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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序
公元1604年
南冥先生詩集序(萬曆甲辰八月日缺)平日發之文辭也。初不經意而風軀雷迅。不可點改。奇辭奧意。雖宿儒。或不能看透。而霜天新月之氣。有心目者皆可見也。此誠美在其中。發於遣辭。自爲一種趣味。初非攻文尙辭而然也。常持詩荒戒。以爲詩人意致虛曠。大爲學者之病。故旣不喜述作。又失於收拾。遺散已多矣。先生旣沒。收錄得若干篇。亦出於後輩傳誦之餘。隨聞隨記。頗有訛誤。是誠後學之一大恨也。就爲一通。鳩工鋟梓。覬爲斯文幸焉。噫。文章之見重於人者。以有道德爲之本也。初不爲己急於見知。務爲諧世之文。先生之所不能也。勦襲前言。粉飾文字。而了無擴未發之功者。先生之所不屑也。世之觀文章者。誦詩讀書而必論其世。不眩於詞華之美。而必究其內腴之實。因言以尙德。玩文以求道。見先生橫流砥柱之標。勇往積學之地。時晦時止之道。景仰想像而有得焉。則有本之詩文。庶不與未必有德者。同歸也。至於微意底蘊。有非淺見所及者。則以竢夫後之君子焉。
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記
孚飮亭記
取羲經中一爻辭。以爲一身自處之地。蓋酒而非酒。飮而非飮也。無望於天。無求於人。營爲旣省。心自閑安者。飮之地也。閑靜自牧。不怨不知。飯蔬飮水。膏粱不願者。飮之味也。讀古人書。識前言往行。有朋友來。相與爲麗澤者。飮之資也。至於靑天白日。晝夜寒暑。飮之時也。山雲水月。陰晴變態。飮之肴羞也。寒松孤竹。飛鳶躍魚。飮之隣也。其爲飮也初非托麯孼逃昏冥之比云云。
換鵝亭詩板重修記
公元1590年
灌圃魚公。聞人也。以文行筆華。仗一世。公某年號幾年庚寅生。登第外補爲縣監。時年二十七也。故司諫河公晉寶。晉州人也。而灌圃之甥。孫某年號幾年庚寅生。而登第時年。亦二十七也。孫兒棱。以特恩授縣監。亦萬曆庚寅生。而年亦二十七也。噫。自灌圃以及棱。百有餘歲。旣與之同庚。除縣時年俱二十七。其科第與恩授不同。其隔百年而略相符。若有不偶然者焉。灌圃之爲縣也。名亭以換鵝。其餘溪山淸絶處。皆革其名一新之。仍詠十二絶。懸楣間輝映之。亭
勝文詞甲於南州。不幸鯨波遽驚。兇燹遍宇。亭亦不免。自灌圃詩板與許多名公所題。一蕩而不復存。灌之孫河上舍憕。搜十二咏于文集中。令棱入板再新之。棱求記其大略。故不能無感而爲之說。因以勖之曰。公之詩板重新矣。久亭重光矣。此固又爲一事也。身爲邑宰。重新政理。使邑民飮德。爲一邑務滋。爲朝廷務本。然後庶乎不忝朝命。是乃重光祖先之實事也云云。
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祭文
祭先師南冥曺先生文
嗚呼。先生淸高所性。豪邁出天。學惟獨見。考諸聖賢。操存之固。勇剋之力。一君拱深。三軍戰血。惟敬與義。以之終始。玉蘊珠藏。山輝澤媚。霜嚴日烈。山立淵澄。應事接物。氣精神凝。高見遠識。夙決行藏。時乎否亨。龍蟄鳳翔。遯世無悶。屢空其樂。確乎不拔。易所稱德。綸音屢至。猶穀是恥。長往非志。自重者義。生乎一念。眷眷憂世。經綸手袖。只自康濟。謂天假年。鼓水來學。命矣劇疾。一夕遽作。庶幾有喜。終何不瘳。斯文靡托。賢愚同憂。安仰一痛。獨我懷歸。弘也無狀。弱冠摳衣。執卷受讀。小子無幾。開發窺斑。或猶諸人。山天靜夜。
海亭淸晨。函丈從容。提敎諄諄。豈意於今。儀形永隔。奔赴獨後。斂不憑哭。含哀抱痛。曷有其極。奉奠菲薄。庶其右只。辭不得盡。鑑此誠意。嗚呼哀哉。尙饗。
祭崔守愚堂文
上天明威。靡人不勝。而今反不能勝人。公獨何辜于天。區區一孝子。尙能免於賊累。以公之至行高義。而二兇豎敢行胸臆。構虛媒孼。使公終不見渙釋。嗚呼。天耶人耶。數年以來。身固有病。而今此疾作。莫知其由。擧扶無人。藥不及時。嗚呼。時耶命耶。近名埸嬰好爵。一進而不能退。觸禍阽身者。終古名流往往有之。今公疏野性成。不樂城府。高蹈入海。保我靈龜。翔千仞鳳。潛九淵龍。而終於不幸。嗚呼。將天之不憖遺耶。直書時事而孫將作老死於家。好爲臧否而郭林宗不及於禍。此將桓溫之凶肆。猶有宰相器度。而王甫之禍心。猶或遺於韋布耶。抑人之生世。有幸不幸耶。今公談時事而不春秋。有藏否而無與奪。畢竟不容於時。有甚於孫與郭。則此蓋有不可知者。嗚呼。殆天之不憖遺也。衆以爲是。而獨以爲不是。衆以爲賢。而獨以爲非賢。其明見高識。固有先於人者。而孰謂此反忤於
時好。取誣於人。至此極耶。魯聖不免於伐樹。鄒賢不能無戒心。聖賢之處世。固無間然。而一二不逞。必欲加害。一至於此。然則聖賢。豈能保天下無一人我惡哉。必欲使天下無一人惡我。則此豈聖賢之所能。而亦非聖賢之情也。今世之欲公於禍者。果不止一二。而道德不如聖賢。則公之被誣。誠有不得免者。嗚呼。果天之不憖遺也。從古禍作。初不在大。西伯之一歎息。已足致羑里之囚。文公之脫粟飯。亦未免請斬之效。雖其道尊德盛。不至隕於當日。繫械之厄。甈揑之危。在聖賢。不旣甚乎。若必曰九鄂之死。不須爲歎息。鑿飯鷄酒。飽了胡氏子然後可也。則雖聖賢。亦有所不能矣。然則與二凶豎相好。覬免禍。此豈公之所能哉。釁生於抄忽之間。誣起於形影之外。此公之所以不免。而雖古人亦無如何。嗚呼。何天之不憖遺耶。若余無狀。久被相知。聞訃驚號。北天茫茫。區區勢阻。奔哭無期。敢敍孔曖之懷。用慰幽鬱之冤。若公平生所存。非所以告於公。欲強爲說。非知公者也。靈其知否。嗚呼痛哉。
祭朴持平(汝樑)文
(缺)故獻納朴君公幹之靈。古語有之。得正(缺缺)無死。死而不失正。死不朽矣。惟君少與梁,
鄭,朴三人友。未久與梁(缺)已正矣。仍與朴景實,鄭德顒交親。動必相從。不幸(缺)景實病不能遠去。罵賊死義。其死不旣正乎。惟君與德顒。得全性命。婆娑林丘。往來相倚。昔在壬寅。與君同升。君以爲有揚庭之美。老物亦自有舍車之見。去國南還。君有遁去之說。此誠相愛之切。而恐其(缺)戊申一事。非君早來相報。老物何以得知。憂國一念。相悉一心。亦可謂出於一上。擧國仇視。風聲氣勢。海湧山起。人惟風靡波(缺)望其能豎立而不撓乎。君於此時。挺然獨立。不以一國非之爲意。雖不能深明。箚(缺)亦足爲鷄羣中一孤鶴。橫流中一砥柱也。昔鄒志完言(缺)田子明送行曰。使君隱默官京師。得寒疾不汗五日死。(缺)嶺海之外。能死人哉。君子之所存固當如是也。使君耽戀名爵。終無一言。有斯疾而不起。與名利場中患得失。何以自別也。嗚呼。君今已矣。獨鄭德顒。與老物在世耳。獨立不懼。非老物所敢望。衰朽已甚。疾病侵尋。如絲性命。朝不保夕。惟君庶於冥冥中。默相顧護。使不至大段狼狽失正而死也。文不盡言。言不盡意。何以相贈。鷄酒蛟珠。嗚呼哀哉。
祭文察訪(景虎)文
公元1619年
維萬曆四十七年己未十月十六日。老夫來庵鄭仁弘。以山鷄薄酒之具。奠于故文君君變之靈。嗚呼哀哉。欑宮旣啓。䞔幅將行。君將欲何之。今來相送。尙何言哉。尙何言哉。若一二話平生。則雖更僕難了。而顧不亦淺乎。嗚呼。同一洞同志業。自髫年到白首。始終不貳。鄕國所共知也。天分恬靜。不尙繁華。一切世味淡如也。至於讀書求義致。臨事定趣舍。不撓奪於聲習。不疚惕於威利。確然有不易之操。則同遊同業之人。亦或有不知者焉。嗚呼惜哉。君其知否。疾亟之日。御淚相看。張兩手挽我衣。欲有所言而奈不能何。將非北堂未解情事未伸之故耶。嗚呼哀哉。以車爲槨之請。死亦何恨之訣。自古在昔。容或有之。不須今日獨抱含視之冤也。況孤嗣幹蠱。遹追先志。異日之事。托付有人。君豈不知。而永以爲憂慮也。嗚呼哀哉。繩點玉上。萋斐成錦。老漢尙存。神質在傍。國是已明。將欲有爲。虛誣罔極。蓋不足以爲意。君豈不自知也。嗚呼。老漢在世。耄荒不歸。知舊落落。一似晨星。踽踽形影。相弔疇依。言無聽唱無和。是古人所悶。在世無樂。不如遄歸之爲安。衰病已深。君所見知。朝夕踵而歸。君豈不知也。嗚呼哀哉。
祭權君(伯珍)文
公元1609年
維萬曆己酉正月二十五日戊申。老夫來庵鄭仁弘。遣某也。以鷄酒奠于故權君伯珍之靈而告曰。嗚呼哀哉。嗚呼哀哉。病也吾不得執手而永訣。沒也吾不能撫柩而致哀。今將窆也。又不能臨穴而哭送。長負平生。一慟奈何。詞哀一幅。粗敍老懷。鷄酒薄具。用伸情遠。曷維其極。靈其知否。嗚呼哀哉。
祭河君文(名缺)
以君爲不壽也。今年七十三。以君爲壽也。今何棄我而先。柳車今辰。將欲何向。嗚呼哀哉。同一時同鄕國同志業。三同而姓不同。戊申昔日。一觸震威。死是其分。北望而行。君於是時。挺身相顧。到此不貳。他復何疑。君在髫載。後族父家。適與相從。于彼僧舍。語及揚觶。君乃瞿然。傾年聳身。斷不更後。守愚瘦死。禍焰未休。薄具茅綿。千里哭奠。此實天分。人所難能。嗚呼哀哉。老夫今日。姓名如絲。武溪風月。誰共逍遙。入地最遲。是天所厄。相隨不遠。君豈不知。嗚呼哀哉。
祭文(姓名缺)
嗚呼。令尊何遽至此。年垂日制。每聞康寧。縱有愆和。實維無妄。如何一夕。鵬上承塵。三世同朝。門慶斯極。意外承訃。北天茫茫。無狀此身。作親義重。身在親
側。動不自由。每承問書。阻夐是恨。一拜未再。御意常深。疾未問候。儀形永隔。奔訃亦後。坐負平生。一幅哀詞。十行悲淚。嗚呼慟哉。靈其知否。
祭李處士文(名缺)
嗚呼哀哉。松竹之於衆木。竊脂之於羣禽。筠心獨強。不穀其性。物固有此。人何爲獨不然。嗚呼哀哉。確乎其資。溝壑其志。少壯立脚。大耋不渝。風習曷移。阨窮不悶。不知不慍。自牧囂囂。與世無求。何尤何怨。松也竹也。其竊脂耶。揆本分而無虧。視古人兮何愧。兵燹十載。公私磬懸。滔滔一世。誰不失其本心。守泌洋以樂飢。保靈龜而不舍。假數年之天靳。痛林下之無人。嗚呼哀哉。老夫同時。遊從最久。性命尙存。芝焚遽哭。䞔幅先逝。老懷如何。不出戶庭。有似拘係。憑哭旣欠。遠將闕如。日負平生。雙血(缺)聊陳薄具。庶其歆哉。嗚乎哀哉。
祭李仲發文
公元1611年
維萬曆辛亥四月十三日。老友來庵。令許從善遠具鷄酒之奠。敬祭于星州李君仲發之靈。嗚呼仲發。難怙者天。老而尙存。少而先逝。晨星落落。踽踽何歸。多少老懷。靈所知也。三坡一遊。更無期日。儀容永隔。爲慟
如何。臨違闕如。終天一恨。何以遠贈。鮫珠數行。嗚呼哀哉。
祭裵君(君吉)文
老夫來庵鄭仁弘。謹以香燭鷄酒之奠。告于友人裵君君吉之靈曰。嗚呼哀哉。生同世。同趨向。同鄕國。有若同隊魚。豈謂今日落落晨星。九十殘年。涼涼隻影。吾黨何厄。老懷焚如。䞓幅將行。今欲何往。老來哭少。天道難諶。一息雖存。衰病俱刻。相隨不遠。君其知否。嗚呼哀哉。
祭文(姓名缺)
嗚呼惟兄。一日有病。二日沈綿。三日不起。嗚呼兄死也。子不得終。婦不得憑。親不得斂。嗚呼兄死也。世路崎嶇。齎志莫伸。終於薄官。嗚乎兄死也。顧余衰質。弱冠相從。賴兄而行。依兄而立。自期偕老。終始無違。窮達路殊。紫陌蓬蓽。相思不見。秋月春風。那知一朝。永隔兄儀。惟我老物。竟將疇依。隻影涼涼。住世何久。握手更見。地下爲期。靜言思之。寧不悲痛。一杯薄奠。萬斛心情。靈乎有知。庶幾來格。白首痛哭。靑山欲摧。嗚乎哀哉。
祭子(沇)文
公元1592年
汝今永棄父母。將歸幽宅。至情雖不容文。深痛豈得無言。汝以壬辰十一月十九日。棄父母妻子。荏苒三載。尋常不覺其亡。只隔一木不面。父母親朋來哭。奠酹單杯。父哭母哭妻哭而汝不哭。嗚呼。汝喪矣。汝自幼兒時。不殺生物。同輩犯而不校。余常視爲祥麟。在父母無違德。處朋友審親愛。喜怒不形。毁譽不撓。自信之力。寬裕之資。余常視爲成德之器。遇事明敏。職趣不俗。余常視爲友生。一爲父子。一爲知音。今遽棄我而去耶。伯魚死端慤亡。聖賢猶不能全人世之福。況在無狀。其能不使汝夭。干戈滿地。靡監戎間。有病余不知。尋醫已晩。湯劑無效。使汝終不起。實余不慈。不是天年。老母少妻幼孤。都付余老身。當此亂離。恐難自保。生同死同。聽天所命。同歸有日。不悲者無窮期矣。往安窀穸。以待父母之歸。行矣永訣終天。
又
公元1610年
去年汝喪子。今年我喪汝。父子之情。汝先知之。汝葬我葬。我葬誰葬。汝哭我哭。我哭誰哭。白首痛哭。靑山欲裂。
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祝文
德山書院重修奉安文
震來之厲。當躋于陵。棟撓奈何。七日斯得。舊址再構。廟位重新。于妥于寧。瞻依有所。幸我來學。白賁斯文。從配有人。永保不孤。
龍巖書院重修奉安文
晦山頹燬。羣子靡依。天作一區。載卜載築。神人齊力。工告訖功。妥靈位成。涓吉從事。茀喪七日。得自有時。儀形在玆。宜用享祀。虔共一獻。庶其右之。百世無艱。佑我後學。
龍巖書院享祀祝文
學成敬義。道合中庸。以遯而亨。百世不惑。
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雜著
柳學士(震禎)哀詞
嗚呼哀哉。柳君而止於斯也。劬書劇嗜炎。惜乎時甫。好德如好色。惜乎時甫。風聲氣習。不撓不沮。惜乎時甫。獨立不懼大過人。惜乎時甫。聞其語見其人。自以爲生世之幸。年五十而不淑。不可知者命也。白首殘年。猶有一息。知舊落落。一似晨星。山川悠悠。精英不寐。涼涼形影。平昔所知。䞔幅之行。于將莫及。奠單無路。儀形永違。武陵舊風煙。空垂老淚。
哭河長源詞
嗚呼哀哉。泒連分舊。遊從楔深。窮老年來。又同村落。如何不淑。遽在人先。嗚呼哀哉。貧不悲愁。慕善心赤。窮鄕晩輩。誰復如君。愚老當年。有事金境。旁有不逞。相識憂虞。君不憚勞。遠遠從衛。誰想一夕。同哭芝焚。尤舍新成。名區入手。始終經理。君實幹功。共此溪山。庶幾同老。今也已矣。一隔終天。雙婺無歸。遺孤丱角。人事至此。君知也麽。嗚呼哀哉。
尹堪傳
公元1577年
尹堪字守之。世居湖南之南原府。家勢儫侈。僕從列屋。成一大村。養耽羅駒三四匹。才爽鳩五六座。衣必綺紈凌亂。食必珍味方丈。以府妓爲妾。常在妓家。僮僕供億絡繹。邑人認爲豪客。識者指爲浪子。歲丁丑秋。年垂四十。余爲鳳城縣宰纔閱月。南原邊上舍士貞。於吾族也。邀我於竹寺。竹寺距尹家數里許。邊與堪有舊。與之偕。府居士子金應慶,鄭以吉等先在寺讀書。余往與相聚。把杯談笑。一人中坐瞪目而視。默無一言。問其姓名。乃堪也。留一日將散。堪請邊公於洗心亭。亭是堪族叔父舊別業也。邊又邀我同賞。遂與偕焉。堪爲設一席飮。極水陸味。酒亦內法。一醉乃別。後
公元1578年
數日。堪爲來訪我。同宿于茅齋。問曰。公少不學乎。曰。少時父歿。以華侈自養。及其長大。又不肯執冊於人。以至於此。將不免虛過一生。悲歎無及矣。余曰。執冊請學。固已晩矣。頃見金鄭兩生。皆解文義者。若相從講問。猶有所疑。就正於有道。如此久之。心眼自能開明。此古所謂秉燭者也。堪忻然有志於學。遂與金,鄭兩人爲友。動必相隨。余又語之曰。衣服飮食。若要華盛。此亦學者之病也。堪惕然一尙儉約。戊寅冬。余自鳳城移授永陽。己卯冬。投紱而歸。堪與金,鄭兩人共來。寓于僧舍。往來問學。劬劇嗜炙。晝夜不少輟。過三冬。文理頓解。知識大進。非復昔日阿蒙。講學經禮。後嫁女一向循行。無一事近俗。聲色鞍馬鷹犬嗜好。亦一切掃去。只存一隻鷹。令奴僕輩調養。以爲老母養。前時隣里人。如或橫不從令者。輒施笞鞭威制。斷不復有此事。閭里間雜客。博奕飮酒常滿堂。皆謝不相接。其相識人。或怪之或敬之。雖蚩蚩氓隸。皆稱換作別人。一家僮僕。皆喜其善變。四十年強項筋骸。宜若不勝。拱手危坐。晝夜不懈。方在僧舍。余嘗往共數日夜。擧古人所難處若干事件試問之。少時思量。以己見言。皆不遠聿。宜其氣稟近道如此。其後疸病遽作。遂至
沈錮。終不起。甚可惜也。古人謂朝聞道。夕死。可矣。此可謂得正而斃。顧何憾焉。然騏驥就長道而遽斃。鴻鵠翔天衢而遽隕。人莫不歎惜。況豪傑之士。讒過半世。晩始廻車。方期以遠大。天不假年。奄至不幸。不得爲善之福。孰不爲之痛悼也。其改絃而更張。易轍而復路。確然向學之誠。擺脫俗習之勇。自足爲窮鄕晩輩之師範。豈不誠豪傑之士乎。此不可使無傳焉。
公元1571年
南冥先生病時事蹟(辛未十二月二十一日)
公元1579年
謂宇顒曰。吾平生有一長處。抵死不肯苟從。汝尙識之。又語仁弘及顒,逑曰。汝等於出處。粗有見處。吾心許也。士君子大節。惟在出處一事而已。十五日朝。呼仁弘,宇顒曰。吾今日精神異前。殆其死矣。其勿復進藥。以手拭兩眼。開視眸子。精明無異平生。又令開窓日。天日如許淸明也。又曰。書壁敬義二字。極切要云云。學者要在用工熟。熟則無一物在胸中。吾未到這境界以死矣。是日先生旣斷藥物。米飮不入口。終日沈臥了不亂。仁弘進曰。藥之斷。固聞命矣。至於米飮不入口。恐非自然底道理。先生爲進少許。日夕而稍蘇。更留連二十餘日而終。先生雖在甚病之中。未嘗一刻忘操存之意。殆古人所謂一息尙存。此志
不容少懈者也。
白雲書院圖帖
東國自箕封以來。文章節行之士。固相望於世代間。至於以道學爲己任。以聖賢自期待者。絶無而僅有。至本朝。靜菴趙先生,一蠹鄭先生諸君子出。唱起道學。故士家頗知向方。此誠東方之幸也。及我南冥曹先生。奮乎南服。當己卯斬伐之餘。士類怵於兇禍。惟換面改頭之不暇。獨先生挺然豎立。不沮不撓。如貫大冬松柏。打透名利關。如千仞翔鳳。學以敬義直方爲要。內外交養。不貳竢死。一向爲己而不求知。凡除拜徵召。亦不肯就。晩赴徵命。登對訖。便還山以歿。所謂遯世不見是而不悔。先生有焉。故士子之稍有志業者。莫不觀感而興起。尊仰之如山斗。仍自拔俗。私淑諸人者多矣。豈特于皐之於成邑而已。其擊蒙開來。挽回世道之功。殆非衒文詞謄口說者。所能也。第以世衰道微矣。尙論之不明矣。或有指高尙爲過中。認時中爲一節。殊不知伊尹始實莘野之耕夫。太公初亦渭濱之釣叟。避居海濱。一芥不取。俱不與濁世同流。而曾子與孫聖。高尙不事。程先生於蠱之上九。以兩夫子當之。此亦可謂一節乎。可謂過中乎。易
所謂時止者此也。況中庸傳道之書。聖問之全經。而以遯世不見是而不悔。爲依乎中庸。以國無道至死不變。爲君子之強。而比列於中立不倚之君子。觀此中庸之義。自(缺)若或反此。必將以同流合汚。黯然媚世爲道。畢竟使中庸。不免爲亂道誤人之書。胡廣果不失爲中庸賢相而後已也。易曰。天地閉賢人隱。先生盛年。奸兇當路。否塞極矣。正君子于行不食舍車賁趾之秋。主人雖有言。何病。誠使先生。於除拜之官。介不于石。或俟終日。少垂明夷之翼。則雖有包承之吉。豈得爲否亨之火人而茀喪七日得乎。李公某平生慕先生。獨見先生道德。與古聖賢符合。謀於同志。創建書院于白雲山下。因號焉。請賜他書院之號。又令畫師。圖取院宇所在山川面目。装成帖子。以爲常日目在之地。不出都門一步。而區域形勝。了然於一擧目之間。噫。公於先生也。後居亦遠矣。無日函丈之分矣。其景慕之思。有始有終如此。苟非賢賢以誠。不饒時好。何以得此。公又不以無狀。爲耄頓荒拙。必欲有一語。故不敢辭焉。
書金李兩君墨竹屛後
疏翁赴鐵城。有請靈川繪此君爲贈。有八箇樣子。他
名卉不與焉。當時二公相與。可知也。就書諸公詞詠作小屛。爲一家藏。疏翁歿。轉爲金君得。金君。疏翁甥裔也。値兵火蕩覆中。八幅尙免汚壞。此誠非偶然。金君與李君語及。李君亦靈川甥孫也。求見甚力。珍愛不肯舍。遂分爲二。各得四幅。李君伯氏手書四幅詩詞以補缺。俱成六疊屛。物色輝映。生氣重新。若初從淇岸上移入。二公後有二君。顧非天乎。寇虜所過。天兵所駐。萬園千章。一剗無遺。獨此八箇竿。依舊帶贈處餘痕。賢人君子精神所着。意思所寓。有以感動神明。陰爲慳護明矣。噫。疏翁所求。靈川所貺。初未必爲後世計也。自今以觀其所遺。大矣。古人遺之以安。不爲無所遺。況遺以善乎。通直一物。旣筠且苞。處寒暑一節。亘百世不拔。與巖雪中松柏。今古竝稱。此非二公遺子孫美意乎。二君勉乎哉。疏翁姓某諱某。靈川姓某諱某。金君某,李君某,其伯氏某。皆知友也。於其請也。可終辭乎。
公元1610年
問答(庚戌秋)
客有有志能文者。嘗不赴試。來見訪。余問曰。子治科文有積功。何遽廢不擧。客曰。屢擧不得。實由命薄。今旣年晩。尤無興味故也。余曰。君有老親。親若不欲。豈
得自由。曰。老父亦知余不肯赴。許令任意爾。余曰。此不易也。爲父母者。不念其子才不能決科第取榮耀。而強之使擧。使其子。不免急急焉求必得之。至白首荊圍。使他人見之。亦可矜憐。此果愛其子乎。惑之甚者也。在俗間人。不足怪也。往往粗知義理者。亦且不免。其子年未勝冠。髮或須白。驟之如驅駒犢然。幸而中則若登龍門。不得則若墮深井。其充詘隕穫之狀。殊不忍見。豈謂名利之惑人。一至此也。曰。名利途開。人之顚倒歸之。何怪焉。曰。古有楊爲我墨兼愛。人多惑焉。禪佛之淸虛修鍊。尤爲近理。故惟士之高明者惑之。卑下者不能焉。若名利之誘。無智愚無高下。相率而奔走焉。計較得失。無所不至。甚至蠅營狗苟而不知恥。喪志槩壞心術。爲害之劇。豈特異端而已也。噫。爲我兼愛。末稍不免爲無父無君。則謀利患得之極。亦將何所不至。爲父母者不知愛子之道。爲子弟者不思事親之義。靡然入於坑塹中而莫可拯捄。如有以世道爲己任者。闢之當如抑洪水拒異端之嚴。然後庶幾有望。但恐如以一塊土。塞孟津之流也。曰。前賢言。不是科擧累人。人自累爾。科擧雖曰名利之路。古人不甚病之。何也。曰。前賢固曰不以得失爲心。
雖日日應擧可也。然旣有應擧之心。豈得無計得之念也。應擧而不以得失爲累者。或人品高。或學力勝。然後可能。非中人所望也。余於年少時。嘗墮於臼中。其於輕重權量審矣。朱子曰心術旣壞於未仕之前。旣仕之後。氣節可想。此爲科擧壞人心術說來也。余嘗以爲。從古賢君子。論時尙是非。學術邪正。莫不嚴切。未有如董子之峻截者。董子嘗言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然後統紀可一。法度可明。而民知所從矣。今人之所謂科業者。乃所謂文學之餘技。或不可謂非孔子之術。而反爲人心之害。正如莨莠生於穀而害嘉穀。盜賊起於民而害良民。此乃文學中一異端也。且古所謂文學者。豈今之鹵莽於句讀。雕篆於聲病。趨時好取爵祿之謂也。誦孔孟曾思之書。尙言而不尙行。務華而不務實。身與書判而爲二。文與行不相管涉。始以誤其身。終以誤人國。前後一轍而不戒。言之至此。令人氣塞。況世之爲士者。以擧業爲發身之路。規規焉如不及。不啻商賈之規得三倍。晝夜營營。愁其心神。則士農賈其名雖殊。其心術淸濁。蓋不以寸也。其間或有資稟明秀。見得士學不止於科文。事業
不局於名利。以專務擧業一向求利爲恥者。而或不能豎立。或制由父母。悠悠兩間。奄過一生。其情或可矜也。又有巧於進取。敏於趨時。覰見儒學。爲士林所安。時好所尙。假飾取名。冒此以進。如李芑之中庸。李楨之志學。此奸巧之情。又深一節。正似張儀之於秦魏。秦檜之於宋金。所主在彼。所客在此。使見者眩於眞僞。好官自做。終享富貴者。肩磨踵接於世間。自以爲得術而畢竟是秦相國耳。金參謀耳。豈得瞞天下之耳目。逭春秋之斧鉞也。故士之志學者。思董子一統之說。必先擺脫科擧之習。屛距名利之誘。專意致力。然後庶乎知所尙而造詣之淺深。方可論也。不然。思援弓射鴻鵠。豈不爲學奕之大害也。區區之意。常憤士學分裂。人心壞毁。利欲滔天。墊溺世道。故今此語及。衝口而出。自不覺其傷於激也。旁有言者曰。今之士者。若無科擧。必不肯讀書做文。儒學亦將仍此埋沒。恐科業亦不可無也。曰儒學與科業。同事而異實。正如天理之與人慾。同行而異情。今人蒙不知察。認擧業爲儒學。仍以有詞華善決科者。爲人才。夫善決科者。只得爲文人。不得爲人材。而至以儒學坐此荒廢爲慮。適曰其不智也。昔呂東萊亦有此見
解。先勸人爲科業。朱子斥之爲佛家先以利誘敎入道者。若欲仍科業。誘今人讀書爲文而後令入道學。是敎人姑舍大路。先由邪徑而往也。吾恐身在邪徑上。載驟駸駸。其行旣遠。年與時馳。回車無日。去大道不啻千萬里。雖欲復從大路而行。得乎。然則儒學之興廢。干科業甚事。古人所謂航斷港絶潢。以求至海者。正此之謂也。誠使科業。可因以求道。則兩程夫子曷嘗皆厭其習。而更別嘅然有求道志也。若曰科業爲歷代取人之規。其來已久。不可容易爲言則猶可。以爲儒學仍以埋沒則不可。科業未設時。自有聖賢。曷嘗以無科業而埋沒也。嘗見擧子耽於決科。讀誦經書。因勞致疾。猶不自覺。卒至枕床以死。噫。父母亡。尙不可哀毁致死。而乃爲科擧。殺身以殉之。此果得爲儒學乎。於此可見儒學與科業之不同。不啻莨莠之於嘉穀。盜賊之於良民也。今之人無不欲死於科擧。特幸而免耳。身雖不死。病根常在。隨所居而長。必曰好官我須爲之。以天位天爵。認爲私物。期於必得。死而後已。則名利場中。宜其無柱國之強臣。救時之賢材。曷嘗見張儀爲魏忠臣。秦檜爲宋良相也。噫。古者二十五年學。絶無利誘。專意進修。及出爲世用。誠僞
邪正。猶恐其參錯。況一日矇昧中。特取其膝口之能。毛錐之才。以爲人材。而至於輔世長民。如山僧飛鷹。隴人操舟。豈得不敗事而病國乎。況人有一心。利慾不可竝存。如漢魏宋元。不容兩立於天下。魏強而漢弱。元盛而宋衰。一與之戰。漢宋常負。魏元常勝。畢竟漢亡而爲全魏。宋折而爲全元。若以魏元爲非賊則不然。勝負旣分。存亡自決。豈不爲識者寒心也。故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爲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其爲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又曰。術不可不愼也。術旣不愼。則矢人。雖欲不傷人得乎。凡爲士者。當以養心擇術。爲先務也。遂記之。竊自附於朱文公貢擧私議云爾。
遺與兒孫昌後看
公元1592年
壬辰初夏。賊兵陷密陽分路。一路直向鳥嶺。一路自靈山,昌寧,玄風,茂溪,星州,開寧,金山。入湖西。上下充斥。江路則自金海直至洛東。倭船絡繹其中。茂溪爲水陸要衝。在玄風,星州之間。賊兵數千結營屯據。江左右道路斷絶。邈不相聞。金子盎(巡察使晬)金士純(招諭使誠一)。棲泊於咸陽,山陰等處。號令已無所施。幸而江右數邑。義丘稍起。人心始有維係之望。世道頗有
可廻之勢。郭再祐守宜寧。金沔守居昌。全致遠,李大期等在草溪。金應聖在高靈。文勵,李弘宇等守星州一面。陜川之軍。則往來其間。惟變急處赴援。其年六月陜軍。與高靈,星州軍。合勢攻茂溪之賊。出其不意。盡燒屯糧及寶物所藏處。射殺一屯之賊。幾無遺類。但無火具。未及燒屯生力。救倭自玄風猝至。不得已還軍。此一大戰也。未幾賊船。多自洛江下來。草溪,高靈。皆來請援。郡將孫仁甲又領兵赴之。追及於馬首院江中。指揮衆軍。一時齊進。賊勢窮蹙。爭墜江中。流屍蔽江。八船之倭無一人逃死。第以墜江者多。故斬級則不多。賊屍流下。爲宜寧,昌寧人所得。斬首獻級。衆所共知。此二大戰也。孫仁甲溺死。又請金俊民爲假將。與高靈,星州軍合勢。設伏於安彦驛旁。要擊上來賊。殺賊幾盡。奪牛馬百四十餘頭。軍糧器械火藥等物不知數目。詳在其時報牒。此三大戰也。自此三大戰之後。賊兵不得由江上下。又不能自玄風往來。茂溪,玄風其勢孤約。一時遁去。江左右道路始通。高靈,草溪之境。焚蕩遂絶。其後星州城下。誘引蛇院。設伏泉坪。截殺大小數十餘戰。星州之賊。終亦遁去。合幷於善山。而賊右賊害稍遠焉。郭再祐則朝廷已記
其功矣。全致遠,李大期,金應聖,文勵,李弘宇等。雖功有大小之差。俱是與郭再祜一體之人。而朝廷邈然不以爲意。使數人心事。終不暴白於天日之下。其在數人。了無損益。在朝廷酬功奬義之意。豈得無欠缺也。晉州前被圍時。郭再祐一軍。自安澗入援。陜軍自丹溪入援。郡將金俊民,中衛將鄭邦俊等。猝遇賊兵於丹城境上。大戰一場。賊兵退奔。追至晉州城下。圍城之賊已解圍而去。又追之出境而返。其時丹城一境。得免焚蕩。賊兵不犯山陰。晉州圍解。皆出此一戰之功。丹城之民。持壺漿迎慰陜軍。此四大戰也。是時天兵未來。晉州被圍。賊兵旁掠。(此下缺)
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行狀
公元1572年
南冥曺先生行狀(隆慶六年壬申閏二月日)
公元1501年
先生姓曺氏。諱植。字楗仲。系出昌山。高麗太祖德宮公主下嫁。生子瑞。爲刑部員外郞。於先生始祖。高祖諱殷。中郞將。妣郭氏。縣監興仁之女。曾王父諱安習。成均生員。妣文氏。學諭可容之女。王父諱永。不仕。妣趙氏。監察瓚之女。考諱彦亨。通訓大夫承文院判校。娶忠順衛李菊女。以弘治辛酉六月壬寅。生先生於嘉樹縣之兔洞。未冠。以功名文章自期。有駕一世軼
公元1526年
千古之意。讀書喜左柳文字。製作好奇高。不屑爲世體。屢捷發解。名震士林。嘉靖丙戌。遭先大夫憂。廬墓終三年。先生家世淸貧。授室金官。婦家頗饒。奉母夫人就養。乙巳丁憂。奉柩還葬于先大夫墓東岡。廬墓如初。身不脫衰。足不出廬。服闋因居本業。近舊宅構一室曰鷄伏堂。俯前流結茅屋曰雷龍舍。使工畫者摹雷龍狀棲諸壁。晩卜頭流山下。其室復以雷龍名。別構精舍。扁曰山天齋。老焉。先生豪邁不羣。明見高識。出於天性。中廟丁酉。先生年三十七。于時國家無朝夕之虞。獨見有憂違之幾。遂請命先夫人。棄擧子業。筮遯山林。愛宜春之明鏡臺。往來接息。累歲月。作山海亭于金官之炭洞。講學蓄德。不願乎外者亦有年矣。中廟始授獻陵參奉不就。明廟除爲主簿。典牲也宗簿也。又除爲縣監丹城也。皆不就。上疏不報。其後又授司紙不就。丙寅以遺逸召辭。復以尙瑞院判官徵。乃拜命引對思政殿。上問治亂之道爲學之方。對曰古今治亂。載在方冊。不須臣言。臣竊以爲君臣之際。情義相孚。洞然無間。此乃爲治之道。古之帝王。遇臣僚若朋友。與之講明治道。今雖不能如此。必須情義相孚然後可也。又言生民離散如水
公元1592年
之流。救之當如失火之家。人主之學。出治之本。必須自得。徒聽人言無益也。上又問三顧草廬事。對曰必得英雄然後可以有爲。故至於三顧。亮三顧不起。或者時勢然也。然與昭烈同事數十年。竟未能興復漢室。此則未可知也。遂去歸故山。隆憂丁卯。今上嗣服。以敎書召之。辭曰臣老甚病深罪深。不敢趨命。宰相之職。莫大於用人。今乃不論善惡。不分邪正。蓋時有近臣於筵中白上曰。曺植所學。異於儒者。故以此辭。有旨繼下。必欲徵起。復辭曰諸獻救急二字。以代獻身。因歷擧時弊十數條曰。百疾方急。天意人事。有未能測。舍此不救。徒事虛名。論篤是與。竝求山野棄物。以助求賢美名。名不足以救實。如畫餠之不足以救飢。請以緩急虛實。更加審處焉。時主上方問儒學。諸賢滿朝。論說性理。而朝綱不振。邦本日壞。先生蓋深念之故及之。戊辰又下旨趣召。辭上封事云云。
批下云觀此格言。益知才德之高矣。轉授宗親府典籤。以病辭不就。朝廷虛位以待者逾一年。辛未凶歉。上賜之粟。因陳謝。復以疏意申啓而更剴切焉。是年十二月疾作。鍼藥久不效。上遣中使問疾。未至而終。壬申二月八日也。享年七十有二。士子相弔。爲
公元1572年
斯文慟。不獨門下人也。先生天資旣異。克治力久。義爲之質而信以之成。力量足以岳立萬仞。神采可與日月爭光。一切世好。視若草芥。而不以此望於人。以仁以義。吾何慊乎。不自輕以求用。方嚴淸峻。而和易懇惻之意。未嘗不相濟。高蹈遠引。而愛物憂世之念。未嘗一日忘。其事親也。晨必省昏必定。終不或輟。親老家貧。菽水猶歡。不欲爲祿仕。執親之喪。遵禮不愆。其友睦也。家藏盡以業兄弟。一毫不自與。弟桓居共一垣。出入同門。年老無嫡嗣。以承重付桓。其接物也。雖鄙夫野人。必和顔溫語。使得盡其情。爲善必面稱。有過輒導於相識之人。不諱其病痛。因投鍼劑。使之自治。雖疏遠。不沒其長。雖親愛不掩其短。至於觀人之際。視察之鑑。斤兩之蘊。有未易窺測者。其不忘世也。念生民困悴。若恫癏在身。懷抱委襞。言之或至嗚噎。繼以涕下。與當官者言。有一分可以利民者。極力告語。覬其或施。屢徵不起。不見是而無憫。人或認爲高元不仕之人。而不知初非潔身長往之士也。嘗趨朝命。奏對誠切。再上封章。披瀝丹悃。則君臣之義初不欲廢也。蠱之上九傳曰。士之高尙。亦非一道。有懷抱道德。不偶於時。而高潔自守者。有知止足之
道。退以自保者。有量能度分。安於不求知者。有淸介自守。不屑天下之事。而獨潔其身者矣。或者偸弊。利欲勝而義理喪。外假道學。內實懷利。以趨時取名者。擧世同流。壞心術誤世道。豈特洪水異端而已。觀其行已做事。往往專不似學者所爲。俗學輩從而譏誚焉。此固取名蔑實者之罪也。其間倘有眞實爲學者。亦被假僞之名。初可痛也。然特患學不眞實而已。庸何病於此乎。每聞初學高談性命之理。未嘗不呵止之曰。爲學初不出事親敬兄之間。始學之士。或不能於其父母兄弟。而遽欲探天道之妙。此何等學也。何等習也。李芑嘗出使嶺外。芑曾以喜讀中庸。爲時所推。以書抵先生論義理疑處。答曰相公以植擧業入山林。意或積學有見。而不知被欺已多矣。此身多病。仍投閑靜。只爲保得餘生。義理之學。非所講也。遜辭靳避。實有深意。芑卒爲乙巳兇魁。深以出處。爲君子大節。泛論古今人物。必先觀其出處。然後論其行事得失。嘗曰近世以君子自處者。亦不爲不多。出處合義。蔑乎無聞。頃者惟景浩庶幾古人。然論人欲。爲畢竟有未盡分矣。丙寅拜命時。李一齋。亦以司畜召至京師。一日相見。士子坌集。一齋以師道自任。與後輩
講論義理。先生因杯勺。遽爲之戲曰。君與我儘是盜。盜名字竊官爵。乃敢向人論學。爲胡不彎君牛角。不甚敬重。士子多怪議。先生謂一齋滾同世習。儼然以賢者自當。吾所不服也。先生不苟從。不苟默。識者雖好之。不知者亦頗惡之。隱見必欲相時。自守不欲徇人。守關巖穴。死而不悔。謂之翔千仞鳳凰可也。惜世之君子。出爲時用。要做好事。事敗身僇。貽禍士林者。正坐見幾不明。相時不審。又不知與元豐大臣同之義也。當國大事者。不知幾不相時不協心。強銳自任。胡亂作爲。或相前却。因較勝負。初非赤心謀國。只是徇私意而已。有人問。使先生得行於世。做得大事業否。吾未嘗有德有才而不長。豈得當了事。但尊舊相奬後輩。推拔大小賢材。使之各效其能。坐觀其成功。吾或庶幾焉。或言今之科擧。決不可廢。曰古有選士法。士比肩而出者。皆良材。譬如養得林木。棟楹樑桷之材。靡有不具。比株而伐之。以構大廈。養之有道而取不遺。材用自無不足矣。嘗謂諸葛孔明爲昭烈三顧而出。欲爲於不可爲之時。顧未免有小用之憾。若終不爲昭烈起。寧老死於隆中。天下後世。不知有武侯事業。亦未爲不可矣。尙論古人。不拘前言。
更求一段新義。往往如此。其爲學也。先生年二十五歲時。偕友人隸業於山寺。讀性理大全。至許魯齋之言曰。志伊尹之所志。學顔淵之所學。出則有爲。處則有守。丈夫當如此。出無爲處無守。所志所學將何爲。於是始悟舊學不是。心愧背汗。惘若自失。終夜不就席。遲明揖友人而歸。自是刻意聖賢之學。勇猛直前。不復爲俗學所撓。飛揚不羈之氣。一頓點化。動靜語默。非復舊時樣子。猶自以謂或未消了。其讀書也。不曾章解句析。或十行俱下。到切己處。便領略過。其用功也。以和恒直方。爲四字符。以格物致知。爲第一功夫。敬以心息相顧。幾以察識動微。爲主一謹獨法。作金人銘。書塞兌字。爲謹言戒。皆標題而念在焉。常佩金鈐。號曰惺惺子。蓋喚惺之功也。畫先聖賢遺像。時展几案。肅容以對。常束革帶。銘曰舌者泄。革者結。縳生龍。藏漠沖。愛佩寶劍。銘曰內明者敬。外斷者義。嘗作神明舍圖。繼爲之銘。內以著操存涵養之實。外以明省察克治之工。表裏無間之體。動靜交養之理。按圖了然。有目皆可見。此先生所自得而手摹畫者也。以至先儒所論天道天命心性情理氣等處。與爲學次等入德路脈。手自圖畫者非一二。而皆極分明。亦不
以示人。常繹論孟,庸學,近思錄等書。以培其本。以廣其趣。就其中尤切己處。更加翫味。仍擧以告人。未嘗苟爲博洽。以絢聽聞之美。未嘗便爲講說。引惹外人論議。此先生着實從約者也。最後特提敬義字。大書窓壁間。嘗曰吾家有此兩箇字。如天之有日月。洞萬古而不易。聖賢千言萬語。要其歸。都不出二字外也。學必以自得爲貴曰。徒靠冊字上講明義理而無實得者。終不見受用。得之於心。口苟難言。學者不以能言爲貴。蓋先生旣以博求經傳。旁通百家。然後斂繁就簡。反躬造約而自成一家之學。嘗謂學者曰。爲學要先使知識高明。如上東岱。萬品皆低。然後惟吾所行。自無不利。又曰遨遊於通都大市中。金銀珍玩。靡所不有。盡日上下街衢而談其價。終非自家家裏物。却不如用吾一匹布。買取一尾魚來也。今之學者。高談性理而無得於己。何以異此。又曰夜中工夫儘多。切不可多睡。又曰恒居不宜令妻孥混處。雖資質之美。因循汨溺。終不做人矣。此皆所雅言也。敎人必觀資稟。將順激勵之。不欲便與開卷講論曰。終古聖人微辭奧旨。人不易曉者。周,程,張,朱相繼闡明。靡有餘蘊。學者不患其難知。特患其不爲已耳。只要喚覺。其眊
覺復。天地日月。將自覩得矣。未嘗著書。只有讀書時箚記要語。名之曰學記。先生氣宇淸高。兩目炯燿。望之知其非塵世間人物。言論英發。雷厲風起。使人潛消利慾之念而不自覺。其動人如此。燕居終日危坐。未嘗有惰容。對貴客不爲動。接畢幼不以懈。年踰七旬。常如一日。其自然如此。於嘉樹先業甚尠。歲或不熟。家人蔬食不繼。先生怡然不以爲意。山居之後菑畬所收。僅賴以不死。先生熙然常若甚饒。罹殃之日。絶而復甦者數。不以死生毫髮亂義。不絶婦人手。令繼室不得近。少間輒以敬義字。舋舋爲門生言曰。此二字極切要。學者要在用功熟。熟則無一物在胸中。尙未到這境界以死矣。平生所存。至此益驗矣。嗚呼。偏荒晩世。道學未倡。而先生傑然奮起。不由師傳。能自樹立。迥發獨往。蓋亦民鮮能久矣。此非阿所好之言也。是冬頭流木稼。識者頗爲哲人憂。先生果得疾不瘳。卒之日。烈風暴雨。人以爲不偶然也。娶南平曹氏忠順衛琇之女。先沒。生男一女一。男曰次山。風骨不常。九歲而夭。女適萬戶金行。生二女。長適權知承文院副正字金宇顒。次適幼學郭再祐。繼室生三男一女。曰次石。娶府使金水生女。曰次磨。未娶。曰次矴。與
女皆幼。四月初六日。葬于山天齋後壬坐丙向之原。隆慶六年壬申閏二月日。門人生員鄭仁弘謹狀。
松溪申先生行蹟
申處士季誠。自號石溪。卒後學者尊之曰松溪先生焉。姿狀端潔。氣度耿介。齊莊嚴毅。未嘗疾言遽色。動靜語默。皆律以規矩。蓋自少時。卽有志於聖賢之學。不爲科擧之習。沈潛乎六經之文。從事乎小學之書。以敬爲存心之要。以誠爲持敬之本。眞積力久。道精仁熟。義理之蘊奧。事物之巨細。觸處洞然。表裏通徹。其論說本末。卞析是非。應接酬酢。無纖芥底滯于胸中。浩然有不可御者矣。早從松堂朴先生學。又與雲門金先生,南冥曺先生遊。頗有師友淵源之正。嘗曰名敎之中。自有樂地。非膏粱而飽。非文繡而美。非鍾鼓而樂。聖賢豈欺我哉。又曰存養熟則氣象高大。省察久則此心自然誠明。事物之來泛應曲當。又曰顧確二字吾未嘗忘諸懷。又作素屛二幅。一書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一書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人。展之燕居。客至則卷去。中年喪長子。頗傷痛。卽入載岳山絶頂。捷金剛菴。面壁默坐。終日竟夜。不與人世相通者幾數年。後以子弟之請。還舊居。構草堂數間
于石溪邊松竹林中。號石溪精舍。所處厪能容滕。寒暑不離。左右圖書。焚香端坐。泊乎無營。冠服惟謹。儼如泥塑。望之甚嚴。將不可近。及待人接物。渾然一團和氣也。人有不可者至。則接之以禮而正色不言。其人慙汗惶懼卽辭去。子弟請其故。先生曰。邪人不可近。亦不可拒。其來但當待之如是。則彼必不復來矣。是所謂不惡而嚴。不怒而威者也。自三十以前。寢無衾枕。夜去燈燭。不脫冠帶。對木几整坐。潛思默念。至夜深則憑暫睡而已。四十以後。始有寢具。然率以二更就枕。鷄鳴卽起。至易簀如是。平居甚厭煩擾。婦人小子。不使之近前。家事付之子弟。常淡如也。然治家嚴肅不可犯。子弟雖年壯。不許升堂對坐。進退周旋。悉敎以禮節。爲學則必先入之小學。使爲涵養之根。而以踐履篤實爲務。至於僮僕。亦莫不待之以嚴。不敢有所放縱。故出外人遇之。皆知爲某人之子弟與僮僕也。人有喪。雖不知者。必素服而弔。朋友之喪。斷肉一月。近則親爲之護喪。遠則遣人弔祭。然量其情之輕重而有隆殺焉。其篤於行義如是。人有不義者。必曰寧受罪於官。願勿使申某知也。其爲人所畏服又如此。公卿大夫士入其境者。必先趨謁。猶恐過
其門。時謂之山中宰相。朝廷屢以德行徵之。托疾不起。遂終身以白衣。嗚呼。如先生者。篤信君子。亦可謂高尙其志。不事王侯者也。
守愚堂崔公行狀
公元1589年
公諱永慶。字孝元。和順人。海州牧使永儒之後。有士老爲通訓大夫大司成。於公爲五世祖。高祖諱漢楨。通政大夫禮曹參議。贈嘉善大夫,禮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曾祖諱重洪。通政大夫。全羅道觀察使。曾祖妣玄風郭氏。祖諱纁。彦陽縣監。考諱世俊。兵曹佐郞。公以嘉靖己丑七月十六日生。生有異質。觀察公奇愛之。幼兒時。在人家得珍果異味。輒斂手不食。問之則曰思以進父母大父母。讀史至麥秀歌。嗚咽垂涕不成聲。人知其非常兒。稍長口無俚近語。步趨有法度。儼然有學者氣像。佐郞公期以遠器。蒙養亦端。使遊嬉不得近婦人爲麤鄙事。年未二十。讀書劇嗜灸。比舍人未之知。纔冠屢發解。不利於禮闈。佐郞公歿。執喪一依古禮。母夫人恐毁瘠成疾。幷不食勸麋粥。卒哭始食粟飯。服闋。家貧親老。黽勉科文。所欲不存焉。母夫人墜傷病危。刺臂血和藥以進得甦。後丁憂。哀毁幾不勝。猶身執奠具。及葬。竭家力辦油灰。造石槨。期
於自致。不計其餘。三年廬墓。朝夕上食。必有魚肉。大雨道市不通。哭於墓。有虎將猪來置床石上。及來晉陽。先忌已迫。無肉以祭。悲歎終日。有獐來入園中。人謂在昔氷鯉躍出。幕鳥飛入。殆是誠孝所感也。兄弟婚嫁畢。先業當分。田之磽瘠自與。又不要均一。只計饒乏爲多少。無敢出一言爲異同者。其誠意動神人如此。一同服其行義。申于該曹。授慶州參奉不就。升秩除主簿。又不就。後連授守令,都事,佐郞,掌藝等官。皆不起。家計屢空。日間不擧火。或勸曰(或卽安敏學也)同力築浦堰。謀生不妨。強之不許曰。貧富天也。此非吾分內事。身上無完衣。風寒砭肌骨。出入借於親舊以着。不以爲意。不忘溝壑。志不可奪也。吳舍人健(號德溪)爲銓郞。謂金公孝元(號省庵)曰。健在吏部數年。不得人。今有間世人物。金遽曰必吾崔丈也。撼山易。撼渠丈難。公能起之耶。閔幸村純稱曰飢寒入骨猶泰然。胸衿灑落常樂易。非安貧樂道者。不能也。每稱畏友。及公卒。門人有以悖慢語加公者。絶之。(缺)原有山水勝。嘗欲卜業不果。晉陽有先人舊田廬。將老焉。投司畜曰。吾家世臣。今又累蒙恩命。畢竟邈焉而去。於義未安。乃拜命將作南行。盧公守愼族且友也。累留之不廻。
公元1572年
致書曰執之病大矣。公復曰通之害亦不小矣。至晉陽。與若干同志人。建南冥先生書院于德山洞幽居旁。晉之羣不逞。詆謗不遺餘力。確然終不爲動。久而乃定。公之初拜南冥先生。適國恤。執爲贄。先生一見異之。許爲高世人物。有一子弘濂夭死。傷痛不能食。只以酒自抑。無人世念。公性嚴正寡欲。疾惡不少假借。愛人好賢。亦自天性。縉紳人有貪汚忮行者。雖求見亦避之。若人趨附時勢。視如塗承。在漢城時與成渾有舊。渾自坡山之城中。公將詣焉。路間見友人自渾家返。言今訪成。成與沈同知(卽義謙也)語。戒門者不通賓客。不得見。公遽返不復往。不數日。滿城士子無不知。以此公之名益高。成與其黨。噎娼始深。安敏學兄弟不相容。幾得罪。敏學嘗訪公。言論頗勁直。公欲爲收拾。極言事兄之道。敏學感悟得俱全。後見成渾名勢。遂與交結。又言吾友有鄭季涵(澈也)誠善士也。願見尊丈。公不應。後日復稱譽曰此人盡心國事。可見。公曰吾久在城中。惟聞渠好官。未聞有建明也。歸以告澈。澈銜之甚。敏學亦視公爲讐怨。辛巳除司憲府持平。上辭職疏。疏中有曰當今國是靡定。公論不行。朋比成風。綱紀日墜。此實消長安危之機。明以
燭之。威以鎭之。使偏黨之徒。不得肆其胸臆云云。以此忤時輩益深。李珥初登朝。人皆謂古人復出。公獨言其不然。人以公爲狂爲愚。公見士論多岐。名利是爭。不欲近朝市。決南行意。(缺)
▣▣▣▣▣人始服公先見(缺)
其後公再授持平不赴。築一屋竹林中。命曰守愚堂。有菊若干叢。梅若干本。蓮數莖。鶴一隻焉。有請學者。不許曰斅學非吾所能。只能飮酒何用。及逆變起。渾澈等因以爲機穽。網打中外異己者。與其鷹犬湖南梁千頃,金克寬,洪千璟,姜瀣等。揑造吉三峯之說。三峯初不知有無虛實。便稱爲賊。與逆臣鄭汝立通。未久變稱崔三峯。陰嗾趙應箕。謂崔三峯常會逆賊于萬場洞。告于兵使李鎰。密移于慶尙監司金晬。囚晉陽獄。金吾郞到。欲脫板架。向之再拜曰君命也。不可脫。滿庭吏卒皆垂涕。繫在王獄。日必面闕坐。未嘗少變。家奴若干輩亦被逮。當供辭。同繫人曰奴若失辭。禍且不測。請指敎。公曰渠當自爲。我何與焉。終不近。人皆悶之。尤服公不撓。委官澈。欲因奴誣辭以及公。沙火鞠甚酷。奴終無亂辭。委官鞠逆家奴曰有崔三峯者。往來爾賊家耶。奴曰嘗見之矣。其人有二毛。乃
以公三易衣置羣囚間。使奴認之。終不得。公色不動。不爲懼。不爲幸。有必欲害公者。言渠首猝黑。意鑷去也。公聞之笑曰。昨夕始聞賊奴辭。雖欲鑷去。奈暮夜何。且誰爲鑷者。人服其量。公嘗自晉陽。葬子在城中。因李潑見逆賊面目。語潑等曰。渠爲人狡猾慢上。無父無兄者。勿相親信。後借友人簡尾相問。至是其書下鞠廳。澈得之色喜。問事郞李恒福。恐公忘了諱之。起旋於外曰崔某死矣。有此借尾。其得不死乎。公方省覺。置辭以實。澈無如何。不得加一杖。李之力也。公自言以吾聾耳。得聞其言。必大聲也。云公獄辭入。自上察其無辜。特命放出。有片簡自外入。公覽之泣曰。有今恩旨。太陽偏照。感戴罔極。第念吾弟先死。獨未蒙此恩。弟有何罪。由我而死。所以長痛。聞者惻然。公出獄寓族人家。成渾令其子文濬。齎來斗米曰。此米可爲還鄕路資。仍言何故見疾於人至此。公答曰。見疾於乃翁爾。翌日憲府請更鞠。逮囚。時尹斗壽爲憲長。渾。澈黨也。委官令獄皁捽曳拗傷。困辱備極。公辭氣不動。置辭揭別始終。官叱曰第陳鞠辭。不惹起旣往事端。枉費辭說。公正色曰第依獄囚所言。費辭說。于公甚事。其人不復言。其正直如此。有晉州人鄭弘祚
亦當逮囚。人告曰若弘祚誣辭。事將奈何。公曰某與鄭未有面分。其如命何。及弘祚至。公已卒。弘祚從士人朴士吉。問供辭利害。士吉曰凡獄事。以正而已。天道孔昭。鬼神難欺。弘祚慨然曰崔公戇士也。我一壤蟲耳。常以足不及門爲恥。今吾已老矣。雖罔而生。人將唾罵曰是嘗誣崔某者。獨如子孫何。蓋獄起自金堤倅許昕,晉州判官洪廷瑞。昕謂廷瑞曰聞逆賊往來崔某家。廷瑞曰州座首鄭弘祚嘗有此言。至是廷瑞先在獄。數遣人脅弘祚。弘祚不答。及供辭曰。崔某家距州治五里許。弘祚家在四十里外。逆賊盜名已久。設使白日往來。豈有名士來。五里許判官不知。而四十里外弘祚獨知乎。若謂潛相往來。判官所不知。尤非弘祚所得知。曷嘗以此言向廷瑞說。獄事上。宣旨速訊廷瑞。委官私廷瑞。友請訊弘祚。反覆宣旨。廷瑞,弘祚俱梜一次竝釋。公在獄。飯食衣服。家承命不小違。愼氏妹嚮獄。一日已寒衣來。公不受曰吾得罪祖宗。不足惜。重在阿路(公弟弘路)身上。可遺之。強之。乃書阿路名于帶上還之曰。阿妹不知輕重。公相識人(意是尹革也)亦係獄。公食西果甚美。割一邊分送。人曰公不亦齒間留酸耶。(志同梧同故云)公笑曰禍福有限。非此果所能
究竟也。嘗論食慾曰。吾嘗嗜蘿葍。方舁致獄時。見市廛無鬚軟滑者。不覺流涎。人欲之可懼如此。人所當戒也。公嘗病。委官臨鞠。數遣醫官詮問。最後帶銀人來。請診甚堅。公徐縮臂曰。這病非委官所能治。終拒不聽。時自上問公病危。命罷。主刑郞有韓匡國者上疏誣鄭彦信叛狀。同間繫。公終始不相對。匡國坐誣。竟斃獄中。後數日。公亦卒。朴士吉移公屍于別處曰。公不欲與那尸相近。公雖久繫。常危坐。未嘗攲倚。一日顔色揚揚如昔。食罷神氣遽惡。就枕士吉滕。旁人皆驚怪。家人欲試之。請寫一字送來。公徐起大書一正字。畫已訛。顧士吉曰。公能識否。有頃而卒。行乎患難。可謂其道無入不自得。公庶幾焉。朝士湖南尹公光啓,生員朴士吉同係。備錄始終。末後稱公可謂得正而斃。仍歎曰。在我何傷者再。蓋深服公也。自上覽公家收取文字曰。此人愛兄弟篤。往來書皆友愛懇到也。獄事方嚴。士大夫戰慓齰舌。不敢發一口。問事卽李恒福。獨於會中稱公曰。渠老置死生度外。不可及也。逆黨有崔三峯容貌者。李執尺度公身材。乃曰聞名久不得見。今日手捫其肌膚。生世不見此老。枉過一生。正似西代兒不見鍾樓而死也。左相金命
元亦曰拿入鞠庭。令人凜然起敬。其平生所養可知。李憲國參鞠。見公入庭。不覺下怵云。公精神氣魄固可動人。平生自持。嚴毅正直。表裏交盡。充滿發揚。自然如此。非時月功力所能致也。及兵變起。大駕幸龍灣。(義州)金參判(宇顒)見成渾。語及逆變。渾曰以吾愚惑。君輩推許太過。畢竟至此。不獨吾罪也。金曰殺崔處士者誰也。渾無他語。但曰人若殺我。公幸救得一分。此果與公所謂見疾於乃翁語。相符焉。賊退▣▣▣駕還。金爲憲長。論啓竄鄭澈申公冤。自上命贈大司憲。恤其家小。自公歿未十年。是非乃明。如披雲見天日。是亦迎古所未有也。公少時一蹈規矩。自飮食衣服。至動靜行止。無不正正有則。望之可知其爲人。與人言。開心吐懷。靡有餘蘊。於同志同氣。輒忘形焉。然於人小許可。人皆畏憚。愛慕者亦多。看書未嘗文字上過了。必求切己致用。見人耳入口出。不務踐實者。心疾其虛僞。以此大爲俗流所疾。自喪嗣。雖規矩少異。有守而不撓。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富貴亦豈能動一毫也。所養如此。故言行重於世。且生長都下。備知士大夫心跡。好惡敢舍。斷斷不苟。爲淸議所稱道。兇黨必欲甘心。故其禍獨慘焉。晩年頗不信讀書。故人或
小之。然非以書爲不可讀。見世代間假學道以取名利。如李芑一以中庸進。李楨,黃俊良以志學稱。王之望尹穡輩。果不足置齒牙間故爾。蓋欲矯時習。言或有病。不可以辭害意也。遠近士子。共配公于德川祠宇焉。余雖相從久。居不近。知亦晩。公小壯時行跡。耳目不及者多。特就心知所得。聞見所詳。粗擧一二焉。
逍遙堂朴公行蹟
公元399年
公諱河淡。字應千。居淸道郡北面水也里。將軍忠順公諱承元。娶敬節公河叔漙之女。生公于成廟朝己亥九月二十日。年纔八歲。好讀古書。動靜威儀。屹如巨人。窮經之暇。兼治業。中廟朝丙子榜生員。累後累擧不中。遂築室于雲門山下立巖之上。自號逍遙堂。以終老焉。公性本柔直。不形喜怒。居家有法。御卑以寬。處於鄕黨。動遵禮義。人皆畏愛。不敢凌駕。譬之於孔門子貢。事親之際。共爲子職。定省之誠。溫凊之奉。老而彌篤。六十五歲丁內憂。七十一歲遭外艱。身服衰絰。親自祭祀。哀毁終喪。無愧古人。有弟二人。各隨其稟而善遇之。終始和好。人無間焉。朝廷聞其學行。甲申除四山監役而不就。乙酉除司贍奉事而又不
公元1572年
就。戊子又拜掌禮院司評而竟不起。與金公大有。沿溪卜居。動輒相隨。朝暮相訪。年至八十二而終。明廟朝庚申十一月十九日也。墓在故居之西毗瑟山七葉谷。長子穎誠孝出天。跬步不離。晨昏不廢。雖身有疾病。未嘗小衰焉。在服末練而終。
司諫河公行錄(代作)
公元1590年
遠祖諱拱辰。仕高麗爲左司郞中。使契丹不屈而死。贈門下侍郞同平章事。高祖諱起龍。通德郞通禮門通贊。曾祖諱鮪。彰信校尉行忠武衛副司果。祖諱禹治。通訓大夫安州牧使。考諱淑。承仕郞。妣咸從魚氏。嘉善大夫司諫院大司諫得江之女。公以嘉靖庚寅六月初四日生。生而岐嶷。氣骨超凡。聰明過人。讀書不過三遍。而輒成誦不忘。壬子丁外艱。乙卯登文科。始選爲承文正字。薦爲藝文館檢閱,奉敎,待敎。爲承政院注書。爲侍講說書,司書。癸亥。以兵曹佐郞。充冬至使書狀官赴京。公能漢語。不須譯官。華人稱之。使還踐歷臺省。則正言,持平獻納掌令也。轉遷各曹。則兵,禮,刑佐郞,正郞也。除成均館者三。司成,司藝,典籍也。差災傷御史者四。關東,湖西,湖南也。此等歷職。皆在癸亥以後。而日月先後。未可考也。丁卯秋。除善山府使。庚午
公元1572年
罷。壬申除安州牧使。中道病辭。癸酉入爲宗簿寺正,司僕寺正。尋拜掌令。遞爲司藝。復出爲星州牧使。乙亥秋。以災傷罷歸。丙子冬除尙衣院正。丁丑除禮賓寺正。以推鞠敬差官。治忠淸道淫婦獄。入爲司藝。遷右通禮。以病遞。秋除金海府使。戊寅冬。以司諫召。中道辭病。己卯冬。除密陽府使。壬午夏。以南川船破當遞。一府士民遮道圍城。城門外鎖者月餘。事聞。朝廷仍任焉。癸未。以事罷歸。凡內外除授。皆兼春秋。晩年亦薦錄弘文。乙酉拜左通禮。恩命未至而公已易簀。十月十五日也。享年五十六。翌年二月初七日。葬于烏咎達好音山先塋之側坎山之原。公德性寬厚。風神秀偉。平居無疾言遽色。友愛出天。人無間言。畦畛不見於外。而是非有嚴於內。喜稱人之善。而於不善。不與焉。其在臺官也。彈刻尹元衡。而南冥先生致書賀之。又論雪府使河珽之冤。河以己卯之禍匿金湜事。被誅而久未得伸者也。至於莅官。淸儉自守而務祛弊政。以恩愛撫民而民懷其德。以嚴明御吏而吏不敢欺。簿牒雲堆。剖決如流。斷訟必循公道而作紙未嘗捧木。尤留意學校。力加勸導。行養老宴。必親自執爵以酬。春秋釋奠。社稷城隍等祭。必齊沐親行。凡
衣服之資。絲布之備。必令家奴出家穀換用。未嘗責辨於官吏。自奉甚薄。而於親族窮乏。無不極力周恤。人以厚族稱之。星州倉穀幾三十萬石。陳腐相因。名存實無。民不勝其弊。公郞散以二分。斂以一分。以耗穀充其元數。民用蒙惠。思切去後。謀擬立石。而爲裵德文所阻。裵以士豪。曾爲公所制者也。金海則府多逋欠。取積久難徵者。悉焚其券。節費而充其數。有去思之碑。至於密陽。民俗尙鬼。府中有一神祠。士女奔趨。有求必禱。公命曳出神像。沈之于江。由是妖孼遂除。舊汚盡革焉。又習成好訟。婦人多入訟庭。每以廉恥曉之。有恥且格。末年無是弊。社稷城隍位板。例置官廳。汚衊莫甚。公建宇壇邊以藏之。又立齋舍於外以爲所。其去也亦立石頌德焉。公於仕宦之際。未嘗枉道干進苟冀顯。雖公議不遺。欲其陞秩。薦望同副承旨及東萊府使。而皆未受點。位不稱德。終於堂下。命也。公於家食之日。日與兄弟。怡愉一堂。有酒醑我。和樂且湛。或至夜分乃罷。雖風雨。未嘗一日廢也。友愛之篤。人皆歎服。與守愚堂崔先生。交遊最密。往來源源。及公之病革也。先生馳到。問疾救藥。及其纊也。親恤斂殯。備盡哀禮。本家無棺板。先生以內外棺槨之材賻
公元1573年
焉。葬時又爲留山所。以克襄事。平日相與之意。可見矣。星州密陽二邑之鄕校書院以及鄕所。各遣校生院生品官。爲文弔祭而又致賻焉。其愈久不忘之意。亦可想矣。公先配全義李公度之女。進士貞胤之孫。生子女俱夭。中配晉州宣傳官鄭受益之女。水使殷富之孫。生一女。壻曰鄭沇。後娶靈山辛汝謹之女。光州牧使崙之孫。生一女而夭。副室生男女。女夭。男曰同寅。丁酉被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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