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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第 x 页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书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第 404H 页
与家侄遂良子顺
士生斯世。非学问。无以为人。所谓学问者。无他焉。只是穷得天地间正当恰好底道理。而措之身心事为上而已。其体则本具于吾心。赋与之初。其用则不越乎人伦日用之间。本非新奇高远恍愡幽妙之事。故求之斯得矣。欲之斯至矣。患在不求知耳。何患难知。患在不欲行耳。何患难行。特世教衰。正学不讲。故为士者率皆胶于见闻。习于暴弃。以干名利竞进取一切卑污之事。为职分之当然。反以天命人心本然不容已之实理。委诸虚无影象不可测知之域。一有留意于此者。群骇而众怪之。至以相訾謷。噫嘻。习俗之痼人也甚矣。可胜叹哉。吾侄性姿聪悟。文藻敏妙。彬彬有古才子之风矣。第无明师良友以先后之者。故于古人所谓为己之学。则未尝深致意也。余甚惜之。今其疾病噤吟中。寻绎古圣贤遗语于陈编断简之中而有省悟焉。作小序以寓其意。属余而求正。虽见解有未尽通莹。文辞有未尽纯熟者。而要非全无实得。捏造空言者之比。此不但吾侄天姿明敏有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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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者。殆天之所以玉成于吾侄。而抑扬之顿挫之使之发挥乎▦业也。苟推是心而充之。以吾侄之才之贤。虽由此为圣为贤。亦不异矣。吁可敬也。虽然。资质之聪明有限。一时之意气难恃。若不勇往直前实心下功。则其所谓感悟者。亦说话耳。文具耳徒为一场夸耀资而止耳。曾何益于身心性情体验践履之实也。窃观世之人其全然无意者。固不足道。名为从事于斯者。率多为人而不为己。务名而不务实。甚者或有未明一理。未行一善。而已切切然自多。惟恐其不见知于人者。岂非可戒之甚乎。愿吾侄之加之意而勉戒之也。若夫求端下手之路。著力用功之方。洙泗所谓博文约礼。洛闽所谓居敬穷理者。尽之矣。其详具载近思录中。而吾侄方读之。此在深思默会而自得之而已。余何容更赘。第吾侄素善病。体气尪羸。心力脆弱。亦不可过自刻苦。以致生病。只于日用间随分提撕。随时点检。读书则理会其义趣而涵泳焉。应事则省察其当否而审处之。笃实庄敬以自持。虚閒恬愉以自养。不疾不徐。勿忘勿助。养气养德。合而为一。如斯而已。如余者。幼既卤莽。长益灭裂。自治之不暇。暇于人乎。然既多吾侄之意。而又感其请之勤。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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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此以归之。若吾侄果能无怠此志。自强不息。则余虽荒落矣。尚能为吾侄上下其说而讲评之也。呜呼。吾家旧业寂寥久矣。不坠之责。政在吾侪。惟吾侄其勖之哉。
与子顺(甲寅)
数日晤语。良慰阻怀。宵还眠食复何如。向恋殊不浅。寻常于吾侄。欲以一言砭其病而提警之。顾吾侄外虽轻脱。而内实胶滞。若言之而不见信。无益。秖贼恩耳用是趑趄。欲言而未者盖屡矣。旋复自念。古人谓兄弟之子犹子也。盖言其顾复之教诲之。一与其子等。若心有所欲言。而口不能发。则是视吾侄不如子。而其有愧于古之人多矣。亦安容终默以负吾侄。玆不得不为吾侄言之。而愿吾侄之加之意焉。大凡物之所以能成始成终者。无他焉。以有这个实理主张之机缄之故也。天有实理。故能穹然浑沦而覆焘乎上。地有实理。故能隤然磅礴而持载乎下。四序行焉。万化成焉。天地尚然。而况于人事乎。圣贤事业尚矣。无可议为。虽下而治文字业科举者。必也有实心下实功然后可冀其有成耳。非规规于徇外为人者所可能也。今夫农工商贾之业。盖至贱也。其业之盻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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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终岁勤动。不自觉其劳勚者。岂不以所欲在乎裕于己而已。无见知于人之念而然也。农工商贾。为士者不齿焉。而其为知乃反不能及。则不亦可愧之甚乎。吾侄气甚锐才甚敏。其缀文也。英秀警拔之态。自稚少时已然。苟究其诣而极之。虽太仓之烂若舒锦柳州之玉佩琼琚。殆无以过焉。特所病者。方寸中欠却一个实字。故凡于读书览文。非惟病不克肆力。虽其所读者。所览者不过提其单辞片语。以之夸嫭于外而蕲乎人之知我读此书览此书而已。实无虚心逊志。浸淫阻嚼。必有以得于己之念。故其些少记闻。亦不为己有。驯致根之不茂。而其实也不遂。膏之不沃。而其光也不晔。不但不能充其才之所到。虽欲与常调凡品之力于举业者等。不可得也。噫嘻。天之赋于君者厚矣。吾侪之望于君者深矣。君何忍暴弃之至此乎。不特学业为然。恐君得病之源。亦未必不坐此也。盖心之为疾。清明者鲜能免焉。自韩魏公,司马君实以下。洎我朝退溪李先生,西厓柳相国。亦皆患此甚重。今其著于章劄。形于简牍者。可见也。而亦未尝有如吾侄者。以有个实心主宰乎方寸。而非区区疾病所能乱故也。吾侄试于中宵不寐之际。念及吾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第 406H 页
言。必怵然惧骍然愧。思有以改图之不暇矣。吾仲氏以端洁恺悌之姿。不幸蚤世。意其未食之报。殆将发之于吾侄。衰门多衅。老天无祐。窀穸之事才完。而吾侄且病矣。吾辈虽行负神明。不克一夜十往如古人所为。然其忧伤闷蹙之意。不独为吾侄一身而已。赖天之灵。君之病已勿药。而先兄之墓草。又再宿矣。第吾侄荒嬉而不嗜学。浮泛而不事事。伎俩无实。视前日殆有加焉。不但承家进学之事。更无可望。窃恐旧患惑疾。骎骎闯发而莫之御也。幸吾侄痛革旧。习先立实心。以之读书焉饬躬焉。养痾养德。合而为一。实区区之望也。吾仲氏宗祀之托在吾侄。藐诸儿依归之望在吾侄。惟吾侄其勖之。如余者。幼既卤莽。长益灭裂。自治之不暇。而暇于人诚强颜耳。然其欲玉吾侄于成。则实肝膈之要也。幸勿以病叔荒落无成而忽其言。幸甚。
与南岳赵兄(宗著○丙午)
一宵联枕。倍慰积怀。不审宵回清况若何。区区瞻溯。所论理气之说。缘弟言辞讷拙。使吾兄辗转生疑。卒未能烂漫同归。追思歉叹。令人寝食不安也。此事本不合轻论。且人微言浅。决无感动之望。而但既见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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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之诚心力求。终无一言少效管见。则有乖于平日爱与之意。故玆敢略以私所揣摩于胸中者。为吾兄毕陈其馀蕴。幸望勿加挥斥。平心垂察焉。凡天地之间有形而可形。无名而可名者。皆气之所为。而是气也初非寓于物而有也。亘古今宇宙。彻上下四方。周遍充塞。无处不有。无时不然。穷其本则无始。考其归则无终。其大也无外。其小也无内。阖辟动静而两仪生焉。舒惨往复而四序行焉。杂糅参差而人物分焉。屈伸消长而鬼神判焉。原其所以主张而致然者。则无形可睹。无迹可寻。而所谓无形无迹者。亦非冥然泯然都无苗脉之谓也。各有融会贯通。不得不如此之故。何以明其然也。夫气之塞乎上下四方之间者。虽穷探极索。必求其有穷之处。必求其有尽之时。谓之空空漠漠。都无所有。则所谓空空漠漠者。亦是空空漠漠之气也。不可谓有穷也。谓之昏昏沈沈。全无所见。则所谓昏昏沈沈者。亦是昏昏沈沈之气也。亦不可谓有尽也。而(阴阳两端。循环不已。阴前是阳。阳前是阴。则未寓于物。而空漠昏沈者。便是阴。不可以此为万化之源头。而特以此明此气之亘古今四方自然空缺不得之理也。活看为可。)所谓气者。非故欲有意于如此而然也。亦非有某物使之然也。不过曰无为而为。自然而然。虽欲一刻空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第 407H 页
阙。一处欠缺。其势必不可得也。惟其如此。故天地不得不正位。万物不得不化生。四序不得不流行。终而复始。始而复终。合散无端。往复无际。混沌之前。又有混沌混沌之后。又有混沌幽明巨细消息盈虚千变万化。而所谓融会贯通自然如此之妙。则固自若也。此孔子所谓易有太极者也。周子所谓无极而太极者也。此之谓理也。而于理之中。(此书虽始言气而终言理。然非谓气先于理也。气有为而理无为。故其言不得不如此十分活看。不以辞害意如何。)有所以然者。有所当然者。所以然者。则如上所陈无物不在。而所当然者。则必须十分恰好极尽无馀蕴处。然后方可谓之当然之理之所在也。此理。在天地则为元亨利贞。在人心则为仁义礼智。在事物则为慈爱恭敬断制分别之类。而至于日用常行之间。莫不各有其则。鸟兽草木则不得与焉。而天地人之所以独得此理者。本非理独如此而气不如此也。鸟兽草木之所以不得与焉者。亦非气独如此而理不如此也。天地人。得气之正且通者。而由是气而作用。故其势不得不如此。而其气也当于理。鸟兽草木。得气之偏且塞者。而由是气而作用。故其势不得不如此。而其气也不当于理而已。当与不当皆气之所为。而其所以当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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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者。皆理也。不可以当于理者。专属于理。不当于理者。专属于气也。然则所当然。亦在所以然之中矣。非所以然之外。别有所谓当然之理也。盖其然者。气也。其所以然者。理也。本自混合无先后之可言。故朱子曰。推之于前而不见其始之合。元不相离。无各用之苗脉。故朱子曰。形气之偏者。虽若不复可论于仁义礼智之髣髴。而亦不可谓无是性也。(此性字。即理也。不杂气而言。)天下之学。拘儒曲士浅陋固滞者。则徒见事理彰迹。当与不当之有异。而实未知不当之中。亦有理之所宜然。故遂以当者善者。为理之作用。不善者不当者。为气之作用。使理气相离。造化不成。终不得为卓然之真知。若其高明聪悟者。徒见其妙合之中。理自理气自气。不相挟杂。而殊不知实未尝有一瞬离气之时。故遂求性于气之外而陷于空无。未免流于异端寂灭之域。此道之所以不明也。岂不重可叹乎。今有一说可以折此难者。有复于吾兄者曰。某人。其心则冥顽不灵。嗜利无耻。而其行事则诚实笃敬。孝弟忠信。无异于曾闵。某代其君。则昏虚无道。赏罚无章。而其朝廷则贤能柄用。纪网修举。无异于商周。然则吾兄其将笑而斥之曰。天下岂有是理云尔乎。抑将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第 408H 页
以理许之乎。若徒执其善者当者为理。而不察其所以然之故。则如此等事。皆可以理许之也。其于义理何如耶。于此若熟玩而有省。则理气不相离之妙。庶乎可以见矣。幸三致意焉。从古圣贤论理气说话。虽积千万。大要不过如此。而至若四七性情之说。则于此有得。自可旁通。故今不尽陈也。吾兄若有意于此。则此书留置。否则即为还掷。勿挂人眼。幸甚。谨拜白。
答赵兄
昨承下覆。示谕勤恳。伏而读之。无任倾感之至。道理当精思徐究。次第融释。如果熟自落。不当汲汲论辨强为牵合。而既发其端。疑当思问。故不敢终默。更为烦渎。幸望勿以支烦为嫌。而终始垂察焉。来谕。以戒惧之惧。为本体之未发。此则恐不必如此。先儒以戒惧为静时工夫者。特言其未接物时。已存戒惧之心。使本体常常凝定之谓也。非以戒惧为未发也。此子思所以以戒谨工夫。分列言之。而终以致之一字。加中和之上也。致字深味之。则戒惧下语之意。似可想矣。盖所谓未发之体者。即易所谓寂然不动者也。周子所谓诚无为者也。此则天然自有者也。所谓戒惧者。即诗所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者也。礼所谓洞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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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属。如执玉如奉盈者也。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者也。此则人事下功处也。若如来示所云。则洞洞属属,战战兢兢。必有事焉之类。便是无为自有之体也。此岂理也。但戒惧。虽曰非未发之体。而本为静时工夫则不可太露形迹。如临事接物时也。若先儒所谓不可说太重。则固当矣。然不可以此为本体之自然也。然则戒惧非大本。而大本必由戒惧而可立也。不审高明以为何如。至于双峰之以中和中庸分作内外之养。则尤有所未妥。所谓和字。对德行言之。则亦可属内云者。此意果精矣。双峰之意。亦未尝不如此。而弟亦非不知也。但恐伤于太巧而未之深思也。和字。德行有内外云者。和字。是才发而人未及见知之时。德行。是著于事为而人皆见知处也。此特先后恁地自然之序也。不可以养字工夫上人事。分别内外两样说下矣。孟子曰。发于其心。害于其事。凡人之所以不能行德行者。以其有私伪邪妄之念间之也。苟能养之于静。察之于动。至诚著力。无少间断。使此心所发之几。无非浑然道心。而皆如见兄而欲悌。见赤子而恻隐。过宗庙而恭敬之类。则虽从心所欲。措之德行处。则自有所不能已也。玆乃如影之随形。如水之就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第 409H 页
下。自然之势也。岂于审几致和工夫外。别有一边外面行中庸工夫耶。双峰之病。全在于分别养字。此处若熟玩而深省。则鄙见之与双峰不合之是非。庶可定矣。幸三致意焉。若以中庸首句之意推之。天命之性。即大本之中也。率性之道。即达道之和也。修道之教。即致中和之谓也。而亦是达道中一事。岂有德行外于达道之理乎。然则德行。是和之一边。和是德行之总会者。不思之训。至矣尽矣。而朱不所谓修道之教亦在其中者。杨氏所谓一篇之体要。亦此意也。如是看过。融会沕合。自可无疑。何必做出重文叠说。以中为养内。以和又为养内。又以中庸为养外工夫。子思分言之。中和混作一边内面看。总言之。和与中庸。分作内外两边看也。理不明则言不顺。非但立说之差。窃恐见有未莹。故言不得中也。不但鄙见如此。栗谷亦以双峰之说为非。是幸更取栗谷集而观之。急迫之戒。可谓深中病根。所当痛自刻励而疾病为魔恐不得如意也。此书不可挂人眼。览后还掷。幸甚谨拜复。
答沈龙卿(寿亮○庚戌)
朝承辱札。即当修谢。而第所欲言者。殊不草草。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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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率尔。想宜恕之也。道理当精思徐究。次第融释。如果熟自落。不当汲汲论辨。强为牵合。而但兄我之间。各守所见而不为尽言相正。则亦似有乖于虚心相爱之义。故不得不更陈瞽见。幸望勿加挥斥。平心垂察焉。来论。以不可有一物之有。为同于有所之有。而虽当有之时。亦不可有云。此乃一书之骨子。而鄙意所同。未有甚于此段者也。其所异。亦未有甚于此段者也。所谓不可有之有。亦同有所之有。则正与鄙见相合处也。所谓当有之时。亦不可有者。正与鄙见相反处也。请试详之。先儒所谓不可有一物者。即顺理应物应过。即无之谓也。岂不问动静绝不可有之谓也。所谓物各付物者。亦以心役物。不为物所役之谓也。岂此心与物全无干涉之谓也。大抵有所之有。不可有之有。同一有也。而然其所谓有者。虽善事。不可常有之谓也。非有不善之谓也。细覵兄意。以不可有之有。兼作有不善之有看。故意谓虽于有事之时。心有所应。而顺理而应。物各付物。则虽曰有。而亦可谓之不有矣。此见虽非大错。而于先儒所谓有字乙义。则却不能看得破。故所以或认用为体。或以体杂用。未免有鹘仑吞棘之病也。何谓认用为体。兄既以物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第 410H 页
不能付物。为方应物之心。而又曰均是体不虚之病。殊不知此虽本由于体之不虚。而恁地言之。则已涉于用而不可谓之体也。此非所谓认用为体乎。何谓以体杂用。兄既以有所云者。全属于体之不虚。而又曰方应物时。物不能付物者。亦非所谓有乎。殊不知此有字。即有不善之有也。与不可有一物之有。自不相干。此非所谓以体而杂用乎。朱子曰。随物随应。此心元不曾有这物事。此虽一句说话。而其名义所属。各有界限。其曰随物随应者。即用之正也。物来而顺应者也。物各付物者也。其曰元不曾有这物事者。即体之虚者也。扩然而大公者也。不可有一物者也。盖朱子之意。以圣人之心。不累于物。虽曰应物。而顺理而起。顺理而灭。故才应之后。我则如故。不有个物事留滞于心胸之谓。非谓方应之时。亦全然无事同于未发时也。何以明其然也。圣人之心。方其无事之时。则中体静立。湛然虚明而已。固未尝有喜。亦未尝有怒。而及其应事之时。则可喜者喜之。不可谓无喜也。可怒者怒之。不可谓无怒也。然其所以喜。所以怒者。惟观其事理之如何。而不由于有我之偏私。故方其应之之时。顺理而发。无不各得其正。而及其应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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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则督然之顷。中体之静立者。旋复自若也。以此观之。虽圣人之心。方其感应之时。则谓之物各付物。不为物所胜则可也。若与未发时全然无事者。滚合作一件说则不可。舜之怒。固在于四凶。而不在于舜矣。方其诛殛之时。则舜之心。固已赫然而怒矣。孟子之喜。固在于乐正子之用于济。而不在于孟子矣。方其不寐之时。则孟子之意。亦必油然而喜矣。圣人之喜怒。若全在于物。而此心则实无干涉。则何处见得其一喜一怒与天地春生秋杀同其舒惨底气象乎。抑又论之。见赤子而恻隐。则所恻隐者在赤子。而不在我矣。其心亦岂无怵惕之动者乎。临丧而哀。则所哀者在丧。而不在我矣。其心亦岂无惨恸之发者乎。若曰所恻隐者在于赤子。所哀者在于丧。我心则却寂然静立。同于未发之无事云尔。则于义理何如耶。然则所谓圣人之喜怒。物各付物。我何与云者。特言其不为物所胜。酬酢不乱。各得其正之谓也。岂可以此便谓之不有一物。而滚同于未发时境界乎。然则大学所谓有者。禁止其留在之有字也。盖其意此虽不可不有。而无事时则不可留在之谓也。观其章句中一有之说。则可以瞭然矣。此有字。若果兼指应事之
西坡集卷之二十一 第 411H 页
有过有不及之有。则朱子当释之曰五者。在人本有当然之则。而然当付诸事物。我心则绝不有可也。何必曰一有之云乎。所谓一有者。即一于有之义也。若曰不可一于有则其不可一于无可知矣一字幸深味之。盖大学之有所云者。即无事时不能不有之病。而所谓不得其正处。方是应物时物不能付物之病。其所以不能付物者。虽曰用之病。而其本则却由于无事时体之不虚也。如是看破。则其曰有所忿懥。其曰不得其正云者。各有归趣而较然明白矣。何必强引应物时无邪之无字。混同于无事时虽善。亦不可有之境界。而使体用混杂。名理不顺乎。张子之言曰。义理有疑。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幸须更入思量。期于烂漫同归。切仰切仰。于此又不合。则姑置此事。徐待后日之有见可也。无复可望于必同也。谨拜复。
重答沈龙卿
即承辱札。三复感慰。而所论之事。又不得归一。不觉怃然。此章意思。若实有见得处。则只是明白一途。不必许多强探索。不必许多閒安排。而吾兄于第一书。则曰体不虚。故用不正云。则未知何如耶。第二书。则曰体不虚用不正。政合鄙见。而但方应物时物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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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物者。亦是体不虚之病。第三书。则曰既曰体矣。而又以方应者杂之。果为未安。三度来书。各自换面。迭相攻击。此实所见之不自端的。故有此摇惑也。然一节胜于一节。渐渐向上说来。则亦是将疑将信。乍蔽乍开。将有觉悟之机也。若于此际痛理会。一番与血战相似。则可以都透彻了。千万毋忽。幸甚。即今高见之不合于鄙见处。祗是有字不止留在。而兼所谓偏系一疑。于此有合。则无所不合矣。更须放教胸中十分宽快。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区区之望也。盖既曰留在。既曰期待。则此心之体。已有所偏系矣。若不偏系。则何可谓之心体不虚也。然则有所之有。固未尝无偏系之意也。鄙人亦未尝谓此有字非偏系也。但吾兄所谓偏系者。即已发之后用之偏也。非无事之时体之偏也。若以此有字。为体之偏则可。杂于用之偏则不可。此所以多言而愈不相合也。所谓无事时偏系。则不论公私邪正之如何。而才有意思。则便是偏系所谓应事时偏系。则必待有私有邪有过有不及。然后方可谓之偏系。若公与正。则虽有。亦不可谓之偏系也。盖以无事时。则不问当有不当有。而皆不可有。故才言有。则不言偏系。而偏系在其中矣。应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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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不当有者。固不可有。当有者则不可不有。而非若无事时之不问公私邪正。而皆不可有。故必须著偏系字。然后可知其为偏系也。不可只以有字形容得也。玆乃理势之当然也。何以明之。今有人于此。方其应事之时。不能克祛偏私。或怒其所不当怒。或喜其所不当喜。则如此之人。谓之喜怒不中节则可也。若不言其不中节。而只曰斯人也有所喜有所怒云。则不亦可笑乎。吾兄不察乎此。而创为之说曰。方应物时物不能付物。独非所谓有乎。又曰当有时亦不可有。不亦谬乎。若以方应物时物不能付物者。谓之有私邪有偏系则可。只谓之有则不可。若以当有时不可有者。谓之不可有私邪不可有偏系则可。直曰不可有则不可。至于无事时则不然。论其病则不曰有偏系有私邪。而直曰有。可也。救其弊则不曰不可有私邪不可有偏系。而直曰不可有。可也。此体用之所以有别。而不可以一个有字滚合论之也。盖此心。内外初无间隔。用未尝不因于体。体未尝不因于用。故常人之心。或期待或留滞。大本不立。而推究其故。何从而有此期待。何从而有此留滞。则此不过方应物时不能物各付物。随应随过。故喜之时已过而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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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怒之时已过而怒尚在。以至因仍辗转消释。不得致令心体不虚也。惟其如此。故必须有事时顺理应物。应过即已。然后方于无事时可以不有一物。从古先儒所谓随物随应。不曾有一物。日接万事。不可有一事等语皆此之谓也。非以随物随应。为便是不有一物。非以日接万事。为便是不有一事也。退溪先生答金惇叙书曰。既谓之不可有。则奚择于事之善恶乎。又曰。虽欲行道欲格物之念。其不可有诸胸中。则一而已矣。此二节。即释先儒所谓心不可有一物之意也。若以此有字。如吾兄所谓不止留在而杂于方发处看。则退溪必不曰奚择事之善恶矣。必不曰欲行道欲格物之念。亦不可有诸胸中矣。若以此有字。少涉于用处。而然且谓之虽善事不可有。虽行道格物之念亦不可有云。则必须泯默思虑。如释氏之空无而后可也。此岂小病乎。兄试思之。今于读书而有欲穷理之念。事君而有欲行道之念。则其可顺而有之乎。其可遏而无之乎。以此观之。吾兄所谓当有亦不可有之说。使知者见之。则不过为语言之差。不知者见之。则其为害何如也。且以小注中朱说观之。看此一章。只是要人不可先有。此四者。以只是字及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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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字观之。其所谓有。专言无事时而不及于应事者。固已瞭然矣。吾兄何从而得此有字不止留在之说乎。恐于小注中文字。亦未看得仔细也。所谓有字意深。不止留在者。亦似矣。而此亦徒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盖只言有好乐恐惧。有忿懥忧患。而禁止其有故。乍看则颇似可骇。而深看则方觉稳帖。此所以深妙难见也。若言有偏系而禁止其有。则其所谓有。却是粗浅易知。何深之有。道理决是如此。更望虚心垂察。勿以其人之浅浅而辄轻其言也。
答沈龙卿
即承手札。凭审宵来道况冲裕。区区哀慰。昨日所询之事。即当奉覆。而病暑颓卧。未及精加考索。致令兄札先之。逋慢之责。实无所逃。义理。本自天下公物。要得十分正当。十分恰好而已。何可必要其相合也。来示。果为至当。而鄙意亦未尝不如此也。但吾兄于此。见有所未尽莹。故于其当合处。不能合至此。此所以未免苦口也。朱子出门时一款语。果是体不虚之病。来示当矣。鄙人则曾不见此说。而兄于前书中。但言其方其出大门时。忽有欲回避之心。要出便门而阙却虽然。却出大门。去而念念。只有行便门底心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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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未免有疑矣。今见此一款。则其为留在之病较然矣。又何疑哉。然于其中煞有分别曲折。方其初出大门时。忽有回避之心。要出便门。则这时节。固是用之不正矣。及其知非制伏。不从其欲。而然于念中。不能消释。身出大门。而心在便门。则这时节便是体之不虚矣。及其拗向便门出去。则这时节。又是用之不正矣。此虽一个欲出便门底心。而上下两款时节。则属于用中间一款时节。则属于体。顷刻之间。变化之不一如此。则固不可滚合说了。而然其立言命意之机缄骨子。不在于上下两款。却在于中间一款。此所以为体不虚之病也。盖兄于此等极精微极细密处。欠却分疏。而于体用二字境界上。尚未能真个辨得破。故所谓有所之外。岂别有系累等语。极令人骇然而究其病源。则皆坐于此。若于此不疑怪而斥之。则庶有可合之望矣。大抵有所等病痛。皆是已发后物事。天下岂有自生而静以前不发自在之病痛乎。若有之则孟子性善之说。为虚语矣。由此观之。所谓体不虚。所谓用不正者。均是用也。均是已发也。却只是一个涂辙。宜若都无所分别。而然其所以有体不虚用不正之异者。正以一则期待留滞。而常常著在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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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一则发动流出。而即即欲措事为之上者也。所谓期待留滞者。固可谓之系累矣。方其发动流出之初。不待留在。而此心已为物欲所系。累失正理者。独不可谓之系累乎。盖系累二字。与有所之有意味。自有不同。故所谓系者。为物所系之谓也。所谓累者。为物所累之谓也。吾心苟为事物所系累。不能一循正理。则不论留在与否。而皆可谓之系累矣。若有所之意。则有异焉。必须著之胸中。存留不化。然后方可谓之有也。不可直以为物所累而便谓之有也。惟其如此。故系累之外。无有所之病。而有所之外。不可谓无系累之病矣。试更详之。今有人于此。当其前事已过后事未来之时。已过者不忘之。未来者期待之。使此心不能澄然无事。则如此之类。谓之有可也。谓之系累亦可也。故曰系累之外。无有所之病矣。若有一个不当受之物。来到面前。而便有受之之念。恁地发动。若有一个不当怒之事。来到面前。而便有怒之之心。蓦地突起。则固不待其留在。而已为事物所系累矣。如此之类。谓之系累则可也。而谓之有所则不可。故曰有所之外。不可谓无系累之病矣。总而言之。系累之意。赅尽体用两边病痛有所之意。则只举体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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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病痛。而却不及用一边病痛矣。试以大学本文准之。有所者即体之不虚也。不得其正者。即用之不正也。若言系累二字。则并与其体不虚用不正而包括之矣。如此看破。则融会沕合。自可无碍。吾兄不察乎此。而刱为之说曰。有所之外。岂别有所系累者乎。此非但说时之病。实是见处之病。更须回光返照。速为改图。千万幸甚。盖兄前则以专属于体者。抑而下之。必欲分属于用一边后。则以兼属于体用者。引而上之。必欲专属于体一边。此皆见理不明。只管他言语或偏或倚。流遁失中者也。若不勉加穷理之功。则恐不得为通儒矣。且兄前书。以事物之来于外者为用。以吾心之欲如彼者为体。此又与上所称者同一病也。事物之来者。固是自外来者也。果何涉吾心之用也。只于事物方来之时。便有欲如彼之心。从中流出者。方是吾心之用。朱子曰。具众理而应万事。所以应万事者。非用乎。今兄以万事为用而以应万事为体。则方其事物未到之前寂然静立者。当作何样看耶。既以彼为之体又以此谓之体。则是体上又有体。岂不重并赘剩乎。兄从前病痛。皆是以有与系累。混作一块看。而其本则只在于看得体用二字。不甚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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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晓故也。今当放下胸中许多杂念。专心致志。极费消详。只于体用二字界限上。穷得极精密。辨得极明快。毫釐之间。游刃无碍。则所谓有字之专属留在。系累之不止留在者。可以晓然无疑。而其他曲折。自当迎刃而解矣。前后所论。无虑数百言。而所争骨子。则专在此款矣。于此既无所契。则所谓觉得其如兰者。未知其指何样语也。今见此书而又不合。则终无可合之理。姑置此事。别穷他事。以待后日识见之有进可也。不必守此胶漆之盆。重为呶呶也。感吾兄好学之笃。相爱之至。不觉竭尽胸中所知见。而志在明理。言涉不逊还切悚仄。
答沈龙卿
昨书。想已入照矣。不审宵回。道况何似。区区哀慰。示穷格之说。既已得之。不须更为覼缕。而但细覵兄之微意。则以为涵养自是切务。穷理不须太著力。故以发于言语上观之。于切近持守处。则辨说尽明。议论尽精。而于较量细密研究微妙。处则未免微有泛然许可。而未能心悦诚服底意思。只是病根藏于此中耳。于鄙意终有所未快。不得不更陈瞽见。以毕前说之未尽者。幸虚心垂察焉。大抵知行二字。是进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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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纲领。固不可偏举。而亦不可偏废也。然其所以用力之方。则必先从事于小学所谓洒扫应对之节。以收其放心。养其良知。为大学之基本。而不可好径欲速。妄意高远。此非但来谕如此。诚圣贤之至训也。但人之气禀有偏胜。工夫有偏至。故其用功之际。亦须审察其气禀之所不足。工夫之所未至。相为轻重。互为抑扬。以趋于大中至正之域。如医者之随證下药。此亦吾儒进学之方便活法也。试以吾二人言之。鄙人则虽于思索义理上。或不无窥斑之浅见。而禀气轻浮。不能力行而实之。故其些小见得。亦不为已有。其所以因循卤莽。至今未有所得者。皆坐此也。来谕所谓先立本领。专意涵养等语。真今日矫弊之良方妙剂也。固当拳拳服膺。十分著力为计。而吾兄则气质可谓纯笃矣。德性可谓安详矣。持守涵养。亦不可谓无功矣。但于穷理细密工夫上。未免太阙略。是以见于事为之上。则过于愿谨而慊于刚方。发于论说之间。则优于详审而短于明快。此病不除。则其所辛苦而涵养者。虽极其成就。不过为谨饬之士而止耳。于吾儒所谓修齐治平之极功。则恐未足以议其髣髴也。幸须回光反照。更于穷理细密上著工夫。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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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祝。从古圣贤论穷理工夫者甚多。姑举其最切者言之。则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朱子曰。不循其序而遽责其全。则为自罔。但求粗晓而不期贯通。则为自画。又曰。所知不精。害于涵养。且论象山之学曰。子静于心地上工夫。不可谓无见。而但恃此而专阙致知。故并与其所得而失之。其旨可谓密矣。其辞可谓严矣。今鄙人之于吾兄。勉以穷理者。非欲不循其序而遽责其全。为自罔之归也。但恐吾兄偏主涵养。学而不思。骎骎然入于自画不进。而反害涵养之域。故未免如是苦口极力。千万勿以先入为主。益以远大自期。区区之望也。吾兄方读大学。试于大学章句上。逐节理会。如有所疑。则反覆精思。而思之不通。则亦不必忙迫用意。期于必通。阙其所疑。更加熟读。而待意思虚閒时。徐徐思绎。次第参究。使所知益明。所守益固。则于涵养工夫。有何妨碍乎。集要初卷还上。时于读大学之暇。兼看如何。大学宗旨。尽在经一章。而集要中释经一章处。甚约而尽。大学本传。阙格致章。故朱夫子别为申释。而集要初卷中末端。臣按穷理之说以下二章论格致之意甚悉。亦须参看为妙。鄙人于兄若无诚心钦服之意。则何敢如是极言竭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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贻人笑也。更望加意焉。鄙人方在哀疚之中。不当向人作如此说话。而爱兄之深。不能自已。前日所送书及此书并还掷。不欲挂诸人眼。
与崔汝时(崔公锡鼎初名锡万时字○甲寅)
半日晤语。启发良多。其为孤陋之幸。可胜言哉即惟宵还。兄制履冲裕。深慰向溯之情。昨承兄要余作一书以相问难之教。意甚盛矣。第所谓问难者。必有真个会疑而愤悱求通底意思。然后可以證质于师友。不然而先有意于问难而为之。则安排而已。文饰而已。殊非古人所以实心讲学之道。用是未敢副教。而第于昨者有所欲言。而缘日暮未克毕其所怀而退者。故试为兄略陈之。幸垂察焉。盖吾儒为学之要。莫先于致知。而所谓致知之方。必先从事于圣贤吃紧说话于亲切朴实头体认来。从蚕丝牛毛中察得去。见得进学蹊径。义理原头。真的不差。晓然知圣贤之言果不我欺。而异端杂说无足以动吾中。然后方可谓有致知之实效。而史书则自当馀力及之。识得前古治乱得失之如何而已。诚非急先务也。至于春秋。则乃圣人之衮銊。其有补于世教。而学者之所宜讲究者。实非他子史之比。而然兄之及今专意于此。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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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或不免于失其缓急之宜之病也。窃覵兄于经传。诵读固熟矣。见解亦精矣。第超诣之质。易于领悟。而实未曾经历发愤忘食。苦心血战。如张横渠孤军遇敌。李延平椅上终夜底境界。故其发于言论者。虽能横竖出入。说得无病。而未免优于明快而慊于真实。涉于汎滥而欠于领要。未知于统宗会元之妙。果能有真见的得之乐。而质鬼神而无疑。俟后圣而不惑否也。以兄迈往之才。精诣之识。苟能及今用力于本源真切处。大著思索之功。而于此学堂奥。真有见得。则其于看春秋诸传。自当迎刃而解。而向兄所谓难读而难断者。或不无自然看得破信得及。如果熟自落处矣。弟非谓史学于儒者事全不相干而必欲一切禁之也。特以先后缓急之序。不可不知。而且兄未免困于所长。骎骎于誇新巧务汎滥之病。而于吾儒所谓本源真切处。则外亲而内疏。阳附而阴挤。真心嗜好。在彼而不在此。故不惮缕缕言之。不审高明以为如何。兄若以第一等事业。让于别人。而只以文士中博雅者自处。则今兄之所留意者。亦比诸世之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者。不翅天渊矣弟固不容一二谈也。不然。鄙说亦不为无见。幸勿以其人之浅浅而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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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其言也。弟于兄。结发定交于今二十年矣。若徒事循默而苟相唯诺而已。则弟虽无状。实不欲为此。而亦岂兄之所望于弟也。玆敢率意妄陈。不自觉其犯于芸人田之戒。尤切悚仄。
重答崔汝时
再昨辱覆。偶尔出他。未克即谢。迨用怅叹。所论鄙人之病痛。实出箴警之至意。而然非兄眷谊之笃。议鉴之精。亦安能摸得说破若是其明且切耶。感幸之极。继以惶愧。第其中自道处。似欠诚实质悫底意。而微有护前务胜之病。鄙人每仰兄有逊悌之德。无我之量。而区区景慕之意。不但在于见解之高。文辞之妙而已。今见来示。不觉怃然失图。岂高明实无此病。弟自愚蒙而误认耶。无非弟诚意浅薄。言辞短拙。不足有槩于高意。而然反顾瞿然。不宜复有所云云。而既发其端。疑当思问。故不敢终默更申前说之未尽者幸垂察焉。来论谓论语博文在约礼之先。中庸思辨居博学之后。此固然矣。然以此为攻破鄙说之證案。则有不然者。论语之所谓博文者。盖言其读书必博。穷理必精。而非谓阙却研究探索之功而徒事乎博也。中庸之所谓博学者。亦言其多搜博访。无所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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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慎思明辨之意。固未尝不包在其中矣。非谓博学之功既毕。而后可下思辨工夫也。盖于此书既精。而次及他书。终至于遍读诸书。融会贯通。然后方可谓之博。若于此未精。而又及于他。只以多读为博。则涉猎而已。汎滥而已。岂圣人所谓博哉。今兄若于四书四经上。既已大著精思力赜之功。实有真知灼见之效。而使弟呵禁兄俾不得从事于春秋。则来示固至当。不然。鄙说亦不为无见矣。孟子曰不直则道不见。弟且直之。今兄自谓于四书四经上。既已诵读其章句。玩绎其归趣。而以弟之愚意端之。则其所谓玩绎。其所谓诵读者。不过俗儒记诵词章之习而已。于古人所谓研究探赜之实。则恐或未能深留意也。
上冰丈老仙(郑公淹)
始不佞游士友间。闻有郑广文某少以能文名。到老不利于公车。而然犹未识其为文果如何也。去秋。因中表兄曹君季通。求亲于吾丈。而谈间仍及吾丈文辞利病。曹若以为某也摛文。病于坦率。不谐博士家型范。其所以蹭蹬场屋者坐此也。不佞闻而谂之。自夫赘于高门。时或得其寂寥短章而寓玩焉。固已私识其句警语豪。骎骎于作者藩键。而不至如曹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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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扢矣。及得其和拙制七言二十韵古体者而读之。则上下驰骋。一气呵成。奇辞逸语。错落胪列。而若天驷脱絷。大玉绝瑕。余然后益信夫曹君之言为诞妄。而世之评文者。只以得失轻重之也。噫嘻。自昔文章之士不利于有司者何限。如韩昌黎之力去陈言。起八代之衰者。犹且终身不见收于吏部。而当时不闻有以此疵其文者。惜乎今之世为士者。不知读书。只以剽窃经史妆缀文字。取媚于主司者之眼为能事。而于古人所谓文章家蹊径。则实昧昧焉。故虽文埒班,扬。赋轶屈,马。苟或蹇连颠踬。厄于科场。则辄不敢齿论于词垣作者之列。而往往至于名湮灭而不称。甚矣。习俗之痼人也。明年国家当复辟文闱。网罗贤俊。吾丈果能策励衰颓。贾勇先登。擢巍科如摘髭。然后坐镇骚坛。大放雄词。与今之执牛耳而莅文盟者。张军建旗。并驱而驰骤之。则殆见其汗流僵仆于追风绝尘之后矣。不亦快哉。大抵文章之妙。在乎自得之而已。人之知不知。在我固无所损益。而区区不得不以此为吾丈望。其无亦爱过而蔽于私者耶。惟吾丈谅之。如不佞者。少业铅椠倖窃科第。实未尝肆力为文章。其于谭摧艺文之事。不翅若夏虫之语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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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因病蛰。无所用心。亦尝粗涉百家源流而梁指乎津筏矣。洪钟大音。虽不可容议于下里之俚耳。若其窥斑一得。或不可谓无也。玆敢上下其狂瞽之说而讲评之。不审吾丈以为何如也。信笔立书。言少次第伏切惶悚。
与愚窝田进士(失名)
不佞少操觚业铅椠。才分素凡下且懒怠。不克肆力。迄今未有成就。亦尝妄谓于文墨上眼目。不甚昧昧。忝守本邑下车初。即闻邑有愚窝老人喜为文辞。夙为西河任万休所许可。得见所制涵碧亭记乡饮酒序文。固已知其文窍阔大无艰难辛涩之态。而顾其命意遣辞。或涉于支蔓。欠于精约。不免有蛟螭杂蝼蚓之叹。意谓斯足以弁玆乡儒士之薮。而亦不至甚奇之也。日者和拙制游酒台竺寺数首。高古雅健。往往有出尘语及蒙投示全稿。则诗文并造。格力兼至。其中晚稿自序一篇。尤沈雄典重。于斯斋八律。最妙丽精致。愿蹈东海及八月槎诸作。益闳放奇崛。要之皆有古作者风。非近代博士家样子。始觉其天驷步骤。非驽骀所追攀。而前日之过眼终迷为可罪也。噫嘻。以吾愚窝高才大手。傥使策名巍科。发轫亨衢。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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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鼓于骚坛而上下驰骤之。则何遽让今之执牛耳。莅文盟者。而顾乃跧伏遐陬。终身蓬累。以至白纷如而无闻焉。不佞诚私心惜之也。仍念名者实之宾。而不见知而无闷。固君子之道也。古之抱环才能文章而埋光铲耀于草莽嵁岩之下。不少槩见于世者比比也。不特吾愚窝为然。则人之知不知。在吾愚窝。固无所损益。而顾物理有不当尔者。近当以斯稿。转致洛下。遍示于当世学士大夫之名能文者。庶幽葩发彩。大玉剖璞。使长安纸价腾贵于一日之间。而不佞亦得以少赎前日眯目遗珠之罪。不审吾愚窝以为何如。谨次感恩诗一首。且将如干长腰细鳞。用表区区慕往之意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