀鋸斧鉞已得以叅其輕重而不求以為已之私勢要以使天子所不可必為而羣下有所震懼而已不與其利何者重臣不待天下之歸已而權臣者亦無所事天子之畏巳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觀其意之所在則天下誰可欺者臣故曰為天下安可一日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無重臣朝廷之事惟天子所為無所可否天子納諫之明而百官畏懼戰慄平昔尊重之勢誰肯觸忌諱冒罪戾而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際乃敢上章讙譁無所至於國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繫則將巻舌而去誰敢發而受其禍此人主之所大患悲夫後世之君徒見天下之權臣出入唯唯以為有禮而不知此乃所以濳潰其國徒見天下之重臣剛毅果敢喜逆其意則以為不遜而不知其有社稷之慮二者淆亂於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喪亂相仍不悟何足傷也昔者衛太子聚兵以誅江充武帝震怒發兵而攻之京師至使丞相太子相與交戰不勝而走又使天下極其所往而翦滅其迹當此之時苟有重臣出身而當之擁䕶太子以待上意少解徐發其所蔽而開其所怒則其父子之際尚可得而全也惟無重臣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臣愚以為凡為天下有以養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所畏忌而緩急之間能有堅忍持重不可奪者竊觀方今四海無變非常事宜其息而不作及今日而慮之則可以無異日之患不然者誰能知其果無有也而不為之計哉抑臣聞之今世之弊在於法禁太密一舉足不如律令法吏以為言而不問其意之所屬是以天子大臣亦安敢有所為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為天子之計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為法之所奪昔申屠嘉丞相至召天子之倖臣鄧通立之堂下詰責其過是時幾至於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漢之權臣由此觀之重臣何損天下
  臣事策二
   明罰通篇多曲折而透荆川謂此篇全在虛語處著精神良是
仲尼之稱管仲曰奪伯氏駢邑三百飯蔬没齒怨言又讀蜀志其言諸葛孔明李平廖立孔明既死而此二人哭泣至死者臣每讀其書至此未嘗嗟嘆古人不可及而竊愍今世不能也夫天下國家惟剛者能守其法而公者能以剛服天下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逺天下者天子天下賞罰之柄予奪之事其出於天子本無敢言惟其不公故有一人受戮而去雖其當罪而亦勃然不服之心而上之人雖其甚公於此而亦畏其不服不敢顯然明斥其罪故夫天下不公足以天下至剛天下之不剛亦足以天下至公二者相與並行然後可以深服天下衆臣嘗竊悲唐季五代之亂外有執兵强忿之臣威葢天下而以其力内脅天子天子不敢輒忤其意意有所不悦則其上下不能自保當此之時人主務為安身之政不敢以其剛心而守其公事此其勢不得不然耳方今海内治安無諸侯之虞而内無執政之患然臣切觀之於政令刑賞之際常若有所畏不敢自必者此其故何也夫朝廷之臣無罪而留有罪而黜此為臣之常也故其有罪以為當黜則官必削以為不當黜則無故而置之外地猶為不可也今有罪而推之於外反從而增其爵秩是將以為賞耶為刑耶是不可得而知也葢曰姑以鎮撫耿耿之意彼其失為近臣而去也雖賜之千金而猶有所慊然於其心且天下罪人而皆欲滿其所懷則為天子安可以有所刑戮然而事之所不者又非特如此也黜之者一人則必有排而辨之者一人以為黜者之有所不悦乎其辨之者也而使與之皆黜夫此二人其罪果誰在乎以其言而黜人亦以其言而黜之是為黜者報仇是以天下雖無强臣之災而臣下竊揣天子之心皆有所持而邀之此其弊始於執之不剛而成於守之不公朝廷之事臣安得知其有所不公者然竊怪每有所除吏民間莫不切切口以為誰人親戚故舊得之者每有所措置亦莫不以為此誰人之所欲而行之者使上之人凡如此宜乎人之受罪不服而吾亦不敢以加於人也詩云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强禦夫人能不鰥寡而後能不畏强禦臣故曰惟公者能以剛服天下此其勢然也且夫古之為君者有所大樂而今世不知也人君之樂非樂夫天下樂得與天下去惡而奬善以快吾志今使天下不義之臣誅之不獲又從而尊之尊之不足以為悦而又從而黜其所以慰盛怒二事者夫豈為君之樂哉葢事有所不並從而欲不可以皆得今夫人之有所私愛不公者是亦人之所樂焉耳然其為樂有所害於為君之樂是以不若棄彼而全此也且事之利害有知之而不可為者有患不知之而知之則可行者今欲潔然無私而行吾法之所至有罪而黜黜而無所姑息使天下知賞之為賞罰之為罰此非有所勤苦而難成者而顧患不肯為夫管仲孔明惟其之而已矣
   唐荆川曰略援古事專論時弊柱子
   此一篇議論專以宋真仁來往往言官指擿執政輒以使相除之出鎮外郡或反增其秩而其言官不免遷謫嶺表此皆宋之優禮大臣之過而殊不當天下公議故有此論
  臣事策三
   作士氣通篇如流風掣雲舉子業中神解也
天下有無窮之才不叩則不鳴不觸則不是以古之聖人迎其好善之端而作其勉强之氣洗濯磨淬日夜不息凡此將以求盡天下之無也夫天下譬如太器焉有器不用而寘諸牖下乆則蟲生其中故善用器提擕不去時濯而溉之使之日親於人而獲盡其力以無速敗有小丈夫知愛其器而不知所以為愛也知措諸地之安而不知不釋吾手之為不壞也是以事不得成而其器速朽且夫天下之物人則皆用其形而不求其神也神者何也物之精華果鋭之氣也精華果鋭之氣其在物也曄然而有光確然而能堅是氣也亡則物皆枵然無所用之夫是氣也時叩而存之則日長不衰置而不知求則脱去不居是氣也物莫不有也而人為孟子有言曰人之日夜之所息與平旦之氣晝日所為有以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夫夜氣所謂精華果鋭之氣也天下亂則君子有以自養而全之而下治則天子養之以求其用今夫朝廷精明戰陣勇力獄訟所以能盡其情而錢穀所以能治其要處天下紛紜而物莫能亂者皆是氣之所為也葢古者英雄之君唯能叩天下之才而存之是以所求而必從所欲而必得漢武帝唐太宗國富而兵强所欲如意天下才用不見其盡當其季年元臣宿將死者大半新進之士亦有足以天下由此觀之則天固有無窮之才而獨患乎上之不叩不觸而使其神弛放而不張也臣竊觀當今人治文章議論㑹計聽獄所以為治者其類莫不備具而天下之所少者獨將帥武力之臣往者天下既安先世老將已死而西冦作難當此之時天子茫然反顧得竒才良將以屬之兵而終莫可得其後數年邊鄙日蹙兵勢日急士大夫始漸習兵西夏臣服以至于今又將十有餘年而曩之所謂西邊良將者亦已畧盡矣而天下之人未知誰可任以為將此甚可慮也夫天下之事莫難於用兵而今世之所畏甚於為將責之以難事强之以其所甚畏而不作其氣是以將帥之士若此不可得也葢嘗聞之善用兵者雖匹夫之賤亦莫不養其氣而後求其用方其未戰也使之投石超距以致其勇故其後遇敵而不懼見難效死何者氣盛故也今天下有大弊二以天下治安而薄天下武臣天下冗官而廢天下武舉彼其見天下之方然則摧沮退縮而無自喜之意今之武臣子孫之家往往轉而從進士故臣欲復武舉武臣而天子時亦親試之以騎射以觀其能否而為之賞罰唐貞觀故事未足以盡天下奇才要以使之知上意之所悦有以自重而爭盡其力則夫將帥之士可以漸見
   空引此與坡公材用篇皆言武舉不可廢而其文故為紆徐百折譬之江漢水數千里而到海則一壑
  臣事策四
   委兵權前篇武臣中抽出將專兵來並宋時對病之藥而文曲而鬯
天下之患無常處也惟見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從之則可乆而無憂淺丈夫見其生於東也而盡力於東以忘其西見其起於外也而鋭意於外以忘其是以禍生於無常而變起於不測莫能救也昔者西漢之禍當文景之世天下不以為必起於諸侯之太强也然至武帝之時七國之餘日以漸衰天下坦然四顧以為無虞陵夷至於元成之間朝廷强臣實制其命而漢以不世祖顯宗平天以為世之所患不在乎朝廷强臣矣而東漢亡其禍乃起於宦官由此觀之則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將死也或病於太勞或病於飲酒天下之人見其死於此也而曰必無勞力與飲酒則是不亦拘而害事彼其死也必有以啟之是以勞力能為飲酒能為病而天下之人豈必皆死於此昔唐季五代之亂果何在海内之兵各𨽻其將大者數十萬人而小者不下數萬撫循鞠養美衣豐食同其甘苦而順好惡甚者以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當是軍旅之士各知其將而不識天子惠君有所令不從而聽其將而將之所為雖有大姦不義無所違拒故其亂也姦臣擅命擁兵不可制而方其不為亂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將勁兵徧於天下其所摧敗破滅足以上快天子鬱鬱之心而外抗敵竊發之難何者兵安其將而樂為用命也然今世之人以其亂為戒而不收其功舉天下之兵數百萬人而不立素將將兵者無腹心親愛之兵而士卒亦無附著而欲為之效命者故命將之日士卒不知其何人皆莫敢仰視其面夫莫敢仰視是禍之本也此其為禍非有脅從起之殃緩則畏而怨之而有急則無不忍之意此二者用兵之深忌而當今之人葢亦已知之矣然而不敢改者畏唐季五代之禍也而臣竊以為不然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則必有此害天下之無全利聖人所不如之何也而聖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變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巳遷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豈不大利於世惟其利己盡而不知變是以其害隨之而生故太祖太宗以為不可長久改易其政以便一時之安為將者去其兵權而為兵者使不知將凡此所以天下私恩而破其私計其意以為足以五代豪將之風而非以為後世之可長用也故臣以為當今之勢不變其法無以求成且夫天下大利則必有所犯天下之危欲享大利而顧其全安則事不可成而方今之弊在乎不欲有所搖撼而徒得天下之利不欲有所勞苦天下之安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與人欲先捐兵以與人先事於擇將擇將而得之苟誠知其忠雖捐天下以與之而無憂而况數萬之兵哉昔唐之亂其為變者非其所命之將也而皆其盗賊之人所不得已以為將者故夫將帥豈必盡疑其為姦要以無畏擇之之勞而以破天下大利葢天下之患夫豈必在此也
   此論宋鑒五代將權之重而其弊貽於弱而不振而今國家邊徼之將特如一有司之按資叙遷而不復有財賦之恣其出入甲兵之擅其刑殺節鉞所向有出格則言官且議其後朝廷削罰且及之矣况郡縣藩臬得以撫臣得以制而御史又從而繩其後愚故曰古今來之將權之太輕莫有甚於今日也
  臣事策五
   養兵此則於將兵中又拈出一䕶軍者以調攝恩威之用而文章疾徐頓挫可以呼盪胸臆
天下勇士使用兵而不可使主天下智士使主兵而不可使養兵養兵君子之事也故用兵之難而養兵為尤何者士氣之難伏也舉兵征行三軍之士其心在號令而其氣在戰息兵而為營三軍之士其心在壘壁而其氣在禦陣兵而遇敵三軍之士其心在白刃而其氣在勝氣所在者毒之所向也故兵在外士氣在敵而不在其上不在其上是故之而易悦予之而易足誅之而易定動之而易使其上之人御之以勇而驅之以智則百萬之衆可以無足憂者及夫天下既安三軍之士各反其家美衣甘食優游無為投石超距不足以洩其怒而各求其上之所短當此之時軍中之士環視四顧而始不可忍矣是故乆於不用則其意不欲復戰乆於不使則其意不欲復役夫惟不欲而强使之與之出戰則不樂而與之從役為亂必然之勢也夫古者兵出於農其欲動之尤難然當周之季諸侯之强天下之民日起而操兵齊晉秦楚以其兵車徜徉天下萬里而後反而天下之民不敢言病至於後世平居無事常竭天下養士一旦有急當得其力乃反傲睨邀賞不肯即去夫其平時衣食其上有難而起起而鬭死有事役役盡力此其勢宜若愈於三代農夫矣而當今方病其不然豈非養之之過歟臣觀天下之兵其數莫如京師之多而士卒趦趄難制亦莫如京師之甚何者天子在位以仁御兵士不知戰而狃於賞令之稍急則瞋目攘臂而言不遜此甚可惡也且京師宗廟禁闈所在而使不義之徒周環布列於其左右而尚何以為安臣聞養兵而兵驕戾其責在將方今京師之將所任者誰乎匹夫小人以次當遷而為之什百之長此其為名尚未離乎卒伍也而其上之所統獨有三太尉而上之則至於樞密使如此四大臣者非在什伍部曲之間以日夕訓練之者且夫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也今使大臣獨制其上恩意不交而德澤不洽上下不相信特以勢相從而無以義附者則是未可法治也使朝廷大臣曲躬傴僂親問疾苦異時出兵行陣之間此則其勢有所不給矣古者南北軍監軍御史䕶軍諸校各有軍正正丞是以任安胡建之徒忠信守節之士得以出入軍中獲其歡心而後訓之以禮繩之以法有以誅滅士卒皆服如此而後可用也今奈何獨使狼戾之人自相臨御天子獨以貪暴無知匹夫左右之衞哉臣愚以為略如漢制設為諸挍使常處軍中既以撫之且漸誅戮豪横而訓之知禮傳晉悼公知欒糾之能御以和于政也以為御使諸御知義知荀賔之有力不暴以為戎右使訓勇力之士時使故軍中之吏非其近之則不能得其歡心不得其心則雖有法而不能有法不能用則士不可勞苦而兵不可應卒有兵不可應卒而有將不能以使衆此最天下大患
   宋中葉益州兵驕而京軍尤甚子由得情曲鬯而今國家西北養兵患在財賦不充無以嫖姚之士而死於戰東南養兵患在號令不肅無以向背之實而抗其賊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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