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x 页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书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46H 页
与金退甫论四端(己巳)
申石旅舍。获闻高明四端之旨。既愚卤听莹于言下。退而反复参究。竟未有以得其说。夫易简之理。自有一定之则。而不能会通而趋一。则深恐不敏自阻清诲。无以卒承嘉惠。敢申前说。杂引前儒之训。以再有请焉。盖窃意人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是以其未发之前。涵育浑全。冲融温粹。固为一性之真体。是则所谓仁者也。及其感事触物而有动焉。则蔼乎生生之理。恻然有隐全体呈露。(问如何是体用。朱子曰。体与用不相离。且如身是体。要起行去便是用。赤子匍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只此一端。体用便可见。又曰。体用元不相离。如人行坐。坐则此身全坐便是体。行则此身全行便是用。)譬如群阴翕聚之中。一阳乍复。虽其端绪甚微。而天地生物之心。居然著见。异时发育峻极。何所不有。然其发端启始。固在于此也。(朱子曰。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此是欲动未动之间。如怵惕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46L 页
恻隐于赤子入井之时。方怵惕恻隐而未成怵惕恻隐之时。○又曰。天地以生物为心。天地只是包许多生气在里。无出处衮一番。便生一番人。首圆象天。足方象地。中间包许多生气。自是恻隐。○朱子复卦赞。北溪心说。尤明白。)夫七尺躯壳之内。充塞普满。愤盈流动。只是一个恻隐之理。随感即应。包蓄不住。特以所感有小大逆顺之分。是以其发见有浅深缓切之异。然其为此心之大用。则一而已矣。(程子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朱子曰。心在身里。满这个躯壳。都是恻隐之心。才触著便是这个物事。大感则大应。小感则小应。○陵阳李氏曰。天地间。充塞上下浑然生物之意。无有空处。人得此以为心。则亦四体百骸充塞遍满。无非此恻隐之心。触处即是无有欠缺也。勉斋曰。此说极是。○又按朱子曰。满腔子不特是恻隐之心。满腔子是羞恶之心。满腔子是辞逊之心。满腔子是是非之心。弥满充实。无空阙处云云。今独言恻隐者。以兼包三者。皆该摄在这里也。)孟子欲发明亲切。直言孺子入井一段事。然此特举一以见例耳。(朱子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47H 页
曰。恻隐之心。不是只见孺子时有。事事都如此。○问。心所发处不一。便说恻隐如何。曰。恻隐之心。浑身皆是无处不发见。如见赤子。有恻隐之心。见一蚁。亦岂无此心。○又曰。恻隐羞恶。多是因逆其理而见。若是事亲从兄。又是自然顺处见之。)且此理浑然举起便是。即此顷刻之际。毫釐之间。便是良心发见之全。仁体流动之机。异时仁民爱物。发政施仁。其条绪固不一。而推原其本。不过扩此渺绵之端。充其本然之量而已。初无一毫增加于其外也。(朱子曰。仁是根。恻隐是萌芽。亲亲仁民爱物。便是推广到枝叶处。○问。仁者心之德云云。其寂而未发。惺惺不昧。如一元之德。昭融于地中之复。无一事一物不涵在吾生理之中。其随感而动也。恻然有隐。如春阳发达于地上之豫。无一事非此理之贯。无一物非此生意之所被矣。此体公。所以为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虽或为义礼智信。无所往而不通也。曰。此说得之。○北溪曰。仁是此心生理全处。常生生不息。故其端绪方从心中萌动发出来。自是恻然有隐。由恻隐而充及到那物上。遂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47L 页
成爱。故仁乃是爱之根。而恻隐则根之萌芽而爱则又萌芽之长茂已成者也。观此则仁者爱之理。爱者仁之用。自可见得脉络相关处矣。)是以孟子首言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而继之以恻隐之心仁之端。则曰仁曰恻隐。而人之性情。心之体用。固举全体而无遗。羞恶辞让是非。又即夫统体之中而指其条理之粲然也。(朱子仁说曰。人心之德。有四曰仁义礼智。而仁无不包。其发用焉。则为爱恭宜别之情。而恻隐之心无所不贯。○又曰。言其未发则仁之体立而义礼智即是而存焉。循其既发。则恻隐之心形而羞恶辞让是非亦由是而著焉。故孟子首举不忍人之心而复详于四端也。)盛谕盖曰。仁义礼智之用固多端。而四者特指其粹然而发者。如喜与爱。仁之用。而恻隐则专指其粹然。怒与恶。义之发。而羞恶则独言其直遂。夫四端之与七情。以分开看。则此理而彼气。此纯善而彼有杂。不可槩谓本性之发。(朱子曰。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问。七情分配四端。曰。且粗恁地说。但也难分。○问。看得来喜怒爱恶。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48H 页
却近似仁义。曰。固有相似处。)若不对待立说。平论道理。则所谓七情者。固亦不外乎四端。而性之所流行。不可于此。又求其粹杂横直之分也。(问。七情亦自性发。只是怒自羞恶发出。如喜爱欲恰自恻隐上发。朱子曰。哀惧是那个发。看来也只是从恻隐发。盖惧亦是怵惕之甚者。○又曰。忿疾之意。发于羞恶之端。固有不可已者云云。)且夫古人立言。自有法门。中庸但言四情。则初不取准于礼运。孟子直言四端。则亦不追考于中庸。别一议论。各成义理。而其归则又未尝不同。若使仁义之用。果多端绪。而四端特其一段。则是仁义之用。不免于污杂而仅有一段之粹然。且四端特情之一事而不足以尽仁义之用。则又何得恃此而遽欲充广。以保四海而运天下哉。盛谕又谓集注人之所以为心此人字。对物而言。物但有七情而人有此四端也。此义亦更有仔细处。盖天地之间。只有一理生生不穷。逼拶充满。其所生之物。亦莫不具得夫是理。是以其涵育运用自然之机。无丝毫欠剩。无顷刻停息。即人与禽兽。浑同一体。何有分别。但气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48L 页
有清浊。禀有偏正。则禽兽盖有之而不全。或昏而不能推耳。(程子曰。孟子将四端便为四体。仁便是一个木气象。恻隐之心。便是一个生物春底气象。羞恶之心。便是一个秋底气象。只有一个去就断割底气象。便是义也。推之四端皆然。此个道理。虽牛马血气之类。亦然。都恁备具。只是流形不同。各随形气。后便昏了佗气。如其子爱母。其母爱其子。亦有木底气象。又岂无羞恶之心。如避害就利。别所爱恶。一一理完。更如狝猴尤似人。故于兽中最为知巧。○真西山曰。天地造化。惟以生物为事。春夏秋冬。往古来今。生意周流。何尝一息间断。万物从天地生意中出。故物物皆具此理。何况人为最灵。宜乎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今就人皆有不忍之心者而悉数之。则固不可牵连拖拽。然何必缘此而以人之一字。为对物之称然后为得。若如所论。则七情之发而中节。又岂物之所得而有哉。恐须看得人之与物。俱得此理。而但有偏正通塞之不同。是以其发见流行。或气清而理显。或气局而理掩。此其所以分者。而其偏正通塞。亦间有参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49H 页
差不齐处。是以虎狼蝼蚁。雎鸠豺獭。或有彷佛于四端。而人之顽冥昏缪。徇情而纵欲者。又去禽兽不远矣。鄙见看得如此。未知于理无大悖否。大抵此是义理原头。不容有毫发差处。幸须更加思议。不惮违覆。正所望于直谅多闻之益。切不可以色辞相然诺也。未知如何。
答金退甫别纸
 出纳主。主人自为。或执事行之。
按。士虞礼宾执事者如吊服即位于门外注。宾客皆执事者。以其虞为丧祭。主人未执事也。又入彻。主人不与。疏。曾子问云。士祭不足则取于兄弟大功以下者。取大功小功缌麻之等入彻。但齐斩不与彻耳。俗节朔望。虽与虞卒有间。使执事行之固好。但患人家子侄鲜少或有故。则亦恐有不获已处耳。
 俗节行事祖庙殡宫先后
按。朱子答人书曰。卒哭之后遇四时祭日。以衰服特祀于几筵。用墨衰常祀于家庙可也。又先生有子丧。就祠堂内致荐。用深衣幅巾。祭毕。反丧服哭奠子则至恸。据前说先殡而后庙。后说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49L 页
则先庙而后殡。盖以丧有轻重也。今且依前说行之。不无所据。未知如何。
 小祥正服亦变
不变正服。盖疏说。而书仪家礼。皆因之。故南中大抵多用此礼。然司马公尝曰。今人无受服。至大祥其衰无变。故于既葬。别为居家之服。亦受服之意也。今东俗既无别制。而胶守不变之文。服期之馀。弊裂殆尽。因缘改制。盖出于不获已而合于古者受服之义。恐未有僭汰也。且得所示。谨依此见行耳。
 
宾客对食及再来。用荤素之宜。
今人居丧。不能如古人。与宾客为礼。往往主人自为寝处言语。皆所不免。而独废饮食。亦似无谓。以蔬菜之具。略备客主之礼。恐不得不尔。未知如何。行吊翼日。既吊再来。若非情重者。每设素食。亦恐未安。略供荤肉。以待宾之所处。亦世俗通行之例。不敢不循用。欲得高明所处。以折其衷。而终靳剖教。深所伫郁也。
 练时腰绖绞带
据礼则绖用葛三重而绞带用布。今俗之用葛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0H 页
绞带。恐因葛绖而谬袭耳。然既无害于渐杀之义。而又足以为齐斩之别。恐不必以反古骇俗为高也。谂诸礼家亦多如此说。今不敢不从。
答金退甫
日月不居。先大丈祥制奄经。伏惟慨廓之馀。追慕何堪。窃听道涂。柴毁过甚。若无以支保。孝子自尽之礼。固应如此。然先王所以为之虑患之道则备矣。幸须万加节顺。以全大孝。如何如何。象靖居丧无礼。不能勉而为瘠。而敢向人发此语可谓腼然无耻矣。然非爱慕深。岂应有此邪。问舍之计。固知已夙矣。不谓水南僻壤。遽入君子之临辱。顷因学甫梦弼。略闻传言之不诬。玆承辱示。又复郑重焉如是。且喻以择仁之意。则非施之宜也。顾下土陋俗。何足以当之。然异日者高明终不食言而人无以焉智疑于座下。则此土之人。亦与被幸矣。何如其傒望也。惟是不托之营。有不如意。土人不能周章以备客主之礼。而徒费颊舌。以相招呼。又不几于不馆而问其归者类邪。礼疑数条。今已晚矣。言之无益。然不敢有问而无答。略贡缪臆。以俟斤教。缁巾。缪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0L 页
疑既如此。又承贤者之口教。已用之矣。昨见李学甫书。承有禫后朔望之疑。此未有考据。不敢僭论。恭俟高明裁酌。为异日受用地耳。
  别纸
家庙荐献时。无轻服可代。则不免略依沙溪说以行。然未敢信其合礼。亦未及广诹于礼家。今承俯询。不胜悚汗。然不敢不以实对。幸以所尝行者教告之。得有所据循如何。练时绞带布葛之疑。亦寻常未晓。只得依疏家所说。从今俗所行。不能会通而为一。承示。考据甚明。义理甚精。荷幸为甚大。然但又有未甚通晓处。大氐丧服有五。自斩至缌。递次相减。故其变而之吉也。亦视而为等差。斩衰之衰绖冠屦。卒哭而视齐衰。既练而视大功。其杀皆有渐矣。而绞带一节。特然用葛。欲自别于齐衰以下。则无或近于斑驳乎。且檀弓妇人不葛带疏。谓齐斩妇人也。妇人不变所重。至期除之。若期而并除绞带。则是自期以后腰无所束也。抑除绖而乃麻绞乎。则又太无变杀而反重于男子之为之也。此不葛之文。当单言要绖。则彼葛带三重。又乌知其必为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1H 页
并指也。疏家往往傅会不可从。然其以齐衰以下用布为證。则固合于渐杀之义。(图式。变麻服布七升。与齐衰之带。视其升数。亦有意义。)以公士众臣之用于成服而为卒哭之受。则亦不害其为致隆也。今以世俗所行。求合于经文不言之中。未知其必得圣意以否。则恐不若依文按本之为可据而寡过。未知此意不大悖否。虽然。此特论其理耳。礼贵从宜。不求变俗。既未知其必害于义。则恐不必矫俗反古以取骇异。此区区所以有前日之论也。如何。袭绖时绞带两股之喻。近世礼家。亦有如此说者。而既无显据。承袭已久。不敢辄拟变易。深恐如此议论安常泥旧。无以自拔于流俗。更乞指谕。
祥后祔庙朔望参礼。如尊家所处。情礼两尽。不胜叹仰。但乡俗往往迫于贫窭。不能准礼。有废莫举。先王所谨。今以新主之故。普同参献。或不能行之久远。有时而废。则亦甚未安。窃意此等。且当自视其力量所及如何耳。鄙家未知日后将何所处。力薄诚浅。不能有以企及于礼。一向随循。无以自说于秉礼君子。第有惭腼。奈何奈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1L 页
何。
答金退甫
礼疑数条。前后谆复。考索精密。恢刃于肯綮之处而梳洗其头面。閒中读礼之效。有不可诬者。何幸得此于礼坏之日。不患于人之抱疑昧而靡所归也。抑尝闻之。程子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其文章虽不中不远。所守不约。泛滥无功。(朱子曰。此段恐是吕与叔自关中来。初见程子时语。盖横渠学者多用心于礼文制度之事而不近里。故以此告之。)夫曲礼三千。谁非至理所寓。考究商搉。一一恰好。岂非美意。然时异古今。有不可以必同者。而其本末缓急。又不可或差也。留精讨论之久。缴绕笺疏。较量度数。心路惯熟。意绪流注。则或反以害夫完养凝敛之功。亦未可知也。贤者本领深纯。情文具备。必保其无是也。然区区过计之忧。偶及于此。未知肯以为然否。象靖居丧无礼。本末都丧。而辄为此宏阔之论。亦可恶也。徒以杜门罪废。无他外慕。断续寻数之馀。有以略窥。道理本具于吾心。工夫全在于日用。此身果不可以自弃。此日果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2H 页
不可以虚掷。玩索持养。为实下手处。笃勤悠久。为实得力处。循此以往。有无限意味。亦有无穷事业。而惟是陋质难变。旧习未断。喜怒每患于过分。应接实难于得中。点检平生。疵吝山积。计非岁月之力所可救治。思欲一近彊辅。获资直谅之益而不可幸而得。其将如此而终焉已乎。因书漫及。不觉缕缕。伏惟相爱之深。亦一为喟尔也。
与金退甫(壬申)
得与周旋于泗水之滨。款承讲诲之益。此十数年来所愿欲而未得者。归来盎然而饱。又恨以事牵不能卒其嘉惠也。别后秋尽。薄寒已中人矣。不审太硕人鼎茵何如。日来工夫复何如。体玩之工。当益深密矣。近觉义理无穷。关锁重复。刮磨开发之力。全藉朋友之益。而吾辈汨没如此。落落无以相合。日用之间。疵吝山积。略有所得所疑。无所订论。只成孤陋而已。奈何奈何。近日偶行视高岩。得一佳处。岩麓悄茜。洞府幽深。尽可藏拙。欲缚得数椽。占作自家境界。一味窘束。此意未易谐。辄一怅然耳。若得杖屦一经题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2L 页
品。便增光价。又何敢易觊邪。惟几侍学益懋崇深。
与金退甫(己卯)
年来便成莫往莫来。惟有心旌向风摇摇而已。即日寒令。不审侍馀棣履均获毖迪否。馀力学文之功。当日有崇深。恨未有以仰扣万一以慰孤陋也。象靖年来病惫日甚。神精日削。区区所业。亦日退而已矣。相望仅逾一舍。末由仰资强辅之益。书疏还往。亦不如曩时之为。彼古人千里命驾。何等气义人品。直是九牛毛也。濯以近如何为况。静里用工。益超诣有人不及知者矣。适来山寺。有一二胜友。朝夕讲讨。每到义理肯綮难了处。辄怀想高风。为之怅然而已。
与金退甫(庚辰)
迩来吾侪杜门索居。耳中绝不闻法语。恐此意思一朝断绝。李学甫病中能办得一段好事。欲招号意中一二朋友。上孤云净界。为旬日盘礴计。此中不可无座下。敢以尺书道意。想在所乐闻矣。幸以廿二直临云寺。象靖等当先期往待。切望扫万无孤倾𨓏之意。千万。若与濯以叔文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3H 页
偕。尤是胜缘。而缺界恐难成圆满事也。李宪愚当在渠贰室。亦以此意謦欬也。
与金退甫(甲申)
向来一番妄发。固知唐突无据。而窃念朋友之义。固四伦之所维持而正焉者。吾辈不敢援而自居。然区区不欲以姑息为爱。或恐愚者一得。不能无补于智者之千虑。所以不免于开口。然手书密封。不敢以示子弟。盖欲贤者自知而取舍之耳。不谓贤者不欲护过往往持以示人。深悔前日之妄发。欲缩而不得。然时移事过。当付之忘言之域。岂可因一碍滞。十年二十年放不下哉。前后承问。每每提及。此意固知贤者省己内讼之切。而若常存在胸中。一向忏懊。即延平先生所谓积下一团私意者。亦不可不之虑也。自玆以往。象靖当自谋所以含晦谨言。以求反身自省之道。高明亦宜平心和气。益用力于涵养进学之实。凡前日之所讲而未合者。与今日之所得而自乐者。不惮反复。勤加提挈。使下交浅劣。得以有所观效而持循。则所以惠我周行者。奚啻百朋之锡而已哉。刊补讨勘一事。尚尔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3L 页
差池。年前僭以诸家劄疑。黏纸付书于本册。仍欲就质于案下。未及而为李从希道所借看。恳以勿广人眼目。不谓乃尔播传。来书至谓已成定本。令人惶汗。亟欲讨便推还。以私于下执事。澜漫消详。至十分无可议。然后或可示人耳。变制之日。窃拟往随宾客之后。姑此不尽宣。
答金退甫论刊补疑义
 首卷目录题注条。是当初编摩大例。恐不合遽然删没。且目录。是开卷初头。其注亦当自为一类。今移入各书题下。恐未安。
非不知当初编摩大例。而但此书二十篇。逐篇各有目录。亦有题注处。如答游诚之书是也。首篇既自为一类。而逐篇未免系于各书下。体例似有异同。恐或未安。故妄有移动。承示如此。幸更思而教之如何。
 答张钦夫论仁说于此识得仁体注。指爱之之理以下而言。以下二字删如何。
鄙意此二字。恐不当删。盖爱之之理便是仁。此言仁体之真。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此言仁体之大。如西铭所谓塞体帅性。即上一截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4H 页
意思。同胞物与。即下一截意思。合并普说。方是真切该遍。无渗漏处。传闻高明于此下一截。别有吐释。寻常未晓。恨未得叩问。当俟面论。可尽曲折也。
 答路德章屈曲准备注。先已用意屈曲绸缪。 屈曲准备。似是就渠道而言。今以用意绸缪释之。恐失之汎。
刊补。亦如来示而僭有窜改者。盖水到渠成。是工夫到后道理成熟之效。德章不于灌溉畚治处用工。却于未放水时准拟等候。那水到渠成底时节。其用心屈曲安排。无蓦直用功之意。正如答包定之书中所谓屈曲缠绕也。又如所谓屈曲点掇屈曲苍黄之类。古人用字。皆就自家用心处说。故疑此或可如此看耳。且水到渠成。只是说流通灌注。无障碍滞泥之意。奚取于渠道之有屈曲邪。然此自是鄙意轻自涂窜。极涉僭悚。当俟盛教。抹去之耳。
 答郑子上表里虚实注。表与实。以知性知天言。里与虚。以尽心言。此终恐未安。无已则表里字互换似稍稳。如何。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4L 页
来示甚好。但鄙意知性知天。以知事物之理而言。尽心。以尽吾心之量而言。故集注曰。知性。物格之谓也。尽心。知至之谓也。而大学或问格致章。论存心穷理而曰。果无内外精粗之可言。是则知性之为表。尽心之为里。或有所据否。且性虽具于心。而事物之理。固不外于性分。故此章亦曰能穷夫理而无不知也。孟子天下之言性章集注。亦以事物之理言之。对心而略分表里。恐无妨否。若以心为表则无可据。未知如何。(语类论格致处。有曰此以心为主理为宾而言。要之理在心在事。只一般云云。既可以宾主言。不可以表里言乎。)
答金退甫
八月九日所惠书并别纸一通。承领已久。疾病冗故。尚稽修复。但积歉愧而已。向后秋意向深。伏惟静履玩养若序增相。别纸累累。极荷提教。大抵盛论于仁之名义。极是亲切。象靖虽愚鲁。岂敢外此而别求哉。但就其亲切中见其有普博周遍之意。程朱以来。说此意亦多。与门人莽荡摸索之论。虚实迥别。而高明一例勘断。全不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5H 页
假借。此区区所未安者。不免复有论辨。而病里排铺。往往辞不达意。幸更思而辱教之。幸甚。
再答金退甫论朱书疑义
朱子答南轩仁说。再蒙教告。极荷开诲之益。但鄙意终觉有未安。敢罄臆以听可否之命。大抵南轩仁说曰。己私既克则廓然大公。天地万物。血脉贯通。爱之理得于内而其用形于外。天地之间。无一物之非吾仁云云。详此文义。方言廓然大公而便以天地万物血脉贯通为言。方继以爱之理得于内。则客主夹杂。体用混紊。故朱子非之。然即此爱之之理。根本于中。愤盈融泄。浑全涵育。自无内外远近之间。及其感物而动。则蔼然生意。贯彻流注。无一物之不被。若初无浑全之体。则感物之际。何得有血脉贯通之妙邪。故大全此段上。有曰己私既克。则廓然大公。皇皇四达而仁之体无所蔽矣。天理无蔽。则天地万物血脉贯通而仁之用无不周矣云云。其以廓然大公皇皇四达为仁体之无蔽。则其与天地万物。同其大可知矣。但皇皇四达。即仁体之大。而其盎然恻怛底道理。充塞于其中。为主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5L 页
材耳。故其下继之曰。爱之之理便是仁。即所谓充塞底主材而为仁体之真。其曰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即所谓皇皇四达而为仁体之大。亲切的当。(即仁体之真。)普博浑全。(即仁体之大。)说仁之体。绝渗漏无病败矣。故有主材为之本。则不妨体段之大。而只认其大者而谓之仁。则全无交涉矣。杨龟山以万物与我为一为仁则不可。而程子谓仁者与万物为一体则是。朱子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处。最为亲切。于此认得。则万物一体。更无内外之别。若见不得。却去腔子外寻觅。莽荡无交涉矣。盖以仁与恻隐之心为主。则与天地万物。不妨为一体。与彼之夹杂汎滥者。自不同矣。子贡以博施济众为仁。故夫子就心上亲切处说然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则此理之流行无间。与物同体可见。若如来说。则只言己欲立欲达足矣。何必更说立人达人而朱子以为状仁之体莫切于此邪。复见天地之心。只此一阳复处。生意蔼然。此固是仁。然即此一阳。乃是资始万物。各正性命底根子。若无了这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6H 页
万物。则生物之心。无所于施。岂不亏欠了分数邪。濂溪所云当以自家意思为主。然亦须说一般两字方足。若如来说。一般两字虽去之。亦无害。盖南轩之意。以博施济众及一般两字夹杂为说。而来谕又必欲以己立己达自家意思。枯槁立论。恐或近于矫枉而过直。朱子之意。两平放下。真切该遍。恐不如是之落在一边也。语类一段。盖问者以均理同气无所不爱为仁。故朱子答之如此。盖爱吾所固有之理。不为与物同体而后有也。以与物同体为仁则不可。而吾所固有之理。不害与物同体。只此毫釐之间。便有虚实真妄之分。不可以不察也。区区所引西铭。未必其衬贴。然夫仁体一而已矣。西铭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而此仁说。以廓然大公皇皇四达。而爱之之理流行而无蔽。则引而为證。恐未遽有牵合之病也。来谕以朱子此语。斥当时离爱言仁之失。恐亦失契勘。南轩仁说。本有爱之理得于内云云。则曷尝离爱哉。但以天地万物夹杂而不以爱之理为原本也。大抵来谕。专以爱之之理言仁。此固无病。然却不知即此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6L 页
爱之之理。却甚占地位。不是一己自私底物事。故以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二句。解作虽无天地万物此理亦岂有亏欠看。未论义理如何。即文句生硬。语意拙涩。朱子平日许多文字。还曾有如此样辙否。鄙见如此。不敢不尽。幸乞曲加提诲。俾得澜漫同归。岂非相长之益邪。
重答别纸
 来教盛论甚精。(止)许多疑难。将于此而决矣。
鄙论。只是摸索为说。自陷于空阔旷荡之域。何足以当盛谕殆所以引而诱之。然其为说则同而所以为说则异。具见于各条下。今不复烦。
 来教朱子所谓仁体浑全者。实谓爱之理无所蔽而浑全尔。非谓此理之中涵育天地万物而后为浑全也。(止)然则恐不可以万物一体为浑全而任之也。
爱之理无所蔽而浑全者。此说是也。然所谓爱之理者。即盎然爱人利物之心。人与物毕竟在外。(极其至而言。故曰天地万物。)而其爱之利之之理。浑然全具于自家肚里。是则安得不与物同体邪。虽然。所谓与物同体者。亦非谓天下万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7H 页
物无不在吾仁之中。盖以其理之体段而言。非此心去包罗万物。亦非万物引入自家心里也。陈北溪问仁者天地生物之意常存。故其寂而未发。惺惺不昧。如一元之德昭融于地中之复。无一事一物不涵在吾生理之中。朱子曰。此说得之。愚之为说。亦若是而已矣。
 来教廓然大公皇皇四达。非仁之体也。特如是而后。仁之体无所蔽矣。天地万物血脉贯通。非仁之用也。特如是而后。仁之用无不周矣云云。
此一段。看得甚精诣。不任叹尚。
 来教朱子当日所论。只是仁之名义。所谓名义。即训诰之谓也。(止)今方病夫世之学者不能晓得仁之名义。特举爱字。以明仁体之真。顾乃汎滥于名义之外。并及于其体之大之说邪。
窃谓名义与体段不同。本书曰于此识得仁体。则以仁之体段而言。恐不可谓只言其名义而已。论语立人达人章集注。以己及物。仁者之心也。于此观之。可以见天理之周流而无间。状仁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7L 页
之体。莫切于此。语类又论此云。放开眼目。推广心胸。此是甚气象。如此。安得不谓仁之本体。(见论语小注。)陈北溪问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生所得以为心者。其体则通天地而贯万物。其理则包四端而统万善。语其名义则以其冲融涵育。温粹浑厚。常生生而不死。因谓之仁。徐居甫问天地以生物为心。故人得之以为心者谓之仁。其体则同天地而贯万物。其理则统万善而包四端。论其名状则冲和温粹。浑厖涵蓄。常生生不死。乃得谓之仁焉。此二说。俱蒙师门之印可。则名义之与体段。岂非微有分别邪。爱之之理。固是仁之名义而连下文二句说。故曰于此识得仁体。则何处见得只是言名义邪。盖只此名义。其体段如此。非名义之外别有所谓体段。然言体段则包名义在其中。而只言名义则未见得体段也。此书论克己大公皇皇四达。举仁之全体而言。恐不可以衬贴训诰之法律之也。然论语亦以天理流行无间。为状仁之体。又论孟子四端云。仁义之性。本自可以充塞天地。又曰。此心之量。本足以包括天地。兼利万物。只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8H 页
是人自不能充满其量耳。如此处亦多有之。如何。
 同节朱子所谓此理充塞。即爱之理也。其曰若于此见得。即万物一体。更无内外之别。若见不得。却去腔子外寻觅莽荡无交涉者。皆以此理为主。万物一体。是所谓后来事。(后来事。即朱子说。)果使仁体。必待天地万物然后无亏欠。则虽寻觅于腔子外。何遽至于无交涉邪。
朱子答周舜弼曰。所谓心之德者。即程先生谷种之说。所谓爱之理者。政所谓仁是未发之爱。爱是已发之仁耳。只以此义推之。更不须外边添入道理。反混杂无分晓处。若于此处认得。即不妨与天地万物同体。若不会得而便将天地万物同体为仁。却转见无交涉矣。盖舜弼不就心之德爱之理上认得仁底意思。而便将天地万物同体为仁。故混杂而不分晓。若先识得仁底名义意思。则即此不妨与天地万物同体。无混杂添入之患。不待其发于用见于事而后方有与物同体之妙也。朱子论满腔子一段。正与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8L 页
此书同。盖即此恻隐之心。充塞融泄。浑然与物同体。更无内外之别。无分段无时节。但人之见之者。不就本体处认得。而徒向外摸索。则全不干事矣。所谓仁之后事者。盖余方叔以天地万物一体为仁。故朱子答之如此。盖有这仁了。方可与物同体。若无这仁则将何者而可以与物同体邪。此所以谓仁以后事。非谓今日有仁而明日方与物同体也。退陶先生答黄仲举论满腔子一段。详说此义。曾检看否。向闻濯以致疑于此书。曾与高明商量否。
 
来教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止)若使爱之理。必待天地万物然后无亏欠。则人与己相对。亦已足矣。立人达人。又不必言也。
窃谓立人达人。即此爱之理发见流行。血脉贯通处。今只曰爱之理无所蔽。而然则似以为未发时事段落。欠分明耳。即此爱之之理浑涵冲融。无一物不在其中。未发之前体段如是。故一有感触。血脉贯通而用无不周。若体有所不具。则发于用者又何以能周邪。然则未立人达人之前。其立人达人之理。浑然全具于未发之体。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9H 页
故才发而天理流行。无所间隔耳。人与己相对之云。深所未晓。腔子所具。自是爱人利物之理。故谓之与物无间。何尝有人己对立底意思邪。虽曰与物无间。而此直论其体而已。不言立人达人。则有体而无用矣而可乎。
 来教且当以材料为主。不必以材料所施添入于材料之中也。语类曰。假使天地之间净尽无一物。只留这一个物事。他也自爱。若如来说。朱子此说。岂非亏欠之甚邪。
不必以材料所施添入于材料之中。此亦认鄙意不著。今有物于此。其中骨子固为主。然此物须有头有尾。有皮壳体肤。然后方成一个体段。爱之之理。固无形象之可言。然亦不是溟涬物事。亦须有骨子躯壳。方成体段。(朱子。曰与物同体固是仁。只便把与物同体做仁。不得恁地。只说得仁之躯壳须实见得。方说得亲切。盖爱之理。乃是骨子。与物同体。即是躯壳。只认躯壳为骨子。则莽荡无交涉。以躯壳杂骨子而言。则混杂不分晓。须认得这骨子是充塞那躯壳底物事。则自是无病。)非以外面材料添补于本分也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59L 页
语类一段。前书未竟其说。盖当时问者每以均气同体无所不爱为仁。故朱子答以假使天地间尽无一物。他也自爱。盖言禀受所具之理。不以外物之有无而为加损也。此书之旨。乃言自家所具之理。涵育浑全。与物同体。与语类各是一义。意不相蒙。盖彼以爱之发而无不溥名仁。此以爱之理而无所欠状仁。岂可援彼而攻此邪。
 来教既以自家意思为主。则其为主者已自足。不必取庭草添补自家意思然后为足也。然则欲直言仁体者。虽去一般两字。恐亦无害。
窃谓天地生生之理。人与物所同得。故濂溪偶指庭草而发此言。今不以自家意思为主而泛以其一般者为仁。则固是空荡无交涉。如朱子所谓天命之性。不只是这处有。处处皆有。但寻讨先从自家寻起是也。只这自家意思冲融和粹。蔼然生生之理。即此便是仁。然须著一般两字。方见仁人普博周遍意思。若去之亦无害。则濂溪此话。岂非歇后邪。但求仁不当于一般处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0H 页
耳。
 来教南轩书以为己私既克。则廓然大公。与天地万物。血脉贯通。爱之理得于内而其用形于外云云。是其意谓与天地万物。血脉贯通。然后方得其爱之之理也。(止)夹杂之病。实在于天地万物一句也。朱子既斥以夹杂而反自谓无天地万物。则此理有亏欠。此愚所以疑之也。
窃谓南轩此说。固有病。前已论之。然今谓血脉贯通而后方得爱之之理则恐未然。盖血脉贯通者。用之达也。爱之之理。体之本具者也。以本具之体。反谓得之于用之达。则朱子何不一言说破而直攻其夹杂之病邪。夹杂之病。实在于天地万物一句。此言固是。然先以天地万物血脉贯通为言。而后说爱之理得于内云云。则正有夹杂之病。而若以爱之之理为主。而其体通天地而贯万物。则少无夹杂之失。今不察于此而才见说著天地万物字。一例挥却。皆以为夹杂。则愚未见其可也。(其语势。正如以天地为方圆则可而便以方圆为天地则不可。朱门诸人。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0L 页
皆以方圆认作天地。故朱子力言当就天地二字上认得。然既认得这天地情状意思。则其体段自不妨方圆。如答周舜弼答南轩论满腔子及此一段语是也。有天地而后方有方圆之可言。固是天地以后事。然又岂可谓先有天地而后有方圆邪。)
 同节朱子曰。此理甚约。而今必以天地万物杂而为说。乌在其为甚约也。
窃谓南轩先言天地万物而后方言爱之理云云。其为夹杂而不约也大矣。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云云。此理至约云云。若先识得仁则虽说与物同体。亦未尝不至约。与万物与我为一及均气同体无不爱之说。正有毫釐千里之辨。恐不可一例并按也。
 同节来谕。每以仁体之真。仁体之大。对举而言之。既曰亲切的当。普博浑全。又曰真切该遍。愚谓圣贤之言。各有地头。有真切说处。有该遍说处。若随处随语。辄并此两途以求之。则或恐有未尽然者。况真切之中。亦自有该遍之理。不必别取一义以为该遍而对举之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1H 页
也。
窃谓真以仁之道理而言。大以仁之体段而言。初非两事。然泛然以体段之大而认以为道理之真则不可。来谕所引朱子与门人问答者是也。既认得道理之真。则即此真底。其体段甚大。如朱子此书既言爱之之理便是仁。继以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若不能如高明之言外得意。则以此意求之。恐无害于义理。且有合于论满腔子答周舜弼,陈北溪,徐居甫所问诸条。故遣辞之际。不得不以真切该遍。对举而两言之。非故意作两道理以求之也。
 同节朱子仁说曰云云。其答南轩书云云。至南轩仁说可疑处。则又答之曰云云。答胡广仲书云云。他馀往复诸书及论孟中庸训仁处。皆专以爱字为主。未尝以天地万物同体之说杂之。而又必以无所待而自有之意。屡言不一言。何也。至于今所论一书上下。此意尤明白。而独此所谓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二句。乃前后诸说中所未有者。若以此二句为该遍。则前后诸说。可谓落在一边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1L 页
邪。
此诸说。前已屡见。然龟山以万物与我为一为仁。南轩以天地万物与爱之理夹杂说。胡广仲以万物一体无不爱为仁。是皆不以爱为主。而与天地万物衮说。宜见斥于朱门。然今此书先言爱之之理便是仁。则其本然固有之理。完全自足然后方言即此固有之理。其体段浑然。与物同体。则语意浑成。未见其夹杂之失。而与前后诸说。不啻相反。(如言躯壳不完。则骨子便有亏欠。方圆有缺。则天地便有亏欠。皆主骨子天地而论其体段。与指躯壳而认骨子。见方圆而唤天地者。迥然不同。)高明才见说著天地万物四字。不问语意归宿。一例呵叱。此愚所以听莹而不能言下领服也。
 来教语类一段问答同异。姑且无论。只就其不待天地万物而此理自然本有处观之。则语类与此书。未尝不同。
不待天地万物而此理自然本有。则二书固无不同。然亦须究其问答同异。方见其精微曲折之所以然。岂可一切莫问而直以一笔句断邪。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2H 页
来教以吾所固有之理为主而兼之以与物同体之意。则固有间于专以与物同体为仁者。然姑当就此固有之理。见得仁体。何必云不害与物同体。毕竟是夹杂说也。南轩书曰。夫其所以与天地万物一体者。以夫天地之心之所有。是乃生生之蕴。人与物所公共。所谓爱之理也。朱子答曰。详此数句。似颇未安云云。来谕所云毋或与南轩此说同意欤。盖此固有之理。固吾与物所共有者。然即吾之一身而此理已自足焉。初不待彼物之与我同体也。
见夫天地万物之一体而指以为仁。则固是莽荡而无交涉。就此吾心固有之理完全自足处。认得此理体段浑然与物同体。则岂有夹杂莽荡之失邪。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云云。朱子曰。此段紧要在识仁。要知见得。盖识得仁底道理。冲融和粹。恻怛慈爱底本相。则固即此而见其浑然与物同体气象。若徒见其与物同体而直认以为仁。则方为夹杂之病。莽荡之失。不然。程朱诸说。论与物同体亦多。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2L 页
皆归以夹杂之科邪。来谕此固有之理。固吾与物所共有。此亦未安。盖此方论自家所赋之理本然之量。不论物之共有与否也。
 来教所引语类问者之说。均受此理。均得此气。无所不当爱云者。究其旨意。与西铭有异否乎。然而朱子答以此语有病。何也。岂不以仁之所以为体之真。与夫所以得名之实。初不在于是也。(止)西铭谓之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则可。而谓之直指仁之名义则恐未可。惟天地之帅吾其性一句中仁之名义。可以默会而亦未见其显言之也。自宗子家相以下。皆不干于仁之名义。盖仁之名义。只在吾性中。不系万物之有无。假使天下无同胞吾与。依然自在。无所亏欠。今朱子书。乃直论名义者也。所谓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二句。未必其果如西铭之说。
盛意若以西铭之旨。与语类问者之意同。则恐是看西铭不著。朱子曰。紧要血脉。尽在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两句上。若不是此二句为之关纽。则下文同胞兄弟等句。在他人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3H 页
中。物与我初何干涉云云。盖首言予玆藐焉。混然中处。得天地之塞帅。以为体性。然后方说同胞吾与。故免于莽荡无交涉之患。又无认物为己之病。(此二句。见圣学十图。)语类所问以均气均理为言。则是物我并立。与吾其体吾其性以我为主者。异矣。以均此理气而无不爱为仁。则是爱为均理均气而得。而与先言体性为关纽而方言同胞吾与者。不同矣。是故程朱以下。皆以西铭为备言仁体。若尽如问者之意。则当在朱子所斥矣。区区所谓毫釐之间。便有真妄虚实之分。正指此等。幸暂置前见。权以鄙说。反覆思量。若终有未安。更许驳示如何。来谕西铭谓直指仁之名义则不可。今朱子书乃直论名义者也。夫西铭备言仁体。固不专言名义。然仁底道理。固具于性中而为一篇之关纽。则所谓不言不为少也。朱子书爱之之理便是仁一句。专说仁之名义。而下著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亦有亏欠两句。然后以于此识得仁体承之。则何得谓专言名义邪。
 来教自龟山上蔡。(止)南轩学问之高。所见之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3L 页
卓。亦不免焉。今以南轩往复诸条考之。有曰云云。南轩之言仁体。其离爱也甚矣。及见朱子累辨而力排之。然后始乃渐悟前说之非。遂以爱之理得于内一句。著之于其用形外之上。然在天地万物血脉贯通数句之下。则犹未免有一重膜子。以天地万物为主而以爱之理为待彼而得之者。则离爱言仁之意。有未尽涤旧者矣。(止)南轩未尝离爱而言。则朱子之答。何以如是邪。
窃谓杨,谢,胡,吴言仁之失。尽如来谕。南轩初年之见。亦尝如是。如来谕所引天地以生物为心以下四条及又论仁说(大全中又论仁说三条相次)首条。皆离爱而以公言仁。至第三条。则始变前说。以爱之理言之。而先说与天地万物一体而后。以所谓爱之理承之。则是以爱之理为天地万物同体而后有也。至最后此仁说。则以己私既克。(止)血脉贯通四句。言著工去蔽之方。方言爱之理得于内而形于外云云。则其意似谓爱之理所得于内者如此而后形见于外也。(今看南轩仁说。先言人性仁义礼智四德具焉。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4H 页
其爱之理则仁也云云。至中间方说为仁莫要乎克己。己私既克云云。此盖承爱之理则仁以为说。恐非谓得于血脉贯通之后也。)但不以吾性之固有为主而先言天地万物。未论其体而遽说其用。此未免夹杂之病耳。若依旧离爱言仁。则朱子岂肯以明白简当许之而谓其有少差紊哉。
 来教爱之理。是天地生物之心而人之所得以为仁者也。其体与天地同。则所占地位。固甚广大。但此广大之地位。只在爱之理之中而无所假于外。(止)何必以天地万物作此理所占之地位邪。
来谕此说正与鄙意合。所谓甚占地位者。非指天画地叫东唤西尽为吾仁也。盖即此心中所具之理。其体段同天地而贯万物。既曰同曰贯。则若无了这天地万物无可同无可贯无可爱。岂不亏欠了分数邪。此原其本有之理而言。非谓待天地万物而后方有也。只就自家心上而言。非谓关揽外物以为肚里物事也。只就本体未发而言。非谓用工以后见于行事之谓也。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4L 页
来教若谓此理是人物所共得云尔。则亦固然矣。然此乃见得此理以后说话。今方论此理而径及于人物所共得之说。得无不切乎。盖一己之中。此理已自完全。不必更说他家物事云云。
人物所共得之说。本非鄙意。已辨于前。区区因来谕他家物事之语。得一粗譬。今夫天子中天下而立。为四方之极。正如一心之为主于中。论天子之名义。则受命于天而代天莅物。以统御区宇。爱育群生为职。正如心中所具之理以爱人利物为主也。即天子一身分上。具此道理。非有假借于外。亦如心具此理。完全自足。非有待于外。然论天子之职责体面。则即此一身。为天地万物之主。四海之内。兆民之众。皆其度内。亦如此心之理完全自足于内而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也。谓天子为群生万物而有。则是以仁为为天地万物同体而后有也。谓群生万物各各来萃于天子身上。又谓天子一身。东骛西逐。去管群生万物。则是以天地万物为来入于吾心。又以此心为去管他家物事也。朱门诸公。皆以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5H 页
天子为区宇群生而有。故朱子明夫天子自是统理爱育之主。不可以为为区宇群生而有天子也。至此书所言。则如谓天子自是统御爱育之主。此理具足于天子身上。既是主统御爱育之责。则其体段当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若使天地万物有些阙齾。岂不亏欠了天子之体段邪。有形之譬。固不精细。然朱子亦以天子譬心。(见感兴诗。)故敢此立说。幸乞照破如何。
 来教凡看文字。必先察其字句文势而后方得其旨趣。所谓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未之有者也。然亦须总之以一篇大旨。参之以前后诸说而反以求之于字句文势之间。或理有所不通。语有所相戾。则不得不以意逆志而求义理于字句之外。至其甚者。则又不得已而以阙文误字处之。此自程朱注解经传之际所不能免者也。(止)此二句。总之以一书大旨。参之以前后诸说。实有自相矛盾。不相照应者。故疑之久矣。
窃按此一段。有以仰窥高明读书之法超出常情。不寻常桎梏于文句之间。然古人道理通熟。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5L 页
见解明彻。然后方有不得已之变例。万或一理有所未尽明。见有所未尽透。容或有一样道理而遽然主张。便尔立说。言外得意。得意忘言。如九方皋相马之为。则恐不如依文按本。守经信古之犹为寡过也。鄙说区区本不足论。然高明所以执咎而攻误者。往往不能尽乎人言之意。况圣贤言语。关锁重重。安知不有异义而吾偶未之察邪。是以愚于此。未尝不服其用功之深。自信之笃。而窃恐其微有担当之勇。自主张之过。未知自坐在里许而不见其睫邪。悚恐悚恐。
 
同节将以天地万物之理。皆具于此理之中。(止)不但于爱字漠然不相关者。正朱子所谓但知仁之无所不体而不知其所以无所不体者也。又答胡广仲书曰。在性中。只谓之仁而不谓之父子兄弟之道。只谓之义而不谓之君臣朋友之道。曰礼曰智。无不然者。天地万物之理。无不出于四者。今以此为倒说而反谓仁义。因父子君臣而得名。此某之所疑云云。
窃谓朱子答胡广仲书。固是道理如此。然此因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6H 页
广仲仁义因父子君臣得名而为说。亦有不如此说者。孟子万物皆备于我注。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则君臣父子。小则事物微细。其当然之理。无一不具于性分之内也。又论程子性中只有仁义礼智。曷尝有孝弟来处。亦有此意。高明平日非不看读。然终是心有偏主。不免以意之向背为取舍。盖道理无穷。尽看尽有。恐不可执一而废二也。如何。
 同节左右窒碍。无路可通。至于其下此理本甚约。(止)又判然以天地万物。为无与于此理矣。于是乎遂不免将此二句。作反诘之辞。盖其意若曰若无天地万物则此理亦有亏欠邪云尔。若以阙文之例处之。而亏欠之下。添一乎邪字。则文势似无不足。义理亦似可通。而一篇大旨。前后诸说。似皆归于一统。无牴捂相背之疑矣。
窃按此段。仰窥高明读书。详细精审。拟议称停之一端。所以为药于粗疏汎忽略绰领会之病者。不啻对剂。敢不佩服。大抵高明见解与夫所引诸说。其于解仁之名义。蔑以复加矣。究得名
大山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6L 页
义正当分明。则仁之为义。真切的当。固为求仁之要。然终无柰此二句。在便是仁之下。于此识得仁体之上既不能用高明之活法。则按文求义。只作此解说。亦未见其背于理而害夫仁。是以累蒙教告之勤而不能翻然改悟。倘蒙始终提挈。使执迷之见。豁然有披云睹天之期。则荷相与之义。宁有穷已邪。向与濯以论此于临河会席。亦未竟而罢。尚用耿耿。早晚语次。或可关及。使一段议论。有究竟之日。区区所望幸于直谅多闻之益也。休文弟与崔友书。大意与鄙见同。而但力说天地万物同体之意。亦当更有商量耳。